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就是心跳-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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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大伙儿在一起。”我起身跟他走,毫无阻拦地穿过中厅进入另一间厅堂,这坐的都是我的熟人,一旧棹村边笑边吃像是在开同人招持会。我看到高晋、许逊、汪若海和乔乔、夏红;看到吴胖子、刘会元、胖姑娘;看到找过我的那三个警察和张莉、金燕,对不相干的新人也满面春风地坐在人群中。我还看到高洋、卓越和那个穿条格衬衣的陌生人同桌坐着,我纳闷怎么刚进来时没注意到这厅里的这些人。我觉得有些话可以当面说清了。可我走到他们桌前时,嘴里却发不出声,他们看着我只是笑什么也不说。我焦急地转来转去,脸上露出种种恳求,渴望的神态可没人理睬我,张独向我招手,我向她走去,却身不由己地坐到了另一桌上,旁边是那个篷发戴眼镜的熟人。他给我斟酒,泡沫高过酒杯仍不住手,酒液流下玻璃杯漫到桌上滴在我的腿上,腿上一阵冰凉。他问我,我的女朋友怎么没和我一起来,我稀里糊涂地回答说她家里有事来了个亲戚。接着我清醒起来都说的是谁?他说除了刘炎还会是谁?他接着挺奇怪地问我,人去不是刚从云南回来假装去看石林其实是跑出去鬼混。我去云南是和她么?我连忙问你有证据?装什么傻呀?他说就跟刘炎,不是跟你姘跟我姘似的你倒不如我清楚。刘炎我念叨着这人名字竭力记着你是说也叫刘炎。你是不是醉了?那人问我梦没醒吧,不是不是,我说我有十年没见她了,我都忘了她什么样。那人笑,脸是记得,身上没法细说,挺不错的,放心你不冤。细说细说,我说我要知道具体,我正在找她,不弄清楚了没法办,细说我她说不清楚。那人说,不过我家里可能有她照片。我可以给你找找。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我说饭回来吃。那人家在小胡同里,我们摸黑绕了老半天,最后又来到那个天井院子。这地方我来过,我说。看着已成废墟的院子出神,整个在到处是砖声瓦砾,假山花园楼阁荡然无存,只是断埂残壁仍显出过去院子的格局。小屋孤立,透出惨白的灯光。我们走进去,那仿脸色苍白的男人和那个女人都已不见。那人从书架上寻找出一本布面像簿一页页翻,上面都是发黄的黑白照片。各种年龄各种相貌的男女在各种不同景衬下的合影。我屡屡看到我,噘嘴戴着红巾的、穿水兵服划船的、留着长发吸烟的。我身边的人不停地换着,先是父母,然后是高洋、许逊、再后是吴胖子、刘会元。这中间还掺杂着大量忘掉的人,萍水相逢的人。这里同我合影最多的是高洋和卓越,几乎每个时期的照片中都有他俩,从早期理个小光头挺着小胸脯到成年后穿着军服和便衣在各地名胜前含蓄地笑。他俩几乎是和我一起长高变壮甚至连眼神也春色变化由屯洁无邪到疑虑重重,接着,卓越便消失了再也不出现了,然后是高洋,一排排人中没有了他的脸。我越来越多地是单人留影,面孔越来越老,笑容越来越尴尬,最后几张我完全是垂着头,镜头移开了,空拍了一些乱石断墙枯树坍塌的庙宇晦暗的海面荒草萋萋的山头。这些杂杂拉拉的照片中有一些或结伴或单人的女人,各种笑容静态或艳或媚大都背影晴朗、景物可辨。唯有一张像是阴天室内影影绰绰站着一个女人,身后全虚,脸也模糊,细看才见五官:眼下视嘴微张仿佛吞吞吐吐欲说什么,照片下部还有一个较明亮的局部那是被照者一双互相搭着的手。尽管照片拍得很糟人也很难分辨但我知道这就是她了。我记得我把照片取了下来装进衣兜然后回到餐厅。餐厅里很热很亮灯光刺眼仍是人头如丛。