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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太阳的女儿-第2章

小说: 太阳的女儿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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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只有背井离乡,到外地的建筑队靠体力挣几个钱,来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母亲留在家里,操持着家务与农活儿,还要照顾年幼的我。我刚出生的时候长得很小,加上营养不良,乡邻们都说难养活,老人们都劝母亲扔了这羸弱的孩子,免得养不了几年死掉了白养活。可妈妈终究不忍,坚持要把我养大。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命贱如草,多少次闯过生命的难关,才能够一点一点长大!    
    母亲的勤劳善良令人羡慕而且赞叹不已!也许每个儿女都会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可我的母亲的确如此,她对奶奶的好是众所周知的。直到奶奶去世,还有人感叹:“这样的儿媳妇少有啊!”    
    童年时候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与伙伴们在一起捉迷藏。我们的藏身之地是墙外那片田地中堆起的柴垛。尽管每次都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仍然乐在其中。夕阳也为孩子们的笑声而醉了,洒下一片金黄。直到母亲站在大门口喊我回家吃饭的时候,才和伙伴们依依惜别。    
    读小学的时候便懂得穷人家的孩子会被人瞧不起。班里一个同学的家住在半山腰,一个矮小的土坯房,大家都叫他“山兔子”。每当此时,我不敢吭声,怕搞不好也被人取个什么外号儿来。    
    父亲用打工赚的钱供我上学。他是个十分严肃的人,至少对我是这样的。对于他的话,我必须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顶撞。长大以后看到电视中的父女亲密的关系,我不敢相信父女之间还会有如此的感情和亲切的行为,那令我羡慕并且向往很久。不过有父亲在家里总是件快乐的事,母亲也显得不再那么疲惫,脸上多了些笑容。父亲出外打工见过些世面,他坚持让我读书。    
    六岁那年,我到离家几里外的学校读学前班,是妈妈扛着家里惟一的一个木椅送我去的。我们没有课桌,写字看书全放在自己的腿上,印象中的那个教室小而且没有多少光亮。老师姓郭,是位女教师,单眼皮,梯形脸。在物质缺乏的地区,人们很容易崇拜金钱和权力。刚刚进入学校,我们就开始感受到社会的复杂。就在我们为了“六•;一”儿童节排练舞蹈的时候,同学杰和她的母亲出现在门口。不记得她们说过什么,看得出郭老师对杰的母亲很是热情,然后转过身对我喊了一声:“你!别跳了!”。杰跑过来抢走了我手中的彩带。伙伴们都说杰的母亲是大队干部。没有解释原因,我这穷家子弟就失去了机会。    
    第二年,郭老师不准我升入一年级,理由是我不滿七周岁。可丽比我还小却早就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了,她比我优越的就是她家富有一些。类似的笑贫欺穷事情还有一些。    
    那年夏天,我清楚地记得母亲悄悄地抹了泪水,拉着我的手走出校门。    
    大概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听说那位郭老师抛下她的孩子跟别的男人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但对于她曾经对我们穷孩子的做法,却在我们小小的心灵中留下阴影。看来有些做老师的也未能免俗,她对贫穷的憎恶和躲避代表了一些人的心态。    
    我有一个很好的玩伴,她叫娟。父亲在集市上卖肉,养活六口人,母亲有精神病,大概只有我愿意去找娟。她两个姐姐那时已经出嫁,哥哥是村里惟一的大学生。我喜欢听他哥讲话,喜欢他说他在大学里的事情,那对我似乎是非常遥远的,但是又像顽强的种子一样埋在我的心里。我对他那些厚厚的信和奇奇怪怪的邮票兴奋不已。娟常到我家,她教我做菜。我害怕雷声,下雨的时候她就会跑过来和我做伴。    
    再后来,一个冬天,娟的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第二天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冻死了。娟的家在她哥毕业后搬走了。      
    二    
    让人欣慰的是,小学毕业时我的成绩还好,很顺利地升入初中。    
    初升的太阳是那样的平和而自然,在那条崎岖的路上,它伴我走过了九个春秋。学习总是件快乐的事,即使日复一日,平淡无奇。临近中考,同学们都在努力地复习,我也紧张而又渴望着。父亲要我报考中师,这显然与我的理想有着严重的偏差。夜里听到父母的谈话,父亲叹口气,轻声地说:“一个丫头,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将来有个工作就行了。”    
    中师的录取分数线虽高于高中,但我担心的却不是分数。中考结束了,由于我的体育成绩不合格,未考进中师,反而被县高中录取。在本校众多的考生中只有六人被录取,我以为父亲还是会高兴的,可一顿训诉仍未避免。    
    我是带着无限的热情与憧憬来到百里外的县城的。高中的学习生活也许不算是美好,可发生在自己以及周围的事让我有了更多的认识。快乐也好,痛苦也罢,我感谢那些曾经发生的事。随着所学课本知识的增加,心情愈加灰暗起来,我更清楚高考将是怎样的结果,但是我不懂它究竟会带给我什么。除了这样的等待,或许别无选择。我只期望有一天能为自己插上翅膀,飞上我想要的蓝天!    
    我终于在千军万马争渡的独木桥上摔了下来。1999年7月的夏日,我真正地感受到了阳光无情的炙烤。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我的心像是空了,思维停止了。我没有希望,没有未来。那时我十九岁。    
    呆在家里,我享受着家人的纯朴,体会着他们的爱,可事实上,母亲的笑容少了,而父亲显得更加苍老。太阳未升起之前,我和母亲早已在田地里除草。除此之外便无事可做。    
    我的同学该走的走了,没走的在学校复读。我的心隐隐地痛着……。    
    初中时的一个好友在北京打工,听说在那儿的电脑培训班学习,学校负责推荐工作。只想一下子逃离的我,尽管父亲不放心、母亲很担忧,我毅然决定离开了家乡,去上我的“社会大学”。


