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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此恨绵绵 by 飞若 (虐心+男男生子+痛虐+悲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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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藤血流不止,本已昏死过去,只因颈畔圈来暖意,飘渺之路听着牵挂之调,垂帘稍张,咀边虚虚浮浮一抹苦笑:“咳……咳……我是笨蛋,你坏蛋……咳……” 
“笨蛋加坏蛋,天下人……人人赞……咳……”念王接下话语,咀边也是苦涩之笑。想从前年少无知,就是犯错,也是傲然。如今大错已成,却是回天难挽。念王笑脸,渐成哭脸。进藤欲语难言,只一口一口鲜血接续吐出。 
“进藤?你怎么啦?告诉我,进藤……”几股暖流越掌而过,于念王指间,消逝至爱之命。 
“念王……咳……臣没用,臣不行了。”进藤微睁双睛,看到念王那伤割的眼眶内,泪水和着血水,汨汨流出。心下伤痛,抬手虚抚,道:“念王莫哭,把药流光,王就……复明无望……” 
“进藤,别管本王眼睛,本王今生负你,死不足惜。”念王抚着进藤,心如刀割。 
“王别这样说,光泠未亡,外有救兵。念……要……复国……”进藤全身气力耗尽,语调如远山钟声,虚弱而清渺。 
“不,不~~本王不要国家,本王只要进藤和本王的孩儿。”一手再往进藤身下摸去,那刀伤之处,仍流鲜血,血下,隆突的肚腹,微微颤动,念王心下也是一颤,道:“进藤,我们孩儿……我们孩儿……” 
“念……他不行了,我也不行……这里……墙毁柱塌、倾斜、剥落……像我一样……”进藤无神说着,显是绝命之语。他眼底浮出淡淡依恋和悲怆,可惜念王并不看见,念王只深深拥着进藤,咀里念道:“进藤,不要这样,你要甚么,本王都给你,不要离开本王……”怀里进藤话未毕,气已断。念王模索他脸孔,万念俱灰,只对他深深一吻。这吻,吻着昔日伤痛,昔日恩情。念王一恸,竟咬着进藤下唇,久久不放,进藤在念王吻下稍醒,尽最后一口气,道:“念王,太子……还未长成,光泠不可……一日……无君……你……往前直走……呼唤救兵……咳……让进藤长埋……塔下……进藤……此生……无……憾……” 
抖动之手缓缓沉下,腹中颤动随之静止。念王昏昏暗暗脑海里,回旋着最佻皮之话语。 
来生。我要做个女人,我要大摇大摆嫁给你,我要千娇百媚宠死你,我要蹦蹦跳跳气坏你,我要为你添百子千孙,光泠国千秋万代,……如果有来生…… 
风雪醉人不醉心 
誓约随云不由人 
白驹过隙梦未醒 
寒宵一盏已断魄 
14 
花飞花落花亡花苏,重樱植于光泠宫殿外,已有十数寒暑。十年树木,织得远近一片雏红,俨如夕湖新照。此地原是先祖木塔所在,自塔倒墙坍,古地夷平,宫人于此又植新樱。新木以外,兀立古树数株,已非昔日嫩红。绛紫垂簇,若惹斑斑旧血。新芽老树,犹在风下交映。掩映处,一幽庭园,寂寂开敞。小径悄静,闻得细叶芳香,嗅出黄土湿味。园中着一小池,池内浮萍数点,不见莲荷飘渺,但见簇簇垂樱,坠压枝头,倾入水中,为池中倒映之寒碑洗濯前尘,溶去忧伤。 
一枝长勺深探池中,春水往墨玉寒碑浇洒。夕阳斜照,水动碑头,彷若残星数点。水气缭绕,碑上陈金旧字,一时昏昏沌沌,浮漾寂寂凄凄。丝帕碑上来回轻拭。寒碑蒙上水气,未揩拭前,映不出形象来。几经擦拭,墨玉如镜,映着远方物象,还见几分轮廓。只是色调已逝,只剩茫然一片。拭碑人深抚墓碑,映在碑前,人也是透明虚空。触及碑字处,点点流金,似是脸上烙印。 
“进藤,又是樱开时节,我们孩儿,也该有十五了。” 
念王抚胸轻咳,又抬指碑前,痴痴摩娑。墨玉难得,他却以之开作进藤墓碑。惟其寒,惟其黑,似深瞳凝视,深瞳里,只映一人之脸,犹如当天。 
念王颓颜忽明忽暗浮于碑上,暮色静悄在碑上流淌,两影相迭碑前,念王脸上,流动晚夕苍茫,抚弄碑心,彷佛脸上驰过错觉,正欲细看究竟,心里急着起来,越是捉摸不住,反更模糊。念王心下恻然,一时错觉,已是天人永诀。蓦地,风动樱摇,碑上之影迷离轻晃,他竟以为寒碑在动,双手扶紧碑头,待得风去,方觉摇动之身,除却自己,已无他物。 
“进藤,你依旧坚定如斯。本王却再无可依靠之人……” 
想及当初兄弟追杀,堕进风谷。衣食行走,全赖进藤。登上王位,每晚所念,莫非一人。纵使误会重重,不见一面,难以安寝。进藤,俘虏他乡,尚有音讯;误会怨深,尚知近况。如今天人永隔,欲问安好,何处觅得?何人能传? 
