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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双调·碧玉箫-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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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袖迷茫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洪宣真的不在对他发火,有时候可以看到洪宣是真的气坏了,但都是在看到他的瑟缩时,强行的压下怒火。 

披袖不知道洪宣是为了什么,也许是想用怀柔政策来对他,披袖想! 

但,没有暴虐的日子真说起来,也很舒服。 

有时候,披袖甚至会情不自禁的帮洪宣做点什么,譬如,顺手时,也会帮洪宣沏杯茶,事很小,但有种接纳。 

那时候,已是近年关的时候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由紧张转为了一种和睦,洪宣的温柔也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种习惯,目光会不由自主的随着披袖打转,在以前看来无厘头的一些事,洪宣甚至可以猜得到披袖接下来会做什么。 

腊月中时,南京开始飘雪,少见的雪,竟一直持续到了二十七。 

那日,洪宣从外面回来,一进南院,便见披袖光着一双脚跪在雪地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洪宣急急的走进他身前,解了披麾裹上他的身:“这大雪天的,你跪在这……”洪宣止了言,披袖身前,撮土燃香,未尽的火堆前,尚有半篇悼文:苍渺夭寿五瓣梅,宇荒阔穹仅挑绢,凄凄孤魂,撮土为坟,它年之友谊,今年之穷聚,未能以五谷相邀,仅以清泪表离潇…… 

披袖的神色间漫着凄迷,颊上有泪,悼的是什么人? 

洪宣没有问,只说声:“进去吧!”披袖没有挣扎的任由他抱进了屋内。 

看披袖额间,三瓣梨影;挑绢,该是个人名才对;而五瓣梅,是额上的绣影么? 

洪宣知道披袖识字,房间里有些书,披袖无聊时会翻看,却不知披袖竟写得一手好字,看那悼文的字里行间,披袖竟合该是个读书人,小小年纪,拿捏文字竟颇有天分! 

洪宣忽然间觉得,关在家里的披袖,委屈了他去了! 

但,不开口说话的披袖,也做不了什么! 



只是 

年三十团圆,在与府中婢仆聚于一堂时,披袖是穿着那套艳紫色的衣装出现在年宴上的,在洪宣的抱持下出来,坐在仅次与佘雅儿的位置上,神色虽然淡漠着,眼角、眉梢却明显的留着欢爱后的余韵,在众人看来,身份虽然不如二夫人,却是比二夫人受宠的。 

佘雅儿在府上似乎也挺有也挺有主母威仪的,因而,对于披袖的存在,众人免不了饶舌几句。 

洪宣起先还怕披袖委屈,却见披袖仍是一副冷然的,倒是佘雅儿,在披袖被抱出来来时,不仅没有吃味,反而殷勤的,又是嘘寒又是问暖,披袖自然是不答话的,应话的洪宣便又显得与佘雅儿亲近了。 

众人看披袖,虽然受宠着,却不见持宠而骄,又看佘雅儿竟没有任何不满,虽饶舌着也不见得真有多厌恶他,毕竟,官家老爷三妻四妾太正常了。 

年宴上虽然多出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洪府里依然是很平静。 

开了年,洪宣便时常要带了佘雅儿外出,先是回佘府给岳父拜年,继而便是官家之间的私访,有时甚至会夜不归府,在他人府上留宿。 

十年夫妻,佘雅儿也习惯了那种生活模式,府内的冷淡,府外的亲疏有礼。 

只是这次,佘雅儿学会了不再期盼。 

洪宣外宿,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披袖,送他自己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渐渐的,披袖的收藏多了起来,字画啦、小玩偶啦、饰物啦,种种、种种。 

开春时,东院里便焕然一新了。 

洪宣原本准备东院修缮妥当时便谴披袖搬回东院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舍不得了,却也不能扔了居住多年的南院搬回东院,毕竟,还要注意佘雅儿的颜面,有些事就搁下了。 

披袖很矛盾,洪宣待他的好,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表面仍淡漠着,心中却多了一根刺,洪宣待他好时,心会慌;洪宣待他显出一种淡漠时,心也慌。对洪宣,渐渐的,便由满不在乎变成了患得患失,生活本来就没有重心,当一旦开始在意某些人某些事,那些人那些事很容易就会变得成为全部,这话是谁说的,披袖不记得了,但,如果真的那样…… 

披袖无措了,感觉自己开始慢慢的变成一株无骨的长青藤,得依附着树才能活着,而树无疑就是洪宣。 

披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感情,但,他直觉的不想被那种感情左右。 

之所以会产生那种情感,是因为洪宣太温柔的缘故,只要触怒他,让他远离自己,应该就安全了吧!! 