我的手心在出汗,高晋、吴胖子他们仍在从容吃喝,一张张熟人的脸在晃动,我认真地看去像用长焦镜头推向前去将他们放大收近,我发现我不认识他们,随着五官的清晰毛孔的扩大扩大我觉得这一张张脸上熟悉的特征在淡化在消逝,变成一个个陌生的鼻子、眼睛和嘴组成一张张生疏的形象迥异的脸重重叠叠。我旁边一个娴雅的女子在看我,就象我把那帧照片摆在了旁边。不知是我进入了照片还是她从照片里出来,周围昏暗下来,室内景物变得影影绰绰,窗外是小雨阴天。我们懒懒地对坐,她的手在桌下显得明亮、光洁,她的头发没扎烫乌黑笔直瀑布般地从肩上演下去,眼下视嘴微张。我好象跟她搭讪了半天她始终一声不响。别那么势利,我对她说。平时总抱怨没有机遇:一旦机遇来了又不知道怕;你要知道这是谁,你就不会这样了。我对她承认心是凡夫俗子虽然自报家门有失矜持,有名菜不端自个上桌之嫌,但高出流水知音难逢,你不把握我我还急急欲把握你呢。我说我不赞成人分三六九等,为什么名流就不能主动吊百姓的膀子?我不觉得丢了什么份。她笑了终于绷不住笑了……大概就是从这儿开始乱的,我对她说,我是作家,写过《哭泣的骆驼》、《梦里花落知多少》。别傻了她说,这一套我已经听你演过一次了,在你家“至今已觉不新鲜”。她让我好好看她,咱们见过你从你家轰过我。我颇为毫异呆若木难怔了半天认出对方是那天送那对新人来我家住的女子李江云。我想溜被她叫住“别不好意思别装作头一加干这种事,这样并不打动人,我知你是老手。”我强笑着干着东张西望着脸红红地说:“人总是有纯真的一面。”后面有点虚,我不知道究竟怎么过渡的。我好像又和李江云坐了半天,主要是听她奚落。她说了很多暗藏契机的话,我想着要记下来最终一句没记住。我好象始终有个较清醒的意念要走开回到李江云了现前的场景中去,但我始终没挪地说仍和李江云对坐着。我自己说的话我记着一些残句:“我给他们领导看守招呼……”,“人不在职,下面就怠慢得多……”这好象应该是我们后来在地铁等车时说的。但我恍惚记得我是坐在餐厅里说的,似乎我们已预见了后来我们要在地铁站等很长时间,还有一些话的含义我很不清楚,我是用文言咬文嚼字地说的:“尔乎夜满深雾,尽弥长云……襄醒怀急望……犹为廉土所弃……宁复慈心所忍……。”还有一些法语一类的鬼话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说这些,这种学问我一向是望尘莫及的。我认为我是在梦里,但周围景致,人物又是那么实在栩如生叩之即响,使我又无法疑在梦中,我们乘着地铁回家,但我又清楚地看到长街闪过的一盏盏路灯一团团黑黑的树丛。我自然而然的和李江云一起到了她的小屋,鬼鬼崇崇地穿过昏暗的楼道闪进挂着的红花门帘内,一方面我觉得屋里漆黑一张潮湿的嘴对着我脸呼出热气,一方面我又看到李江云在灯下安详的脸穿着紧裹身体的暗红色毛衣。她从空中慢慢下降象从滑梯上慢慢溜下来,我仰视着她象被裹进温暖软的襁褓,惬意感如同涟漪在我身上一圈圈散开一波波起伏,我身体的底蕴被触动了激活了,犹如一线波涛从天外远远奔来,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浩荡。这时我是清醒的,像有尿床习惯的孩子那样警觉,但意念飘忽,把持不住,终于放纵——我手心抓着大把丰厚结实颤动着的肉,感觉是那样真实不容置疑。我在临界状态相持了很久,像饱膛束缚着点火欲出的炮弹既顽强又徒劳,一发发礼花在夜空中迸裂飞溅带着灼热的能量夺路而出,夜空在抖动。我像一具薄脆易碎的玻璃管在高温下炽红熔软——悔这莫及,万念俱寂……
八
