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英雄传-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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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芙蓉寻思半日,叹气道:“人家的武功可以高到这种地步,咱们呢?唉,真是比不得,一比就觉得自己是只大青蛙。”
赫连锤也一拍桌子,哭丧著脸。
“从前在‘黑风寨’,老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谁知……唉唉唉,他妈的狗屁!”
帅芙蓉道:“怪只怪自己没有遇见名师,还好昨天碰到那个小傻瓜蛋,倒可偷学一些少林功夫。”
赫连锤一拍桌子,大笑道:“原来你也不是真心拜他为师?”
帅芙蓉冷笑连声:“只不过瞧觑他那几下子功夫眼红而已。小蛋又呆又蠢,却有什么资格当我师父?”
赫连锤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早知武当剑法如此高强,却拜武当道士为师岂不是好”
帅芙蓉笑道:“师兄有所不知,武当未必强过少林。武当剑法本以轻灵圆动见长,唯独这关晓月天赋异禀,独创一格,快准狠辣,骠悍异常,虽然在‘武当四剑’中名列第三,其实剑术造诣之深,已远超过武当历代门人。”
赫连锤摇头道:“简直不是人!”
两人又吁又□,须臾酒菜送上,赫连锤虽一肚子窝囊气,仍然一连吃了十五碗饭,帅芙蓉却还未吃完一碗。
赫连锤笑道:“肚内装了‘之乎者也’,吃饭便恁小气?”
又一虎吃了十碗,才摸摸肚子道:“饱了。”
两人付过帐,走出竹棚,赫连锤便伸了伸腰:“且去树下躺躺,吃饱了饭不好赶路。”
二人转向山上行去,经过一阵搅闹,反而变得有话可讲了。
赫连锤道:“少林俗家为何有这许多分歧?什么‘铁鞭门’、‘六合门’、‘神棒门’,闹得人头昏。”
帅芙蓉道:“师兄有所不知,‘天下功夫出少林’,五代时,少林有位住持名唤居福上人,广邀天下高手齐集少林比武三年,然后将各家所长汇集成少林拳谱,共有一百多种套路,如今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也多从那儿演变过来……”
赫连锤笑道:“那些高手也真笨,怎么随便就把压箱宝贝送给人家?”
帅芙蓉道:“师兄有所不知,古时武士却不像今人一般藏私,连师父传给徒弟都要留一手,以致许多神功奇术失传。那时节,大家都只存著切磋琢磨之心,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己之所长也不怕被人取去,武术故能日益推展,演变成今日百派争鸣的局面。再则,五代时战乱频仍,生灵涂炭,天下几无安身之处,少林因是历来圣地,无人敢犯,那些高手自然乐于用武技换取几年清福……”
赫连锤哼道:“原来是一群懒虫。”
帅芙蓉道:“这些高手在少林期间也博采各家所长,下山之后自立门户,便都以少林俗家自居,几百年来却也造就了不少奇才,相传宋太祖赵匡胤和岳武穆都出自少林俗家门下。”
顿了顿,又道:“就连武当始祖张三丰当年也是出身少林的哩。”
赫连锤怪道:“既然如此,少林、武当近年来却为何时起冲突,又搞什么‘襄城大会’?”
帅芙蓉道:“师兄有所不知,少林拳路以刚猛闻名,世人皆以‘外家拳’称之,武当则为、代奇才张三丰所独创的阴阳生克,柔绵软巧的路数,俗称‘内家拳’。拳理既异,争雄之心便生,更何况武当近年来颇有凌骂少林之势,两派不和,自在情理之中。”
他又顿了顿,续道:“永乐爷爷举兵靖难,建文太子不知所终,但江湖盛传洪武爷爷临终前曾留下一个红箧,嘱咐太子于危急之时开启。当日燕兵已至城下,太子本欲自尽,但忽然记起那个红箧,便取来打开一瞧,只见里面竟装著三叶度牒,及袈裟、帽鞋、剃刀、白金等物,太子便与两名大臣同时祝发,易衣怀牒,乘乱逃出‘应天府’,托庇于少林。永乐爷爷登基后,自然千方百计想寻出建文太子的下落。据江湖传言,武当现任掌门若虚真人,功名利禄之心甚强,颇思与朝廷靠拢,既有这样一件大功劳摆在眼前,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近几个月来,武当与少林已有好多次小冲突,从表面上看,似乎是武学宗派拳理之争,其实骨子里却牵涉到皇位的争夺。”
赫连锤听得乏味至极,打个呵欠道:“什么太子皇帝,全都是些无聊东西,用八人大轿来抬老爷,老爷都未必肯干,争他妈的什么争?”
