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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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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改定的成分一般不能动。为此,李月萍想死,要不是怀里有个吃奶的孩子,早就离开了人世。因为有这么个小生命,而且是个男孩,她就咬着牙硬挺过来了……
  石大夯并没有因月萍嫁给丁步堂而恨她,疏远她。他理解月萍,关心月萍。离婚后的月萍更让他惦记。一个单身女人,又拉扯着个孩子,种那几亩薄地实在够呛。他经常帮助她,无论是明的暗的。后来成立互助组,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月萍,她太需要帮助了。没想到月萍说啥也不让大夯帮。后来这事被杨旭知道了。办社时,一再告诫大夯,办社要以贫下中农为主,地主富农不能入,而且提到了阶级立场的高度。大夯依然在千方百计地帮助她。那年春天,他见月萍的地冬前没耕,连个粪渣都没上,就想给她送几车粪。她却冷冷地说:“你甭给我操心!”再次把大夯拒之门外。
  尽管月萍对大夯冷得块冰,大夯却一如既往地爱着她,帮助她,想娶她做媳妇。因此,人们给他说了那么多好闺女,他都不打拢儿。现在爹硬要作主,给他说定码头镇那个陈小俊,他怎么会同意呢?
  娘在一个劲儿地劝他:“傻孩子,你也忒死心眼了,月萍一直不吐口,你还傻等什么呀!”
  大夯说:“我再问月萍一次,她要还不同意,那就算了。”
  既然儿子决意要跟月萍再谈一次,做父母的只好任他去了。
  石大夯找到月萍,开诚布公地把家里给他提亲的事说了。月萍先是一愣,接着冷冷地说:“谁叫你等我了?我早就叫你死了这份心!”
  月萍的话掷地有声,字字千斤敲在大夯的心上。他看看月萍的脸,像一块儿冰冷的铁。绝情的月萍打碎了他多年的期盼,那颗火热的心像掉在了冰窟窿里,呆呆地愣在那里。他仍不死心,又怯怯地问了一句:“这是为啥呢?”
  “咱俩生不逢时,命中注定,你娶别人吧。”
  石大夯彻底绝望了。垂头丧气地走了。当他走出门外的时候,听见月萍在家里放声哭起来……
  原来大夯想,既然娶不到月萍,娶谁也就无所谓了。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这是终身大事,不能稀里糊涂。他对爹说:“等我有空,去码头镇看看那个女的。”石老大虽然不高兴,但大夯对这事总算打拢儿了。
  正当石大夯准备到码头镇相亲的时候,桥头村一个叫何春良的来找他。石大夯一听是桥头村的,就问:“你认识何春秀吗?”
  “那是我妹妹。”
  石大夯听了,惊喜地问:“你是她哥?”
  何春良点点头:“亲哥。”
  “俺俩在县里开过会。”一捅破这层关系,俩人就近乎多了,大夯立即握住他的手说:“欢迎你。”
  大夯着实把何春秀夸了一番。何春良见大夯对妹妹印象这么好,便笑眯眯地说:“我这次来,一是向你们学习,二是春秀让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大夯心里一动,急切地问:“春秀打听我什么事?”
  何春良看他这急不耐的样子,笑笑说:“问你的婚事到底定了没有?”
  大夯一听是这事,不由地抓开了脑瓜皮。
  “听说你为这事跟老人闹翻了。”
  从何春良的话语里,大夯已经猜出他来的目的,就把爹为逼他成亲、掀翻吃饭桌子的事说了。何春良眨眨眼说:“这么说这门亲事吹了?”
  “我想吹,俺爹不干。”
  “为什么要吹?”
  何春良这么一问,大夯脑子里闪现出月萍的影子。他想如实相告,又觉得不妥。于是说:“现在挺忙的,顾不上。”
  何春良听出这话言不由衷,摇摇头说:“现在虽然讲婚姻自由,在农村还兴不起来,订亲还是大人说了算。有的连相都不相,简直是隔山买老牛,这不符合婚姻法。”他感慨着,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看我妹妹怎么样?”
