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葳之西琉皇朝iv-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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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慌张地放下皇兄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禧沙越过了大半个帐蓬,高喊着:「御医在哪里?」
「微臣在此,见过殿下。」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翁,带着另一名小男孩上前行礼说。「请恕臣下来迟,臣一听到消息就即刻动身赶来了。」
「你是御医?怎么不是平常我所见的王要大夫?」
「禀殿下,老臣在十年前已经告老还乡,离开宫廷,所以小时候殿下虽见过微臣,却不记得臣了。凑巧老臣就居住在离羽花河不远的山麓,是右将军派人去把老臣召来的。」
禧沙再打量老翁一遍,思及情况紧急,也无从证实他的话,最后道:「你虽然这么说,但这儿毕竟是战场,我也不得不防范敌人派遣来的刺客。为求慎重起见,来人啊,先搜过这名老御医的身,确定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会危害皇兄的物品。」
「是!」
经过详细的检查后,证实白发老翁与男孩都没有携带任何兵器,而药箱中也仅放着多种草药与不知名的膏丸。
「你们跟我来吧。」禧沙终于同意放行,他领着老翁与男孩进入帐内,并不忘说:「要好好地替皇兄诊断,只要能救活皇兄,并使皇兄复原的话,你要什么赏赐都可以。但是……要是皇兄有个万一,你的脑袋也保不住。」
「老臣惶恐,老臣会穷尽毕生所学的。」
一走近病榻边,老翁的双眉不由得皱起,这真是……光看脸色就晓得,现在躺在那儿的皇帝,是处于一息尚存的弥留状态了。
「快啊,你还站在那儿发什么呆?」
老翁点点头。「恕臣大胆,请允许臣揭开陛下的衣裳,好看看伤口。」
「所请照准,你快动手吧!」
除去覆盖在胸口上的衣料,再掀起捆缚在胸前的纱布,只见离心脏不到半吋的地方,有个拇指大小的伤口,奇异的是在伤口的四周埋着数根银色小针。
这是?老翁的手才要碰上细针,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句。「不可拔出,那是我为陛下做的紧急救护措施。」
「平满,你也靠过来吧。」禧沙指着出声的男子说。「御医,你就和这位平大人一起诊断。务必要让皇兄醒来。」
「是。」老翁一躬身,不解地问道:「平大人,您这细针的用意是?」
「阻止外头的毒气透过伤口进入陛下的肺内。您可以看到这伤口极深,坦白说一旦您拔出细针,陛下将会立即气绝。」平满能为陛下做的也就这么多了。父亲传授给他的银针技法中,并没有能填补肺上开了个洞的妙术。现在也是,靠着灌注于银针上的御风术只能控制鲜血不再喷出,却没有能让陛下续命的功效。
「噢,平大人您做得非常好,很正确。假使是这样的话,那老夫或许有法子可以试一试了。」老翁转身说:「阿狗,把我的药箱拿来,顺便再去准备一盆热水以及干净的帕子、过了火的刀子。」
「您打算怎么做呢?老御医。」
「呵呵,总之你保住陛下这最后一口气,老翁就能施展身手了。不要露出一副绝望的模样,老夫也懂点面相,陛下天庭饱满,不但是帝王之姿,更非短命之人。我不会让陛下年纪轻轻就走了,来吧,你也来帮忙,老夫也想见识这神奇的银针之术,改天再向平大人请教、请教。」
平满面色一亮,看老御医如此乐观,终于使这绝望的黑夜中,出现一盏明灯。
眺望着河边细雨霏霏的诗画景色,站在约定的大树下,宓勒悠长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
目前两岸的军队,都处于按兵不动的状态,因而使得这羽花河边难得有了宁静的一刻,少了杀戮之声,多了忧愁之色。
三天过去了,按照约定,差不多是该有消息了吧?