惹怒洪宣?拒绝他想要的欢爱应该可以吧! 

所以,在洪宣的唇吻过来时,披袖将头偏开了。 

“怎么了?”洪宣温言软语的问:“不舒服吗?” 

披袖拢着衣衫爬上床,在内侧躺了下来。 

洪宣笑了笑,笑里有一丝不自觉的宠溺味道,洪宣自在的宽了衣,也上了床。 

在被子里伸手搂住披袖,披袖倔强的要掰开他的手,最终还是被洪宣掰过了他的身子,洪宣用额头抵住披袖的,然后轻轻的吻了披袖的鼻子,笑问:“是不开心还是不想做?” 

披袖暗示性的揪紧了身上的衣服。 

看披袖怯怯的样子,洪宣起身吹了床头的蜡烛,抚了抚缩在衾被下的披袖的头:“如果不想做的原因是不开心的话,要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知道吗?” 

洪宣说着,将披袖搂在怀里躺了下来。 

没有发怒?披袖惊讶的,将身子紧张的蜷缩在洪宣身侧,而且,还那样说…… 

竟有一种感动,有一种暖流从心底涌出来,有一种鼻子酸酸的冲动。 

披袖清楚的知道,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却对被感动的自己感到无能为力和欲哭无泪。 



惹怒洪宣,如果弄坏洪宣最珍视的书呢? 

披袖又一次的失败了,书是砸坏了,但书柜倒下来的时候,他也弄伤了自己。 

洪宣知道时,是慌慌张张冲回南院的,看众人只忙着收拾书本,要知道洪宣爱书如命是出了名的,而这一次,洪宣却冲着家仆大吼:“是书重要还是人重要,还不快去给我请大夫??” 

披袖这次,又砸伤了脚,仍是残掉的那只脚,又或者说幸好仍是残掉的那只脚。 

大夫来了,好在并不严重,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披袖大概又有好几个月走不了路了。 

在大夫为披袖的脚上木枷时,披袖看到了洪宣的脸,上面真真实实的写着焦急与心疼。 

披袖,落泪了。 

“很痛吗?”洪宣心疼的抹去他的泪水:“要看书又拿不到时,可以叫佣人啊!” 

是很疼,但他不是因为那个而哭。 

他披袖哭的是啥,他披袖都不知道! 

受了伤的披袖,终于还是被谴回了东院,受那哑妇的照料。 

洪宣曾有几次来看他,披袖看到他的关心,但洪宣的眼中也有掩不去的情欲。 

被那种目光紧紧的盯住时,披袖会觉得胸口阵阵发热,而且会坐立难安,那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有一种被正视被重视的错觉。 

但终究只是错觉吧,因为伤还没有好,便听东院外的一群人说,二夫人终于有喜了。 

那一晚,洪宣来了,用一种忧喜参半的表情,很温柔的抱了披袖。 

云雨毕了,洪宣紧紧的抱着披袖呢喃:“云苏,我想要你的小孩,云苏!!” 

