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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5271-江湖中国-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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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亲疏尺度上被定性,这还只是起点,然后在俩人亲疏被定位之后提出不同的交往规矩,依此相处,最终效果就有了大差别。越亲密,相互委托办事越有义务感、责任心,做事越卖力、效率高;反之,越疏远,办起事情来积极性不高,卖力程度差一些,推三诿四,效果难有保证。亲密即是动力,甚至是压力——人情的压力,情面的压力。假设委托不够亲的人办事,担心动力不够,那就需要加油送礼,这是一套规则。俗语称之“金钱开路”,或者“银弹开路”,“炸开一条路”。这是另一重人情因素。    
    关系亲疏格局分化产生不同伦理规则和不同行为效应。顺势分析下去,就会一清二楚。起初,亲疏字面上仅是指往来的频度差异;而后由于频度增加,就逐渐积聚了相互认同感——关系的“铁”和“磁”,这“铁”和“磁”孕生了替对方担责的义务感。责任大小与关系亲近呈正比,典型的责任感就是把哥儿们的事情当自己事情来做,那就是常说的江湖义气——“替朋友两肋插刀”。私底下,你可能是愿意的,也可能是被迫的,即便不情愿,也要装着“哥儿们的事就是我的事”。熟人之间有情面,有情面必“抹不开”,情面越大,越难拒绝求情。对于哥儿们的请求,不管出于真心还是被迫都要表现出更积极的姿态,先一口应承再说,再咬牙去办理。生活中就有这样的例子,譬如有的人自己花钱应付人情,买商品当作赠品以应朋友之托,买球票当作“蹭”票满足朋友虚荣心。当然,江湖文化一旦开创了这个方向,哥儿们的感情建构还会一路朝前走,当主动的态度和感情发展到极点,就产生一种极致升华,变成了江湖常说的“共生死伦理”:“上刀山下火海”、“为朋友两肋插刀”、“咱俩谁跟谁”。    
    上下有别    
    成语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就表明权力等级的厉害,而且刚好一级压死人,高两、三级则未必有用。等级是封建社会的一般秩序,大臣晋见皇帝必须“叩见”,也就是五体投地,三跪九叩首,撞青额头为止。“叩见”后,还不能坐下,要一直站着,皇帝“赐坐”方可坐下。在世界其他文化里很难看到这般侮辱性的“五体投地”。更糟糕的是君臣关系被当做脚本推广至地方上的臣民关系,乃至官场内的上下级关系。这就将“等级”二字浸入了中国人的骨髓,也顺势进入了关系网。    
    关系网的第二特性是等级。    
    譬如有下面几位长辈:父亲、叔叔、姨妈、堂叔、远房表叔、世伯,以差序观点看,随着血缘、生活空间变化,这些人与自己关系有亲有疏,形成典型的“差序”秩序。但是,无论如何变化,长辈总归是长辈,撇开亲疏,下辈对他们都有一些共同规矩——恭敬、孝顺,不能犯上顶嘴,不能与同辈晚辈的规则相混淆,否则是违规。这就提示了另一个关系学规则:上下有别。以上举例都是亲戚,上下差级的区分主要不在亲戚,而在权力和社会地位,但是处理权力和权贵的态度原型,却来自家族。上下有别,代表了中国社会的等级伦理,是古代社会等级意识形态的遗迹。无论乡土社会,还是江湖社会,等级都存在,这是中国社会的组织模式的一般特征。


二、关系网费孝通描绘关系:一枚石头扔进湖塘(二)

    等级制是抽象制度,需要演化成具体的尺度来执行。具体的尺度是年龄、辈分、权力、行政级别、社会声望、社会地位、师生(徒)关系等。儿童不知道等级制为何物,但知道在家族里区分长幼,在学校区分师生,因而掌握了一些尺度。    
    进入等级的语境,就必须遵守一系列模糊的规矩。这些规矩隐性地存在,譬如以下三条:    