正当他这么想时,窸窸窣窣,有人鬼鬼祟祟地由后方半人高的杂草丛中走过来,宓勒不动声色地一跃到树上,居高临下的俯瞰。
「宓勒大爷?宓勒大爷……」
来人是名男孩,圈起了手,以蚊子般细小的叫声朝四周唤着。
「我人在这儿,阿狗。」
先确定了男孩后头并没有跟踪者的形迹,宓勒才现身,并说:「你带消息来了吗?阿狗。」
「大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忘了约定没来呢!」男孩先是抱怨一句,接着说:「我是带消息来了奉老爹之命。喏,就是这个。」
接过男孩拋来的布团,宓勒还不及多问,男孩就挥着手说:「我得回去了,那边人手不足,我要是没回去会被老爹骂死的。」
男孩一溜烟的消失后,宓勒摊开布团,赫然发现上头是摊已经干涸黑掉的血渍,另在旁边以墨笔书写着:死不了短短三字。
哼,这个可恶的怪老头,就不能多写几个字啊?好歹也得写一下,伤势如何、还得躺多久?只有「死不了」三字,要他怎么回去跟司珐尔交差啊?搔搔脑袋,宓勒也没辙了。
把布收进袖里,宓勒推出一艘暗藏于干稻草中的船,跳上去。
对飒亚陛下有点抱歉,宓勒晓得自己握有的秘密,是足以改变司珐尔此刻对飒亚憎恨的关键,可他不能说。当然这是为了遵守和飒亚陛下的约定,可是宓勒还是对他感到有所亏欠。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自己终究是选择牺牲陛下,成就司珐尔的人。
这回,凭着过去曾是老神医不成材的弟子这点交情,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神医重出山林,一石二鸟的救了飒亚陛下的命,也达成司珐尔大人交代的差事,宓勒总算可以减轻一点点心里的愧疚了。
有老神医一句「不会死」的保证,盼望能使诡谲多变的情势,不再恶化。
只是……
飒亚陛下就算活下来,也并不意味着战争划上休止符。
相反地……
战争才掀起序幕。
第十章
「你说什么?」
一拍桌,冰冽的怒容魄力十足地瞪视着面前的男人。
「臣请老神医去敌营中,并且得回了情报皇帝还没有死,而且老神医保证他死不了。」摊开手中掐住的布条,放置于桌面上,宓勒不慌不忙地躬身答道。
「你该死!」司珐尔难得提高音量地咆哮道。「西琉飒亚是我们的敌人,是敌军之首,你身为本营的军师,岂可替敌人雪中送炭,还找神医去看他!你存心想找死吗!?」
宓勒眼睛眨也不眨地说:「臣是该死,不过统帅大人比谁都清楚,最不希望西琉飒亚死去的人,并不是臣,而是您吧?」
「什么?」眯起杀人的蓝眸,司珐尔跨前一大步。「你有胆再说一次?」
胆子,好吧,他承认他没有。
宓勒默默地想:怪不得人家说长相越是美丽的人生起气来,模样越是可怕。用那静默不语就够使人冒冷汗的绝色容貌,怒扬起优雅细长的肩,两瓣无情薄唇再冷酷的勾起,哎,要人不发抖都难。
当然,假使能说上一句:「别因为被人说中心事,而恼羞成怒嘛」,内心不知会有多爽快,但除非是豁出一条小命不要了,否则这些话还是委屈地吞回去吧!
「是臣僭越,臣不想惹您更不高兴,所以先告退了,那么……」宓勒欠了欠身,安分地退回帐门口。
「站住。」
「统帅大人还有何吩咐吗?」宓勒抬头小心翼翼地问。
「这布条上的血迹是……」
「这个臣也不是很清楚,虽是老神医交给臣的布条,但他并没有提及血渍从何而来,或许这是皇帝的血也不一定。」等了等,见司珐尔的目光盯着血渍不放,宓勒轻声地说了句:「那么臣告退了。」
这回终于顺利的跨出主帅营帐,呼!逃过一劫了。抚着胸,宓勒附耳贴在帐门上,里面悄然无声。不必透窥,宓勒也猜得出司珐尔此刻在做什么……必定是抓着那布条,倘下热泪吧?