披袖觉得心里有种刺痛,为佘雅儿、为自己、也为尚未出世的孩子。 

那一晚,披袖看到了洪宣的泪,那个残酷掠夺他的男人为另一个女人流下的泪。 

就伏在他的胸上,他的肌肤上还有洪宣的眼泪划过的痕迹,披袖没有推开洪宣,反而温柔的抱住了他,只是因为披袖暮然发现,这个男人也很可怜。 

那一晚,是第一个洪宣抱了披袖,而披袖没有动手想杀他的夜晚。 

烛火熄了,披袖仍抱着哭泣的洪宣,用一种慈悲的心态,原谅了他对自己做过的一切暴行。 



第二天醒来时,披袖发现洪宣早已离开了,被子里有自己的体温,关于其他却早已模糊了。 

只有在想到佘雅儿和佘雅儿身上的孩子时,披袖发现对于自己的存在会变的特别的清晰。 

关于自己,披袖知道自己就是属于不被期盼的小孩。 

南京城外的东化村,陈铁匠的妻子云娘是一等一的美丽,云娘嫁进东化村时,陈大川是幸福的,但云娘不是童女,云娘成为陈大川的妻子时,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陈大川知道,但云娘的美丽使他不容置疑的爱上了云娘这个女人,整个家庭是幸福的,只除了陈大川看到眉清目秀的陈岩——没有被卖进戏园子的披袖那时就叫陈岩——陈大川会憎恨般的想到云娘不是童女的事实,陈大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爱云娘的,披袖不清楚,但披袖知道就是因为那种心情,陈大川将八岁的披袖卖进了戏园子,卖掉披袖,云娘就没有污点了,这就是陈大川爱情,悲哀却真切。 

披袖并不恨,只是很冷,一种不被爱的沁寒。 

戏园子里比披袖想象中好,但那只是因为披袖从了一个好师父,也许陈大川还是用了一番心的吧,披袖曾经那样想过,但当披袖的腿废了,再回到那个家,再被卖掉一次时,披袖知道自己错的彻底,也天真的彻底。 

洪宣的出现不知道该称为什么,披袖只知道了一件事,不被期盼的存在是极为可悲的,也许,佘雅儿不应该要那个孩子,但现在扼杀它也很残忍。 



佘雅儿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洪宣呆在东院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多了,而披袖,则是一天比一天沉静了。 

曾经有过点点波纹的脸,洪宣用点滴的温柔再也划不出任何的痕迹,洪宣待佘雅儿的绝,让披袖认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动心的严肃性,因为洪宣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冷绝的,他的情早已被一个名唤云苏的女子给封印了。 

日子静静的,披袖的伤也一天天好起来了。 

披袖可以下地走路的时候,已是盛夏的七月了。 

经过修缮的东院,早已在季节的烘托下姹紫嫣红了,但东院的主人本身,却是素净的。 

静静的午后,披袖穿着单薄的夏衫趴在东院阳光下的走廊上,感觉到有人的脚步声时,披袖抬起了头。 

佘雅儿的裙衫在微风下有种拂动,披袖有点惊讶,坐起了身。 

佘雅儿看着他的悠闲,轻轻的问:“我有话想说,可以吗?” 

披袖便站了起来,静静的牵起佘雅儿的衣袖。 

东院的厢房里,很简单。 

简简单单的摆着桌椅,简简单单的挂着几副字画。 

披袖将佘雅儿安置在圆桌旁的小几上,然后坐在了她的身边。 

佘雅儿看披袖,披袖的目光依然很澄清,黑黑的眼珠子里却显得深邃了。 

他察觉到她在看他时,他低下了头。 

佘雅儿不自在的动了动,艰涩的开了口:“好像……我们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披袖没有答言。 

佘雅儿将手中的帕子拧了拧:“我跟他结婚十年了,对我来讲刚开始时,过的比较痛苦,做为吏部侍郎的千金,别人当初说我们是郎才女貌……” 

静静的女声,在东院的午后柔柔的漾开来,在心底荡起阵阵涟漪,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泪、那么多的期盼,在时间的长河里一次一次被淘沙,沉淀的,似乎只有一份认命的安静。 

“……我不知道他原来也可以激动,十年的时间里我学会了不再吵闹,因为他从不会生气,可是那天,他发怒了,我以为是对我,其实是对你;我知道我嫉妒,我不知道该不该恨,也许我不爱他,因为我已经不再激动,也许我爱他,因为我看他一次一次踏进东院,心如刀绞。他说要我不要惹怒他,否则他会休我,我现在有了孩子,洪家的血脉,唯一的!”佘雅儿顿了顿:“我又有了奢望,但这样就是孩子存在的意义,很卑鄙!!” 

