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天龙卷-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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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一一一”燕玲努嘴白了他一眼,遥向内室指了指。情怯神驰,微撩翠袖,轻舒皓腕,倚案磨起墨来。
江涛情不自禁捉住她一只柔荑,故作大声道:“不敢劳动姑娘,还是在下自己来吧!燕玲粉颊立时飞上两朵红云,轻轻在他臂上拧了一下,同时以指代笔在桌面写道:“不要只顾显露才华,何妨故作疑难,译得越慢越好。
过了一会,天心教主又缓步而出,坐在椅子上亲视江涛译录;神色之间更见亲切,不时含笑询问一两句有关梵文特点。这情景,倒颇似慈母课子,了无拘束。
江涛照燕玲的示意,执笔沉吟,写得十分缓慢,直到近午时候,才将一页梵文译录完毕。天心教主细细看了一遍,不住颔首称许,收入袖中,笑道:“难为公子高才,老菩萨很是高兴;特赐酒筵,聊表酬庸之意。玲儿陪公子就在这儿吃过午饭再走吧!
江涛连忙辞谢道:“在下辱承厚待,愧无寸功。此来受惠已多,教主和老菩萨盛意心领就是……”
天心教主摆摆手道:“公子不须拘礼,今天难得老菩萨也这样高兴。饭后叫玲儿陪你去湖里划划船,舒服一下心胸;译书的工作,决定从明天正式开始。不过……”微微一顿,又道:“听说教中已连续发现两次奸细;为了公子的安全,最好白天休息,译书改在夜间。玲儿记住每晚派车接江公子入宫,‘听泉居’附近戒备也应该加强。
不旋踵间,十余名侍女各捧食盘低头而入。酒筵陈设非金即玉,跟第一次赐宴大不相同。天心教主破例亲自举杯敬了江涛一杯酒,始才离去。
这一席酒筵,燕玲吃得最多;几天来闷在心底的隐忧烦愁,好像一下都解开了。而江涛却半喜半惊;喜的是天心教主亲颁“游湖恩典”,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须说服燕玲,或许能够借此一探“迷宫”秘密,看看古月道长是不是真正投靠了天心教,惊的却是“译书”
即将开始,尤其工作改在夜晚。这一来,势必妨碍自己和千面神丐朱烈的逃走计划,自己每晚身入禁宫,五天时间一过,难道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关夺船杀出天湖总教不成?
这当然绝难办到!无论千面神丐武功有多高强,以二人之力,硬闯天湖总教,何异痴人说梦,但是,江涛却又想不出什么方法拒绝“译书”。当此黎元申疑心已起的时候,如果拒绝译书,岂非更为自己加重了嫌疑?
江涛满脑子思绪纷坛,勉强用完酒筵。燕玲歪着头问道:“师父叫我陪你去天心湖划船游玩,你想不想去呢?
江涛强抑忧烦,剑眉一挑,道:“当然要去。久慕天心湖风光,难得有此机缘,岂可轻易放过?’燕玲喜孜孜向天心教主领了铜牌,两人相偕出宫。
途中,江涛忽又低声说道:“不过,游湖划船,一定要自己动手才有情趣。船儿要小,人儿要少……”
燕玲“扑哧”一笑,红着脸道:“我早就猜到你这鬼主意。”扬扬手中铜牌,轻笑又道:喏!铜牌交给你,大船小船随你自己去挑。但等回来了之后,两个丫头不骂死你才怪。
江涛笑笑接过铜牌,低头细看。只见那牌儿形如小盾,顶端有个小环,正面缕着双龙花纹,上刻“天湖总教”字样;翻过来,背面却缕着“凭牌取舟,验明放行”八个小字。心念微动,含笑问道:“就凭这面小牌,可以进出天湖总教么?”
燕玲摇头道:“这只是由总教取舟外出使用的通行牌;如果由前山进入总教,则必须另外一种号牌,否则,第一关金老前辈就不肯放人。
江涛又问:“假如是各地分教派来洽询公务的,他们是不是也有号牌?
