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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最受读者喜爱的100篇情感文章-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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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们从来也未见大爹跑过,他总是四平八稳的踱着方步的。而这次,他吃力
的跑到我们面前,嘴唇“嗦嗦”的抖着,用他冻僵的手把两个妹妹搂在他怀里,
说:
“好孩子!好孩子!冻坏了吧?孩子?”两个妹妹被西北风夹着鹅毛大雪灌得喘
不过气,扑在大爹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在旁边把背对着风,满眼都是冰
凉的泪,不顾得寒暄,是见大爹伸手接过我的箱子,说了一声:“走吧!还得过
天桥。” 
小站的天桥是露天的,很简陋。高外风欺雪虐,我们又是逆风,大爹走在最前面,
吩咐两个妹妹产:“拉紧我的袍子!别抬头!我给你们挡着风!”两个妹妹紧紧抓
住大爹的羊皮袍子后摆。我跟在最后,把围由紧紧的裹住头和嘴。而那大片的雪
和大股的风,“呼呼”的把我们一直往后推。我们边眼睛都睁不开,模模糊糊的
只见大爹在前面躬着身子和寒风抵抗。走到天桥中间,忽然一阵疾风,把三妹的
围巾吹飞,三妹被风吹得一个踉跄,险些从那稀疏简陋的栏杆下面掉下天桥去。
大爹回身一把拉住了三妹,把他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三妹系在头上。又返过手
垭紧紧的拉住她们,啃着天桥上冻硬溜滑的积雪,步履蹒跚的走过了这惊险的一
段。当我们下了天桥,走出站台之后,我才看见大爹的脸上冻得发紫,他嘴上花
白的短须,沾着白白亮亮的冰花。他的嘴里呵着白气,哆嗦的说:“来来!我已
经雇好了‘刘把式’的车。”“刘把式”的车在车站转角的地方等着,他是镇上一


个熟识的马轿车夫。乡下知名人士赶车的叫“车把式”。
上了那挂着棉篷的马轿车,我们并没有停止抖颤。车被棉篷紧紧的围住,里面黑
洞洞的。风雪被阻挡在棉篷之外,而大爹却跨坐在外面的车辕上。旧时的规矩,
妇女才盘膝坐在车里,男子是要“跨辕”的。
我们不知道大爹有多冷。从车站到家,还有三里路,又是逆风。当我们好容易到
家时,已经掌灯了。
老家还是那样,天已全黑,只有有煤油灯的地方是红红亮亮的。大爹把我们带到
祖母房里,祖母房里升着炭火盆。大妈带着怜惜的笑容走过来,给我们打热水洗
脸,给我们用开水冲茶汤喝了,我们渐渐暖上来。大妈让我们坐在烧热的炕头上,
一面张罗给我们端饭,一面抱过簇新的棉被和枕头,问祖母,是让我们睡祖母的
套间,还是睡大妈的套间。“他二婶(指我母亲)那东厢房太冷了,还是孩子们
和我住在一起吧!”她建议着。祖母带着欣慰的心情答应着,一面向我们问长问
短。而大爹早又恢复了他那慢慢吞吞的踱方步,和那慢吞吞的说话的腔调。当我
们一面吃饭,一面激动的着外面的风雪时,他只“嗯嗯”的答应着,仿佛那是一
件很平常的事。
而一直到后来,我们才想起,那天火车误点,他在风雪中更多等了我们半个钟头。
老天!那样的风雪!
许多事都是这样的,在当时,觉得很平淡。也不知道究竟有多艰难,也不知究竟
有多温暖,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感激。我只记得从那以后,祖母没有再提大爹独享
我们财产的事,也不再提分家的事。
过了几年,战争完了,苦日子也过去了,我们才听说,大爹那些年省吃俭用,把
押给人家的庄子已经赎了回来。芦苇地也差不多都赎回来了。镇上以前一共有四
个有名的大户,后来都破落了。我们是其中之一。我们也是唯一留住祖产房屋,
而且赎回祖产田庄的一户。
我想,假如从那时候不再荒乱该多好!努力和节俭本来是最真实、最不会被否定
的东西。亲情也是最真实、最不会被否定的东西。而我们这一代就缺少那种福份,
家里刚刚振作,就又被变乱席卷了!
我到了台湾,要结婚的时候,收到大爹一封信。信里附着一个红包,里面是四千
万元的汇票。信上大意说:“家中年景不好。我原为各侄女每人积存一份妆奁,
但不幸,币值贬降,这数目大约也只能给你买双丝袜子,伯伯不才,未能克尽家
长之责,希吾侄谅之。” 
我岂能不“谅之”?我岂能不感激涕零?我岂能忘记那年的风雪,那北方古老的
家园!那凄寒如爝火般的光与热,那属于中华古国传统的含敛不露而真实无比的
亲情!

