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鼻烟壶-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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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
〃嗯!女士很富有,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当然,睿智文雅的人,不需要多作说明就能理解了吧?〃
〃我还是不……〃
〃女士希望和我可怜的托比结婚。尽管失去他我很失落,但我是你们所说的堂堂正正的好人。我很独立。我不打扰任何人。但在这些事情上,voyons(译注,法语,瞧),人必须现实。因此如果女士同意做出一些小小的补偿,我保证事情都会变得顺顺利利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女士为什么开始笑呢?〃普吕问,声音比之前尖锐了许多。
〃对不起。我没有笑。那个真的没有。我可以坐吗?〃
〃当然!您看我多么失礼!这儿,坐这把椅子。这是托比最爱坐的。〃
尴尬的红色,被逮的羞辱,已经从托比的脸上消退了。他不再像是处于一个充满罪恶的情景,而更像是一个第十五回合结束时头晕眼花的拳击手,你得拍拍他的背说:〃没事了,老兄。〃
他依然显得僵硬。愤怒是不言自明的,伪善也是一样。不管我们是否喜欢,人性就是人性。他已把自己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为此他打算对着某人,也许是对着任何人发泄。
〃出去,〃他对普吕说。
〃先生?〃
〃我说,出去!〃
〃你别忘了,〃伊娃插话道,她的语调冷淡而迅速,以至于托比眨了眨眼,〃你别忘了这是在拉杜尔小姐的家里?〃
〃我不管这是谁的家。我说……〃
托比把双手埋到头发里,仿佛要牢牢抓住头骨,然后他狠命地控制住了自己。他直起身,重重地呼吸着。〃离开这里,〃他请求道。〃拜托,快走。Va…t'en。(译注,法语,出去)我想和女士谈谈。〃
焦虑的阴云从普吕心头消散,她深吸了一口气,表示很支持。
〃毫无疑问,〃她高兴地说道,〃女士打算讨论补偿的细节?〃
〃差不多吧,〃伊娃表示同意。
〃我,可是很识趣的,〃普吕说,〃相信我,我很高兴女士可以如此得体地接受这一切。必须承认有一段时间我很担心。现在我走开,但我就在楼上。想要找我的话,用那把扫帚柄捅一下天花板,我就会下来。A'voir; madame。 A'voir; Tobee。(译注,法语,再见,女士;再见,托比。)〃
普吕把吊袜带、针线从桌子上收拾起来,朝起居室后面的门走去。她轻快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夹杂着些许的同情,露出她那可爱的眼睛、嘴唇和牙齿,然后退出房间,小心关上身后的门,扬起一阵灰尘。
伊娃走过去,在桌边的安乐椅上坐下。她啥也没说。
托比显得坐立不安。他从伊娃身边走开,把手肘放在壁炉架上。即使是比托比·劳斯更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暴风雨的气氛正在花店后面这个平静的小房间内逐渐酝酿起来。
很少女人有过伊娃如今面临的机会。遭受了所有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痛苦与困惑,现在她应该为自己应得的补偿放声呐喊。任何公正的旁观者看见在温暖房间里的这两个人,都会鼓励她展开猛烈攻击,伴随着欢快的叫声,狠狠揍敌人一顿。但对旁观者而言,动动嘴皮子当然容易。
沉默还在持续。托比翘起他的小胡子,仍把手肘放在壁炉架上,竖起衣领把耳朵围起来,不时地往伊娃那边飞快一瞥,看着她的反应。
伊娃只说了一个字:〃嗯?〃
14
〃听着,〃托比真心实意地脱口而出,〃我真是万分抱歉。〃
〃是吗?〃
〃我是说,让你知道了这件事。〃
〃哦。难道你不怕银行也会听说这件事吗?〃
托比想了想。〃不,没关系的,〃他安慰道。他回看了她一眼,脸上掠过一阵强烈的放松感。〃听着,你担心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也许。〃