  “你说春秀?”何春良把这事挑明了,石大夯忽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如果你觉着春秀可以,我就托媒人到你家提亲。”
  “春秀的意见呢?”
  “她对你印象很好,今天就是她派我来的。”
  何春秀自从在县里开会认识了石大夯,这个小伙子的影子就牢牢占据了她心里。大夯在全区第一个办起了曙光农业生产合作社,更使她对大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敢说敢干,说到做到,这个地地道道的男子汉,是她崇拜的偶像。她想,如果能嫁给大夯,那是最大的幸福。在县里开会那天晚上,她虽然向大夯表露了自己的心迹,但总不那么明白,不那么直截了当。在一个未婚小伙子面前说“我爱你”、“非你不嫁”,她还没这个脸皮。那天,大夯说家里给他说了一个,尽管说不同意,他能拧过爹娘吗?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就求哥亲自来问个究竟。
  何春良三言五语就摸到了大夯的真实情况,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回去对春秀一说,她高兴地催促哥说:“那你就托媒人说去吧。”
  在那年代,媒人对一桩婚事的成败起着重大作用。何春秀知道这件事的关键是石老大。为能说服石老大,她让东邻的石大娥做媒。石大娥的娘家是东堤下村,跟大夯家还是没出五服的当家子,一手托两家,这事就好说了。
  何春良把这事跟石大娥一说,大娥拍手笑道:“你这当哥的还真有眼力,他俩真是天生一对。”
  大娥爽快地答应去说,第二天就回了娘家,先找石大娘。石大娘热情地把她迎到屋里。
  大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张口就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给大夯说媳妇来了。听说他对码头镇那个不愿意,我给大侄子说一个,保准你们一家子都满意。”
  石大娘正在为大夯的婚事发愁。码头镇那个,大夯一直不吐口。你要给他说一个,兴许大夯愿意呢。”
  “俗话说,心是算盘眼是秤。我把你们两头这么一掂量,就觉着八九不离十!”
  “他大姑,你别卖关子了,快说是谁家的闺女吧。”
  “说起来,你也许知道,就是俺娘家西邻那个丫头,叫何春秀。她爹叫福禄,也是贫农。她哥叫春良,在村里也是个干部,也忙着办社哩。”
  “他家的人情理不?”
  “都是过日子的老实庄稼主儿,挺情理的。”
  “闺女呢?”
  “闺女更没说了,谁见了谁喜欢。”
  “今年多大了?”
  “二十整,长得挺俊气,又大方开朗,大夯保准喜欢。”大娥说,“这闺女心灵手巧,泼辣能干,工作蛮积极哩。过得门来,准是大夯的好帮手。”
  “哪敢情好。”石大娘喜得拍巴掌,“咱大夯也老大不小的了,早就该给成家了。”
  大娥拍着巴掌说:“该了,早就该了!像他这么大的小伙子都有孩子了。”
  “他大姑,咱先把丑话说在头里,俺家的条件可不强,刚翻身,家底薄……”
  大娥打断石大娘的话说:“现在条件强多了。再说,嫁人看的是人,咱大夯没有褒贬。”
  “只要你看上眼了,保准没错。”
  “话可别这么说,现在新社会了,不兴父母包办了,如果你老两口子没意见,就叫他俩相看相看。”
  “行。”石大娘爽快地说,“等他爹回来商量商量,明天给你回话。”
  当时农村的婚事就这么怪——自己搞对象,当老子就说你是胡搞,不正派,就反对。托个媒人来说,就觉得名正言顺。石大娘把大娥给大夯说的这个何春秀对老头子一说,没想到一下子火了:“你糊涂呀,码头镇那边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吹了呢?那媒人是我相好不错的,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家?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呀,说不算就不算了!”
  石大娘没想到老头子这么执拗。劝说道:“他爹,强扭的瓜不甜。大夯既然不同意那个就算了。我看大娥说的这个不错。何必跟儿子治气这个气!”