儿行千里/范春歌

我第一次骑单车穿越中国的途中,母亲还不时将一封封家书提前寄到我将到达的
地方,好让我每次到达一个陌生的城镇,都会收到家人的问候,它温暖了我一程
又一程。


在俄罗斯的一座乡村,失去丈夫的农妇与儿子相依为命,靠着勤劳的双手,日子
虽然不富足但幸福安宁。有一次,回乡度假的庄园主的女儿所乘的马车受惊,农
妇的儿子救了她一命,并且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爱上了美丽的贵族少女。备受
单相思煎熬的他,为了争取和少女接近的机会,做出了离家到庄园主家当花匠的
决定。

启程的那天,雨丝纷飞。孤独的母亲坐在滴雨的屋檐下目送儿子欢天喜地朝远方
的庄园走去,她默默地注视着儿子执著的背影祈祷着:“孩子,你仿佛被一根施
了魔法的绳子牵着往前走,我只希望你回头看一眼母亲,哪怕一眼呢……”

年轻的农夫欢快地走着,他吹着欢快的口哨,始终也没有回过头。

为了赢得庄园主女儿的爱情,年轻人视苦役为欢乐。秋收的一天,他自告奋勇爬
上高高的草垛,卖力地干活,因为他心爱的少女正在楼上的阳台注视这里。高傲
的少女或许也被这劳动的场面所感染,顽皮地向草垛上的人们伸出了手臂,年轻
人踮起脚尖为了握一握少女的纤手,不幸从高高的草垛上跌落摔死。

母亲闻讯赶来了。与儿子分别已久,万万没有想到会以这种结局重逢。当儿子在
村人的嬉笑中下葬的时候,她紧紧地搂住冰冷的儿子,没有一丝抱怨,两行热泪
从这位一生倔强从不落泪的农妇的脸庞上滑落。她说:“我的孩子!” 

从小到大看电影无数,许多影片别说情节,就连名字也记不大清楚了,但少年时
看过的这部反映俄罗斯生活的片子至今记忆犹新。

我恰恰是影片中那样一个孩子,疯狂地爱上了去远方的大路。多少年行色匆匆地
穿行于中国的地图,拎起行囊道一声:“我去西藏了!”“我去黑龙江了!”头也不
回便出了家门,一心直奔目的地。

直到有一天,我离开院子走了很远,忽然漫不经心地回了一下头的时候,发现年
迈的姥姥、两鬓染霜的父母仍然伫立在阳台上,望着我。

我每次出远门的时候,家人都是这样久久地凝视着我的背影,只是因为我从不回
头,所以从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即便我度完周末离家去江对岸的报社上班的时
候,他们同样在阳台上目送着我的离去。

我回头的那一天,第一次向他们扬起了手。我永远记得家人的笑容。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站在阳台上的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如今只剩下母亲,以她
不变的柔情站在那里。

我第一次骑单车穿越中国的途中,母亲还不时将一封封家书提前寄到我将到达的
地方,好让我每次到达一个陌生的城镇,都会收到家人的问候,它温暖了我一程
又一程。每次风尘仆仆地归来时,我的背囊里总塞有一摞沉甸甸的家书。


1998年我得到去南极中国长城站采访的机会,出发的时候,身为画家一生拿
惯了油画笔的母亲为我赶织了一双厚厚的羊毛袜子。当时考察队发的靴子没有女
性的尺码,是母亲织的那双厚毛袜才使我的一双脚在男式靴子里没有打晃。在南
极大陆的暴风雪中跋涉的时候,冰雪毫不留情地灌进了靴子结成冰砣,也多亏母
亲给我的羊毛袜让我的双脚抵御了南极的冰寒。

