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无痕(正式版)-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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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烈品尝一杯香茗,饮下一杯温酒,静静聆听才子佳人的煽情故事,眯着眼睛哼着水调,心神为之震荡迷惑,听曲吟歌酒意阑珊,自然梳解疲惫,犹似乘白鹤飘逸,如醺醺然状,适当佯醉放浪形骸,也方显有他本色之洒脱。
如此惬意迷醉的生涯,也许也就在水云间才有,江南的曲巷深宅里,如果缺了这慢条斯理的弦索叮咚,也真的就没有江南的意境了,赵烈悠然思付,“虽然宋青河未能准时赴约,但能望到如此惊艳绝伦的戏子,也算不虚此行,何处找这样一份清丽淡雅?何不留住这样的寂静深幽?”
戏子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绕绿堤,拂柳丝,穿过花径,听何处,哀怨笛,风送声声……”她蓦然回首,凄然痴痴一笑,淡淡胭脂淡淡酒,蝶梦换流年,青衣空自舞,光影交错中,那看破世情的悲美一笑让赵烈也忍不住深深沉醉了。
周围的人群更是痴迷地望着惊艳夺目的戏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细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长发飘逸,青裙袭地,身姿绰约,冰肌若雪,明月稀星下,一双瞳入剪秋水。
窄窄的几道水,弯弯的几拱桥,悠悠的几个小亭,闲闲的几条小船,湖畔金柳,戏子柳叶一样的美眉,笑影带泪,脉脉含情,似是相惜又似相诉,似要相守又似相送,即使听不清她的话,听不懂她的歌,会不清她的意,可是她一挥轻盈的水袖,恍惚间是天上两片水样的云彩,莲步轻巧,裙裾飞舞,似乎还能清楚地看见肤如凝脂的冰肌。
螓首蛾眉罗衣皱,云髻乱,纤腰瘦,冷露斜飞春衫透,乱心头,皱眉头,让人无比疼惜,很美很美的一种意境,很柔很柔的一种情境,春花秋月难相留,如烟如雾恨悠悠,戏子忽然妖娆万分地朝赵烈一笑,笑容中透着无法言语的悲伤和痛苦。
赵烈痴痴凝视,心头忽然剧震,并没有感到被美人青睐的得意轻狂滋味,因为蓦然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突如其来的震惊,刚饮入口中的温酒蓦然朝前猛烈喷出,张开的嘴巴竟然再也无法合上!
此时若有人暗中偷袭赵烈,肯定得手,因为极度的震撼让他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已经完全傻了,许久也未能有任何反应,脑海一片空白!他分明看到了宋青河阴柔的影子,台上妖娆惊艳的戏子竟然是宋青河所装扮的,“天啊!他居然男扮女妆唱戏,没想到如此美艳动人,简直比女人还女人!”
宋青河眉宇间的阴柔之气越发凝重,从未离开赵烈的那一抹流转回眸,翠荷遮面,香云盈腮,绿水含烟,青波含羞,玉手纤纤,细枝依依,戏台上飘舞的罗衣水袖舒展着古今寂寞,人生如戏,悲欢离合转眼都是空,那一转身一回眸的幽怨和百媚千娇,如同刀割火烧般镌刻在赵烈的内心深处!