正说间,忽见前边树林里探出颗脑袋左右鬼捣半日,又缩了回去。
赫连锤一巳掌:“小贼可遇见祖宗了!”
拔出大锤就待奔前。
帅芙蓉眼锐,忙伸手拦住:“好像是个光头。”
两人走近一瞧,果见雪球无爱兔子似的藏在树林里。
赫连锤笑道:“雪球师伯怕鬼个什么劲儿?”
雪球粉白的脸蛋立刻一红,嗫嚅道:“没……唉……奇怪……”
帅芙蓉道:“你们怎么还不进‘九子娘娘庙’里去?其他人都在那里?”
雪球忙伸手乱指:“他……他们都进去了,我是……咳咳……”
东咳西咳,只说不出个所以然,搔搔头皮,拔腿就走。
赫连锤一把扯住,威吓道:“到底搞些什么玩意儿?说!”
雪球面颊胀成一月血色,差点哭出来,却仍抵死不肯说。
帅芙蓉摇摇手道:“休对师伯无礼,放他自去。”
赫连锤一笑松手:“我早就看出雪球师伯的心思最复杂。”
雪球脸上又是一红,急忙跑开,没命价奔出数里,转过两三个山坳,方才稍定下神,喘了口气,放慢脚步,回头望望,脸蛋却又红得如同朝霞相似。
他垂下头,嘀咕著,又走出一里远近,忽听前面山道传来一阵“的答”马蹄,间还应和著清脆如碎玉的鸾钤之声,他眼睛就不由一亮,脸上血色一直蔓延到脚踝,忙闪立道旁,乌黑大眼珠一瞬也不瞬的盯住前方。
只听马蹄鸾钤愈传愈近,雪球的眼睛也愈睁愈大,然后猛地一下,整个山坳都明亮起来,雪球只在心里叫得一声“啊呀”,便痴住了,连天在那里、地在那里都再也分辨不清。
马背上驮著的白衣少女见状不由粉靥轻红,两道夜墨凝成的眉毛微微一挑,秋水也似清冷的目光忽地集汇成剑,羊脂般的双颊也随之紧缩起来,她略启樱唇,啐了一口:“又是你!”
一夹马腹,从雪球身边掠过,疾驰而去,依稀丢下句:“不是个好东西!”
雪球楞楞的望著她包著如云秀发的银绢头巾消失在山坳之中,马蹄、鸾钤以及剑鞘敲击鞍镫的声音却仍在耳边回荡。
他怔了好半晌,才抖抖身体,清醒过来,暗道:“刚刚才见她上山,怎么不一会儿又下来了?这个妖怪真是……唉,真是奇怪!”
他胸中不知怎地,竟蒙上了一股哀伤的情绪,好像天地日月星辰佛祖都随著那妖怪一齐下山去了,他不由长吁短叹,握著两只拳头,猛抠胸口,好似要把它们挤出汁来似的,每到一处山坳,就忍不住头望望,觉得生命毫无意义。
第 三 回 九子娘娘果然会生子 漂亮小妞专爱揍男人
如此一步一顿的走到“九子娘娘庙”,只见那庙山门造得巍峨非常,门口立著一对金童玉女石雕,巧笑情兮,眉目生姿,却不晓得是从那块净土来的。
迈入山门,迎面便是大殿,上供“九子娘娘”圣像,倒也宝相尊严,只是来往僧侣都有点狮虎模样,横眉竖目的看人。
雪球暗叫奇怪,忖道:“这些师父怎地如此凶恶?全不似咱们少林师父。”
拜毕神像,再往后走,只见殿后一条石板路,两旁各有一排石造房屋,形状甚是古怪,正不知有何用途。
再穿过第二进“注生娘娘”大殿,后面一个偏院,专供挂单和尚起居,铁蛋等师兄弟就正坐在木屋前晒太阳。
怕痒鬼无喜一瞧他进来,便嘻著嘴笑道:“这不是来了?还怕人会搞丢哩。”
厌物无恶立刻呸道:“我看他是被那妖怪迷住了,却等在半山腰送她下山。”
雪球脸又一红,急忙分辩:“我那看见什么妖怪?”