燕玲解释道:“他们只有各地分教的令牌,如欲进入天湖总教,要先用分教令牌在金老前辈那儿缴验呈报;得到总教允许,才能通行。”
江涛暗暗记在心里。这时马车已抵河岸,守闸锦衣护卫问明原因,验过通行牌;一声令下,绞盘转动,铁铸闸门缓缓升起。
江涛挑了一艘小艇,和燕玲携手登上,回头向英,凤二女笑道:“姑娘们不必等候了,咱们会自己回去的。小英,小凤果然瞪眼叉腰,满脸的不情愿。但江涛假作未见,桨尖轻点,小艇便箭也似滑出了闸口。
碧波千顷,长空如洗,轻舟荡漾湖面;山光水色交映,令人心境顿时一开。
燕玲坐在船尾撑舵,举手掠了掠被风吹乱的秀发,绽颜笑道:“咱们先去看瀑布,再到牧棚取鲜奶喝,好不好?”江涛摇摇头。
燕玲想了想,道:“那么,咱们去南岸沙滩上拾贝壳好吗?”江涛又摇摇头。
燕玲“咭”地一笑,低声道:“对啦,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儿有片树林,恰好挡住湖面。咱们把船系在林边,到林子里看天鹅去……”及见江涛仍然摇头,不觉嘟起小嘴,嗔道:“你是怎么啦?到底要去哪儿,好歹也要说话呀!
江涛含笑一指湖心另两座小岛,说道:“既然游湖,自应先赏湖中景物。那两座岛上也有房屋,但我还没有去过,我们先去岛上看看如何?”
燕玲突然脸色一沉,道:“不行,湖里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只有那两座岛不能去。”
江涛故作不解,诧间道:“为什么?
燕玲冷冷说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反正不能去就是了……
江涛笑道:“你总得把不能去的原因说出来;这样蛮不讲理,叫人怎么心服!
燕玲皓齿轻咬樱唇,沉吟半晌,才无可奈何地道:“好吧!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
那两座岛上,分设着‘迷宫,和‘幻宫’。”
江涛奋然道:“太妙了!我常听到迷。幻二宫的名字,久思一游,今天正好去见识一番。”说道,双桨齐翻,一拨艇头,就要向小岛驶去。
燕玲急急将舵一推,小艇在水面上一沉一腾,险些翻了过去。只见她粉颊涨得通红,又羞又急地道:“告诉你真的不能去,迷。幻二宫是本教接待武林贵宾的地方,也就是你上次提到过的‘快活谷’和‘逍遥窝’,那儿酒色荒淫,不湛入目!师父一再告诉不许我们女孩子去,现在你明白了吗?
江涛长长哦了一声,假作恍然大悟,笑道:“其实,只要自己心中光明正大,去见识一下也不要紧……”
燕玲嗔道:“说不行就不行,要是让师父知道我带你去游迷、幻二宫,不被骂死也会羞死。你再不听话,我可真要生气了。”
江涛耸耸肩头,笑道:“好好好!不去就不去!那么咱们只好去看瀑布喽。燕玲这才回嗔作喜。
两人嘻笑驶舟,江涛运桨,燕玲撑舵,缓缓向远处飞瀑划去。及至近处,只听得水声震耳。仰望匹练般一股山泉,从峰顶直泻而下,碎珠溅玉,雾气迷蒙;荡舟基间,使人尘念尽洁。然而,瀑布水量不大,但却长年不竭。天湖地势已高出群山,瀑布更从峰顶挂落,其水源由何而来的?确费人猜疑。
江涛眼望着飞瀑奇景,心里仍念念不忘迷、幻二宫和古月道长的秘密。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先扬目审度好方向,然后举袖抹汗道:“好热的天气,刚才你说哪儿有片树林呀?
燕玲指点道:“就在西南角上,喏!看见了吗?那儿有一群水鸟的地方!
江涛以手遮目,咋舌道:“呀!那么远?只怕要横渡半个天湖,我可划不动了。
燕玲笑道:“真个百无一用是书生!这点距离,我一只手也可划三次来回。公子爷,你来撑舵中,让我划桨!