朦胧光线下,宋青河如花蕾般地迎风招摇,花开不败,竟是如此逼人的妖娆,肤胜粉白,脸若桃红,腕动飘香麝,衣轻任好风,“奴儿可爱那富贵荣华?就给你富贵荣华。奴儿偏爱那缠绵悱恻?就给你缠绵悱恻。奴儿定爱那淡薄恬静?就给你淡薄恬静。奴儿是爱那世情绚丽?就给你世情绚丽。”声音婉约缠绵悱恻,让人醉生梦死,可是落在赵烈耳中却是别有一番微妙滋味,浑身难受,忍不住猛然打了个冷战。
赵烈久久凝视宋青河痴痴缠绵的目光,似乎产生了错觉,仿佛宋青河乃是美貌如花的女子,而非统领铁血联盟数千强悍帮众的总盟主,他心中顿时泛起无比怪异的感觉,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根本无法描述,浑身不自在,不舒服,心中的迷茫,困惑和惊异堆满了心胸,恍惚间产生了疑问,“这真的是那个深沉阴险的宋青河吗?为何如此妖艳迷人?难道我是在梦中,可就算在梦中也不会有如此荒诞的事情。”
宋青河飘然退到台下,余音绕梁,密密麻麻的观众依然沉浸在婉约妖娆的戏曲中,如痴如醉。良久,他们才纷纷起身爆发出猛烈的掌声,可是直到此时,赵烈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完全恢复过来,嘴巴也还没有合上,眼前还是不停浮现妖艳身影和哀怨眼神。
宋青河轻轻坐在了赵烈前面,早就褪下了身上的女装和脸上胭脂,依然秀美如女人,目光似是视若无睹,眼神没有惊异又或嗔怒的任何变化,语气保持平静冷淡,轻柔道:“我做事向来说到做到,绝对不会迟到,我早就已经到这里了。”
月色影射下的水云间似乎有影儿在摇,也有枝儿在摆,也是一样的绿,也是一样的柔,虚虚实实的,似幻非幻般,如期而至的变换,一切都来得那么悠闲,去的那么自然,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感觉如同在梦幻之中,赵烈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凝视了宋青河许久,还是未能完全想通明了,这是第一次跟宋青河这么长时间的近距离相对,他忽然感受到了宋青河身上残留的余香。
赵烈勉强平息震惊心绪,沉声道:“从第一眼望到你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和异乎寻常的冷静,可是却不知道你居然拥有如此深厚的唱戏功底,若是你未选择江湖,而是成为戏子,恐怕早就成为了天下闻名的戏子。江湖中能让我心存感激的没有几人,你就是其中之一,不但曾经三番五次放过我,而且给予了极大帮助,我们之间既非朋友,也非敌人,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宋青河忽然宛尔一笑,更有着令人着迷的千古风情,娓娓柔声道:“我首次与你邂逅在凄美山谷,你把头静静埋在那条清澈见底的溪水中,还清晰记得你那湿漉漉的长发和明媚眼神。其实我清楚知道你也同样野心勃勃,我不杀你,也是因为你有利用的价值。你依靠坚强意志和顽强不屈的奋斗,经历无数强悍搏杀后,终于一步步登上的权力的高峰,获得成功,名动江湖,统帅着实力强大的黑虎帮,我们之间迟早会走到兵刃想见的地步。可是我并不惧怕压力,心中反而涌动着喜悦和兴奋,今日你独自前来,而且身边未带长刀,就不怕我乘机杀了你吗?”
赵烈心中怪异荒诞的滋味越发浓重,深黑沉郁的眼眸彷佛也笼着一层雾,淡淡道:“你也许早就想好了对付我和黑虎帮的方法,但是绝不会杀我,若想杀我,早就可以杀死我,因为在铁血堡中乃是最佳机会。”
“对我来说,压力就是动力,其实我们两人这些年互相利用,最终你我都在江湖中获得了成功,可是成功的方法却完全不同。我依靠无数惨烈血战才换回今日的成就,可是你未经历任何激战,而是凭借连绵不绝的心计登上了权力高峰,不战而胜,你才是真正可怕的敌人,成为武林中最神秘的江湖霸主。”赵烈悠然喝了口清茶,无限感慨。
宋青河微笑道:“我今日的确不会杀你,以前总觉得依靠拼命搏杀而获得成功乃是莽夫行径,有很多事情利用计谋就可以轻易获得,何必整天打打杀杀?可是物极必反,你依靠刚烈天下的武功和坚韧意志打下了江山,声名远扬,笼罩着绚烂璀璨的光芒,威名之盛,天下皆知,黑虎帮也因此得到了迅速发展!”
宋青河忍不住也喝了口清茶,叹息道:“而我虽然同样控制了铁血联盟,以柔克刚,利用出其不意的计谋让铁血联盟横扫北方武林,雄霸北方江湖,可是我却不如你在江湖中那样光彩照人,如雷贯耳,影响力根本不能与你相比,这是我始料未及的,铁血联盟在气势上已经无法和黑虎帮相提并论了。”
赵烈宁静道:“此时你我分别控制着江湖中势力最大的两个帮会,心中同样充满了征服天下的野心,一山不容二虎,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曾经的情感已经化为乌有,也许很快就会展开激烈搏杀,逐鹿天下,看谁能问鼎江湖,谁能笑到最后?”
