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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文街墨巷 作者:卢岚-第2章

小说: 文街墨巷 作者:卢岚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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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雨果的作品,你不难发现,将两个对立面统一起来,是他一贯使用的艺术手法。《巴黎圣母院》中,有丑陋的钟楼驼侠和美丽的吉卜赛女郎;《悲惨世界》中,有善良的逃犯冉阿让和冷酷无情的警察沙威;《笑面人》中,有被毁容的关伯伦和美丽却双目失明的蒂,这对畸形的苦难情侣,有着最纯洁最真挚的爱情。关伯伦的脸永远在笑,心永远在哭。美是丑,丑是美,都有存在的因由与价值。格恩济岛的室内设计,同样体现了这种艺术思想,将贵重和平凡的物品混在一起。大理石壁炉上方,镶着一块雕花的床头板,木头线轳用作水晶吊灯的烛台,一条金属皮带嵌在壁炉上方,放烫斗用的铁架子,镶在华丽的椅背上。你走进一间大厅,看到一张很体面的桌子,细看,桌子当中镶着一扇木门。系列生产的瓷器用品,混在价值非凡的古董艺术品当中。珍贵平庸还在其次,那种大胆的糅合总给你兜头重击,使你回不过气来。 

        客房里,陈列着名雕刻家柏茨耶(James 
      Pradier)的象牙雕刻面具,这个面具半边是满脸髭须的活人,半边是骷髅头,今回是把生与死两个对立面放在一起。不管是生超越了死,或死蝶异了生,只取其哲学价值。 

        雨果那时的心态,也绝非他所描写的那么颓丧。他将格恩济岛比为“从法国身上掉到海里,被英国捡起来的碎片”。就在那块“碎片”里,他写下了《悲惨世界》、《天谴集》、《海上劳工》、《世纪传奇》、《威廉·莎士比亚》、《树林与小街之歌》等重要作品。 

        也许在这个人生阶段中,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代巨匠。这个曾经宣称“做个夏多勃里昂,或者什么也不做”的人,在壁毯室的壁炉两边,分别刻着两列可以与之并肩而立的历史名人的名字,左边是大文豪:约伯、以塞亚、荷马、埃歇尔、卢克莱修、但丁、莎士比亚、梅里埃;右边是历史名人:摩西、苏格拉底、耶稣、哥伦布、路德、华盛顿。这些历史巨人的名字在他家里出现,后人会发问,雨果在他们当中,位置该怎么个摆法?现在雨果的缩写V。H。是放在耶稣的斜下方。雨果无须踮起脚跟静悄悄地插队,他大可以大摇大摆加入到这个行列中。还得指望他老人家,不要左一肘右一肘,将别人推倒才好呢。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自己人格的分裂。“我得了癫狂症,我爱恋而我是个老疯子。”到七十多岁的耄耋之年,还跟朱丽叶的小侍女胡混,以致朱丽叶一怒之下出走比利时。雨果一生中,这类丑闻跟他显赫的名声形影不离。 

        从故居出来,听见岛上打响了炮声。每天将近正午,一个穿红色制服的士兵,手持望远镜,望向圣·彼得教堂的钟楼。时针一搭正十二时,即下令鸣炮。这个开始于数百年前的传统,一直维持至今。这些炮声雨果当年听过,我们还在继续听。 

        格恩济岛与税务天堂泽西岛邻近,名义上属英国,却有自己的议会和政府。货币印着英女皇头像,却由岛上的银行发行。该岛深受法国影响,1940年之前使用法语,所有档案文件、公证书和出生纸,均使用法语。二次大战期间,为安全起见,将所有学童送回英国读书,战后使用法语的传统因而终止。但居民意识上是独立的,英国不英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雨果。他在那里度过的十五个年头,使这个六十五平方公里,一方手帕般遗落在英伦海峡上的小岛名声显赫。雨果与该岛难解难分,大作家给小岛的旅游业带来旺盛。每一条开到岛上的游船,游客大抵为看雨果故居。我们从布列塔尼的圣马洛城到该岛,目的也为这个。 

