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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253 色已成空-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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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很多言情小说中作为浪漫爱情基础的男人的霸气、强硬、执著,真要在生活中出现,并不是那么好受的。渐渐地,带她走马踏遍长安花的豪勇少年,真的变成了一枚钉子,楔入皮肉,无法摆脱,无法拔除。
  面对钉子的纠缠,她只能忍气吞声。说到底,这一切恶果,都是自己的冲动和任性所致。身边和她同出同入的女孩,也有为她愤愤不平的,可钉子一来,不是沉默畏缩,就是悄悄溜走。都是良家少女,乖巧学生,谁有那份胆量,那份义勇,肯招惹钉子这样臭名昭著的校园流氓呢?而慷慨任侠的林之若,却偏偏又在数百里之外。
  最难受的时候,程辉挺身而出,为她与钉子决斗,被学校记大过一次。对这位挂名的哥哥,唐馨是说不出的感激,取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买了各式各样的礼物。程辉都不肯收,只留下了一个她自己手打的红色中国结。
  自决斗之后,唐馨一直担心钉子的报复。通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她深知钉子此人狡黠多智,手腕灵活,实在很难对付。好在他非常爱面子,既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立下誓言,就算心里多么不甘心,大概也不至于食言。眼看着好几个月都没来找她,而程辉也安然无恙,她才松了这口气。
  可是,钉子终于还是出手了,而且用了这么狡猾残忍的方式。
  如果程辉因为这次受伤,影响了成绩,在高考中失利,她将情何以堪!
  原来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学业的挫折,不是爱情的失意,不是相爱却分离,而是一个人对你千百样好,你却深深对他不起。
  她想却找钉子当面质问,可是却不知道他家的地址。她想扑入一个怀抱,诉说她的悔恨和伤心,可是却没有人可以投奔。
  大雪垂落如浸湿的棉絮,天地苍茫,浮生寂寞。
  终于耗尽了体力,她扶着路边的栏杆喘息。路边种满白杨,枯瘦干硬如赤裸的灵魂,只有树干上无数的疤痕有如一只只眼睛,大睁着看这人世。
  她仰起头来,大雪立刻打上面颊,冰冷粘重,一如她的心事。视野立刻模糊。她本能地抹了一把脸,然而雪水已经渗入眼睑,一阵刺痛,让她紧紧闭上眼睛。
  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和雪水融在一起,冷与热冲击,咸与苦交汇,再也分辨不出滋味。
  林之若与父母在上海过年,将近开学才姗姗归来,听到程辉莫名被人殴打,折断两根肋骨的消息,很是惊诧,约了唐馨孟繁星李凯等一齐去探病。见是去程家而不是医院,不由诧异:“你们不是说他前天才出事吗?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孟繁星李凯和程辉一起长大,对他家情况很了解,当下解释给林之若听。原来程辉的爷爷糖尿病最近转成尿毒症,每个月都要做透析。程辉家里本来就不宽裕,母亲又提前退休在家照顾老人,这样一来更是捉襟见肘,负债不少。程辉就是因为寒假里在一家新开的歌舞餐厅当侍应生,想挣点外快补贴家用,深夜方归,才被人打伤的。这次程辉住院,花销都是借的。程辉不想再给家里增添负担,所以坚持提前出院。唐馨他们几个凑了些钱给程辉,可是几个人都是穷学生,零花钱本来就不多,一共也没多少,无异于杯水车薪。
  林之若闻言笑道:“这下你们可找对人了。我上次去省城培训,学校给了三千块;这次去北京,只有十来天,因为路程远,又给了三千。通共算起来,倒剩了将近一半。本来在上海我要上缴给妈妈,妈妈说这是我自己挣的,就自己留着吧,生活费照付。现在钱都在我兜里,还没来得及去银行存呢。”