正是抚碑垂泪之际,天外传来段段笛声。如风拂揽,如流轻游,游至念王心坎,忽觉一阵安抚,轻揉伤处。闻声细听,清音杳外,又是隐隐凄酸,如泣如诉,若悲若怜。念王循声追去,只觉心已驾空,愿随仙乐,遁入太虚。正是迷痴至极,仙乐却兀自停止。远处天边,仍挂一抹淡淡晚霞,樱林深处,却只剩得叶叶几声。 
“来者何人?”念王朝向虚渺夜空,试探着问。 
四周肃静如斯,念王闻不了乐声,心胸竟是一下掏空,仰天再问:“若是高人来访,何不现身相见?” 
“高人?”前方树上忽地震出笑声,枝叶之间,发出清亮灵响:“就算我站得稍为高些,可怎也高不过你!”响声犹未断,念王身前已飘一下道黑影,觑着念王,不惊不惧,只嘻嘻笑了几声。 
“是你?”念王瞧那黑影,满目期盼一下暗淡,眼底还渐渐生出厌来。只见他回过身去,声如沉盘,问:“谁让你擅闯王宫禁地?你说,当该何罪?” 
“儿臣知罪,”那少年拱手道歉,脸上却毫惧色:“可父王可也不该尽责孩儿,光泠王宫奄闷不堪,惟一可取,只一墓园。” 
“胡说八道!”念王怒斥过去,心下对儿子赞语,倒是几分满意:“默儿,你年纪都有十五了,还嬉皮笑脸,将来如何当一国之君?你当好好学习母后,母仪天下,宫里宫外,庄敬谨严。” 
“母后?”太子默吐吐舌头,说:“父王终身不置妃嫔,后宫清闲得慌,父王也不见得宠爱母后,与其说母后持宫有道,不与说投闲置散。” 
“你……”念王正欲相骂,却骂不出个理由来。的确,自进藤去后,后宫已是念王绝迹之处。王后不知,念王所以临幸金露殿,全因进藤苦劝。如今进藤不在,念王心如枯槁。女色对他,只是烦厌,王后对他,更可有可无。她本候门闺秀,深宫寂寞,他也有负与于她。可他心系进藤,生前不能好好待他,死后不欲再加背叛。“咳咳……咳……”何况自白驿一战,他心疾不愈,眼疾未减,国无良医,他也命不久矣。生无可恋,何必勉强? 