呵呵,很好、很好。就趁这个机会让司统帅好好地想想,这场战争真有持续下去的必要吗?天底下没有不死人的战争,此次皇帝是运气好逃过一劫,下一回谁能保证飒亚陛下不会真的一命呜呼呢?所以,双方若能够和谈,化干戈为玉帛,那么万事皆可太平收场。真是可喜可贺啊!
「军师大人,您在统帅帐外,笑得如此诡异,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我说,敏蓝老将军,您有没有想过,这场内乱的结局是什么?」宓勒微笑着问道。
「那当然只有一个。咱们倘若无法获得胜利,将会被视为叛国贼处斩,为了不面临那样的下场,一定要推翻目前的西琉皇朝。」老将军不无遗憾地说着。「老朽为国效力多年,也没料到会从我的口中说出这种话啊,唉,这都是命运弄人。」
「难道您不曾想过和谈这条路吗?」
「和谈?军师,你怎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呢?」嗤之以鼻地,老将军摇着脑袋说。「国与国之间,或许有和谈的机会,但我们可不是在和他国人对打,战场上针锋相对的都是过去的袍泽弟兄,你向一旦反目成仇的两批人马,有可能透过和谈,恢复过去对彼此的信赖吗?那是不可能的。覆水难收了。」
斩钉截铁的如此说罢,老将军拍拍宓勒的肩膀说:「我劝你就别做这种无味且天真地妄想了,多考虑、考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吧!统帅这三天都把自己关在营内,足不出户,已经够让人操心的,你可不要再多给咱们找麻烦。」
这番话说得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宓勒,像是硬被泼洒一盆冻水似的,胆战心惊地苏醒。
是他太天真了……吗?
抿着唇,宓勒蹙眉回望着身后紧闭的帐门,除非战到两败俱伤,否则没有其它出路,这就是司珐尔与飒亚陛下注定的命运?
瞪着。迟疑着。男人以指尖敲着桌面,停顿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伸出手去,碰触布条上干涸结块的黑血渍。
临摹着血渍边缘的指尖,很快地就大张开来,整个包裹住那早己没了温度和每日被排出体外的废物一样,不再能跟随主人跳动的,一块发散腥臭的血渍。
用力地收紧五指,将有条揉到发绉。
他没有死、他还没有死、他不会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跃动在湛蓝寒眸中的,颠狂喜悦。
两道傲眉弓高,洋洋得意。
「很好。好极了。我真是太高兴了。飒亚,你永远是这么地懂得讨人喜欢。是啊,你欠我的债太多,怎么能让你就这样死了呢?」
惯于冷嘲热讽的唇,一字接一字地朝着那并不会聆听,更不可能反嘴回答的布条,发出令人心寒的言语。
「我也真是太不小心、太愚蠢,也太冲动了点。」
将布条再次摊平在桌上,司珐尔望着血渍,动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怎么会如此轻率地就差点杀了我唯一的可爱敌人呢?」
摇晃着透明的酒杯,残忍的笑夹于那两瓣唯美的唇之间。没错,他应该要为自己的敌人打造更完美的复仇计划才是。一个能使他的仇敌痛不欲生,受尽耻辱,刻骨铭心地明白,那一日当着天下人的面,践踏过他司珐尔的赤胆忠心与火热的爱,是件多么、多么难以补偿的重罪。
从那一刻起,飒亚亲手扼杀了根植于他体内所有的情爱之后,如今他司珐尔只为恨而燃烧。
往昔我爱你有多深,此刻对你的恨就连千山万壑也不够填满。飒亚。
「这一杯,敬你,我生命力强悍的敌人啊!我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是太差了,如果你现在就死了,对你而言那将会是件快活的事,因为接下来你的人生中,将不再有光明。」