江涛一面跟燕玲换坐位,一面笑道:“念书人终日不事劳动,自然比不上你有一身武功……”两人在艇中错身而过,江涛忽然立脚不稳;小艇摇晃,就像要翻的样子。
燕玲急打“千斤坠”,双脚牢牢钉在船板上;整个娇躯竞被江涛趁机来了一记“软玉温香抱满怀”。她并未推拒,伸手由胁下绕出,扶住江涛,只俏然白了他一眼,低啐道:“坏死了!在这儿最好稳重些,别叫岛上眺望的护卫们看见笑话。说着,默默低头操起双桨。那娇怯之态,似喜似嗔,使江涛不觉为之神驰!
小舟狭窄,只容得下两人;一人掌舵面向船头,操浆的人就必须反身面对船尾,所以燕玲这时已看不清船行方向。
江涛暗拨舵柄,使小艇艇首对准两座小岛之中较近的一座,故意含笑说道:“你骂我坏死了,我就说个‘死’的故事给你听——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生过一场怪病,整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见了谁都不认识。我爹和娘急得团团转,请遍天下名医,无奈看不出病因,都以为必死无疑了。
爹娘正含泪替我安排后事,有一大,门外忽然来了一个道人,疯疯癫癫唱道:‘朝化缘,暮化缘,鸡鸭鱼肉肚里填。早求神,晚烧香,求来的儿子不久长。’我爹娘听了,都大哭起来,谁知那疯道人却笑嘻嘻道:‘不要急,不要急!该死的活不成,该活的不会死。府上如舍得一席酒菜,吃饱了大家再慢慢想办法。’那时,爹娘但求我能病好,别说一席酒菜,便是舍去全部家财也愿一试。于是,我爹连忙命人备酒款待,等那道人酒足饭饱,才叫奶娘把我抱到前厅,求那道人治病,那疯道人见了我嘻嘻一阵笑,举手在我额上拍了三下,丢下一粒药丸,转身就走,我吃下那粒药丸,狠狠泻了一大肚子;泻出来七七四十九条黑虫,一场重病竞霍然而愈了……”
这故事自是江涛信口胡诌的,但燕玲却听得神往,因而全未留意小艇已驶至何处;当下间道:“照这样说来,那道人简直就是当世的济公活佛了,你爹有没有问过他叫什么名号呢?
江涛索性再逗逗她,笑道:“据我爹说,当时曾追出去问那道人法号。那道人只说了六个字,他说他是太行古月道人
燕玲闻言果然一惊,猛可站起身来,急间:“你说是什么道人……”人一立起,小舟连晃。江涛见机不可失,故作慌乱失手,用力一扭舵柄,在叫道:“诀坐下!般要被你弄翻了……”话声未毕,小舟一震而翻,两个人都跌进湖水中……
…
第十二章 无耻之徒
燕玲失声惊呼,一把没有抓住江涛;双腿疾剪,人已射出水面,飘落在覆舟之上。张目四顾,急得大叫道:“公子!公子!你在哪儿?”
数丈外哗啦啦一阵水浪翻涌,江涛冒出头来,举手挥舞了几下,又沉入水中。
燕玲身形一弹,迳向江涛浮现处射去,四处捞摸,却又不见踪迹。她那里知道江涛从小就是“摸泥鳅”的能手,只当他文弱书生,不通水性。正焦急间,江涛又在六七丈外冒出头来——这次距离岛边更近了。
燕玲抡臂泳水,急急游到近前;刚想伸手去拉江涛衣领,冷不防却被江涛紧紧一把抱住了纤腰。这倒并非江涛存心轻薄,而是必须做出一个“溺水濒危”的人必然的“求生”举动。燕玲泳术精纯,不以为怪,纤指疾落,暂时闭住江涛穴道;然后一只手扶人,一手划水,如今唯一应急办法,自然是先把他带上岸去了。
涉水抵岸,江涛业已“奄奄一息”。燕玲寻了一块大石,将他俯放在石上,用力压水。
可怜江涛无水可吐,受了好半天活罪,险些连“苦水”也吐出来。
这时候,岛上急有四五条人影风驰电奔般向沙滩掠至。人影敛处,却是一个黑面虬髯老人领着四名锦衣护卫。那虬髯老人身躯高大,面如锅底,眼似铜铃,双唇外翻,相貌十分凶恶。当他一见燕玲,顿时显得惊讶不已,咧开一张血盆似的大嘴呷呷笑道:“今天是什么风?竟将燕姑娘吹到这儿来了?”