四年前我受报社的派遣到海外追访郑和下西洋遗踪,连续三年在印度洋沿线的亚
非国家奔波。每次出发的时候,母亲都要帮助我准备行囊。她既担心携带的物品
多累坏了我,又担心哪一样物品没带上,路上会诸多不便。于是,放进行囊中的
每件物品都要掂量再三。将近七旬的老人了,她甚至还吃力地将沉甸甸的行囊试
着背到瘦弱的肩上,体验我将承受的分量。

震惊世界的“9·11”事件爆发之后,也门很快被美国宣布为空袭目标之一,
而它也恰好在我“重走郑和路”的路上。抵达也门时,我在深夜被爆竹般的响声
惊醒,趴到窗口一看,才知道附近发生了激烈的枪战。平生头一回离枪声如此之
近,只身住在一座小旅馆的我,产生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紧张。不久,当地又发生
人质绑架事件,新闻很快传遍了世界,自然也会传到母亲身边。这些事件是我瞒
不住的,除非我能垄断世界媒体的信息源。

尾随在全副武装的军警身后,我穿过街头举刀持枪的游行队伍到邮电局给母亲报
平安。拿起电话筒之前,我一再告诫自己要平静,不能让母亲听出一丁点儿的慌
乱,让万里之外的她倍添不安。但是,当我听到从大海的那一端传来的母亲的声
音,无法忍住哽咽。

有时,再坚强的儿女在母亲面前也无法扮演坚强。因为,她是世界上最疼你的那
个人啊!母亲在电话那端没有落泪,她以超乎寻常的镇定提示我如何注意安全如
何寻求中国大使馆的支持。

我想起了徒步穿越中国的途中倒在罗布泊的余纯顺,他倒下的那年,社会对他的
赞颂对他的宣传达到沸点。那年我恰好在上海,他的家乡。经人指点我找到了他
的家,上海一条弄堂里一间简陋的房子。屋子虽小,但因为只有他父亲一人而显
得空空荡荡。老人低着花白的脑袋正在凝视儿子背着行囊的照片,此刻市内举办
的余纯顺徒步中国事迹展览正观者爆满。当时正午已过,听说老人还没有吃午饭,
我走进厨房发现只有一把青菜,帮老人煮了一碗清汤面,老人端着碗仍吃不下,
他睁着昏花的双眼望着我说:“人们夸倒下的是个英雄,对我这个父亲来讲,死
去的是一个儿子啊!” 

我永远记住了那句话,正如我难忘阳台上亲人注视我远去的背影一样。

有一年的夏天,我遇到一位长年穿行在中国大地的背包族,和我一样被人们称为
所谓的“行者”,他拿出一个旅途留言簿希望我在上面写几句话,我说就不用写
了吧,有件事你记住就行——在路上常给母亲打一个平安的电话。


(图章注释
新建图章 Administrator
2009…10…13 18:56:22
空白)
老海棠树/史铁生

如果可能,如果有一块空地,不论窗前屋后,要是能随我的心愿种点什么,我就
种两棵树。一棵合欢,纪念母亲。一棵海棠,纪念我的奶奶。

奶奶,和一棵老海棠树,在我的记忆里不能分开;好象她们从来就在一起,奶奶
一生一世都在那棵老海棠树的影子里张望。

老海棠树近房高的地方,有两条粗壮的枝桠,弯曲如一把躺椅,小时候我常爬上
去,一天一天地就在那儿玩。奶奶在树下喊:“下来,下来吧,你就这么一天到
晚呆在上头不下来了?”是的,我在那儿看小人书,用弹弓向四处射击,甚至在
那儿写作业,书包挂在房檐上。“饭也在上头吃吗?”对,在上头吃。奶奶把盛
好的饭菜举过头顶,我两腿攀紧树桠,一个海底捞月把碗筷接上来。“觉呢,也
在上头睡?”没错。四周是花香,是蜂鸣,春风拂面,是沾衣不染海棠的花雨。
奶奶站在地上,站在屋前,老海棠树下,望着我;她必是羡慕,猜我在上头是什
么感觉,都能看见什么?

