61 午后的保健室-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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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保健室
赤川次郎
1、老师被杀
玻璃门“咯勒咯勒”地发出声响打开了。
面对桌子而坐的木村弓子头也不回地说:“又来了,是不是佐田同学?”
传来“嘿嘿”两声不好意思的笑声。
穿着稍微陈旧白袍的木村弓子放下原子笔,摘下眼镜。
“既然有笑的精神,就去上课嘛。”
她把椅子骨碌一转,转向佐田绿。
佐田绿站在门口,像撒娇的小孩般两脚交叉着。
“怎么啦?”木村弓子说。“这回是什么?头痛?肚痛?不是怀孕呕吐呢?”
佐田绿紧抿双唇,鼓起腮子。
“好过分的玩笑呀,我才不干那种事哪。”
“可疑。对了,现在是上什么课?”
“数学。”
“原来如此。”木村弓子用力点点头。“是数学性肚痛,对吧?”
“可是,人家真的痛嘛……”佐田绿在口中嘀嘀咕咕说。
“这儿不是你的休息室哦。”木村弓子站起来。
“那就算了。”阿绿打开门扉。
“回去上课?”
“——不知道。”
“横竖是在外面溜达,到了休息时间才回去课室吧!你留在这儿好了。”
“但——”
“别摆出好像章鱼似的脸孔好不好?不可爱的呀。”
“反正我都是不可爱的。”
“任何人只要这样想,就会真的变得不可爱了。”木村弓子说。“在那边躺下吧。”
她指示一下角落的硬床。
“被人教训,躺也躺不好的。”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儿替我看守好了。”
“你指使病人?”
“你是病人?”木村弓子笑了。“拜托你可以吧?”
“是。”阿绿往床的方向走去。
“背脊挺直!”木村弓子拍拍她的背。
“请别动武!”
“少说废话了,那就拜托啦。”
“嗯。”
“说‘是’。”
“是。”
木村弓子把桌面的文件收拾一下,终于来到床边,对躺下来的阿绿说:“大约三十分钟左右我就回来。”
“请放心去好了。”阿绿的头靠在枕头上。
木村弓子开了门,突然回头,问:“妈妈怎么样?”
“她很好——每天忙来忙去的。”
“叫她别把身体搞坏了,已经不年轻啦。”
“嗯——是。”阿绿再说一遍。木村弓子苦笑,走出保健室。
“她好啰嗦呀。”阿绿喃语。“痛就是痛嘛,有什么法子?”
又不是故意说谎。
阿绿呆呆地注视天花板。每次一上数学课就会肚子痛的事,连阿绿自己也觉得奇怪。
可是,事实上是剧痛难当,自己也没法子。
而每次离开教室走到保健室的路上,肚子就逐渐不痛了。然而,一回到教室又痛起来。
——佐田绿,十六岁。
穿着水手学生制眼看起来有点怪,因为她的身形已是大人的样子。
“现在的孩子,只有身体像大人——”
成年人经常这样说自己。
又不是我想变成大人模样的,但有啥法子?
尽管如此,在班上,阿绿并不是特别高大的。算中等身材吧?
不过,胸部倒是挺大的,连她本身也觉得有点苦恼,朋友们——尤其是瘦小的知子不知多么羡慕。
这个时候,班上同学在做什么呢?反正听也听不懂。
阿绿叹了一口气。
她的长相并非不可爱。只因很少愉快地笑的关系,别人看了便“叫人生气”。
一直露出没趣的表情,本人也变得没趣起来。不过,在这间学校,真的一件有趣的事也没有。
不——阿绿本来不是生成这样的。初中的时候。她参加了班上的排球活动,经常忙碌地跑上跑下。
当时的阿绿性格开朗,在朋友当中相当受欢迎。至于男孩子——是阿绿对他们不感兴趣的关系,所以不太受男孩的欢迎。
她之所以改变——应该说是改变她的,大概是参加高中入学试之前,双亲离婚的事吧。
离婚原因是什么,直到今天阿绿都不太清楚。总之,见到父母亲每天争吵的情形,把阿绿的人生观全然改变了。
在那以前,他们一直装作是感情良好的夫妇,而阿绿也一直相信他们是,所以受到的冲击也是特别大。
考试的准备工夫,她根本不能做。而双亲正式离婚,正是在阿绿参加考试的日子……
自此以后,阿绿就和母亲相依为命。由于她是独生女,可以谈话的对象一个也没有。
母亲早出晚归,工作十分投入。在阿绿的眼中,母亲似乎比以前快乐得多。
也许母亲解除婚姻的困扰后,找到了自己充实的人生。可是,阿绿逐渐和迟归的母亲无话可说……
——“咯勒”一声,门开了。
怎么,木村老师回来了?