    第一是恭敬态度。这是所有晚辈对长辈、下级对上级、地位低者对高者,最起码的规矩。恭敬的态度首先体现在语言和姿态,其中磕头便是封建时代遗留的一种极端仪式,代表人格的依附。    
    第二是奉献“心意”。晚辈向长辈,下级向上级,奉献金钱、礼物来回报长辈或上级对自己的栽培和呵护。现在逢年过节,每每可见子女向父母送礼,下级向上级送礼,群众向领导送礼,小弟向大哥送礼。这是一种制度规范,即便不求人也要送礼,只为确认这层模糊的依附关系。除了贪官以外,礼大礼小无人嗔怪,关键是记得他老人家,强化和确认上下关系的认同。    
    第三条是交换不对称。这是前一条规矩的延伸。上下级之间如果发生利益交换,双方支付的成本不能对等,在大致认可的折算标准上,下级理当付出多,上级理当付出少——所谓倚上卖上是也。譬如,下级帮上级办事(包括门生帮宗师办事),所获酬谢应该比当上级反过来酬谢时的情形要少一些。不是上级舍不得代价,而是通过差额凸显双方的等级格局。酬谢少到最少的地步,可能只剩下夸奖和口彩。    
    假若上级在一桩交易中偶然付出超标准的过多回报,下级通常应该表现出诚惶诚恐和不敢当——很可能是上级在考验你的归附心。除非你确认上级刻意施舍,刻意表现慷慨大方,方可收受。但是什么叫“过多”,习俗规矩并没有明说,全靠个人揣摩,依赖对上级价值观的了解和当前行情折算,因时因事而异。这体现了中国人的传统模糊思维。此外,在更森严的等级关系中,譬如江湖会党,大哥对喽啰的酬劳,甚至都不叫回报,而叫做“赏”。事情干得漂亮,赏钱、赏物、赏女人。    
    这条惯例的立意,一来确认双方关系的等级差异,二来保证双方交往历史的总量平衡。在传统价值观中,上级对下级的提携、栽培、教育,被认为是一种“恩情”。恩情之大,有如再生父母,终生报答不完。因此,这种附带恩情交换的不对称性,也被当做是下对上终生报恩的一部分。瞬间的不对称,是为了交换历史总量的对称。    
    内外有别    
    在费孝通“差序格局”概念中,个人人际关系像一串同心圆向外推开。我们在此问道:这究竟能推多远呢?在费孝通的“涟漪”图示中,水塘有多大,人际关系规模就有多大。然而,水塘不是大海,究竟有限还是无限,费氏未言。    
    中国人的关系网范围,即个人关系网的规模,从道理上讲是不能无限发展的。关系网的容量之所以受限制,是因为中国人的关系必须建立在“熟悉”即面对面交往的基础上。认识几个人,关系网的规模就是这拨人,不可能无限扩张,何况认识人当中还有不能搞关系的。    
    一个人的时间、精力、阅历都有限,不可能认识无限多的熟人。以婚礼喜酒的嘉宾规模作为样本切入熟人圈子,一户普通市民喜筵的嘉宾规模平均在200~300之间(喜筵20~30余桌,平均25桌);好客的、善交际的家庭稍多一些,一般达到500人左右(喜筵50桌);不善交际的人还达不到平均数(10桌以内)。假定关系网的人数规模约等于婚礼喜酒规模(实际上前者略大一点,取其近似值),以喜筵规模代表熟人圈子,那么便可以说:关系网的平均规模大约在200~300人左右;可以取250人近似值。以喜筵数代表熟人数,在逻辑上基于一个假设,就是喜筵人数约等于熟人数。这是普通百姓的情形,活络人营造的熟人圈子要大得多,基本上近1000人。不过这样产生一个坏毛病:熟人的名字很难记全,经常无奈地说:“你不是那个谁谁谁吗?”。    
    因为熟人数量有限,所以关系网暗含了结构上的闭合、分界和不开放,它的特征就是闭关自守,形成“自家人”和“外人”的分野。“自家人”是共生圈,一起捞,一起吃;“外人”是对手,是竞争者或者是漠视的对象。简单地说,关系网的周边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它就是“自家人”理念,它是关系网的边际。“自家人”和“外人”两个概念关涉两种截然不同的伦理体系和游戏规则:“对待‘自家人’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外人’就像秋风扫落叶”。    
    什么是自家人?什么是外人?    