        岛上响起的炮声,使人想起1885年6月1日雨果的葬礼,葬礼上鸣炮二十一响。葬礼期间,他的巨型灵柩台被放置到披上黑纱的凯旋门底下,让千万人瞻仰。然后按照他的遗嘱,用穷人的马车运载遗骸下葬。他死后直接被送入先贤祠,是唯一的死后直接入先贤祠的作家。巴黎人倾城而出,送葬队伍达百多万人。罗曼·罗兰有这样的记载:“叫喊,尖叫,大笑,插科打诨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像酩酊大醉。一个约尔丹斯绘画风格的节日庙会。”这个前所未有的场面,也有一位记者写道:“所有见过这种场面的人,再也不会见到;所有不曾见过的人,将永远不会见到。” 

        卡夫卡或第四维空间 
        我们去参观卡夫卡博物馆的时候,一路上大雨如倾如注。从到达布拉格那天开始,这场雨连续下了两天一夜,一分钟也不曾停过,直教你觉得布拉格的天气有点卡夫卡。尽管打着umbrella,打尽手势才叫人明白的,跑了好几间铺子才买到的umbrella,到穿过老城广场,绕过圣·尼古拉大教堂进入博物馆时,还是衣衫湿透,鞋子装满了水。布拉格老城区禁止车辆行驶,只能步行,不管头上是烈日是大雨或你脚踝酸痛,你也得走路。但一把umbrella又怎能挡得住天漏般的雨水?“一场滂沱大雨。站着面对这场大雨吧!”——卡夫卡在日记中曾写道。 

        进得门来,收起滴水淋漓的雨伞,举目一看,怎么?这就是卡夫卡博物馆?大名鼎鼎的卡夫卡的故居?一间单间房子,面积不大,里头空荡荡,你一眼就可以看完。墙壁上端涂着一些卡夫卡幻觉式的壁画,下面挂着他生平照片,几行说明。实物呢,一尊卡夫卡头像,三两件那个时代的,并非卡氏使用过的旧物,这就是全部展览内容。占最重要位置的,是向顾客出售卡夫卡作品及照片的柜面。这种局面与其说是博物馆,不如说是一间展览室,或者一间最简单的书店。你一身湿淋淋地站着发呆,有点失望。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走进餐馆,刚好遇上打烊时间,只好饿着肚子走出来。因为,就连图片说明也是德语,看不懂。 

        这种时刻,你又怎能不想起法国的作家博物馆?这类故居博物馆遍布巴黎和法国,直至偏远地带,那些古典派、浪漫派、现代派、未来派的弄潮儿,或生于斯长于斯,或在此生活过一段时间,或留下一些风流韵事或人生的悲喜剧。屋子里头保持着当年生活的环境,厅是厅,房是房,家具是家具,还有他们使用过的大小物件。巴尔扎克的拐杖啦,咖啡壶啦,裁稿纸机啦,鲸鱼油灯啦;小仲马写给马格丽特的信啦;大仲马的菜单啦;雨果的绘画啦,亲自设计的壁炉啦,写过哪几部著作的书桌啦;乔治桑亲自设计的楼梯啦,睡过的床啦,穿过的裙子啦。尤其是,都陈列着他们的手稿。花园呢?有他们亲手种下的树啦,有自己设计的小桥啦。这一切,不仅打下作家的思想和艺术印记,还可以从中看到他们的内心世界,生活作风,甚至看到他们作品的格调。而眼下卡夫卡的博物馆?…… 

        这座1883年卡氏出生的楼宇,虽然1889年曾经大火,到1902年才重建,但一位距离我们不到一百年的作家,名气这么大,遗物又怎可能完全遗失?他有生之年居住过好几处地方,又怎不可能在其他地方辟出一个像样一点的博物馆来?布拉格人又怎可能以这样一间简陋的展览室,来搪塞我们这些前来“朝圣”的人?而在法国,就连中世纪的作家故居,也组织得非常体面,非常有看头。你不妨去看看拉伯雷和龙萨的故居,看法国人是怎样将那些作家从遗忘中拯救出来的。一个艺术国度的与众不同,就这样出来了。而且,还远远不止这个。 

