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精选-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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辙少而读书,见父母之戒其子者,谆谆乎惟恐其不尽也;恻恻乎惟恐其不人
也,曰:“呜呼!此父母之心也哉!”师之于弟子也,为之规矩以授之,贤
者引之,不贤者不强也;君之于臣也,为之号令以戒之,能者予之,不能者
不取也;臣之于君也,可则谏,不则去;子之于父也,以几谏,不敢显,皆
有礼存焉。父母则不然,子虽不肖,岂有弃子者哉?是以尽其有以告之,无
憾而后止。 《诗》曰:“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饙饎。岂弟君子,民
之父母。”夫虽行潦之陋而无所弃,犹父母之无弃子也。故父母之于子,人
伦之极也。虽其不贤,及其为子言也,必忠且尽,而况其贤者乎!
太常少卿长沙孙公景修,少孤而教于母、母贤,能就其业。既老,而念
母之心不忘,为《贤母录》,以致其意。既又集《古今家戒》,得四十九人,
以示辙,曰:“古有为是书者,而其文不完,吾病焉,是以为此,合众父母
之心,以遗天下之人。庶几有益乎?”辙读之而叹曰:“虽有悍子忿斗于市,
莫之能止也,闻父之声,则敛手而退,市人之过者,亦莫不泣也。慈孝之心
人皆有之,特患无以发之耳!今是书也,要将以发之欤!虽广之天下可也。
自周公以来,至于今,父戒四十五,母戒四,公又将益广之未止也。”元丰
二年四月三日眉山苏辙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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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罢左右仆射蔡确、韩缜状
右臣顷论奏蔡确、韩缜才不足用及多过恶,乞赐罢免,至今未及施行。
确近已上章求退,而缜安然未有去意。臣恐陛下隐忍不决,久失天下之望。
窃惟先帝在位仅二十年,励精政事,变更法度,将以力致太平,追复三
代。是以擢任臣庶,至有起于小臣,十余年间致位公相,用人之速,近世无
与比者。究观圣意,本欲求贤自助,以利安生民,为社稷长久之计。夫岂欲
使左右大臣,偷合苟容,出入唯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窃取利禄,以奉
养妻子而已哉?
然自法行以来,民力困敝,海内愁怨。先帝晚年寝疾弥留,照知前事之
失,亲发德音,将洗心自新,以合天意。而此志不遂,奄弃万国。天下闻之,
知前日敝事皆先帝之所欲改,思慕圣德,继之以泣。是以皇帝践阼,圣母临
政,奉承遗旨“罢导洛,废市易,损青苗,止助役,宽保甲,免买马,放修
城池之役,复茶盐铁之旧。黜吴居厚、吕孝廉、宋用臣、贾青、王子京、张
诚一、吕嘉问、蹇周辅等。”命令所至,细民鼓舞相贺。臣愚不知朝廷以为
此数事者,谁之过也?上则大臣蔽塞聪明,逢君于恶;下则小臣贪冒荣利,
奔竞无耻。二者均皆有罪,则大臣以任重责重,小臣以任轻责轻,虽三尺童
子所共知也。今朝廷既已罢黜小臣,至于大臣,则因而任之,欲将使燮和阴
阳,陶冶民物,臣窃惑矣!
窃维朝廷之意,将以体貌大臣,待其愧耻自去,以全国体。今确、缜自
山陵已后,犹端然在职,不肯引咎辞位以谢天下。臣谨按确、缜受恩最深,
任事最久,据位最尊,获罪最重。而有靦面目,曾不知愧。确等诚以昔之所
行为是耶,则今日安得不争?以昔之所行为非耶,而昔日安得不言?穷究其
心,所以安而不去者,不过以为是皆先帝所为,而非吾罪也。
夫为大臣,忘君徇己,不以身任罪戾,而归咎先帝,不忠不孝,宁有过
此!臣窃不忍千载之后书之简策,大臣既自处无过之地,则先帝独被恶名。
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当食不饱,至于涕泗之横流也!