    自家人就是关系网里面的人,特别是关系圈里层那些亲近人;外人就是关系网以外的人。二者之间有一片过渡的模糊界区,界区又有三道概念作防线——狭义、中义和广义,形成不同的规矩和语言环境。狭义“自家人”就是自己家族的人,这是辞源本义,是家族主义文化的起点。若是乡里有械斗,当然是帮亲不帮理,同姓帮同姓。中义“自家人”是认识的熟人——哥儿们、姐儿们,平日来往频繁,有事情相互帮忙。广义“自家人”是本地人,或延长到操同一方言的人群。譬如潮汕人听到乡音便称“自己人”,热情异常。在泰国,讲潮州方言就可以得到潮州人照顾,可见潮州人乡谊之盛。凡称“自己人”必定待遇不同,遵循的规则不同。一旦界定“自己人”,脑海马上进入特定语境、价值体系和情感体验。“自己人”有优惠,有互助,遇到“自己人”与外人纠纷要先帮“自己人”,而不论是非曲直。    
    相反,如果对待自家人的基本态度是“照顾的义务”,那么,对待外人基本的态度就是漠视和排斥,这种二元伦理的本性是排他。    
    北方人常说南方人排外,尤指广东人和上海人。改革开放以前,外地人在广州以普通话问路通常没人答理。改革开放伊始,外地人到广州高第街买东西通常在价格上要吃亏,若问价后不买,粗野的商贩绝不轻易放过。在前现代化时代,南方地域多排外。沿着海岸线看中国地图,北至上海,南到广西,排外心理十分普遍,南方地方文化普遍具有排外性格。    
    譬如,闽南人对闽南以外地方一律称“北方”或“内地”,称闽南人以外的所有国人,包括本地讲普通话的移民,一律称为“北方人”、“北仔”或者“内地仔”,甚至歧视称“北仔戆”,即北方傻。一次,两个小青年骑摩托车不慎撞倒了一辆自行车,二人起初面带愧色,不想被撞人踉跄站起来,用北方话嘟哝一声“他妈的”。两个小青年不干了,交换了一下眼色低声道:“北仔戆,揍不揍?”另一个答:“揍!”两人转身回来,又对骑自行车人拳打脚踢一顿,随即逃之夭夭。俩人能瞬间达成一项打架默契,关键在歧视理念背景。按他们想法,本来低人一等的外地人,撞了也白撞,我能面露歉意已经不错了,还敢骂我娘,绝饶不了你。    
    以上,我们分别谈及关系网的三条“有别”原理:“亲疏有别”、“上下有别”和“内外有别”。概括来说,三个“有别”原理是一种广义的费氏差序格局——即由异质性和特殊主义原则建立的格局。半个世纪前,费孝通总结了中国乡间社会的特殊主义:差序背后的梯度性和异质性,而不是现代法治社会强调的平等、均一和普遍主义。而这种“有别”差异在中国的前现代社会是普遍的,不局限于乡间家族,更涵盖江湖,包括帮会和关系网。


二、关系网见面熟人二百余

    前面谈到,关系网由亲戚、朋友、同学、校友、街坊、邻居、结拜、世交等十七种人脉组成。不同背景和个性的人,关系网规模大小肯定不同,它标志了个人的活动能耐。老实、不善交际、好清静的人,关系网肯定小;活动能力强、有本领、长袖善舞,关系网肯定大。然而,不论个人关系网有多大,它总是有极限的,不可能无限扩张。一个人在河南呼风唤雨,不可能到河北还能搅事,按行话来说:“这不是他的码头”。一个普通人的“码头”,可能遍及一个小城,但不可能涵盖一省。    