宋青河脸上笑意更浓了,柔柔的目光和轻轻的笑意让赵烈也不敢凝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话语却让人摸不到头脑,柔声道:“是山就有高度,是水就有宽度,无论多高多宽,是真实的,你知道就好,只要内心留有彼此的一片天空,那么偶尔的追忆都会带来会心的一笑!千百万年了,一代又一代的经历与淡忘,你我皆一样,就像这风和月,年年花相似,岁岁雪无痕,化无归何?还是莫谈风花雪月了。”他的双眼里泛着柔柔的光茫,柔得似乎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哀怨,唇角扬着轻轻的笑意,轻得仿佛能把漫天的萧瑟不经意的带走。
赵烈像对名山胜景的由衷欣赏,心间不由升起了一股叫人难以言喻的惊艳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迷茫了,心跳得很不正常,他淡淡道:“每次见面我都会惊叹,世间竟然有如此俊美柔和的少年?”
宋青河双目中似乎弥漫着朦胧水意,眼里却透着淡淡的寂寞,神情说不出的萧索,说不出的慵懒,目光朦胧,彷佛看得很远,又彷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他静静道:“我无法忘记你充满野性而强悍的轻狂目光,你的坚韧顽强我让我叹服,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就时常在梦中忆起你狂放飞扬的长发。”
水云间内依然上演着缠绵悱恻的戏曲,哀怨的乐曲声混杂婉转歌声萦绕在空中,一切都是虚无而沉醉,赵烈似乎不敢抬头凝视妖娆诡异的宋青河。
宋青河洁白无暇的手随着节奏轻轻指敲打着桌面,手如柔荑,美如春葱,柔若无骨,眼神忽然弥漫着凄美的痛苦,似乎在思索什么,良久,终于咬牙低声道:“很久以来,我的心中就隐藏着一种莫名冲动,一种想为你唱戏的冲动,想让你看到我妖娆的模样,无论如何我也完成这个心愿,因为未来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只有了结了这个心愿,我才能全心全意对付黑虎帮,才能狠心杀了你,不然这将会是生命中永远的遗憾!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今生今世,我不会再为谁而唱戏,这将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次成为戏子。”
赵烈此刻却已有点笑不出,非但笑不出,而且如坐针毡,浑身寒毛竖立,冷汗淋漓,简直无法接受这种荒谬情感,蓦然感到极度的震撼,那是怎样的一种魂动颤栗?虽然无法理解宋青河的独特想法,他的心中却涌上酸楚难过的滋味,浑身不安,实在是不想深入思索这个敏感问题,难道今日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乃是一种错觉吗?
赵烈目光闪烁,只能转移话题,满脸苦笑,忽然轻声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是真名士自风流。听说昔日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凌波玉女呆在你身边,你应该非常喜欢她吧,难怪你送走了张小楼。”
宋青河哀怨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冷漠,脸上柔情如薄云散尽,冷冷道:“你想利用张小楼来威胁我吗?看来你已经想了很多了,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李苓玉曾经说起过你,也许是一种缘分,你想认李苓玉作姐姐,我就满足你的要求,等我回到铁血堡,马上让她到黑虎山来找你,我对她已经厌倦了,正好找个理由让她离开。”他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极度冷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分心了,刚才柔情万种的风姿瞬间消逝。