燕玲苦笑道:“甘老前辈还说什么笑话,你没看见么,咱们是船翻了落水的……”
虬髯老人用手指指江涛,问道:“这小伙子是谁?”
燕玲道:“他就是应聘来总教译书的江公子。”
虬髯老人长长“哦”了一声,眼中异光闪烁,哈哈大笑道:“既是教中贵宾,本宫增光不少,理应招待。”说着,招招手,身后一句锦衣护卫立即上前抱起江涛。
燕玲却拦住道:“甘老前辈,他是个读书人,又不会武功,找件干衣替他换就行了,千万别‘招待’
虬髯老人仰天大笑,说道:“尽管放心。姑娘衣衫也湿了,一并屈驾到老夫居处休息片刻,也叫她们选件干衣给姑娘更换一下。”
燕玲摇头道:“我才不要穿她们的臭衣服咧,甘老前辈请派人把小船捞上来,咱们马上就要走了。”
那虬髯老人似对燕玲十分巴结,一面命人捞船,一面好说歹说欲请燕玲同返“迷宫”休息;无奈燕玲总是摇头。江涛怕她僵持下去会功亏一篑,假作“悠悠醒转”,呻吟道:“唉哟!我心里好难过,有热茶姜汤没有?快给我喝一碗……”
虬髯老人催促道:“江公子膺弱,别感染了风寒,还是快进宫里歇息要紧。姑娘若嫌那些女孩子肮脏,老夫命人‘清场’,不准她们乱闯好了。”
燕玲摸摸江涛额角,好像有点发烫,想了想,只得答应。
一行人越过沙滩,逞向内岛行去。江涛暗中留意,但见这岛地势西面高东面低,两头大中间小,形如一支横浮在水上的葫芦。岛上并无围墙,却种着无数花树翠竹;曲径盘旋,宛若蛛网。花树丛中建有一座座精致华丽的别墅式房舍,形如八卦。西面是个天然山谷,一片峭壁上,刻着“快活谷”三个斗大颜体字。
那虬髯老人亲自带路,穿花拂柳而行。左折右转,使人直觉出岛上花树布置,必然蕴藏奇门奥秘,决非平常人能够随意出入。半盏热茶光景,来到一座宫殿门前。
燕玲在殿门外就皱眉停步,迟疑说道:“我还是不进去的好,师父一再吩咐,不许我们进人迷、幻二宫。”
虬髯老人笑道:“幻宫住的都是些不成气候人物,自是不去为佳。但本宫接待的,却是当今武林有头有脸的高人,设施也较幻宫高级得多,决不致冒读姑娘。”一面吩咐手下道:
“快去把‘探月楼’整理一下,闲杂人等一概驱离;再叫管库的丁二嫂把新缝制还没用过的彩裙,选一套上等质料的,送到静室去。”
燕玲见他十分热诚,安排也很周到,倒不好意思再推辞了。
踏进殿门向左一转,是一条笔直长廊;雕栏漆柱,份外堂煌。长廊尽头有座扶梯,拾级而上,便是一排落地明窗,绕着数间精室。人立楼台,凭栏远眺,湖光水色和岛上风景尽入眼底。清风徐来,竹影婆婆,其幽静雅致,竟不在天心宫后院之下。
锦衣护卫们都在楼下停步,只由那虬髯老人陪伴燕玲和江涛登楼。这时候,早有一名中年美妇手捧衣物,笑盈盈等候在楼口。那中年美妇一见燕玲,立即跪下身子,道:“燕姑娘,快十年没见,还记得我这个粗丫头吗?”
燕玲眸中一亮,失声道:“你不是荷花么?怎的竟在这儿?”
中年美妇脸上一红,低头道:“不瞒姑娘,自从那次出了事,依老菩萨的脾气,丁豹和我都是死路一条。后来多蒙教主厚恩,不但没杀我们,私下又把丁豹调来迷宫,仍充锦衣护卫,我就帮着甘老爷子客理库房,收发使用衣物。教主她老人家恩典,咱们一辈子也忘不了……”说着,眼眶一红,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虬髯老人“咳”了一声,道:“燕姑娘第一次来,别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