〃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一点事都不会有。〃托比诚恳地说,〃我当然考虑过了。但是,只要你不把这些卷入公开的丑闻,就不会有事。就是这样:避免公开的丑闻。只要做到这一点,你的私生活就属于你自己。〃他环顾左右,〃比如说,老杜弗尔,就是那个经理,经常到布洛涅去见一个妓女。听听!办公室里人尽皆知。自然,我也是私下里跟你说说的。〃
〃那是自然。〃
托比的脸更红了。〃伊娃,我喜欢你,〃他脱口而出,〃就是喜欢你无比的善解人意。〃
〃哦?〃
〃没错,〃托比躲开她的目光,说,〃听着,这不是我们该谈论的事情。这种事情我不愿跟任何正派姑娘谈起,更不要说跟你这样的好姑娘了。但既然现在障碍已经消除……嗯,也就这样了。〃
〃是啊。障碍消除了,不是吗?〃
〃大多数女人会大发脾气。我坦率地跟你说。你不知道前几个星期,甚至在父亲去世前,这儿是个什么样子。你可能注意到,我完全不是原来那个开朗快乐的我了。楼上那个小泼妇,〃伊娃吃了一惊,〃我告诉你,她是我这辈子最最头疼的人。你都想象不出,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么,〃伊娃缓缓地问道,〃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一切?〃
托比眨眨眼睛。〃我要跟你说的一切?〃
伊娃·奈尔现在可领教了所谓的名门正派。但同时,她还是兰卡郡卢姆哈尔特奈尔工厂的老乔·奈尔的女儿。跟老乔本人一样,对有些事她可以无休止地忍耐,而对另一些事,却是决不忍让的。
她坐在普吕小姐的椅子上,仿佛隔了一层薄雾似地看着屋里的东西。她看见壁炉上方的镜子里照出托比的后脑勺,浓密的头发里有一块六便士大小的斑秃。不知怎的,这后脑勺最终点燃了她的怒火。
伊娃猛地站了起来。〃你就不知道,〃她说,〃你那该死的脸皮有他妈的多厚吗?〃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指责,托比似乎有一秒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就不知道,〃伊娃说,〃你每天对我的道德说教有多可笑,趾高气扬地扮成纯洁完美的骑士,谈论你的理想,你的信条,而你自从认识我后,你还一直让这姑娘觉得有希望?〃
托比吓坏了。〃不是的,伊娃!〃他说,〃不是的!〃他开始飞快而焦急地扫视这房间,好像有点期望银行经理杜弗尔先生就在自己面前。
〃是的,就是!〃伊娃说,〃别胡扯了!〃
〃我从没想到会听你说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来点行动如何?〃
〃嗯,什么行动?〃托比问道。
〃这么说,你能'原谅并忘记'我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我应该完全相信你能做到,你……你这个伪善的欧莱亚·希普!(译注,Uriah Heep,狄更斯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一个小人物,后成为虚伪小人的代名词)你的理想呢?你还是那个有着纯洁高尚信条的单纯的年轻人吗?〃
托比已经不仅仅是烦躁不安了;他因为惊讶而激动万分。他像他母亲那样,用近视眼的方式眯着眼睛看她。〃但那完全是两码事,〃他辩解道,语调惊诧,像是在跟个小孩解释某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哦是吗?〃
〃是的,就是!〃
〃如何不同?〃
托比艰难地想着措辞,像是被要求用十二个单音节词阐述星际系统,或者宇宙的结构似的。〃我亲爱的伊娃!男人有时候会有……嗯,冲动。〃
〃那么你认为一个女人就不会有冲动了?〃
〃啊?〃托比接口道,〃这么说,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
〃终于承认,你跟阿特伍德这个恶棍有一腿了。〃
〃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我是说一个女人……〃