“默儿,”起名光泠默,就是沉寂半生,愿随黑暗之意。念王喟叹一声,道:“可否为父王,再奏一曲。” 
优雅笛声,再度传出。凄冷墓园,如蒙薄纱。柔肠婉转,如魂再现。万语千言,遗之何处?念王仰首对月,喉底轻颤:“进藤……” 
亦知别不返 
春至湿衣襟 
已离苦寒月 
不改长经心 
遥传千里望 
一寄广寒深 
用尽残驱力 
只余空外音 
那夕念王病发,竟是一气缓不过来。太子默守在床前,苦劝父王服药。念王双眼痛甚,张目不得,迷迷痴痴兀自呢喃碎语,太子默不知,只道父王病中苦闷,于是床前细诉,把笛子故事,娓娓道来…… 
深宫寂寞,太子默趁守卫一疏,即偷出宫外乐个半天。如是者已有两年,也不知是自己绝顶聪明,还是光泠积弱疏懒,出宫之事,竟是宫人未觉,父王不知。 
那天午后,他策马草原,极目繁山秀丽,心下豁然开朗,抽出小剑,龙腾跃舞。舞得正酣,却见身前模模糊糊浮漾一影,仿若浮云朵朵,与那低飞白蝶,相映成趣。王子看着有意思,循影寻去,方觉自身立于突岩之下,那飘渺之影,显是舞自岩上。心下一奇,翻身上去。不料那岩上又是一番景致。百花杂色,难以名状,风幽水静,只立蜻蜓数点。繁花水泮,独一小姑娘,挥竹而舞。花样七色,她却一身素衣。自古绿叶衬红花,如今却是艳彩托一白。但见她花上独舞,随风扭腰。招数奇特,却丽若出尘。宫里未闻此等绝色,太子但见舞姿,已双眼发傻。待得稍为步近,瞥见那少女侧面,凝白如脂,却又带点冷月凄寂。头上披以轻纱,日下照出淡淡紫红,竟似宫内老樱。太子未及着迷,心已生怜。正欲上前细问两句,那女子灵眸一张,蛾眉一蹙,翻身而去。太子一怔,想着自下无礼,有失佳人。当下即跃身随去,欲待解释。他年纪尚轻,可武功非凡,轻功更是炉火纯青。可身前那女子,脚尖轻蹬,已是如燕高飞,稍稍回身,树梢一旋,没入白云深处。这是何等轻功?太子随后,除了叹服,更是惭愧。 
佳人芳踪渺渺,太子茫然有失,想着日暮西山,纵有奇遇,也该返回宫殿。可回身所见,自己已困幽林之中。风猛萧萧,穿林打叶,四周渐次阴翳,他挥剑前行, 
步步走着,越见幽深。暗昧之地,尽是枯枝。太子心下暗惊,眼下黑幕渐浓,母后若知孩儿失踪,定必心忧如焚。想着自己鲁莽如斯,出路无望,停下步伐,竟是啜泣起来。 
忽地,天地间传来清脆笛声。那声调幽怨悲怆,却又美丽而坚定,太子试探着朝笛声走去,却见老枫树上,一位老人正悬枝吹笛。 
“小兄弟,天色已晚,为何待在此地?”高树之声,美丽而凄怆,竟比笛声,更胜三分。 
“我……走不出此地……我想回家……”太子颤声着说,他生来见不惯年长之陌生人,可这老人却叫他打从心底温着安和之感。直觉那老人会帮他一把,心下稍宽,反倒软下来想依靠树上的他。 
“看你归家心切,待我削好笛子,就带你离去。”削笛需要沉劲,可这老人却削得潇潇洒洒。太子往树上瞧去,只觉老人一挥一落,像在舞剑,又似在起舞。他心里莫明喜欢起来,抓起手中之剑,跟着老人削笛之奏,一起一沉,舞剑翩飞。 
15 
“噢?依你所说,是那老人带你回宫?”念王靠在床边,细听孩儿奇遇,胸口压痛竟渐渐退却,双眼昏朦中渐得清明,人也是精神起来。 
“没有,他只带儿臣走出森林,然后送我这支笛子。”太子默从怀中掏出笛子,递给念王。 
“你昨天树上所吹之曲,就是那人所教?”念王手握竹笛,一阵悄冷镇于掌心,如抚冷脸,似抹寒泪,心里蓦地一恻。 
“对啊,我们边走,他边吹笛子。” 
“这人聪明体贴,世间少有。”念王抚胸轻咳,若有所思。 
“父王何出此言?” 
“你迷在林间,慌忧不定,要是直说你贪玩迷路,并无不可。可这就伤你自尊。你想回去,他马上带路,也当合理。可就明说你急欲求他。不马上带你走,还让你等他削笛,大事化小,急事化缓。保你尊严,定你彷徨。此等心思,能化危于无,实在少见。” 
“父王,听你这说,儿臣倒忽略如此睿智之人,我们何不把他接到宫内,作你良臣?” 
“世间高人千万,谁愿深困朝廷?”深困朝廷。念王侧头对月,当初若不把进藤强留身边,他是否就少受磨难?笛子在念王手里把玩,烛火照射笛身,竟迷迷离离似生一层烟水。如斯迷蒙,与当天木塔中,进藤永诀一刻,竟极相似。念王握紧笛子,闭目伤神,良久才道:“不过,这笛工细音准,我倒对削笛人十分佩服。” 
“那有何难,”父王欲会削笛人,太子默一看便晓,顺着道:“父王,明天儿臣就带父王出宫,让你看看世外桃源。” 
晨光动翠华,光泠国仪仗虽不浩荡,也未失王家风范。只是到了太子默所谓之“世外桃源”之地,念王想着王家阵容,不免吓着寻常百姓,便落下御辇,退去车队,只带几名随待,与太子默步进林间。 
起初还生些许盼望,可太子默口中桃源,跟风谷之景致相差甚远。念王抬首老枫枯槐,不禁摇首自己太痴,事到如今,还生起再续旧梦之期盼。故园今日已空亡,人间哪得觅仙境? 
