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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宋文精选-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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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 
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架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 
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 
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 
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而观 
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 
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 
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主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 
方之既白。 

…  2…

                                 后赤壁赋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 
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 
     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 
 “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得酒乎?”归而谋 
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 
     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 
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 
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盖二客不能从焉。划 
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 
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 
     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 
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 
 “赤壁之游而乐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 
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 
其处。 

…  3…

     王安石 

                                 陶冶人才 

     所谓陶冶而成之者何也?亦教之、养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已。 
     所谓教之之道何也?古者天子诸侯,自国至于乡党皆有学,博置教道之 
官而严其选。朝廷礼乐、刑政之事,皆在于学,学士所观而习者,皆先王之 
法言德行治天下之意,其材亦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苟不可以为天下国家之 
用,则不教也。苟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者,则无不在于学。此教之之道也。 
     所谓养之之道何也?饶之以财,约之以礼,裁之以法也。何谓饶之以财? 
人之情,不足于财,则贪鄙苟得,无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其制禄,自 
庶人之在官者,其禄已足以代耕矣。由此等而上之,每有加焉,使其足以养 
廉耻,而离于贪鄙之行。犹以为未也,又推其禄以及其子孙,谓之世禄。使 
其生也,既于父子、兄弟、妻子之养,婚姻、朋友之接,皆无憾矣;其死也, 
又于子孙无不足之忧焉。何谓约之以礼?人情足于财而无礼以节之,则又放 
僻邪侈,无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为之制度。婚丧、祭养、燕享之事, 
服食、器用之物,皆以命数为之节,而齐之以律度量衡之法。其命可以 
     为之,而财不足以具,则弗具也;其财可以具,而命不得为之者,不使 
有铢两分寸之加焉。何谓裁之以法?先王于天下之士,教之以道艺矣,不帅 
教而待之以屏弃远方终身不齿之法。约之以礼也,不循礼则待之以流、杀之 
法。王制曰:“变衣服者,其君流”,酒诰曰:“厥或诰曰:‘群饮,汝勿 
佚。尽拘执以归于周,予其杀!’”夫群饮、变衣服,小罪也;流、杀,大 
刑也。加小罪以大刑,先王所以忍而不疑者,以为不如是,不足以一天下之 
俗而成吾治。夫约之以礼,裁之以法,天下所以服从无抵冒者,又非独其禁 
严、而治察之所能致也。盖亦以吾至诚恳恻之心,力行而为之倡。凡在左右 
通贵之人,皆顺上之欲而服行之,有一不帅者,法之加必自此始。夫上以至 
诚行之,而贵者知避上之所恶矣,则天下之不罚而止者众矣。故曰:此养之 
之道也。 
     所谓取之之道者,何也?先王之取人也,必于乡党,必于庠序,使众人 
推其所谓贤能,出之以告于上而察之。诚贤能也,然后随其德之大小、才之 
高下而官使之。所谓察之者,非专用耳目之聪明,而私听于一人之口也。欲 
审知其德,问以行;欲审知其才,问以言。得其言行,则试之以事。所谓察 
之者,试之以事是也。虽尧之用舜,亦不过如此而已,又况其下乎?若夫九 
州之大,四海之远,百官亿丑之贱,所须士大夫之才则众矣,有天下者,又 
不可以一二自察之也,又不可以偏属于一人,而使之于一日二日之间考试其 
行能而进退之也。盖吾已能察其才行之大者,以为大官矣,因使之取其类以 
持久试之,而考其能者以告于上,而后以爵命、禄秩予之而已。此取之之道 
也。 
     所谓任之之道者,何也?人之才德,高下厚薄不同,其 
     所任有宜有不宜。先王知其如此,故知农者以为后稷。知工者以为共工。 
其德厚而才高者以为之长,德薄而才下者以为之佐属。又以久于其职,则上 
狃习而知其事,下服驯而安其教,贤者则其功可以至于成,不肖者则其罪可 
以至于著,故久其任而待之以考绩之法。夫如此,故智能才力之士,则得尽 
其智以赴功,而不患其事之不终、其功之不就也。偷惰苟且之人,虽欲取容 

…  4…

于一时,而顾僇辱在其后,安敢不勉乎!若夫无能之人,固知辞避而去矣。 
居职任事之日久,不胜任之罪,不可以幸而免故也。彼且不能冒而知辞避矣, 
尚何有比周、谗谄、争进之人乎?取之既已详,使之既已当,处之既已久, 
至其任之也又专焉,而不一二以法束缚之,而使之得行其意,尧、舜之所以 
理百官而熙众工者,以此而已。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此 
之谓也。然尧、舜之时,其所黜者则闻之矣,盖四凶是也。其所陟者,则皋 
陶、稷、契皆终身一官而不徙。盖其所谓陟者,特加之爵命、禄赐而已耳。 
此任之之道也。 
     夫教之、养之、取之、任之之道如此,而当时人君,又能与其大臣,悉 
其耳目心力,至诚恻怛,思念而行之,此其人臣之所以无疑,而于天下国家 
之事,无所欲为而不得也。 