第一部分太阳每天都是新的(2)

    三    
    第一次出外打工便理解了远行的苦处。随着人群挤进火车站的检票口,拖着笨重的行李走过几节车箱才找到座位。坐下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车厢里挤滿了各种打扮的男女老少,麻木而又疲倦的表情。我不知道路在哪里,这列火车将把我的生活拽向何方?等待我的究竟是喜还是悲?    
    高考的失败激发了我学习的动力,我拼命地学习,像一块海绵尽量地吸收有用的知识和技能。虽刚刚接触电脑,一个月内我的打字速度已达到每分钟一百个以上,而我也知道,仅学这点东西根本就不算什么,我担心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北京的秋天和家乡没什么区别,大街两旁的银杏树随风抖落了满地的枯黄。路上的人群总是行色匆匆,面无表情,像是在追赶落下他们的队伍。382路汽车像往常一样用那种礼貌的声音重复着每个站名。    
    我和一些学员住在管庄西里的一个招待所,虽然那房间有些破旧,但在北京能有一个便宜的住处已经不容易了,我们称这里是“家”。这里住着的多是外地来京打工的人,走廊的那端还有两对夫妻。    
    山西的那个叫“梅凡”的女孩是学校的业务员,她的工作是在大街上发传单,每天早出晚归,有时还会哭着说想爸妈。安徽的纪冰常打趣地说:“‘梅凡’,‘没烦’啊,怎么这么多烦恼啊?!”我到那里没几天梅凡就走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李月姐大我四岁,有她在的时候,屋子里一定是烟雾缭绕,不知道她一天会抽多少烟。我不喜欢她喝酒,不想看到她喝醉时痛苦的样子,她满腹的心事却从不对人讲。    
    在刘霞姐那里,我学会了积极而且乐观地面对生活,和她在一起,整个人都会充满希望,有着浑身用不完的力气。她会对我讲高尔基、梵高、鲁迅等人的故事及作品。在工作之余刘霞姐还参加了函授。在她的身边我感受着真诚与热情,她的一言一行都告诉我,她是个稳重可信赖的人。整个冬天,她只穿着一件绿色的已经过时的大衣。    
    街上的清洁工挥动着扫把,随风卷起落叶。在异地、在深秋,绝对有理由放肆一个人的忧伤。孙校长推荐我们四个学员到一家寻呼台去面试,孙莉有些不情愿,校长有些不耐烦,一字一顿地说:“记着,在这个地方,学校是求发展,而你们是求生存!”。我虽不大理解他的话,但在心里却掠过一丝痛楚。“生存、发展”不时地在耳边响起。    
    我和小鞠顺利通过了面试,孙莉回来后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我知道她伤心的原因不只是这些。在我开始工作以后不久,李月姐去了一家报社做打字员,孙莉搬走了。    
    我在北京的生活刚有点儿稳定下来,哥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想看看在这儿能不能找点活儿干,在家种地赚不了多少钱啊。”来北京的这段日子让我清楚地了解,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是多么地困难!但我又不能直接对哥说出这样的话。强烈的自尊使我不愿对舍友说出实话,只是告诉她们,哥是来看 我的。    
    我请了两天假,陪哥找工作。我们买了好多求职报,打过多次电话,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我们累了,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没有可以停下来歇息的地方。饿了,我们只能吃碗面条填饱肚子。    
    第二天,哥在一家物业公司面试成功了,做销售。我真为他高兴,还叮嘱哥一定要努力,好好干。晚上回来却看到哥一身疲惫的样子,还有沮丧,“那儿的事不能做!”哥的话一出口,我的心紧绷了一下,“他们是搞传销的。”哥低着头,“后来我又到其他公司去过,结果都差不多。”    
    我从哥的脸上就可以看得出他的痛苦,沉默了许久,我说:“哥,你该学点手艺。”“妹,你知道,那是要交学费的!”    
    哥走了,他说到沈阳老叔那儿,在建筑队也许可以做些什么。他拖着沉重的行李远去的背影撕裂了我的心。回来后,我趴在床上痛哭流涕,那些求职报被我撕得粉碎……。在这样的城市中间,我和哥都是那么无助和无奈!而我却不能帮他!我的哭声震撼了我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改变贫穷!不要哥再次失望和难过!我不能一直这样活着!    
    北方的冬天来得快而且冷,冬天的雪花飘洒着我对家乡的思念。    
    我和小鞠很快就适应了工作并且做得不错,第一个月我就被评为“优秀寻呼员”。尽管我们每天都在天未亮时起床,用20度的水泡方便面,然后去挤公交车,但工作的认可给了我生存的勇气和信心,我需要工作!    
    挤车是件头疼的事,在这样的都市,人的数量远远地超过了车的承载能力。冬天的早晨,踩着冰雪铺成的道路,等候在站牌下。车门开了,在许多冲过来的人群中我把小鞠推上了车,但那里再没有可容我的缝隙。车启动了,小鞠焦急地喊着:“王姐——”。那天早上还好我准时到了公司,小鞠的眼睛红红的,见了我就哭了,抱着我说:“车上有个老男人从身后摸我。我害怕……;以后我们一起走,好吗?”    
    城市太大,充满了诱惑,在北京时有金钱上的诱惑。那是一个老板,说是做心理咨询工作,而实际上是算命而已。他对我说:“寻呼台能赚多少钱啊?女孩子买化妆品都不够。还不如在我这里做打字员……”,还当着我的面给了他手下的一个男孩几百元钱。但是我根本就不会心动,我知道人做事要明辨 是非。    
    有一天下班回家,在那条小路的拐弯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摆在地上的旧书摊,那卖书的人和其他小贩不同,他倒真像一个知识份子,戴着一幅眼镜,文质彬彬,30多岁的样子。我不由得停下来俯身去看,书的确很旧,但少有,而且每种书也只有一本,这跟其他的书摊也不同,更加吸引了我。我捧着一本《中硫砥柱,各有千秋》看了好久,忘了这是人家还要卖的书,当听到卖书的人用一种温和的声音说:“如果喜欢就送给你吧!”,我才意识自己在哪里,又是多么不好意思。抬头看时,他微笑着,真诚地重复一句:“送给你吧!”“我喜欢爱书的人,人活着若不读书岂不如同行尸走肉?”原来这些都是他自己珍藏的书,因为要搬新居了,不方便带走才拿来卖的。他又选了两本书放在我手里,说什么都不肯收我的钱。在我还没有能力买新书的时候,这多少满足了我对书的渴望。    
    快过年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很有节日的气氛。招待所整栋楼却突然安静起来,听得到走廊另一端房间关门的声音。房间里只剩我和小鞠、洋娥三个人。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我们用前些天准备好的饼干、面包还有好多零食来过节。外面小吃店早就关门了,我们买不到一点热的食物。管理员阿姨破例允许我们到她的房间里看电视。    
    第二年的春天,由于工作用嗓过度,扁桃体发炎,声带充血。我不得不辞职。