  唐馨高兴得跳起来:“原来大款在这里。我本来打算跟我妈借呢,可是她说我小孩子家,不许掺合钱上面的事。”
  林之若道:“还有一个大款呢,咱们不能落下他。听说傅青纶爸爸妈妈在南方开了一个家具厂,很赚钱,应该不会在乎这点钱。”她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傅青纶。傅青纶听说程辉受伤,吓了一跳,满口答应,立即去银行取了自己名下的积蓄,来和他们会合。
  两份钱合在一起,数目已经很大了。林之若掂了掂,笑道:“这些钱,程辉就是再断两根肋骨,应该也够了。”
  唐馨拿了自己的手帕,细心把钱包好,用皮筋勒住,向林傅二人道:“这些钱算我借你们的,我会想办法还的。”
  傅青纶摇头道:“不用还了。程辉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朋友。反正这些钱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能帮上程辉,我很高兴。”
  林之若却道:“怎么不用还?不是说美人一笑价值千金吗,这些钱起码也得买她几个笑容吧?来,先还一千块,要发自心底的笑才算数。”
  唐馨这些天,因为程辉的事情,悔恨交集,寝食不安,形容憔悴,加上总哭,肿眼泡都出来了,见林之若如此说,感动于她的用心良苦,咧嘴想笑,却眼睛一酸,又要掉泪,赶紧抱住林之若,把脸藏进她怀里。
  林之若搂着她,叹道:“这年头,追个债真难。一千块一个笑,还要偷工减料。算了,我们别站大街了,赶紧把钱给程辉送去吧。”
  孟繁星担心地道:“程辉虽然整天嘻嘻哈哈的,但是自尊心很强,很要面子。要是他不肯收,怎么办?”
  林之若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已经安排了一个秘密武器,保管手到擒来。”到程家楼下,把唐馨拉到一边,在她耳边悄悄嘱咐了几句。唐馨微微红了脸,点点头,拿了钱上楼去了。李凯刚要跟上,林之若叫住他,道:“这种事情,人多反而糟糕。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再上去吧。”
  傅青纶见她神神秘秘,笑道:“这又是三十六计里的哪一计?美人计?”
  林之若道:“错。这是第三十七计,梨花带雨。”
  傅青纶疑惑地道:“怎么说?”
  林之若道:“呆会儿你就知道了。”不一会儿,唐馨在阳台上隔着玻璃招手,几个人才上楼。
  程家是三代同堂,却只住了一套两居,没有客厅,几个人被直接让到卧室。程辉和爷爷同住。房间很小,放了一张大床,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地方了。几个人一拥而进,程辉的爷爷和母亲只好退到另一个房间去。冬天通风不好,屋里弥漫着一股怪怪的药味。林之若还是头一次来,心想怪不得程辉坚持住校呢,只怕回家也没有什么地方学习。
  程辉半躺半靠在床头,不敢移动身子,只能招呼大家在床边坐下,见林之若四下打量,讽刺道:“我家里的条件,公主殿下看不上眼吧?”
  林之若走近他,细细审视,见他难得地一动不动,被子盖到胸口,看不出伤势如何, 脸上还带着几处淤青,笑道:“我还以为这下子孙猴子总算翻不了筋斗云了,怎么嘴头上的工夫反而益发厉害起来了?”
  程辉哼了一声,道:“派唐馨来送钱,是你的主意吧?也太小瞧我了。我是那种酸不拉唧的人吗?想借钱给我,直说就行了,干嘛还出这种招数?”
  孟繁星见他神情奇特,好奇地问:“唐馨怎么说的?”
  程辉道:“说什么说?我刚要假意推辞一番,她就给我来了个水淹七军。我老程立刻败走麦城啦。”
  大家闻言望去,见唐馨眼圈犹红,泪痕尚在,果然是一朵梨花初着雨,不由得笑了起来。唐馨不好意思,低了头。傅青纶对林之若道:“你这第三十七计实在是高,妙在名字也起得形象。”
  林之若笑道:“这也得唐馨对她大哥真心实意才行。换了我,梨花非旱死不可。”
  程辉道:“林之若,亏你还是女孩子,怎么长了这样一副铁石心肠。你老实说,你上次哭是多少年前?”