狐狸笑道:“哦,妖怪竟没下山?那我们找她去!”
说著便欲起身。
雪球忙嚷:“她……她……她从另外一条路下去了。”
好哭鬼无哀搭下眼角,摇了摇头:“那妖怪,说漂亮倒真漂亮,可惜……可惜是个妖怪。”
铁蛋斜身倚在门边,噗出一响屁也似的声音,失笑道:“漂亮什么喔?我看她却像块冰,一点人味儿也没有。那天再遇见她,我可是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讲一句。”
正扯得没完没了,忽见一个胖大和尚行将过来,把他们七个瞟了一眼,恶声恶气的道:
“本寺规矩,挂单和尚入夜后即不得出房,违者重罚。你们知不知道?”
狐狸无怒见铁蛋面上泛起怒气,忙递个眼色,必恭必敬的答道:“不劳师父费心,小僧自理会得。”
那和尚嗯了一声,正待往内举步,却听庙口传来一阵喧哗,仿佛有不少人涌至。
胖大和尚面露喜色,整整僧袍迎了出去。
铁蛋一扯狐狸,悄声道:“这庙甚是古怪,你发觉没有?”
狐狸瞅他一眼,鼻中喷出两管冷气:“我早知你那姓帅的二徒弟不是个好东西,把我们诓来此处摸瞎打鬼,他却躲在一边偷笑。”
铁蛋自是不信,红胀起脖子就要争辩,狐狸一摆手道:“且先不管他。”
朝那胖大和尚的背影努了努嘴:“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
拉著众师兄弟一脚一脚的跟在后面。
那和尚立刻皱起雨道浓眉,回身一顿乱赶,铁蛋等人便只得躲在配殿后探头偷看,只见一大群仆役、婢女、老妈子,乱轰轰的簇拥著两顶小轿停在庙前。
一名老管家模样的人上前与胖大和尚说了几句话,胖大和尚连连点头,指挥小沙弥开了侧门,让进轿子,一行人迳奔大殿后面的两排石室。
那老管家似是已经来过,直奔右首第二间,推开石门进去看了看,重又出来,招呼仆役进屋布置。
婢女已打起小轿的帘子,迎下两名妇女,铁蛋等人隔得远,看不真切,但见先头的一个臃肿肥胖,动作迟缓,大的四十左右,后面那个却粉颈低垂,体态轻盈,显然才只二十出头。
铁蛋低声道:“却是什么把戏,妖怪来住尚庙?”
狐狸沉吟了一会儿:“这庙供的是九子娘娘,那两位大嫂当然是为了求子而来。”
铁蛋等人没一个搞得懂“子”是如何得来,却又不好问,瞪著眼睛往下看。
只见一干仆役将石室打扫干净,搬人琳琳琅琅各种器皿用具,甚至炉子、锅子都随身带了来。
无喜笑道:“恐怕要住上好多天哩。”
又见那中年妇人领著年轻少妇到正殿参拜了一回神像,便把少妇送入石室。
老管家前后忙乱一阵,诸事妥当,中年妇女又指手划脚的骂了一顿人,留下几个婢女、老妈子,才登上小轿,领著家人喳喳呼呼的走了,胖大和尚与众小沙弥也各自散去。
铁蛋等七个这才转过配殿,跑到石室前后一瞧,却如同两排坟墓,连个窗户也没,石门亦关得甚是严密,恐怕蚂蚁都爬不进去。
铁蛋搔头道:“不知几间住得有人?”
忽听背后一声暴喝:“鬼头鬼脑的存著什么心?”
铁蛋等人唬了一跳,忙扭头望去,只见那胖大和尚竟偷偷摸摸的回转来,恰把他们逮了个正著。
狐狸忙施一礼:“随便走走,却教师父动怒……”
胖和尚一面乱骂,一面挥手乱赶,边说:“这里专为良家妇女求子而设,防范自须严密,休说你们这些从外面快来的,连本寺僧人等闲都不准踏入一步!”