  “不行!”石老大气恼地说,“婚姻大事历来父母做主,你咋没个主意?都说好见面了,咱又不算了,我这脸往哪儿搁!……”石老大越说越生气,“说下大天来也不行!”
  石大娘没想到老头子这么执拗,劝了半天也无济于事,就说:“大娥还等着回话哩,我怎么对人家说?”
  “就说咱大夯的婚事定了。”
  “可我已经说还没定呀,你叫我怎么改嘴呢?”
  “你就往我身上推。”
  “这何苦呢!”石大娘耐心劝他,“这是孩子一辈子的事,将来是人家两口子过日子,何必硬别这个劲!”
  “这事我就得做主!”
  石大娘见老头子把话说到这份上,就不能再说了。老头子正在气头上,说也白费唇舌,不如缓缓再说。
  自从大娥到东堤下村提亲,何春秀就企盼着。她想大夯一定喜欢她,不会有意见,甚至是求之不得呢。这么一想,心里就甜甜的,晚上做梦也是和大夯在一起。然而,已经过三天了,还不见大娥回信儿,心里不免有些嘀咕:这是啥原因呢?是大夯不愿意,还是家里有阻力?莫非是村里工作忙,顾不上?她一着急就来催大娥。大娥又跑了一趟东堤下村。石大娘支吾了半天才说实话了:“还没给大夯说,他爹就不通……”
  大娥说:“当老人的瞎操什么心呀,你们又不跟人家过一辈子!”
  “辞码头镇那个他抹不开面子,死活叫大夯娶,爷儿俩还这么僵着哩。”
  石大娥回去一说,春秀并不拿石老大当回事,咯咯笑着说:“看来这老爷子还挺顽固哩。”她偷偷给大夯写了封信,特意邀他来桥头村传经送宝。
  大夯接到春秀的信欣喜若狂。他对李碾子说:“桥头村东风社邀我去传经,你去给他们送个信,就说我明天上午去。”
  何春秀听说大夯明天就来,高兴得一宿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在村口迎他。心想,大夯这次来了,我就把他死死缠住,决不让他跑了。
  石大夯兴冲冲地来了,何春秀大老远就迎上去,紧紧握着他的手,深情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你盛情相邀,我能不来吗?”大夯说了这么一句,春秀的脸忽地红了。
  大夯递给她一本油印的材料。春秀感到莫名其妙地问:“这是什么?”
  “你不是邀我来传经送宝吗?这是俺们曙光社的管理办法。”
  春秀咯咯笑起来。她真没想到石大夯这么实在。这本来是一个借口,是一个遮人耳目的幌子,他却信以为真了。她想,既然他是邀来传经的,就得叫他讲讲,也叫村里人们看看自己找的这对象怎么样。于是说:“光给材料不行,还得给我们讲讲。”
  大夯不好意思地说:“都写在里面了,还讲啥呀!”
  “既然来了,就讲讲嘛,我求你了。”
  就这样,何春秀没有领石大夯先去家里,而是来到他们东风社的办公室。先给他倒碗白开水喝着,然后叫哥去召集人。人们听说东堤下村的石大夯来传经送宝,来得特别踊跃。
  石大夯讲得确实很好,针对性强,又可操作,通俗易懂。人们不住地鼓掌叫好。散会后,何春秀领着大夯到家吃饭,实际上是让爹娘相看女婿。
  这天中午,石大夯喝了不少酒。他本来酒量不大,一家人轮番相劝,不由地就喝多了。
  吃完饭,春秀把大夯领到她住的屋里,边喝茶边说话。春秀问:“俺这一家人不错吧?”
  “不错,既开通,又热情。”
  “我呢?”春秀不错眼珠地瞅着大夯,“咱俩的事你同意不?”
  春秀那锥子似的眼把大夯看得心慌意乱,赶紧低下头喝茶。
  春秀逼问一句:“我问你呢!”