        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戏剧家梅尔西埃(L。S。Mercier)曾经说:“呼吸一下巴黎的空气,可以使随便一个天才变得尽善尽美。那些不曾造访过首都的人,很少在艺术上出类拔萃的。” 

        以笔者看来,事实还要更进一步。任凭你是怎样一个艺术天才,无论文学家、画家、歌唱家、舞蹈家,如果得不到巴黎人的赏识,则什么东西也不是;没有经过巴黎人的圈点,都难以冒出头来。爱尔兰作家贝克特,西班牙画家毕加索、米罗,希腊女高音歌唱家格拉斯,俄罗斯芭蕾舞蹈家雷里耶夫,只有当他们来到巴黎,艺术大放光彩,得到巴黎的欣赏,才将他们捧红。这张名单可以列得很长。被誉为现代派文学始祖的卡夫卡,生前鲜为人知,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1924年去世前吩咐他相交二十二年的好友,著名作家马斯·布罗德将他大部分作品的手稿焚毁。 

        然而,他逝世后一年,有一位法国人无意中“进入”到他的《城堡》,目睹了光怪陆离的逻辑,不可言喻的变形异象,超出现实经验的感觉,文学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描写,使他恍如进入一个幻觉世界。他揉揉双眼,奇怪呀,怎么回事?那时候,这位名叫维亚拉特(A。Vialatte)的法国人正旅居捷克,在马扬斯任职Revue 
      rhénane杂志的编辑。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一位满身附着邮件,像煞一棵圣诞树的邮差推门进来,将一个邮包放到桌子上。他打开一看,是卡夫卡的《城堡》。从此,他进入了《城堡》,再通过《城堡》进入卡夫卡的世界,成为第一个发现和赏识卡夫卡的法国人。他不单阅读卡夫卡,且不断翻译他的作品,写评论文章,在七个专栏上发表,一本又一本地介绍给法国人。数十年的人生,就这样奉献给卡夫卡。“卡夫卡是一个神,我是他的诠释者。”他说。于是,被称为文学奇迹,文学界之谜的作家,在捷克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柏林围墙倒下之后,他的作品才被国人阅读。而在西方世界呢,早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已经蜚声文坛,纪德将维亚拉特翻译的《诉讼》改编为戏剧,1947年搬上舞台,地下火车站的长廊贴满了戏剧广告。接着,纽约、瑞士、比利时的舞台也争先恐后上演了。跟在纪德后面的作家,还有科克道、齐默尔和瓦莱里,尽管瓦莱里的参与只是出于礼貌。因此,我们可以说,这位现代派文学宗师,是在艺术之都诞生的。卡夫卡白白用德文写作了,德国人对他视而不见。纳粹期间,更因为他是犹太人而作品被禁。 

        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曾经将好的读者比作为珍禽,是非常稀罕的族类。他们眼光独到而充满智慧,态度客观而有分寸,比起好作家还要稀罕。维亚拉特就属于这类珍禽。早在1931年,他就给纪德写信说:“如果我说出卡夫卡这个名字,人家会问我你说的是谁。如果我说他是奥地利人,犹太裔,现在是捷克人,大家对这个外乡佬会表示鄙夷。但如果我又说,他可能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人家会将我当成一个无害的神经汉。” 

        那个大雪的早晨,真是个天造地设的早晨,那个邮差,真是上天遣下来的信使。打从那时候开始,维亚拉特就将自己的人生作为本钱,投进卡夫卡的世界。他的投资没有错,本金不断为他生息。作者和译者永生永世不相遇,但两人搭配得很好,一个好像不断将作品从天上扔下来,另一个不断地接过来翻译,把它们扔到全欧洲,全美洲,全世界。卡夫卡逐渐膨胀,原来的基数没有增加,但所得数却越加越大。卡夫卡变成一股热,一种哲学,一种风格,一种时尚,谁不卡夫卡一下谁就不时髦。一种溯流而上的荒唐,笼罩着整个世界文坛。 