…  5…

                               陶冶不得其道 

     方今州县虽有学,取墙壁具而已,非有教导之官,长育人才之事也。唯 
太学有教导之官,而亦未尝严其选。朝廷礼乐刑政之事,未尝在于学。学者 
亦漠然自以礼乐刑政为有司 
     之事,而非己所当知也。学者之所教,讲说章句而已。讲说章句,固在 
古者教人之道也。而近岁乃始教之以课试之文章。夫课试之文章,非博诵强 
学穷日之力则不能。及其能工也,大则不足以用天下国家,小则不足以为天 
下国家之用。故虽白首于庠序,穷日之力以师上之教,及使之从政,则茫然 
不知其方者,皆是也。盖今之教者,非特不能成人之才而已,又从而困苦毁 
坏之,使不得成才者,何也?夫人之才,成于专而毁于杂。故先王之处民才, 
处工于官府,处农于畎亩,处商贾于肆,而处士于庠序,使各专其业而不见 
异物,惧异物之足以害其业也。所谓此者,又非特使之不得见异物而已,一 
示之以先王之道,而百家诸子之异悦,皆屏之而莫敢习者焉。今士之所宜学 
者,天下国家之用也。今悉使置之不教,而教之以课试之文章,使其耗精疲 
神,穷日之力以从事于此。及其任之以官也,则又悉使置之,而责之以天下 
国家之事。夫古之人,以朝夕专其业于天下国家之事,而犹才有能有不能, 
今乃移其精神,夺其日力,以朝夕从事于无补之学,及其任之以事,然后卒 
然责之以为天下国家之用,宜其才之足以有为者少矣。臣故曰:非特不能成 
人之才,又从而困苦毁坏之,使不得成才也。又有甚害者,先王之时,士之 
所学者,文武之道也。士之才,有可以为公卿大夫,有可以为士。其才之大 
小、宜不宜则有矣,至于武事,则随其才之大小,末有不学者也。故其大者, 
居则为六官之卿,出则为六军之将也;其次则比、闾、族、党之师,亦皆卒、 
两、师、旅之帅也。故边疆、宿卫,皆得士大夫为之,而小人不得奸其任。 
今之学者,以为文武异事,吾知治文事而已,至于边疆、宿卫之任,则推而 
属之卒伍,往往天下奸悍无赖之人。苟其才行足以自 
     托于乡里者,未有肯去亲戚而从召募者也。边疆、宿卫,此乃天下之重 
任,而人主之所当慎重者也。故古者教士,以射、御为急,其他伎能,则视 
其人才之所宜,而后教之,其才之所不能,则不强也。至于射,则为男子之 
事。苟人之生,有疾则已,苟无疾,未有去射而不学者也。在庠序之间,固 
常从事于射也。有宾客之事则以射,有祭祀之事则以射,别士之行同能偶则 
以射,于礼乐之事,未尝不寓以射,而射亦未尝不在于礼乐、祭祀之间也。 
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先王岂以射为可以习揖让之仪而已乎?固 
以为射者武事之尤大,而威天下、守国家之具也。居则以是习礼乐,出则以 
是从战伐。士既朝夕从事于此而能者众,则边疆、宿卫之任,皆可以择而取 
也。夫士尝学先王之道,其行义尝见推于乡党矣,然后因其才而托之以边疆、 
宿卫之士,此古之人君,所以推干戈以属之人,而无内外之虞也。今乃以夫 
天下之重任,人主所当至慎之选,推而属之奸悍无赖,才行不足自托于乡里 
之人,此方今所以諰諰然常抱边疆之忧,而虞宿卫之不足恃以为安也。今孰 
不知边疆、宿卫之士不足恃以为安哉?顾以为天下学士以执兵为耻,而亦未 
有能骑射行阵之事者,则非召募之卒伍,孰能任其事者乎?夫不严其教,高 
其选,则士之以执兵为耻,而未尝有能骑射行阵之事,固其理也。凡此皆教 
之非其道也。 
     方今制禄,大抵皆薄。自非朝廷侍从之列,食口稍众,未有不兼农商之 