  唐馨赶紧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之若?之若只是性格比较坚强,其实心肠很软的。上次在寝室,我还看到她捧着红楼梦在哭。”
  林之若看小说也会哭?众人都很意外,一起望向林之若。林之若推唐馨道:“这是什么光荣的事啊?你不说帮我掩饰掩饰,还到处宣扬?”
  傅青纶心中一动,问道:“她是看哪部分哭的?”
  唐馨道:“就是这点奇怪。你们猜猜看,红楼梦里哪部分最能打动之若?”
  孟繁星道:“黛玉之死?”
  唐馨摇头。
  李凯道:“宝玉出家?”
  唐馨又摇头。
  程辉道:“探春远嫁?”
  唐馨还是摇头。
  傅青纶看着林之若,沉吟不语。
  众人又猜了几次,也都不对。唐新揭示谜底:“她刚看到第一章,刻在石头上的那两句诗:‘无材可去补青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怎么样,奇怪吧?你们都说我爱哭,我可从来没有为这个哭过。”
  傅青纶微皱眉头,孟繁星若有所思,程辉闻言大笑:“好! ‘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笑迈流俗’,林妹妹倒是有大侠风度。”
  林之若道:“咱们不是来探病的吗,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说真的,程辉,你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就遭了毒手?估计劫财你也没有,难不成和我上次一样,有人看上了你,要劫色?”
  程辉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我从酒店出来,没多远,就眼前一黑,被人套住头拖进巷子里。只知道对方有三个人,可是一个都没看见。不过,他们下手又狠又利索,倒是像专门干这个的。”
  唐馨恨恨地道:“还能是谁?肯定是钉子。他总跟我说他在社会上有哥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时我还以为他吹,谁想到竟然是真的。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他们,连累了你。”
  程辉见她说着说着声音又有点哽咽,赶紧道:“妹子,你要真认我这个哥哥,就把连累这两个字收回去。咱以后不提这碴,好不好?你不是真的要哥哥把这面的肋骨也打折了吧?”
  林之若抽了面巾纸给唐馨,问程辉:“看来真的是钉子了?你怎么说也是我的挂名弟子,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程辉翻了翻眼睛:“谁认你做师父了?你给我当徒弟我还不要呢。听听你这话,就没水平。狗咬了我一口,难道我还要咬回来?”
  林之若大出意料。当初程辉为唐馨出头挑战钉子,她总觉得是少年意气,冲动的成分居多,以为他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想不到牵涉自己的时候,他竟有如此胸襟气量,不禁由衷敬佩:“程辉,今天我才发现,你果然是真男子,大丈夫!”
  程辉乐了:“感情你以前都拿我当假男子啊?”他装模作样地拿袖子遮住脸,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道:“叫声梁兄你听端详,英台我本是女红妆。同窗共学整三载,梁兄啊,你辜负我一片深情不应当!”
  林之若笑道:“听听这公鸭嗓,哪里是祝英台在叫梁山伯,分明是黑木崖上东方不败在叫杨莲亭。”
  大家想起前事,轰然大笑,连唐馨此时也已经明白其中原故,抿嘴微笑。程辉笑得太厉害,牵动了伤处,痛得手抚胸口,脸色苍白。唐馨赶紧扶住他,嗔怪林之若:“你真是的,一来就要逗他。他现在笑不得的。”
  孟繁星看着嘴角含笑的林之若,又是仰慕,又是怜爱。自从程辉受伤,他每天都来看视陪伴,虽然百般开解,程辉却只是嘴头上强硬,情绪始终提不起来。程家的大人也都心事重重,唐馨更不用说,屋子一直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林之若一来,阴暗狭小的卧室好像立刻亮堂了很多,程辉也眼见着活泼起来,笑声不断,害得外屋的程母屡屡好奇地探头窥视。想起程辉“班里男生,一半属唐,一半属林”的话,不禁暗暗疑惑。
  傅青纶问程辉:“你什么时候能上学啊?再有几个月可就高考了。”
  程辉余痛未消,苦着脸道:“你跟林之若约好了啊?一个逗我笑,一个逗我哭,这不存心把我往死里整吗?”