东院又安静了,佘雅儿的手在泪光中覆上了微凸的小腹。 

披袖意识到她要说,身子有一个战栗,抬起了头。 

“所以,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佘雅儿以超乎的平静说。 

披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泪要滑落的感觉,唇边却逸出了笑。 

泪终究是没有滑出来。 

披袖站起了身,走到佘雅儿的面前,蹲下。 

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这个孩子会在一片波澜无起中诞生。 

而现在,因为清楚的知道不被期待,所以会被扼杀,那么在它失去生命之前,他想听听它的脉动。 

佘雅儿的手很冰,但她的小腹却暖暖的,似乎想把不被期待的父爱一并温暖起来。 

披袖有些怔怔的,当初在母亲的体中是否也是被如此的温暖着? 

那佘雅儿爱她的孩子吗?应该爱吧!却要扼杀,因为知道它的未来会痛苦! 

披袖站起身,一切尽在无言中,披袖笑了,笑中有认同!! 

会痛苦就不要给希望,这样比较幸福。 



佘雅儿似乎懂了,似乎也没懂,也许他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说她的郁闷。 

虽然她离开了披袖的东院,但面对生命的抉择,给予与不给予之间,思考的会比爱情还要多。 

最终会如何,谁也不知道,但孩子,暂时仍在腹中成长。 

对于孩子的存在,洪宣的激动似乎也平静了,他想要云苏的孩子,自然是不可能;至于佘雅儿的孩子,不置可否似乎也是一种默认。 

那种默认,也算得上是一种磨合吧。 

在他们的磨合中,披袖不是沙子,却也没有角色,但披袖一直都在深深思考…… 



转眼,又是一个季节,叶、凋零,风、拂起,地上一席落叶,还有花瓣的枯萎。 

当身上换上去年的那件秋衫时,披袖暮然发现,与洪宣在一起的日子,一年了。 

一年了,好快! 

佘雅儿的十个一年是不是也是这么快? 

自己与洪宣之间会不会有一个十年呢? 

这些,都无从知道。 

披袖茫茫然的看着庭院,忽略了身边的洪宣也在看他。 

披袖的身形又抽高了些许,站起来时,已经有洪宣的鼻子那么高了。 

现在的披袖与初来时,不太一样。 

眼睛变得深邃,这使得不算特别的眼睛有种吸引人的内敛,知道他在看东西,但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下巴犹为尖了,鼻子也是,比起云苏,多了一份坚硬,冷冷的,美的呛人。 

爱不释手! 

洪宣有丝心惊,却又宽慰的笑了。 

是的,爱不释手,对人亦或物,有时都会爱不释手。 

“披袖!”洪宣喊,轻中有点浮,像爱抚中对披袖的挑逗。 

披袖侧回头,看到洪宣的笑,披袖常常奇怪,自己在戏园子里是,有时也发呆,师兄弟们唤他许多声,他才会听到,但洪宣总能轻轻一喊就让他知觉。 

“不要坐在走廊上了,还有,又没穿鞋是不是?”看到披袖动作中从衣摆下露出的青白的脚,洪宣将书本扔到走廊上,将披袖的身子拖到自己的身上。 

洪宣是看见披袖坐在走廊上时,从书房搬了凳子出来坐在他身边的,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赤着脚。 

披袖在洪宣的蛮力拉扯下,站起来时,失去平衡跌进了洪宣的怀里。 

“好难得的投怀送抱呢!”洪宣自娱自乐似的笑着说。 

披袖放软了身子骨的任他抱着,心中满是不以为然,据佘雅儿讲,他今年已有三十三岁了,但他似乎不觉得他已经老了,可能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才十三岁的缘故。 

“你呢。怎么老是不理我,披袖?”洪宣带笑的问他,扯着披袖又长到肩后的黑发。 

理!我没有理你吗?只是没说话而已。 

“也不会笑!”洪宣有丝叹息。 

笑?哪种笑?苦笑?嘲笑?皮笑肉不笑?亦或是欢笑? 

披袖木然的抬起头,看着洪宣。 

那是一双具有洞察力的眼,深邃中让洪宣看到一丝威胁。 

看着洪宣微微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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