宋青河自小就男扮女装演戏,童年屈辱的生涯在心灵烙上了无法抹去的痕迹,当他发现对女人毫无情欲的时候,感到了极度的恐惧,本来以为张小楼可以让他摆脱这种恐惧,于是强迫自己接受了张小楼,可是失败了,短暂激情过后,压根就对女人没有激情,于是张小楼走了;后来遇到了李苓玉,他被悠悠往事再次点燃了情欲,希望可以利用李苓玉破解压抑了很久的心魔,可是结果犹如饮鸩止渴,逐渐从有情有欲到有情无欲,最后变成无情无欲,他常常在深夜梦中回到熟悉戏院,身着妖娆戏服唱一曲哀怨缠绵的肝肠断。
赵烈心中蓦然感到了冰冷寒意,无论张小楼还是李苓玉都已经不再是宋青河的弱点,他忍不住叹息道:“万物是由心而生,因缘而灭,实相虚生,生命再次轮转,只有在阴云浓郁的时候,才会有明月的高洁清秀,无形无踪,无声无色,比水还要纯,比云彩更散漫。”
宋青河静静聆听,冷静淡漠的眼神包含了一点淡淡的哀伤,他的眸子却是漆黑的,就像是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一样,也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多少秘密,多少情感?他冷冷道:“江湖风云变换,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十年磨一剑,霜寒未曾试,我们两人这些年的恩怨情仇只有在刀光剑影中才能得到彻底解脱,赵帮主保重,月寒千山独行,不必相送。”
赵烈双手把金色长发拢到脑后,悠然道:“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恨,千种风情,万般恩怨,何不付之一笑!”他脸上的凝重就如薄云散尽,嘴角略略往上牵,眼里萦绕的薄雾也变成水光潋滟,笑容温暖而明朗。
“春思如织,漠漠香尘隔,十里乱弦丛笛。闲却半湖春色,愁烟凝碧,映帘底宫眉,梨云梦冷,杏香愁蝶怨良宵。满湖碎月摇花,怎生去得?叹秦筝素弦尘弥,化作娇莺飞归去,犹任纱窗旧绿。消瘦影,嫌明烛,待把宫眉横云样,描上生绡画幅。新来妆束,彩扇红牙今都在,恨无人解听曲。余绝代妖娆空掩袖,倚寒竹,玉筝镜里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赵烈蓝色的身影随着低沉话音飘然远去,戏院里面依然人来人往,喧嚣纷乱。
宋青河静静坐在如梦如幻的水云间,倾城般惊艳,如斯的艳到骨子里的妖娆,却又有着不顾一切的坚忍倔强,临水照影,柳眉紧锁,月色朦胧,多少梦回深处,依然心痕在,或许是雨打芭蕉,梧桐零落,他忽然在意念中挥出那让万物寂灭的青色幽冥剑芒,斩碎了无尽永恒的空虚。
月亮泼下了一片淡银色光华,浇灌着万物,月光脉脉,如线如缕,上下莹彻。如有叶,则叶影参差;如有花,则花影迷离;如有舞,则舞影凌乱,赵烈此时也是满脸无奈笑容,心乱如迷茫云雾,似乎还在惊叹宋青河的惊艳舞姿和妖娆玉容,他轻轻摇了摇头,负手静静凝望天上明月。
良久,赵烈还是未能从刚才匪夷所思的震撼中走出来,仿佛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惨烈厮杀,怎么也无法接受宋青河那深情哀怨的目光,心情有些压抑,总是感觉水云间的经历如同梦境般虚幻诡异,他的双眼轻轻地眨了眨,似乎宋青河曼妙的霓裳舞姿就在那月影中飘飞,妖艳身影随着月波轻轻的荡动,周围一圈一圈的星星就像戏台上的灯火,恍惚中,灯火阑珊处繁华已然落尽,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张旺财恭敬站在后面,明显感觉赵烈有些神情恍惚,于是低声道:“大哥为何整夜唉声叹气,今日到水云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宋青河到底在搞什么鬼,不知旺财可否能为大哥分忧?”
赵烈满脸尴尬,苦笑道:“今夜实在有些郁闷,水云间发生的事情恐怕世间不会再有人知道了,我宁愿这是一场梦,可就是在梦中也不会看到如此荒诞场面!哎,旺财,附近有没有热闹的地方,你陪我去喝个痛快,今夜我决定不醉不归,反正也睡不着了。”
张旺财叹息道:“附近方圆百里没有什么酒楼,不过我知道附近有个豪华赌场,暗中已经被黑虎帮控制,赌场每年都要向黑虎帮交纳大量银子,通宵营业,非常热闹,不如我陪大哥去那里放松一下,我会安排数百名长刀铁骑在周围警戒。”
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了死灰色,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