  李凯代答:“医生说,至少要两到三个月,才能正常行动。”
  林之若惊道:“要这么长时间?怪不得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这段时间,你就不能上学了?”
  傅青纶道:“那岂不会影响高考?最后这几个月可是最关键的。”
  这个问题,在过去的几天里,孟繁星李凯唐馨已经讨论过好几次,闻言相互望了一眼,神色黯然。
  程辉故意做出满不在乎的神色,道:“考就考呗,大不了复读。老实说,以前我压力很大,总觉得考不上大学,对不起老爸老妈。现在正好,借口都是现成的。”
  林之若笑道:“那也不必这么悲观。我来给你补习如何?反正我晚自习也就是看小说,不如不上,来给你讲讲当天覆盖的要点难点。你虽然不能走动,但是做做题看看卷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咱们在家学习,也未必就比在学校差多少。”
  众人一听,都踊跃起来,纷纷赞好。林之若极有当老师的潜质,讲题旁征博引,妙趣横生,在班里有口皆碑。她又特别善于从小处统领全局,很多题,同学们听老师完,虽然知道解法,却不能灵活应用,经她一讲,立刻豁然贯通。最难得她不偏科,不论是数理化,还是语文英语,都胸有丘壑,舌灿莲花。
  程辉却推辞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可是这样太麻烦你了。”
  林之若道:“应该我麻烦你才对。老实说,我本来对学习就不上心,头疼之后,更是懒散得要命。算我求你,给我一个学习的借口好不好?说不定因为你,我的成绩也能有一个飞跃呢。”
  程辉依然摇头。
  林之若激他:“你是不是嫌我不够水平,不配当你的老师?”
  程辉道:“当然不是。你教我,简直是屈才。可是,我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爷爷身体不好,学习只能到厨房。再说,你一个女孩子,也不能让你晚上跑来跑去的。要是再出什么事,我可负担不起。”
  这倒也是实情。林之若在地上来回踱了两步,忽然停住,道:“不如这样,你干脆搬到我家去住。反正我家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只要你妈妈每天去给你做饭就行了——从你家骑车只要十分钟。我也不住校了,下午放学就回家,跟你蹭饭吃。听说你做菜的手艺是家传,我有口福了,哈哈。”
  这个主意乍听有点匪夷所思,但是仔细一思量,却的确可行。大家都兴奋起来。
  唐馨道:“如果这样,我可以去和之若一起住,照顾你们两个,顺便听之若讲题。”
  傅青纶道:“你身体不好,一个人辅导太累了。我可以帮他复习物理和化学。”
  孟繁星李凯也都报名要去。林之若摆手道:“咱们这么多人集体逃晚自习,于老师还不得疯掉?除了傅青纶,你们要来,也得上完晚自习再来,或者是周日来。”
  程辉心里感动,却仍然摇头:“这太麻烦了。再说,房子是你爸爸妈妈的,你也不能就随便让人去住。”
  林之若笑道:“我爸妈那面你放心。我爸根本不管这事。我妈现在是基督徒,恨不得拯救世人一切苦难,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让我把你押过去。”
  程辉道:“你是不是打算下辈子做农民?”
  林之若惊讶地道:“怎么说?”
  程辉道:“你施这么大的恩情给我,这辈子是还不完了,分明是想让我下辈子做牛做马。”
  林之若佯怒道:“刚夸你是个男子汉,你就上演婆婆妈妈。你就算铁了心想复读,也得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先别说你爸爸妈妈,”她拉过唐馨:“看看你这个妹妹,为了你,都自责成什么样了?你要是考不好,她非得把自个儿折磨死不可。”
  程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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