狐狸忙问:“却是怎么个求子法?”
胖和尚立刻圆瞪凶睛,喝道:“休要罗唆!再随便乱跑,当心我轰你们出去!”
铁蛋心中不快,直著脖子吼起来:“只不过吃你们几顿,住你们几宿,竟这般使脸色给人看?你这东西,丝毫不像佛门清净中人!”
胖和尚暴跳如雷,提起拳头就来打铁蛋,狐狸忙横身拦住,嘴里连串好话,铁蛋却在那边掳袖子、摩拳头,高叫:“你来!你来!”
早惊动寺内僧众,一个个杀气勃发的紧拢而上,摆出一派群殴态势,狐狸又连声道歉,把师兄弟全推进偏院房间,自己又出去向对方陪了半天小心,才总算把事情平伏,己弄得一头臭汗。
回房后,闩紧木门,抱怨道:“老七,老是这样莽莽撞撞的,怎么成得了事?”
铁蛋怒犹未息,跳脚大骂:“那群家伙全都不是好人,非要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无恶也道:“从未见过这么多讨厌东西,大概天底下最讨厌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石头发颤道:“我们还是走了吧?这些虽然有吃有住,却总不如洛阳城。而且,一个个好凶喔……”
雪球却另有算计,抢道:“再叫我今晚去睡那破祠堂,我可不干。”
争论半日,并无头绪,己至傍晚时分,各人取出钵盂去饭堂风卷残云了一番,回至屋内便开始呵欠连天,那管三七二十一,倒在床上大睡起来。
唯有铁蛋竖起耳朵,静听外间动静,隔不多久,便闻得一人蹑足走近,“卡”地从外面把门反锁上了。
铁蛋暗笑:“还以为这间破房子是铜墙铁壁哩。”
又静坐月刻,却再听不见任何声息。
铁蛋暗忖:“那些家伙今晚决计要弄鬼。我若不撞破他们的把戏,却教人小觑了咱们少林寺。”
悄悄起身,见六个师兄全部睡得比猪只差一层,便也不叫醒他们,抵掌在房门上轻轻一按,就把整扇门卸将下来,潜身出屋,只见云遮月隐,殿宇全浸在一片昏黑之中。
铁蛋略一提气,皮球般只两跳,早跃过二进殿,落在石屋顶上,倾耳细听,仍无声响,心中正没主意,忽见半山腰间行来两条黑影,头顶一闪一闪的发著光,却是两个和尚。
铁蛋忙按低身子,纵下石屋,藏在殿角暗处,只听那两人一步高一步低的走入山门,迳奔后院,铁蛋便偷偷缀在他们身后。
但听其中一人道:“下午来的那个娘儿们可真标致,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这会儿一定都在养神了。”
另一个道:“今晚被他们三个一占,明晚大家再一抽签,说不定咱们竟排到四、五天后去哩。”
前一人哼道:“万一三位师父看上了眼,根本就轮不到我们。”
铁蛋虽听不懂什么轮来轮去,心中却已隐约猜出他们跟帅芙蓉干的是同一回事儿,不禁暗暗好笑:“一出寺门就尽碰到这种勾当,看样子世人好像皆喜此道。”
心中念转,脚下己行至第三进殿后,一条小径登上土丘直通僧房,两旁尽是荒草乱石,月亮突然埋入云堆,虫鸣蛙噪刹那间一齐打住,天地便仿佛陡然跌进地窖。
铁蛋立刻抢前几步,一拍左首和尚的肩膀。
“两位师兄请了。”
那两人耸然一惊,连忙转头,黑暗之中瞧不真切,便都凑上脸来:“你是谁呀?”
铁蛋笑道:“我是我呀!”
左首那人又死命一瞅,这下子可看清楚了,不自禁向后一跳,喝道:“你是今天来挂单的那七个里面的嘛?鬼鬼祟祟的跑出来干什么?”
铁蛋挤眉弄眼的道:“跟你们一齐去采花哩。”
那两人脸色猛地一变,右首那人闷声不吭,当即出拳直捣铁蛋胸口,左首那人也喝道:
“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