我头疼。我精神疲力尽地从床上爬起来时阳光已照彻室内。我有印象我搞脏了被褥,但我纳闷地发现周身上下很干净。那对新人的煮袋装牛奶,见我出来也给我盛了一碗。他们很懂事地吭中哈喝完牛奶,然后男的对我说他们要了,临走想办桌饭特别一下以谢关照。东西已经买好,让我今天别出去顺便把大家找来。我点点头说随便你们怎么弄,然后去给吴胖子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我正在整理牙具和随身携带的衣服,李江云来了。神态端庄举止娴雅,不卑不亢地和我打招呼。好久没见,我笑着对她说昨天晚我都梦见了你。是吗?她随口应了一句,问我这是要上哪儿。去投案。我说我被人陷害了好日子过不成了。你昨晚没梦见我吗?我问她。她脸一红扭头去问新娘,你们准备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我发了会儿呆又继续整理简单行装。吴胖子,刘会元他们来了。一进门就大嚷大笑拿李江云逗趣。说这两天满街找她找不着,咋晚去她家堵她,结果屋里有人不开门,让哥们儿几个冻了半夜,李江云只笑不说话,我们坐下玩扑克,李江云无聊地坐在一边翻画报,我不时去睃她,她也不时抬眼看我。眼中看不出有什么意思。方言昨天去哪儿了?吴胖子他们问我。我们也找了你一天,是不是藏在李江云屋里。克说是我们相洽甚欢。哥哥打下江山你来坐,吴胖子笑着说看出阴人来了。我对李江云说,来坐在我身边做出样儿来给他们看,李江云淡淡地没搭腔人却居然挨着我坐了过来。怎么,我笑着说吃们真的会过。李江云脸倏地变色怒目圆睁似受莫大侮辱。快离开快离开吧!我作畏惧头笑着说,我可不敢招你。李江云凝视窗外不理我们。刘会元问我高洋一有无眉目。我说,完了,我没戏了,证人找不着干系脱不清我认命了,也没劲跑了现就等着警察来抓了,爱谁谁吧。怎么会这样。刘会元说你当时在哪和你也闹不清。闹不清?我说闹不清的事太多了。我记得我当时在北京,可一帮人非说我在云南。我连一个当时和我在一起的人也找不着。据说有个女的那会儿和我在一起,可她,他妈的影子也摸不着。这么些年早不知道干去了,连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也说不准了。我看李江云她若有所思。我觉得我们对她对够公平,她茂我美丽,只不过太善于保护自己,所以招人不待见。想想办法认真找找,刘会元说屁放过还有味,人出现过总会留有痕迹;先验明正身然后大伙儿一起找。她叫什么?问题就在这这儿?一概不知只知姓刘。姓刘的多了成筐装,梦里我倒是一切都弄明白了可管什么用,还带做梦的,刘会元笑,你倒整齐全了。所以说,我说再弄下去我非成精神病不可。
这时新郎换着袖子潮乎乎地说菜快弄完了,大家洗手准备入席吧。我们出去看,饭桌上已经摆了五颜六色油亮鲜嫩的一片冷盘,齐声喝了个彩,分头洗手搬椅叼食。这时李江云拽了拽我袖了说,有话要跟我说让我出来。我跟她回到客厅她欲言先红了眼圈,激动地点起一支烟抽了两口然后定定地盯着我语气平静地问,我怎么啦,怎么就那么不入你们眼,让你们避之唯恐不及,你说说你给我一句实话,我究竟有什么毛病?你没毛病我有病。我笑,随之看到李江云的眼神立刻不笑了,茫然地说,我们挺喜欢你呀,没人说背后直夸你,他们就那咱人喜欢用嘴云雨,这是他们的毛病不是你的毛病。我说的是你,李江云仍火冒三丈,我怎么就那么给你留不下印象,还是人故意装的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以示潇洒。你给我留下印象了。我更加固惑地说,我心里一直惦记你就是不知如何动作,生伯惹恼了你……算了!李江云把烟一甩掉头就走,去你妈的吧。“去谁妈的呀!这娘们儿怎么张口就骂人,谁招她惹她了?”我嘀咕着坐到已经飞盏晃觥膀臂交错的席间,江云在对面入座,一副冷冷的愤懑。
“是咱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在这儿就先跟大家永别了!我举着酒杯笑着说。大家也笑,唯独李江云不笑。我喝了酒坐下再斟再喝——碰杯,火辣辣地盯着李江云笑,忽然我明白了什么,开始在身上的兜里乱摸。
“你找什么?”吴胖子说,“我这儿有火。”