第一部分太阳每天都是新的(3)

    四    
    工作的那段时间,想得最多的是我要攒钱,也许有一天我可以重返校园呢。这样的想法支撑着我,而这时,工作没了,还要留下来继续打工吗?我是多么想去复读,我希望父母能支持并原谅我,但愿在将来能让我来补偿自己的过失。于是,我回家了。是信念,是幻想,是不安?    
    东北的春天不像是春天,风沙像开玩笑一样地捉弄着祈盼绿色的人们。也在那个春天,我的幼稚在现实面前碰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似乎没有了我记忆中的温暖,父母也或许因为我才感到沉重。母亲建议我学理发,但这件事她好像想了好久才说出口,她的语气充满了无奈,讲话时眼睛不看我:“丫头啊,你得学点手艺,将来靠自个儿吃饭,别让人瞧 不起!”    
    想重新复习求学的路被堵死了,只好再次离家出走,另谋生路。    
    叔叔家在沈阳,家里人求他介绍我在一家理发店做学徒。当灰色的围墙在黑暗中渐渐地显露出来时,母亲送我上了车。我不敢回头看她,不敢对她招手,因为我知道,她一定流泪了。习惯了大街上拥挤的人流,但这喧闹的城市总让人感到不安,毕竟我不属于这里。幸运的是,在那家店里我认识了大我八岁的钱姐,她善解人意,像对待妹妹一样地呵护我。    
    两个多月以后,夏季悄悄的来临。老板介绍我去望花街的理发店打工,钱姐自己在皇姑区开了一家店。    
    我的老板是位漂亮的姐姐,看起来稳重大方,刚结婚几个月,平日我们都叫她“姐”。她的丈夫姓马,在单位上班,长得比较瘦,可人挺诚实。和我一起在那里打工的还有两个女孩儿,陈玉、于娜,她们和我同龄,相处起来也很容易。我们三个人睡在厨房上面的小阁楼里,在同一间浴室里洗澡,一起做饭,于娜是安徽人,做菜的时候免不了有些争执,但我们很 快乐。    
    我从来不怕烫发水会把我的手怎么样,也不怕被焗油膏染黑,也许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一遍又一遍地洗那些用过的毛巾,再晒到外面。    
    陈星的歌曾经在那时很流行,“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辛勤把活儿干,心里头淌着泪,脸上流着汗”。店里的音箱反复地播放着这首歌。    
    我的心在流泪,在淌血。我的求学梦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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