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精选-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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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侯芭而已。芭称雄书以为胜《周易》。《易》,不可胜也。芭尚不为知雄
者。而人皆曰:古之人生无所遇合,至其没久而后世莫不知。若轲、雄者,
其没皆过千岁,读其书,知其意者甚少。则后世所谓知者,未必真也。夫此
两人以老而终,幸能著书,书具在,然尚如此。嗟乎深父!其智虽能知轲;
其于为雄,是几可以无悔;然其志未就,其书未具,而既早死,岂特无所遇
于今,又将无所传于后!天之生夫人也,而命之如此,盖非余所能知也。
深父讳回,本河南王氏。其后自光州之固始,迁福州之侯官,为侯官人
者三世。曾祖讳某,某官。祖讳某,某官。考讳某,尚书兵部员外郎。兵部
葬颍州之汝阴,故今为汝阴人。深父尝以进士补毫州卫真县县主簿,岁余自
免去。有劝之仕者,辄辞以养母。其卒以治平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三。
于是朝廷用荐者以为某军节度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书下而深父死矣。夫
人曾氏,先若干日卒。子男一人,某,女二人,皆尚幼。诸弟以某年某月某
日,葬深父某县某乡某里,以曾氏祔。铭曰:
亦莫吾侮。神则尚反,归形于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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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精选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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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 轼
黠鼠赋
苏子夜坐,有鼠方啮,拊床而止之,既止复作。使童子烛之,有橐中空。
嘐嘐聱聱,声在橐中。口:“嘻!此鼠之见闭而不得去者也。”发而视之,
寂无所有,举烛而索,中有死鼠。童子惊曰:“是方啮也,而遽死耶?向为
何声,岂其鬼耶?”覆而出之,堕地乃走,虽有敏者,莫措其手。
苏子叹曰:“异哉!是鼠之黠也。闭于橐中,橐坚而不可穴也。故不啮
而啮,以声致人;不死而死,以形求脱也。吾闻有生,莫智于人。扰龙伐蛟,
登龟狩麟,役万物而君之,卒见使于一鼠;堕此虫之计中,惊脱兔于处女,
乌在其为智也。”
坐而假寐,私念其故。若有告余者曰:“汝惟多学而识之,望道而未见
也。不一于汝,而二于物,故一鼠之啮而为之变也。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
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此不一之患也。言出于汝,
而忘之耶?”余俯而笑,仰而觉。使童子执笔,记余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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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赋
越王之孙,有贤公子,宅于不土之里,而咏无言之诗。以告东坡居士曰:
“吾心皎然,如秋阳之明;吾气肃然,如秋阳之清;吾好善而欲成之,如秋
阳之坚百谷;吾恶恶而欲刑之,如秋阳之陨群木。夫是以乐而赋之。子以为
何如?”
居士笑曰:“公子何自知秋阳哉?生于华屋之下,而长游于朝廷之上,
出拥大盖,入侍帏幄,暑至于温,寒至于凉而已矣。何自知秋阳哉?若予者,
乃真知之。方夏潦之淫也,云烝雨泄,雷电发越,江湖为一,后土冒没,舟
行城郭,鱼龙入室。菌衣生于用器,蛙蚓行于几席,夜违湿而五迁,昼燎衣
而三易,是犹未足病也。耕于三吴,有田一廛。禾已实而生耳,稻方秀而泥
蟠。沟塍交通,墙壁颓穿。面垢落塈之涂,目泣湿薪之烟。釜甑其空,四邻
悄然。鹳鹤鸣于户庭,妇宵兴而永叹。计有食其几何,矧无衣于穷年。忽釜
星之杂出,又灯花之双悬。清风西来,鼓钟其镗。奴婢喜而告余。“此雨止
之祥也”蚤作而占之,则长庚澹澹其不芒矣。浴于旸谷,升于扶桑。曾未转
盼而倒景飞于屋梁矣。方是时也,如醉而醒,如暗而鸣。如痿而起行,如还
故乡初见父兄。公子亦有此乐乎?”