“不是,不是找火。”我起身回屋里,找开衣柜在所有挂着的衣服兜里掏摸。我记得我那天穿的是一件棕色多褶有毛茸茸大翻领的旧飞行皮夹克,当时这种空军飞行员的皮夹克风行一时。(奇。书。网…整。理。提。供)我挨件拨拉着衣柜上的衣服,终于在衣柜深处找着了那件已落满灰尘的旧皮夹克。我在皮夹克兜里掏出那张照片:阳光滚滚,纷纷扬扬的灰尘充满房间,照片的昏暗背景中一个穿着过时服装的女子的脸部隐隐约约印在上面。照片已经发黄翘角了。一道折痕从女子脸部横贯,使这个女子的脸有些歪斜,像是在古怪地微笑。
我拿着照片回到饭桌旁,不住地觑视李江云,她低头吃菜并不正眼看我。“这照片哪来的?”刘会元放下筷子拿过照片借着光线看了半天,然后问我。“从旧衣服兜里找出来的。”我看着李江云说,“这照片一直藏在我家。可我还满世界去找去打听,我想这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女的,人家说当时我就是和她在一起。”
“我看看。”吴胖子嚼着东西接过照片打量。“这不是小一号的李江云么?你们原先就有一腿子?”
“怎么成李江云了。”我笑着接过照片,看看李江云,又看照片,“这不是李江云,长得倒是不知道哪儿有点象。这是我早年的意中人,长得还可以吧?我有印象,别人告诉过我她的名字,她叫刘炎。”我猛地想起。
“怎么你的意中人的名字还要别人告诉你。”
“我早忘了。”我把照片放在一定距离端详着笑着说,“青春的岁月像条河,流着流着就成浑汤了。”
“没见过你这么晕的。”吴胖子笑着说,“自个下的蛋自个全不认得了,还得别人帮我孵。”
“换你你也晕。”我说,“乍不冷出来一个人问你八辈子前的事你也能样样说清?怕就怕秋后算账,本来挺明白的事最后也不明白了。”我看着照片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倒记得有这么一位侧福晋,就是脸有点模糊,名儿记不真着。毛主席他老人家跟咱们熟吧?我要不截长补短地去天安门溜溜,他老人家是背头还是分头,我也容易搞混。”
我看李江云,端起酒杯。“来李江云咱俩碰一杯,你真得包涵我。我这几天被这些事弄的魂不附体,整个梦游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吴胖子看着我们笑说,“你们这话里有话呀。”“大概他还在梦游呢。”李江云淡淡地说,放下酒杯要过照片,看了一眼又把照片还给我,“这美人现在在哪儿呵?”
“我也不知道。”我承认,顿时泄了气,“有了照片找不着人也白搭。”“你可以到大街上张榜去。”吴胖子笑着说,“或者把照片拿在报纸广告栏上,注明:今有呆傻妇女一名走失……”
“你一贯把自己的欢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刘会元说吴胖子,“这样不好。”“你痛苦吗?”吴胖子胳肢我。
“当然痛苦了。”我躲开吴胖子。“我的心都碎了。”我看着照片上的女人一方面明知曾和她有过非同寻常的关系,一方面却无万千思才奔来。她总给我若隐若现的感觉,原因来自她下视某点眼皮遮住了眼睛。她与其说毫无表情不如说表情冷漠。我不知道是因为她正在说的事很重要需要冷静还是她述说的对象令她厌恶——我这么说同样是因为她垂着眼睛给我一种懒于正视的感受。我有理由揣测坐在她对面位于相片之外的那个谈话对象是我,室内一定还有个第三者——拍照者,从取景角度的微小区别和照片所有的严肃气氛一个人身兼二职:既倾听又拍照,那就太作戏了。我看不出室内布置是我所熟悉的哪一家,女人肩部露出的一角椅背似乎很班谰光滑有一定光泽,和暗处显示的墙壁的明暗度有相似的地方,疑为同一质地,我一时想不出在民用建筑中什么材料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