        卡夫卡是谁?卡夫卡是《诉讼》中那个被控者约瑟夫·K。他任职于银行,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但大家都说他有罪,把他当成老鼠般穷追猛打。他为自己辩解,直至精疲力竭,但白费心机,得不到赦免,最后死在刽子手的手里。直教人从此没法解释什么叫罪,什么叫罚。生命只是一场失误,一场玩笑,而人类的世界只是一场大闹剧的舞台。以书论书,这无疑是荒谬,是攻击现实丑化现实。但如果掩卷细思,回到我们的现实世界中看看,你就会明白谁是卡夫卡。原来K的遭遇就是人的遭遇,K生活的世界就是现实世界。这种现实我们还见得少么?白白得个罪名,白白丢了生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人还少么?从这个角度看来,卡氏和他的荒谬就有现实意义,就有先知先觉的地位。 

        卡夫卡是谁?他是《城堡》中的测量者。他想得到准许到一条村庄定居,继续他的测量工作。该村由一个冬日神秘的伯爵统治着,这位传奇人物住在城堡里。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他到达那条村子。坐落在一座山丘上的城堡,静悄悄地守着地平线,散发出一种神秘,一种魔力。它脚下的村子被魇住了,人们听天由命地生活在一种看不见的主宰中。城堡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它被笼罩在一种幻觉和喧声当中。他听见教堂的钟声,听见牧歌。他给城堡送出讯息,也得到对方的回答,但没法接近。他非常固执,非要进入城堡找到那位爵爷Klamm不可。但用尽一切努力,费尽唇舌,走得精疲力竭,还是没法走进去,一切通向城堡的道路都是死胡同。最后他在村子的一间酒店里,透过一间房间的锁匙孔,看到里面有一大群公务人员,还有那位爵爷, 
      正在一边抽雪茄,一边喝啤酒。那群人到村子时,习惯在这家酒店落脚。他看见爵爷,还是不能接近他。你千辛万苦跟着测量员走了数百页书,只到达一个锁匙孔前面。城堡里面的世界,是一个永远的秘密。卡夫卡要说明什么?一个人在社会中企图得到一个落脚点的失望斗争?一个渺小的人在庞大的国家机器前的软弱无力?个人与国家机器的永远不协调?卡夫卡很煞风景,没让你进入城堡,你对城堡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但给了你一个具有象征性的视野,给你一个观察的高度,让你自己去体验去思考。 

        谁是卡夫卡?卡夫卡是那个银行职员萨姆沙,经过一夜的噩梦后,次日早晨发现自己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大甲虫。“我出了什么事啦?”他看见窗外的天空,听见柜子上滴答滴答响着的闹钟,但他不能像往常那样动弹,老是滑回原位。无须达尔文的同意,人变成了虫。卡夫卡的故事就是一个疯子的故事,一个不曾目睹过现实世界的瞎子的故事,一个先验的故事。卡夫卡捷克语意是寒鸦,不是乌鸦。为什么不是乌鸦? 

        歌德与福楼拜都是卡夫卡偏爱的作家。但福楼拜拒绝触摸卡夫卡这类偶像,“唯恐他们的金箔黏在指头上”。而维亚拉特也说:“谁是真正的卡夫卡?我总是尽量避免去认识他,让他保持神秘面目。为什么要谈他?他以独一无二的,奇异的,才气横溢的作品为世人所认识就够了,为什么要揭走他这种荣誉?” 

        约瑟夫·K,测量者,大甲虫……整个精神原罪负疚者的世界,都是卡夫卡的化身。原罪来自于人的本质。这些来自于作者灵魂最深处的,在心理、精神、道德上,皆超出现实范围的群魔乱舞,给文学世界造就了一爿从未有过的陌生风景,一种精神道德寓言。从他们种种下意识的,以本能为主导的活动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类灵魂的不自在,看到活着的不自在,一种丢失自我的悲哀。作者通过怪异荒诞来揭示事物的本质,揭去人对自己的种种约束和掩眼法,对它们的面目追本溯源。说卡夫卡神秘,神秘来自于他的超感觉。这种超感觉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力或勇气承认,何况承认是一回事,作为作家,表达也是一回事。维亚拉特指出:“普鲁斯特的烦恼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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