〃哦,不,〃托比摇着头说,仿佛对上帝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个正派女人不会的。这就是我说的区别。如果她有冲动,她就不是个好女人;她就不值得被理想化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为你感到如此惊讶,伊娃。
〃你介意我说得更明白些吗,伊娃?我决不会伤害你。你知道的。但我,老实说,没法儿不说出我的心里话。今晚我好像是用一种新的眼光看你。对我来说……〃
伊娃没有打断他。
她超然度外地看着他站在离壁炉火那么近的地方;他灰色西服小腿肚后的布料,已经被炉火烤焦并冒烟;再过一两秒钟,假如他换个姿势,那地方就会狠狠地烫他一下。然而这一点并未叫她感到不安。
话还是被普吕小姐给打断了,她匆匆敲了下门,就飞也似地进来,急奔向桌子,着急地表示歉意。〃我我的棉线,〃她解释道,〃我得再找一个线团。〃普吕小姐开始在针线篮里乱翻,托比被腿肚子上烧焦的布烫得疼痛不已,蹦了起来。伊娃心花怒放地看着他。〃亲爱的托比,〃普吕小姐继续道,〃还有女士。我能不能请求你们不要叫喊得那么厉害?我们在这儿的名声不错,这样会打扰邻居们的。〃
〃我们叫喊了吗?〃
〃你们大喊又大叫。我听不懂,因为我不懂英语。但这看上去不好。〃她找出一团红色的棉线,举起来对着灯看。〃我希望,关于补偿这件事你们没有什么分歧吧?〃
〃不,〃伊娃说,〃我们有。〃
〃女士?〃
〃我不想从你手中把你爱人买走,〃伊娃说。如此一来,托比完全暴露了。公平地说,托比跟伊娃本人一样,对这方面同样地恼火。〃但我可以给你报个价,〃老乔·奈尔的女儿继续道,〃如果你说服你姐姐伊维特,让她承认在莫里斯·劳斯爵士被害的那天晚上,她把我关在我房子的外头,那么我就会给你双倍的补偿。〃
普吕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涂着粉色唇膏的嘴唇和浓黑睫毛的眼睛显得特别醒目。〃我不知道我姐姐干了什么!〃
〃你不知道,比方说,她想要让我被捕?或许是希望那样的话,劳斯先生就会娶你?〃
〃女士!〃普吕喊道。(伊娃想,显然,她并不知道。)
〃别去担心什么逮捕的事,〃托比大声吼道,〃他们是在唬人,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哦,他们不是真的想要这么做么?他们有半打的人,到我房子里,要把我带进监狱。我跑到屋外,来到这儿,才躲开他们。〃
托比使劲儿扯着自己的衣领。尽管伊娃是用英语说的,万分害怕的普吕无疑抓住了谈话的要点。她查看另一团棉线,然后把它扔到桌上。〃警察要来这儿?〃
〃那也不会叫我惊讶,〃伊娃回应道。
普吕颤抖着手指,在针线篮里翻来寻去,把里面所有东西都找了出来,不停地一件件查看,然后一股脑地全倒在了桌上。棉线团更多了。一板别针。一把剪刀。还有一个风格诡异的鞋拔,一把卷尺,以及一个带箍的发网。
〃你姐姐,〃伊娃说,〃脑子里有个固执的念头。我原本根本想不到是你。〃
〃谢谢,女士!〃
〃但这没用。根本就不奏效。劳斯先生没打算娶你,他肯定亲口跟你说过了。另外,我现在的处境相当危险,你姐姐可以帮我澄清。〃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伊维特觉得我傻乎乎,她什么也不告诉我!〃
〃得了!〃伊娃拼命想说服她相信,〃你姐姐对那晚发生的事,肯定知道得很清楚。她可以跟他们说,阿特伍德先生整个时间都在我的房间里。就算他们不相信阿特伍德,也会相信她的。要是她想让我被捕,只是因为她为了你的这个偏执念头的话,那无疑……〃
伊娃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由于激动,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普吕差不多把针线篮里的东西掏空了。她使性子无所谓地丢出来的别针和线团里,有了新发现,可能是一件廉价的假首饰,也可能不是。一条古旧式样的细金属绞丝项链,上面交替穿着两种小颗粒宝石,一种是方形的,像水晶,另一种则蓝光闪烁。项链在普吕丢下的地方像蛇一样地卷着,灯光不怀好意地照在上面,令宝石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你是,〃伊娃说,〃在哪儿找到那条项链的?〃