…  6…

利而能充其养者也。其下州县之吏,一月所得,多者钱八九千,少者四五千, 
以守选、待除、守阙通之,盖六七年而后得三年之禄,计一月所得,乃实不 
能四五千,少者乃实不能及三四千而已。虽厮养之给,不窘于此矣,而其 
     养生、丧死、婚姻、葬送之事,皆当出于此。夫出中人之上者,虽穷而 
不失为君子;出中人以下者,虽泰而不失为小人。唯中人不然,穷则为小人, 
泰则为君子。计天下之士,出中人之上下者,千百而无十一,穷而为小人, 
泰而为君子者,则天下皆是也。先王以为众不可以力胜也,故制行不以己, 
而以中人为制,所以因其欲而利道之,以为中人之所能守,则其志可以行乎 
天下,而推之后世。以今之制禄,而欲士之无毁廉耻,盖中人之所不能也。 
故今官大者,往往交赂遗、营赀产,以负贪污之毁;官小者,贩鬻、乞丐、 
无所不为。夫士已尝毁廉耻以负累于世矣,则其偷堕取容之意起,而矜奋自 
强之心息,则职业安得而不弛,治道何从而兴乎?又况委法受赂,侵牟百姓 
者,往往而是也。此所谓不能饶之以财也。 
     婚丧、奉养、服食、器用之物,皆无制度以为之节,而天下以奢为荣, 
以俭为耻。苟其财之可以具,则无所为而不得,有司既不禁,而人又以此为 
荣。苟其财不足,而不能自称于流俗,则其婚丧之际,往往得罪于族人婚姻, 
而人以为耻矣。故富者贪而不知止,贫者则强勉其不足以追之。此士之所以 
重困,而廉耻之心毁也。凡此所谓不能约之以礼也。 
     方今陛下躬行俭约,以率天下,此左右通贵之臣所亲见。然而其闺门之 
内,奢靡无节,犯上之所恶,以伤天下之教者,有已甚者矣。未闻朝廷有所 
放绌,以示天下。昔周之人,拘群饮而被之以杀刑者,以为酒之末流生害, 
有至于死者众矣,故重禁其祸之所自生。重禁祸之所自生,故其施刑极省, 
而人之抵于祸败者少矣。今朝廷之法所尤重者,独贪吏耳。重禁贪吏,而轻 
奢靡之法,此所谓禁其末而弛其本。然而世之识者,以为方今官冗,而县官 
财用已不足以供之,其亦蔽于 
     理矣。今之入官诚冗矣,然而前世置员盖甚少,而赋禄又如此之薄,则 
财用之所不足,盖亦有说矣。吏禄岂足计哉?臣于财利,固未尝学,然窃观 
前世治财之大略矣。盖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 
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不足为天下之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耳。今天下 
不见兵革之具,而元元安土乐业,人致其力,以生天下之财,然而公私尝以 
困穷为患者,殆亦理财未得其道,而有司不能度世之宜而通其变耳。诚能理 
财以其道,而通其变,臣虽愚,固知增吏禄不足以伤经费也。方今法严令具, 
所以罗天下之士,可谓密矣。然而亦尝教之以道艺,而有不帅教之刑以待之 
乎?亦尝约之以制度,而有不循理之刑以待之乎?亦尝任之以职事,而有不 
任事之刑以待之乎?夫不先教之以道艺,诚不可以诛其不帅教;不先约之以 
制度,诚不可以诛其不循理;不先任之以职事,诚不可以诛其不任事。此三 
者,先王之法所先急也,今皆不可得诛,而薄物细故,非害治之急者,为之 
法禁,月异而岁不同,为吏者至于不可胜记,又况能一二避之而无犯者乎? 
此法令所以滋而不行,小人有幸而免者,君子有不幸而及者焉。此所谓不能 
裁之以刑也。凡此皆治之非其道也。 
     方今取士,强记博诵而略通于文辞,谓之茂才异等、贤良方正。茂才异 
等、贤良方正者,公卿之选也。记不必强,诵不必博,略通于文辞,而又尝 
学诗赋,则谓之进士。进士之高者,亦公卿之选也。夫此二科所得之技能, 
不足以为公卿,不待论面后可知。而世之议者,乃以为吾常以此取天下之士, 

…  7…

而才之可以为公卿者,常出于此,不必法古之取人然后得士也。其亦蔽于理 
矣。先王之时,尽所以取人之道,犹惧贤者 
     之难进,而不肖者之杂于其间也。今悉废先王所以取士之道,而驱天下 
之才士,悉使为贤良、进士,则士之才可以为公卿者,固宜为贤良、进士, 
而贤良、进士亦固宜有时而得才之可以为公卿者也。然而不肖者,苟能雕虫 
篆刻之学,以此进至乎公卿,才之可以公卿者,困于无补之学,而以此绌死 
于岩野,盖十八九矣。夫古之人有天下者,其所慎择者,公卿而己。公卿既 
得其人,因使推其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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