杯缘一斜,司珐尔将所有的酒液都倒在那块布条上,伴随着晕开的酒液,一丝又一丝化开的血跟着缓缓地滴流而下。
「现在外头的战况如何了?」
几乎是立刻的,在宓勒带回皇帝未死的消息后,过不了多久,全部的将领们被召集到统帅的面前。司珐尔提出的问题,由敏蓝老将军代替所有人回答。
「在对方烧了我方的粮船后,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我想这或许和贼皇帝的伤势有关。」
司珐尔一扬眉,逡巡过在场每个人,说道;「相信皇帝未死的事,透过军师,己经传达至诸位的耳中。针对此事,大家对于往后战况的发展有何看法,可以尽量提出来。」
「统帅大人,小将认为这是我方的大好机会。过去一直僵持的局面,在敌人丧失斗志的此时此刻,我们该掌握住主动攻势,倾全力攻下羽花河沿岸,往皇城推进。」
「不,老朽刚好和你持相反的意见,乌将军。」敏蓝摸着下巴的白胡说。「你这是只看其一,未见其二。假使皇帝真的死了,也许你的法子能行得通,但我猜现在得知皇帝获救,原本丧失斗志的敌人,可能会像竖起全身毛发的刺猬般,为了保护自己主子的性命,而不顾一切奋战到底吧?护皇军的兵马至今还是远超过我方两、三倍,以小搏大的战术不成功就得成仁,我认为还是三思再说。」
「还要思?老将军,我看您是久未上战场,己经丧失对局势的敏锐嗅觉了吧?」
「乌将军,您说话太不客气了!您这么说分明是侮辱,快向敏蓝老将军道歉。」
「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何来侮辱之说?」
「你……」
「肃静。」
司珐尔谈谈的一语,使得热烈的讨论嘎然停止。
「大家的意见我都明白了。现在,诸位听命敏蓝、乌尔、哈玛三将率着你们手下的兵马,于今夜子时拔营离开。王、硕两位将军则负责在羽花河岸边,尽量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不要让他们察觉本营人数锐减一事。还有,宓勒,你去通知北海岸的赤将军,要他按计划与我们会合。」
「统帅大人,您为何要我们退出战线呢?难道是我们表现不力?」年轻的将领哈玛,一脸不服气地叫道。
「住口,哈玛,你不知道在战场上,不可质疑主帅的决定吗?」敏蓝叱道。
「这我当然懂,但我不懂的是……」
敏蓝气得拍桌。「统帅大人高深奥妙的心思,以及天纵英才的谋略,你这莽夫用弄懂,再等上千百年吧!现在闭上嘴,去做拔营的准备就对了。」
委屈地扁扁嘴,哈玛低下头去。
「哈玛,你还是不服气吗?」司珐尔冷笑着。
「小将不敢。」
「如果我告诉你,这不是退兵,恰好相反……我们会借着这一举,封锁住敌人的要害,并且彻底地让西琉皇朝从此灭绝,你还会有任何不满吗?」撇唇,谈笑,司珐尔眼视着他说。
哈玛先是张大了嘴,红晕由颈子往上攀爬,最后连耳根子都红了,他粗着嗓子大叫:「是小将冒犯了,请统帅大人责罚小的,不,我自掌嘴巴好了。我这笨蛋,该死、该打!」
啪!啪啦!一条肠子通到底的男人说到做到,当场就连甩了自己好几巴掌,力道之大,使得他的脸颊登时肿胀起来。有些人忍不住窃笑着,谁教他要自掘坟墓,竟对司统帅的命令发出质疑呢?
「你们都明白我的指令,就分头进行吧!我们要在一个月之内,结束这场内乱,不得再拖。」
「是!」
同桌的人当中,唯有宓勒是心情沉重的。他并未感染到在座者的亢奋雀跃,面对即将来临的战役,他们个个都充满希望,独有宓勒是满心的失望。
被老将军说中了。唉!
光凭着那条染血的布条,似乎还不能使司珐尔领悟自相残杀的痛苦,或放弃手中那把复仇的剑,重措和平。
也许是他低估了司大人心中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