阿绿觉得有点泄气,不想转眼看她一眼。
——不是。不是木村老师。
传来“吧嗒吧嗒”的拖鞋声,阿绿急急闭起眼睛。
她假装睡着了。
若是别的老师,一定不断地问东问西。
阿绿使出拿手的装睡本领——嘴巴微张,每隔一段时间深深呼吸。
走进来的“某人”稍微停步,似乎发现了阿绿的存在。正在观察着。
然后似乎相信她是睡着了,才往书桌方向走去。
阿绿一直紧闭着眼——是谁呢?
木村弓子和阿绿的母亲,是学生时代起的知心朋友。
她和阿绿的母亲是对照的典型;阿绿的母亲是知识分子型,而木村弓子性格爽朗,像男人一样。
虽然她对阿绿不断啰嗦地说这说那,但阿绿却很喜欢她。至少,她对她的感觉有反应。
现在不晓得为什么,像空气般没有感觉的老师太多了。
——阿绿听见那个“某人”在木村弓子的桌面上拨弄着。
那人在干什么呢?老实说,阿绿好想睁开眼睛,偷看一下来人是谁。
但在她决定这样做以前,那人已“吧嗒吧嗒”地发出拖鞋声,快步走出了保健室……
阿绿继续闭起眼睛。她并不困,只是嫌张开眼睛麻烦而已。
不过,眼睛闭了一阵子后,不知何时,真的打起瞌睡来。
——跟爸爸妈妈一起外出,在一流酒店用餐,打扮得像小淑女一样……
那些记忆的片断,仿如梦一般在阿绿的脑海中飞舞。
“——喂,起来!”
被人猛摇,阿绿惊醒,坐起身来。
“啊,被吓坏了吧?”对着她笑的乃是好朋友大里知子。
“知子!干什么嘛,吓人一跳!”阿绿甩甩头。
“谁叫你偷懒,躲在这里睡大觉?”
“我肚痛啊。”
“肚痛会呼呼大睡?”
“别理我。”阿绿又回到枕头上。“——不上课?”
“已经是休息时间啦。”
“什么?!那我睡了很久了。”阿绿眨眨眼。
“木村老师呢?”知子打量四周。
“她说有事出去一下——奇怪,她说三十分钟左右就回来的。”
阿绿再次坐起来,看看壁上的钟——她已着着实实地睡了三十分钟以上了。
“不在职员办公室哦。”知子说着。托了托眼镜。
瘦小的知子,戴上眼镜时,给人很有知识的印象。而事实上,她的成绩也很好。
“那我怎么办呢?”阿绿从床上下来了。
“什么怎么办?”
“她托我看守的,在她回来以前溜走的话总不太好吧。”
“还假装尽责,明明自己在睡大觉。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强盗进来吧?”
“可是——”阿绿欲言又止。
刚才有“人”进来过。
难道那是梦境?不,那个“吧嗒吧嗒”的拖鞋声,是真实的……
当然,那人不是小偷。不过的确怪怪的……
“去找木村老师吧。”阿绿说。
“肚子已经好了?”
“好啰嗦。”阿绿瞪知子一眼。
“别生气嘛。”知子笑了.用手搭住阿绿的肩膀。“那么,我陪你一起去找。”
“嗯。”
“她说她去什么地方?”