  “我没意见,只是我爹……”
  她从大娥嘴里已经知道了老人的态度,于是说:“你同意就行。这是咱俩的事。你同意,咱俩就到区里去登记。”
  “你也太操之过急了,怎么也得把老人的工作做通呀。”
  “他那老脑筋是花岗岩,一百斧子也劈不开,做工作也是白费劲。咱给他来个先斩后奏,生米做成熟饭了,他不同意也没辙儿。”
  大夯是个孝子,不同意来硬的。爹这一辈子不容易,不能在这事上让老人生气。他对春秀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耐心等等吧。”
  春秀不满地说:“你干工作大刀阔斧,没想到在这事上却粘粘乎乎的。这事要不决断,你会后悔的!”
  在大夯的婚事上,石老大真的跟他犟了起来,不管谁说,他都坚持码头镇那个。石大娘不满地说:“这是何苦!”
  石老大见老伴儿跟他不一个鼻眼里出气,气得暴跳如雷,“我还没死,这个家就得我说了算!别觉着当个干部就不认老子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他当!”
  石大夯不愿为这事跟爹闹翻,那会落下不孝的臭名。爹这么大年纪了,如果为这事气个好歹,他对不起爹娘。这事又使他想起了月萍。俩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说是天生一对,硬是半路出了岔子。现在这个何春秀,两人情投意合,老子却叫他娶码头镇那个。既然爹把话说绝了,就没有回旋余地了。他对婚姻已经心灰意冷,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一个庄稼人,好赖有个媳妇,能洗衣做饭生孩子就行了,何必挑挑拣拣!命里没有甭强求,现在只好听天由命了。
  他想去桥头村亲自对何春秀把话说开,可总鼓不起勇气。他对不起春秀那颗痴情的心,怕她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于是去找大娥,让她给春秀把话捎过去。
  对来大夯自家庭的阻力,何春秀早有预料。那天她要先斩后奏,就已经看透这事了。大夯却怕爹生气不去。她曾说过“到时候别后悔”的话。现在真应验了。大娥把情况对她一说,她并没吃惊,也没表现出沮丧,反而咯咯笑起来。大娥以为她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精神有些失常,忙安慰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无缘对面不相识。千不怨,万不怨,就怨你俩没这个缘分。”
  春秀止住笑问:“大夯也信命?”
  “不认命不行啊。”大娥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大夯不愿为这事和爹治气。”
  “解放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这老人还这么顽固。”春秀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大娥嫂子,你把信儿捎到了,谢谢你,为我的事跑了这么多腿。”
  临走,大娥仍不放心地说:“大妹子,把事往开里想,别跟自个儿过不去。”
  何春秀把大娥送出门来,笑吟吟地说:“没事儿,到时候保准让你吃喜糖就是了。”
  如果是别的女孩子碰上这事,早就傻眼没主意了,甚至会悲观失望,哭个没完没了。何春秀却与众不同。她既不听天,也不由命,她想亲自去见见这个石老大,找他老人家好好谈谈。她把这想法跟哥一说。何春良说:“哪有没过门的大闺女找上门去给老公公做工作的?”春秀也觉得这么做有些唐突,万一老头子不开面儿,一句话把你呛回来,不叫人笑话吗?
  何春秀到底还是去找石老大了。石老大一见闺女这么疯,一个劲地卜楞脑袋,说啥也不同意。
  何春秀真的无计可施了。只好认输,叹气而别。
  在大夯的婚事上,石老大如愿以偿了,那张老脸立马由阴转晴。眼看地里就要挂锄,这是庄稼人最轻闲的时候,他决定抓住这个这个空闲,给大夯把喜事办了。于是忙着刷房子,做被褥。忙虽忙,累虽累,心里却是甜甜的。
  那个年代的农村,婚事说定之后,除了到政府登记之外,还要按照乡俗例行一定的手续,即换庚贴,简称换贴。男女双方先去讨八字。“八字”是根据每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各用天干、地支的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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