    关系网迥异于现代法人团体组织,后者的规模在理论上没有限制。以跨国公司为例,它究竟可能容纳多少员工,在世界法律制度上没有明确限制。譬如,当今麦当劳加盟连锁店全世界总数已达到三万以上,员工总数过百万,坐落在美国伊利诺斯州Oak Brook总部的老板们纵使一辈子不停地巡视,也不可能逐一莅临旗下分店。然而关键是,不去分店还能赚钱,以中国文化背景来看,真是绝活。在那些靠关系起家的中国老板眼里,麦当劳等跨国公司不啻一宗奇迹:老板投资一块不打算去的地方,居然有本事财源广进,简直匪夷所思!擅长裙带关系的中国小老板坚信,做生意第一靠自己亲力亲为,第二要靠任用亲信来弥补不足,譬如老婆管账,小姨子管货,兄弟管客户。每有新人开店,总有老行尊善意规劝:外人不可信,否则权力旁落外人,早晚被人架空云云。家族人手不够用怎么办?要么维持生意现状罢了,要么去“契”——即“干”几个儿子,或者拜几个把兄弟充数。这实际上是两种组织观念的差异:企业组织到底是依赖面对面的熟人,还是不需要面对面的熟人,只要铁板板的制度。    
    “面对面”是关系运作的局限,它决定了关系网的规模十分有限。    
    如何寻找关系网规模的代表样本呢?我们以现代团体类推。一个团体,由章程、契约、证书设定界限,成员角色明确。欲调查团体规模,可以观察该团体的会议,会议是团体的集会,要详细了解团体大小和成员构成,到会议室里一目了然。但是,关系网不同于现代团体,它不开会,没有纲领、章程和纪律,没有成员证书,没有合同契约。实际上,关系网只是一个松散的、边界模糊的人群,它以自我为中心,从不以任何集体为中心,每个人的关系网各自不同,相互之间通过人情纽带编成一张虚拟的“网”。也就是说,社区内部同样一拨人,在我看来是一张网,在你看来又是另一张网,在他看来则是他的网,网与网不同。它是虚拟的,属于各自内心的知觉,甚至是康德式的先验图式,只有网中流动的利益是客观的。关系网是社会心理的,没有物理凭证。    
    关系网虽不举行会议,但总是有一些场合“召集”成员出席“会议”。对于有志于观察关系网的人来说,结婚吃喜酒是一个特殊机会。除喜酒外,拜年、婴幼儿满月周岁、丧葬等民俗都可作关系网集会样本。以拜年来说,春节期间的拜年人,可涵盖家庭大部分关系网成员,尤其地位低于本家长的成员,一般来说关系近的集中在前几日,稍远的集中在后几日,但凡拜年的都属于关系。相比较而言,依然以喜筵场合下熟人到得最齐,其数量最接近一家一户关系网。下面我们以福建南部地区为例,以喜筵宾客来解读关系网。    
    在闽南社会,喜筵依例办两次,一次男方,一次女方。个别的,也有由双方家庭联袂操办的,宾客总合双方亲戚熟人。我们只讨论单方操办的情形。    
    闽南人的婚俗,沿袭古礼之“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聘、请期和迎亲。改革开放后,老规矩有所淡化,剩下来主要是“吃酒”:宾客奉分子红包,然后按固定菜谱饕餮一顿。至于纳彩、问名、纳吉在城市很少人奉行,纳聘有部分人遵守,请期的人较多。至于喜筵,精髓绝不在菜肴,而在排场,摆桌越多,人气越旺,气派就越大。那么一般喜筵请多少桌,来多少人呢?近十年来,作者发现闽南地方普通市民喜筵大多数在20~30桌之间,这个数据采自许多酒店管理层和市民口述。以平均每桌10人计算,宾客人数约摸200~300人。这相当于个人关系网规模的约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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