“什么也没说。”
“那么,去哪儿找?”
“大概是职员室,不然就研究室吧!”
“去研究室看看如何?”
知子正要伸手开门之际,门从外面“咯勒”一声开启。
“噢,老师。”阿绿说。“我们正想去找你——”
突然,眼前木村弓子的身体在摇动。
阿绿和知子反射地后退。
木村弓子并没有看到她们,她的眼睛就像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一片虚空地张开而已——“老师——”阿绿想说什么。
木村弓子踉跄地往前扑进保健室内。那一瞬间,阿绿以为老师喝醉了。
她的步伐令她有那种感觉。
木村弓子就这样“叭”地跌倒在地。
——阿绿和知子呆了片刻,俯视那个倒地不动的木村弓子。
红色的图案,在木材弓子的白袍背上扩散着。
不,那是血——血在逐渐扩大面积。
“不好了!”知子说。声音显得颤抖。
“知子,快打电话!叫人来呀——知子!”
阿绿回头一看,见到知子脸青青地坐倒在原地,不由大吃一惊。
“知子!怎么啦?”
“不行了……我……一见到血……就会贫血……”
知子断断续续地说,然后晕厥过去。
2、神秘电话
“妈。”阿绿说。“木村老师死了。”
并不是特别小心的说法。
阿绿也知道,这种时候有这种时候的说法。
例如“妈,你别惊讶哦——”、“今天呀,发生了一件大事”之类。
先来句开场白,冲击就能缓和不少。
可是,阿绿不想那样做。不晓得为什么,她觉得对着母亲时,没有必要顾虑那么多。
阿绿的母亲——佐田纪子,刚刚在十分钟以前回来,衣服也没换就站在厨房。
“——你说什么?”她的手停下来再加上回头,需时竟在十秒钟以上。“你说谁死了?”
“木村老师。”阿绿重复。
“木村……你说弓子?”
“对。今天,她被什么人刺死了。”
“啊……”纪子一时呆若木鸡。“怎会这样——在学校?”
“嗯。”
“今天,白天的时候?”
“嗯。”
“唉。”纪子摇摇头,又转身向锅子。“人呀,今日不知明日事。”
阿绿以为母亲会放声大哭——即使不哭,也会因意外的冲击而脸色苍白,变得心慌意乱才是。
可是,她完全没有那种表示,继续在锅里煮东西。
——明明是她的好朋友。
阿绿耸一耸肩。
成年人的友情,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哎,阿绿。”纪子头也不回地说。
“嗯?”
“木村阿姨的丧礼是何时,你问了吗?”
阿绿瞬间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
“哦——可能的话,我亦想到场致祭。但工作方面,必须调整一下时间……”‘阿绿突然对母亲极端愤怒。可是,生气也没用。
大人不会明白小孩子的愤怒。也不了解小孩子有一颗容易受伤的心。
所谓大人,从前应该也做过小孩,为何不了解孩子的心呢?
倘若我长大了,难道也会变成好像母亲一样?我才不要!
“来,吃饭啦。”纪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说。
阿绿沉默地重新坐好。
“——发生了那种事,学校大概乱得很吧?”纪子边吃边说。
“嗯。警察来了,大骚动哪。但大家只觉得好好玩。”
“是吗?凶手呢?”
“好像还不知道是谁。”
阿绿瞒住自己被刑警问话的事。因她嫌—一说明很麻烦。
“——你在笑什么?”纪子好奇地问。
“没什么。”阿绿摇摇头可是——那位刑警真好玩。
“嗯,我很明白的。”他说……
“嗯,我很明白的。”那位刑警强而有力地点点头。“我也是一见血就贫血的。”
听见那句话,知子不由微笑起来。
总之,在阿绿面前晕倒的事,知子十分在意。
可是,阿绿听见那个时,差点大笑起来。明明是刑警,居然见血就贫血!
这叫什么刑警?
片冈——是吗?好像不太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