但她只是望着我吗?她常独自呆愣,目光渐渐迷茫,渐渐空荒,透过老海棠树浓
密的枝叶,不知所望。

春天,老海棠树摇动满树繁花,摇落一地雪似的花瓣。我记得奶奶坐在树下糊纸
袋,不时地冲我叨唠:“就不说下来帮帮我?你那小手儿糊得多快!”我在树上东
一句西一句地唱歌。奶奶又说:“我求过你吗?这回活儿紧!”我说:“我爸我妈
根本就不想让您糊那破玩艺儿,是您自己非要这么累!”奶奶于是不再吭声,直
起腰,喘口气,这当儿就又呆呆地张望从粉白的花间,一直到无限的天空。

或者夏天,老海棠树枝繁叶茂,奶奶坐在树下的浓荫里,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补
花的活儿,戴着老花镜,埋头于床单或被罩,一针一线地缝。天色暗下来时她冲
我喊:“你就不能劳驾去洗洗菜?没见我忙不过来吗?”我跳下树,洗菜,胡乱
一洗了事。奶奶生气了:“你们上班上学,就是这么胡弄?”奶奶把手里的活儿
推开,一边重新洗菜一边说:“我就一辈子得给你们做饭?就不能有我自己的工
作?”这回是我不再吭声。奶奶洗好菜,重新捡起针线,从老花镜上缘抬起目光,
又会有一阵子愣愣地张望。

有年秋天,老海棠树照旧果实累累,落叶纷纷。早晨,天还昏暗,奶奶就起来去
扫院子,“唰啦唰啦”,院子里的人都还在梦中。那时我大些了,正在插队,
从陕北回来看她。那时奶奶一个人在北京,爸和妈都去了干校。那时奶奶已经腰
弯背驼。“唰啦唰啦”的声音把我惊醒,赶紧跑出去:“您歇着吧我来,保证用不
了三分钟。”可这回奶奶不要我帮。“咳,你呀!你还不懂吗?我得劳动。”我说:
“可谁能看得见?”奶奶说:“不能那样,人家看不看得见是人家的事,我得自
觉。”她扫完了院子又去扫街。“我跟您一块儿扫行不?”“不行。” 


这样我才明白,曾经她为什么执意要糊纸袋,要补花,不让自己闲着。有爸和妈
养活她,她不是为挣钱,她为的是劳动。她的成份随了爷爷算地主。虽然我那个
地主爷爷三十几岁就一命归天,是奶奶自己带着三个儿子苦熬过几十年,但人家
说什么?人家说:“可你还是吃了那么多年的剥削饭!”这话让她无地自容。这话
让她独自愁叹。这话让她几十年的苦熬忽然间变成屈辱。她要补偿这罪孽。她要
用行动证明。证明什么呢?她想着她未必不能有一天自食其力。奶奶的心思我有
点懂了:什么时候她才能像爸和妈那样,有一份名正言顺的工作呢?大概这就是
她的张望吧,就是那老海棠树下屡屡的迷茫与空荒。不过,这张望或许还要更远
大些她说过:得跟上时代。

所以冬天,所有的冬天,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每一个冬天的晚上,奶奶都在灯下
学习。窗外,风中,老海棠树枯干的枝条敲打着屋檐,磨擦着窗棂。奶奶曾经读
一本《扫盲识字课本》,再后是一字一句地念报纸上的头版新闻。在《奶奶的星
星》里我写过:她学《国歌》一课时,把“吼声”念成“孔声”。我写过我最不
能原谅自己的一件事:奶奶举着一张报纸,小心地凑到我跟前:“这一段,你给
我说说,到底什么意思?”我看也不看地就回答:“您学那玩艺儿有用吗?您以
为把那些东西看懂,您就真能摘掉什么帽子?”奶奶立刻不语,惟低头盯着那张
报纸,半天半天目光都不移动。我的心一下子收紧,但知已无法弥补。“奶奶。” 
“奶奶!”“奶奶”我记得她终于抬起头时,眼里竟全是惭愧,毫无对我的责备。

但在我的印象里,奶奶的目光慢慢地离开那张报纸,离开灯光,离开我,在窗上
老海棠树的影子那儿停留一下,继续离开,离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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