确等皆碌碌常才,无过人之实。朝廷将取其德,则不闻其孝弟可称;将
取其才,则不闻其功业可纪;将取其学,则不闻其经术可师。徒以悦媚上下,
坚固宠禄。陛下何不正确、缜之罪,上以为先帝分谤,下以慰天下之望?今
独以法绳治小民,而置确、缜,大则无以显扬圣考之遗意,小则无以安反侧
之心。故臣窃谓大臣诚退,则小臣非建议造事之小,可一切不治。使得革面
从君,竭力自效,以洗前恶。
臣不胜狂愚,忘身为国,乞宣示此疏,使确、缜自处进退之分。臣虽万
死,不以为恨。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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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诛窜吕惠卿状
右臣闻汉武帝世御史大夫张汤挟持巧作,以迎合上意,变乱货币,崇长
犴狱,使天下重足而立,几至于乱。武帝觉悟,诛汤而后天下安。唐德宗世
宰相卢杞妒贤疾能,戕害善类,力劝征伐,助成暴敛,使天下相率叛上,至
于流播。德宗觉悟,逐杞而后社稷复存。盖小人天赋倾邪,安于不义;性本
阴贼,尤喜害人。若不死亡,终必为患。
臣伏见前参知政事吕惠卿,怀张汤之辩诈,兼卢杞之奸凶。诡变多端,
敢行无度;见利忘义,黩货无厌。王安石初任执政,用为心腹。安石山野之
人,强狠傲诞,其于吏事,冥无所知。惠卿指摘教导,以济其恶。青苗、助
役,议出其手。韩琦始言青苗之害,先帝知琦朴忠,翻然感悟,欲退安石而
行琦言。当时执政,皆闻德音。安石亦惶遽自失,累表乞退,天下欣然有息
肩之望矣。惠卿方为小官,自知失势,上章乞对,力进邪说,荧惑圣听,巧
回天意。身为馆殿,摄行内侍之职,亲往传宣,以起安石。肆其伪辩,破难
琦说,仍为安石画劫持上下之策。大率多用刑狱,以震动天下。自是诤臣吞
声,有识丧气,而天下靡然矣。至于排击忠良,引用邪党,惠卿之力,十居
八九。其后又建手实簿法,尺椽寸土,检括无遗;鸡豚狗彘,抄扎殆遍。专
用告讦,推析毫毛,鞭棰交下,纸笔翔贵。小民怨苦,甚于苗役。又因保甲
正长,给散青苗,结甲赴官,不遗一户。上下骚动,不安其生。遂牛河北人
户流移,虽上等富家,有驱领车牛,怀挟金银,流入襄、邓者。旋又兴起大
狱,以恐胁士人。如郑侠、王安国之徒,仅保首领而去。原其害心,本欲株
连蔓引,涂污公卿,不止如此。独赖先帝天资仁圣,每事裁抑,故惠卿不得
穷极其恶。不然,安常守道之士,无噍类矣。
既而惠卿自以赃罪被黜,于是力陈边事,以中上心。其在延安,始变军
制,杂用蕃汉,上与冯京异论,下与蔡延庆等力争,惟党人徐禧助之,遂行
其说。违背物情,坏乱边政,至今为患。西戎无变,妄奏警急。擅领大众,
涉入虏境,竟不见敌,迁延而归。靡费资粮,弃捐戈甲,以巨万计。自是戎
人怨叛,边鄙骚动,河陇困竭,海内疲劳。永乐之败,大将徐禧,本惠卿自
布衣中保荐擢任,始终协议,遂付边政。败声始闻,震动宸极。循致不豫,
初实由此。边衅一生,至今为梗。
及其移领河东,大发人牛,耕葭芦、吴堡两塞生地,托以重兵,方敢布
种。投种而归,不敢复视。及至秋成,复以重兵防托。收刈所得,率皆稊稗。
雨中收获,即时腐烂。惠卿张皇其数牒转运司交割,妄言可罢馈运。其实所
费不赀,而无丝毫之利。边臣畏惮,皆不敢言。此则惠卿立朝事迹一二。虽
复肆诸市朝,不为过也。
若其私行崄薄,非人所为,虽闾阎下贱,有不食其余者。安石之于惠卿,
有卵翼之恩,有父师之义。方其求进,则胶固为一,更相汲引,以欺朝廷。
及其权位既均,势力相轧,反眼相噬,化为仇敌。始安石罢相,以执政荐惠
卿,既以得位,恐安石复用,遂起王安国、李士宁之狱,以促其归。安石觉
之,被召即起。迭相攻击,期致死地。安石之党言惠卿使华亭知县张若济借
豪民朱华等钱置卖田产,使舅郑膺请夺民田,使僧文达请夺天竺僧舍。朝廷
遣蹇周辅推鞠其事,狱将具,而安石罢去,故事不复究。案在御史,可复视
也。
惠卿言安石相与为奸,发其私书。其一曰:“无使齐年知”。齐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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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京也。京、安石,皆生于辛酉,故谓之齐年。先帝犹薄其罪,惠卿复发其
一曰:“无使上知。”安石由是得罪。夫惠卿与安石,出肺腑,托妻子,平
居相结,惟恐不深,故虽欺君之言见于尺牍,不复疑间。惠卿方其无事,已
一一收录,以备缓急之用。一旦争利,遂相抉择,不遗余力,必致之死。此
犬彘之所不为,而惠卿为之,曾不愧耻。天下之士,见其在位,侧目畏之。
夫人君用人,欲其忠信于己。必取仁于父兄,信于师友,然后付之以事。
故放齁违命也,而推其仁则可以托国。食子徇君也,而推其忍则可以弑君。
栾布唯不废彭越之命,故高祖知其贤;李勣唯不利李密之地,故太宗许其义。
二人终事二主,俱为名臣。何者?仁心所存,无施不可。虽公私有异,而忠
厚不殊。至于吕布;事丁原则杀丁原,事董卓则杀董卓;刘牢事王恭则反王
恭,事司马元显则反元显。背逆人理,世所共疑。故吕布见诛于曹公,而牢
之见杀于桓氏,皆以其平生反复,势不可存。夫曹,桓古之奸雄,驾驭英豪,
何所不有?然推利究害,终畏此人。今朝廷选用忠信,惟恐不及,而置惠卿
于其间,譬如薰莸并处,枭鸾并栖,不惟势不两立,兼亦恶者必胜。况自去
岁以来,朝廷废吴居厚、吕嘉问、蹇周辅、宋用臣、李宪、王中正等。或以
牟或以黩兵,一事害民,皆不得逃谴。今惠卿身兼众恶,自知罪大,而欲以
闲地自免。天下公议,未肯赦之。然近日言事之官,论奏奸邪,至于邓绾、
李定之徒,微细毕举,而不及惠卿者,盖其凶悍猜忍如蝮蝎,万一复用,睚
眦必报。是以言者未肯轻发。臣愚蠢寡虑,以为备位言责,与元恶同时,而
畏避隐忍,辜负朝廷。是以不惮死亡,献此愚直。伏乞陛下断自圣意,略正
典刑。纵未以污铁锧,犹当追削官职,投界四裔,以御魑魅。谨录奏闻,伏
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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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 仲
先君尝言: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以桓公伯,孔子称其仁,而不能
止五公子之乱,使桓公死不得葬。曰:“管仲盖有以致此也哉。”
管仲身有三归,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而不以为非,此固嫡庶争夺之祸