公子曰:“善哉!吾虽不身履,而可以意知也。”居士曰:“日行于天,
南北异宜。赫然而炎非其虐,穆然而温非其慈。且今之温者,昔之炎者也。
云何以夏为盾而以冬为衰乎?吾侪小人,轻愠易喜。彼冬夏之畏爱,乃君狙
之三四。自今知之,可以无惑。居不瑾户,出不仰笠,暑不信病,以无忘秋
阳之德。”公子拊掌,一笑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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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赏忠厚之至论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
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
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
其新。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
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
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
焉。《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
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
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四岳曰:“鲧可用”,尧曰:
“不可。鲧方命圮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
四岳之用鲧也?然而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书》曰:“罪疑惟轻,功疑
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
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
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
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之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
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
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栽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
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
己乱,岂有异术哉?制其喜怒而不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
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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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侯论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
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
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
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人不察,以
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
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获施。夫持法
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
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盖亦已危矣!千金
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盖世
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
圯上老人之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
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
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迎,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
民矣。”遂舍之。勾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
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馀,而忧
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
平生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
皇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
观夫高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
项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以待其
毙。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高祖发怒,见于词色,由此观之,
犹有刚强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
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
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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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谊论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
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
死。然而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以有所为耶?仲尼圣人,历试于天下,苟非
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子夏,申
之以冉有。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
“王其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
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
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
憾矣。若贾生才,非汉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
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
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
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
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
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萦纡郁闷,轛然有远举立志。其后卒以自
伤哭泣,至于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复用也。
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
也。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哲不惑之主,则不
能全其用。古今称符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
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愚深悲贾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
得如贾谊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
贾生者,亦慎其所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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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错论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
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
信。唯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
强期月之间,而苟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
之,吾能收之,然后有以辞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
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
昔者晁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山东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
天子不察,以错为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而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
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
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唯
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
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
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己居守。且
夫发七国之乱者,谁乎?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
之至安,己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遗天子以其至危,引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
不平者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不免于祸。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
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而使人
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
其间。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
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
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击吴
楚,未必无功。唯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
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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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论
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
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汉也。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
此孔明之所以失也。
曹操因衰乘危,得逞其奸,孔明耻之,欲信大义于天下。当此时,曹公
威震四海,东据许、衮,南牧荆、豫,孔明之恃以胜之者,独以其区区之忠
信,有以激天下之心耳。夫天下廉隅节概慷慨死义之士,固非心服曹氏也,
特以威劫而强臣之,闻孔明之风,宜其千里之外有响应者,如此则虽无措足
之地而天下固为之用矣。且夫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而后天下忠臣
义士乐为之死。刘表之丧,先主在荆州,孔明欲袭杀其孤,先主不忍也。其
后刘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数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夺之国。此其与曹操异
者几希矣。曹、刘之不敌,天下之所知也。言兵不若曹操之多,言地不若曹
操之广,言战不若曹操之能,而有以一胜之者,区区之忠信也。孔明迁刘璋,
既已失天下义士之望,乃始治兵振旅,为仁义之师,东向长驱,而欲天下响
应,盖亦难矣。
曹操既死,子丕代立,当此之时,可以计破也。何者?操之临终,召丕
而属之植,未尝不以谭、尚为戒也。而丕与植,终于相残如此。此其父子兄
弟且为寇仇,而况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此有可间之势,不过捐数十万金,
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残,然后举兵而伐之,此高祖所以灭项籍也。孔明既不
能全其信义以服天下之心,又不能奋其智谋,以绝曹氏之手足,宜其屡战而
屡却哉!故夫敌有可间之势,而不间者,汤、武行之为大义,非汤、武而行
之为失机。此仁人君子大患也。
吕温以为孔明承桓、灵之后,不可强民以思汉,欲其播告天下之民,且
曰:“曹氏利汝吾事之,害汝吾诛之。”不知蜀之与魏,果有以大过之乎!
苟无以大过之,而又决不能事魏,则天下安肯以空言竦动哉?呜呼!此书生
之论,可言而不可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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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治论
方今天下何病哉!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
也。凡人之情,一举而无功则疑,再则倦,三则去之矣。今世之士,所以相
顾而莫肯为者,非其无有忠义慷慨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