“父王,你看,就是这株老枫!”太子默找着当天悬枝吹笛老人所立之树,兴奋指着。 
“这里枫树繁生,你怎肯定就是这株?” 
“我肯定,因为只这棵老枫长有箭头草。”太子默跑到树前,只见这老枫奇壮,树干比念王腰肝要粗上好几倍。树上枝丫处,长出箭头草,正开三朵小紫花,树下根凹处,也长箭头草,开着五朵花。太子笑嘻嘻指着箭头草,自夸聪颖。念王看树上人已去,欣赏自然小花,也算赏心乐事。可太子默轻轻一言,却又勾起念王万般心事。 
“父王,你看,上方的箭头草,跟下方的会认识吗?他们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会有碰头的一朝吗?”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纵是前世已相知,今世却也难相见。 
“父王,你看下面一株,幼幼弱弱,长得如此不堪还一直活下去,怪可怜呀。上面的朝阳独生,叫人有感生命之喜,可儿臣看着却只生孤独之思。” 
念王本未认真看那两株小草,可经太子一说。倒小心靠近,瞧了上又瞄下,“长得如此不堪还一直活下去……”念王口中喃喃,终究蹲在树下,对那弱草怜怜生痴。撇下王者之尊,提手把草旁爬蠕之小虫,一只一只剔走。 
传处忽地传来瑟声,清幽闲雅,彷若石湖水仙,又是山涧玉兰。念王听着迷醉,待得起身欲寻音声之处,太子默已一马当先,循声而去。 
是日正有烈阳,林外山峦反耀旭日,似满山红火。山下丛花万朵,各显娇媚千色。如斯良景,人间少见,念王至此,也不禁仰首驻足,啧啧称奇。丛中一女,遥遥鼓瑟,风满长袖,白带轻飘。看她动作雅中见健,应是年少芳华,可长发及腰,竟是难觅乌浓。满首白丝悠然扬风,却不觉苍老。反有玉壸冰清之态,淡若修竹之姿。音容远而不见,情韵近而可亲。念王遥遥看她,心底竟是掠过一重和煦,一重感伤。 
“她就是削笛老人?”念王见太子默观女鼓瑟之神情,想必是早已邂逅,不禁向他一问。 
“不是,不过那天儿臣还未知晓,她那头发云白如此。” 
“哦,默儿,那她……”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秋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太子默看得迷迷晃晃,不觉口中念念有词,眼里已是炯炯生慕。 
“乱抛书包,你知这是谁人之诗?” 
“不是秦七,就是黄九吧。”太子话未答完,人已飞跃花草,抽出竹笛,与瑟合奏。 
“默儿!”念王正欲阻止,可观远方二音先是生疏,后竟合韵,再而化合无间。风动花丛,那二人一立一坐,曲音一开一合,似是互为欣赏,也有着互相依靠。 
“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念王接续太子默所背之诗,这正是黄山谷咏水仙之名篇,可后一句,却叫念王心下黯然:“‘山矾是弟梅是兄’,默儿,你到底知否此诗之含意?” 
一曲既毕,太子默欢欣拍掌,白发女却瞧他手中笛子凝视半晌。正欲发问,太子却抢先道:“好曲好曲,姐姐你善于鼓瑟,宫中乐师也自叹不如……” 
“默儿!”花丛外传上严厉喝声。太子沉醉忘我,念王可不是一般冒失。眼前人身份未明,王子之尊岂容随便暴露?但见念王追至上前,只一句:“犬儿失仪,姑娘且莫见怪!”正却带太子离去之际,瞥见那姑娘容貌,念王却是一怔。 
幼眉细眼,本极寻常。小鼻高耸,略嫌单薄。可小巧微凹之双唇,润着亮光,不语亦似微微颤动。肤如白瓷,只偶然掠上一抹淡红;脸容清癯,却是一种难以名状洁净之美。满身溅染山灵气息,人却沉静如湖中之石。虽无落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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