所从起也。然桓公之老也,管仲与桓公为身后之计,知诸子之必争,乃属世
子于宋襄公。夫父子之间,至使他人与焉,智者盖至此乎?于乎!三归、六
嬖之害,溺于淫欲而不能自克,无已,则人乎!《诗》曰:“无竞维人,四
方其训之。”四方且犹训之,而况于家人乎?
《传》曰:“管仲病且死,桓公问谁可使相者,管仲曰:‘知臣莫若君’。
公曰: ‘易牙何如?’对日:‘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公曰:“开
方何如?’“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公曰:‘竖刁何如?’曰:‘自
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管仲死,桓公不用其言,卒近三子,二年而祸
作。”夫世未尝无小人也,有君子以间之,则小人不能奋其智,《语》曰:
“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
不仁者远矣。”岂必人人而诛之?管仲知小人之不可用,而无以御之,何益
于事?
内既不能治身,外复不能用人,举易世之忧而属之宋襄公,使祸既已成,
而彼宋人以干戈正之。于乎殆哉!昔先君之论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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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玄德
事固有当作而不可作者。智者论其公私,权其轻重,而可否、可决也。
蜀先主之于关羽,名虽君臣,而义则父子也。先主入蜀而羽攻曹仁于荆州,
吴乘其敝,羽以败死。先主欲为羽报仇,义不可已也。
然吴蜀之于魏,国小而兵弱,本以季汉君臣之分,缔交相亲,与魏为敌,
则报仇之义,其公且重者在魏也。释魏而事羽之怨,则为失所先后矣!
先主之在白帝也,吴之君臣惧而乞和,若以仇魏之重俯而从之,义无不
可也。先主念羽之厚,拒而不许,君臣之义则至矣!至于奋不虑害,兵败而
继之以死,忘两国大计,而徇一夫之遗忿,则未为得矣。诸葛孔明有言:“法
孝直若在,必能止君此行,虽行,亦必不至于败。”然则孔明亦以伐吴为失
计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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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直言策
陛下即位三十余年矣,平居静虑,亦尝有忧于此乎?无忧于此乎?臣伏
读制策,陛下既有忧惧之言矣。然臣愚不敏,窃意陛下有其言矣,未有其实
也。往者宝元、庆历之间,西羌作难,陛下昼不安坐,夜不安席,天下皆谓
陛下忧惧小心,如周文王然。自西方解兵,陛下弃置忧惧之心,二十年矣。
古之圣人,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夫无事之深忧者,所以为有事之
不惧也。今陛下无事则不忧,有事则大惧,臣以为忧乐之节易矣。臣疏远小
臣,闻之道路,不知信否。
近岁以来,宫中贵姬至以十数,歌舞饮酒,忧笑无度,坐朝不闻咨谟,
便殿无所顾问。三代之衰,汉唐之季,女宠之害,陛下亦知之矣。久而不止,
百蠹将由之而出。内则蛊惑之所污,以伤和伐性;外则私谒之所乱,以败政
害事。陛下无谓:好色于内不害外事也!今海内穷困,生民愁苦;而宫中好
赐不为限极,所欲则给,不问有无;司会不敢争,大臣不敢谏,执契持敕,
迅若兵火。国家内有养士养兵之费,外有北狄、西戎之奉,陛下又自为一阱,
以耗其遗余。臣恐陛下以此得谤,而民心不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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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国论
愚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
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灭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
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
夫秦之所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秦之
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蔽山东之诸侯,故
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
昔者范雎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
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秦之用兵於燕、
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
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
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於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
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
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遍受其祸。夫韩、魏不能
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借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
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安于其
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