普吕扬起眉毛。〃那条项链?不值钱的,女士。〃
〃不值钱?〃
〃是的,女士。〃
〃钻石,还有绿松石。〃伊娃拎起项链的一头,对着灯挥舞着。〃这是朗巴勒夫人的项链!除非我是彻底疯了,上次见到这条项链是在劳斯老爹的藏品里。就在进书房后,紧挨着门左首的那个古董柜里。〃
〃钻石跟绿松石?女士肯定搞错了,〃普吕不无讥讽地说,〃你怀疑吗?请女士自己去维耶先生的店里,离这儿就几间门面,问问他这个值多少钱!〃
〃是啊,〃托比用好奇的语调插话道,〃小家伙,你从哪儿得到的?〃
普吕看看伊娃,又瞧瞧托比。〃也许我是傻乎乎的,就像我姐姐说的。〃她自信的脸上有了愁容,〃或许我的主意并不好。哦,上帝,要是我出了差错,我姐姐会杀了我的!你们想骗我,我不相信你们。你们谁的问题我都不会再回答了。事实上,我……我这就去给我姐姐打电话!〃
普吕以威胁的方式匆匆说完这些话,便冲出了房间,速度之快他们想要拦都拦不住。他们听到她尖尖的高跟鞋在花店后门后面的楼梯上清脆地响起。伊娃把项链扔在桌上。〃托比,是你给她的吗?〃
〃天哪,不是!〃
〃你肯定?〃
〃我当然肯定啦。此外,〃托比辩解道。他突然转过去,脸对着镜子的她,〃你们说的那条项链还在!〃
〃还在……?〃
〃还在门左首的古董柜里。至少,一小时前我离开房子时,它肯定还在那儿。我记得,嘉妮丝叫我注意过。〃
〃托比,〃伊娃说,〃谁戴过褐色的手套?〃
镜子上有几块小锈斑,托比的脸在里面有点不自然。
〃警察今天下午询问我的时候,〃伊娃说。她身上的每根神经都高度紧张,难以控制。〃我没有说出全部真相。内德·阿特伍德看到了杀害你父亲的那个人。我也差不多看到了。有个人,戴着一双褐色的手套,走进书房,摔碎了鼻烟壶,并杀害了劳斯老爹。你知道,也许内德不会死。要是他不死的话,〃托比映在镜子里的眼睛微微闪躲了一下,〃他就会说出他所看到的。我没有多少可告诉你的,托比。但我至少可以告诉你,不管是谁干的,凶手就是你亲爱、甜蜜的家庭中的一员。〃
〃卑鄙下流的谎言,〃托比说,但声音不大。
〃是吗?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你……你男朋友看见了什么?〃
伊娃告诉了他。
〃你根本没对格伦说过这些,〃托比指出。他似乎因为喉头发干而说话困难。
〃是的!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
〃我说不上来。除非你想要隐瞒神魂颠倒的拥抱,跟……〃
〃托比·劳斯,你是不是要我过来扇你一个耳光?〃
〃我明白了。我们越来越粗鲁了,是么?〃
〃你说粗鲁?〃伊娃说。
〃抱歉。〃托比闭起眼睛,紧紧抓住壁炉架,〃但你不明白。伊娃,这叫我难以忍受。我告诉你,我不想让我母亲或我妹妹被人提到说与此事有关!〃
〃谁提到你母亲或你妹妹了?我只是告诉你内德可以作证,还有可能伊维特·拉杜尔也行。而我像个笨蛋,对此保持沉默,因为我不忍心伤害你。你是这样一个高尚的年轻人,这样一个坦白直率的家伙……〃
托比指指天花板。〃你是不是因为她而轻视我了?〃他追问道。
〃我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轻视你。〃
〃吃醋了,嗯?〃托比急切地问道。
伊娃想了想。〃有意思的是,我觉得我没有吃醋。〃她大笑了起来,〃要是你能看到我走进来时你自己的脸。要是警察并没有跟着我,你也没有做任何事去阻止他们,那可真是个笑话了。而现在,我们发现这位普吕小姐有一条项链看着像是……〃
起居室跟前面店铺隔开的布帘是用厚实的褐色绳绒织物织成的。一只手将布帘掀开了。伊娃看到一个扭曲的微笑古怪的微笑,仿佛这嘴不应该长在这位穿着旧运动衫的高个儿男人的脸上,这人走进起居室时,脱下帽子。
〃打搅了,请原谅,〃德莫特·金洛斯说,〃但我想知道我是否可以看看那条项链?〃
托比一下扭过身。
德莫特朝桌子走去,把帽子放在桌上。他拾起那条蓝白宝石项链,举到灯下。他用手指挨个儿捻过去,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珠宝商用的放大镜,笨手笨脚地嵌在右眼上,又仔细查看了一遍项链。
〃是的,〃他说着,舒了口气,〃没错,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