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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双调·碧玉箫-第6章

小说: 双调·碧玉箫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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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下令通知所有还在外面寻找自己的人回府,淋的水湿的人们回来的时候,洪府的厨房里是一锅温暖的姜汤等待着他们。 

有的时候,人要获得尊敬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洪府的人们终于对披袖另眼相看了。 

洪宣的房里,披袖每拆一次洪宣的绷带,每看见一次洪宣的伤,披袖就觉得自己愈发的温柔了。 

雅儿的房里,每抱一次那个孩子,每逗他笑一次,披袖就觉得自己愈发的自私了。 

披袖的情,洪宣清清楚楚。 

披袖的苦,雅儿明明白白。 



洪宣伤好的时候,披袖说:“我……想回一次家!” 

“……?”洪宣疑惑的看他。 

“我想见见我娘,我想她!”在这种苦闷的心情中,雅儿终于不能再维持披袖的平衡。 

“那等我请个假了,陪你回去?” 

“我想自己回去!”披袖缓缓的摇头。 

“那么远?”洪宣不安的问。 

“远?就在城外的东化村啊!”披袖说。 

“你是南京人?”洪宣发现自己第一次问起披袖的来历。 

披袖点头:“我只是被卖到扬州去罢了,我说的也是南京话啊!” 

洪宣尴尬的笑笑:“但是你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在南京呆了一年了啊。” 

因为一句话,带出来太多的想法。 

两个人有一瞬的沉默。 

“那你要是不想要我陪的话,我叫人给你备车!” 

“那里路好窄的,车也去不了,我走回去就好了!”披袖说。 

洪宣想了想终于是不说话了。 



后来的日子里,有好几次,洪宣没有看见披袖,问起来的时候,回答他的都是:回家了。 

在一个初夏的天气,又一次的找不到披袖之后,洪宣决定去一趟披袖说的那个东化村。 

骑上马,向下人们问了基本的方向,洪宣就出发了。 

披袖虽然说东化村那里的路很窄,其实东化村却也不难找。 

隐约记得披袖曾说:我爹是铁匠。 

洪宣骑着马,清楚的看见河的对岸那个忙碌的小村庄的最头上,有一间铁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洪宣没有急着过桥,将马儿栓到河边的一棵树上,感觉初夏的风从庄稼上拂过,然后带来一阵田间特有的清香。 

正惬意着,却听那间铁铺里传来一阵混乱的撞击声。 

然后是一阵怒骂:“滚出去,没我的允许,谁让你进来里面来的?” 

“送饭?送饭来了不起,你放外面就好了,滚出去!” 

洪宣惊讶的看见在那一阵怒骂之后,走出来的人居然是披袖。 

洪宣没有激动,静静的看披袖放下一个铁制的饭盆之后,一跛一跛的往村中走去。 

洪宣在河的这边,不紧不慢的追披袖的脚步。 

然后,披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不是很破的农户。 

洪宣站在河岸上,清巛的河水里清晰的映出了一个影子。 

河的对岸,一个中年的女人正在清洗着衣裳。看见河水里的影子,抬起了头。 

然后,女人手中的动作顿住了。 

“承宪少爷……”声音喊出来,脚边的盆也被踢翻了,发出的巨大的声音惊动了房子里的披袖。 

“发生什么事情了,娘?”披袖跛着脚,跑了出来。 

女人听见披袖的喊叫,已经僵住的身子这才有了动作。 

慌忙的抓起散在河岸上的衣服装进盆里,然后,将卷起来的衣袖放下来…… 

披袖那时已经来到了河岸边。 

“云苏?”洪宣试探般的喊,会叫他承宪少爷的人只有少年时身边的几个丫鬟,而在这几个丫鬟中,会将袖子往内翻卷的人,只有云苏。会认出来,不是因为她皱纹斑斑的脸,而是她那个微小的动作。 

披袖定住了,看到洪宣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招呼,却听见他叫云苏?叫的是自己的娘? 

洪宣也呆了,披袖……是云苏的孩子? 

也许不是在叫自己的娘,虽然人们都称娘为云娘,但娘并没有回答他啊。披袖自欺欺人的想。 

但是,他心中也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在叫娘的话,娘不用慌的。 

如果是一年前的披袖,他不会明白。 

但是,现在的披袖,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三个人,静静的,空气也在那一瞬间开始凝固。 

“你怎么来了?”披袖问。 

披袖问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云娘诧异的眼神。 

是啊,娘可能只以为洪宣是来看她,但其实,是为我而来啊! 

“他们说你回家了,我来接你!”洪宣回答。 

河,不宽;河水,很清巛;河岸两端,开始崩滩…… 



云娘的诧异过后,停驻在眼中的是痛苦的神色,当眼中的情绪蔓延到唇边时,云娘终于也开了口。 

“当初买你回来的就是这位老爷,岩儿?”云娘问。 

披袖浅浅的笑一下,似乎是为了让云娘安心:“是的,他对我很好,所以,虽然……” 

云娘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打断了:“既然老爷来接你了,你就回去吧!” 

披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返身进了屋里。 

这时,房子里跑出来两个孩子,比披袖小,却也都是十来岁了。 

“这……是你的孩子?”洪宣问。 

“岩儿也是我的孩子,岩儿……今年十五了。”云娘说完,什么也不多说的,转身就进去了,连河岸边的盆,还是那两个孩子来捡的。 

云娘那一句话,平淡的,带给洪宣的震撼却大的几乎可以翻天。 

云娘与他分开多久了? 

十六年了。 

披袖明显的与后来的两个孩子长的不太一样。 

披袖的眉眼精致的,不似后来那两个孩子般粗眉横眸。 

云娘说披袖今年十五了,意味着什么?不是很明显么? 

这是什么样的错?洪宣已经没有能力去承受了。 

那云苏呢?? 

云苏,云苏知道披袖绝对是逃不过那种命的,因为那孩子一张美丽的脸,云苏知道披袖会在南京城也是因为已经被命运俘虏了,只是,更加残酷的,这命运给的是逆天的罪!! 

罪呵!! 

云苏能如何,云苏只能继续做她的云娘,在一言不发之前,将不知该说不该说的,给自己说话的最后的权利。 

然后,沉寂。 



洪宣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到了洪府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门上的“洪府”这两个字,才知道已经回来了。怀中是披袖小小的身子。 

孩子!是自己的孩子! 

是多么的不真实。 

披袖乖乖的下了马!然后,进了府。 

披袖也许是幸运的,云苏是娘,但他不知道过去的那些事情,虽然知道陈大川不是自己的爹,却从来没有去想,洪宣会是他的至亲,因为,他与洪宣,从一开始就实在是与亲缘沾不上边的关系。 

雅儿根本不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事。 

云娘沉寂了,洪宣选择了与她一样的方式。 

只是,洪宣开始学会夜不归宿。 

披袖什么也不说,倒是雅儿却问起来了:“我听人说,老爷最近经常就不回府了。” 

披袖和她一起坐在房间靠窗的位置,中间隔着的是小孩的摇篮。 

披袖就只是点点头,心里有点酸酸的。 

“怎么回事呢!就算是以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啊!我还说,渊儿满月的时候没有办酒,如今快百日了,找他商量一下宴席的事情呢,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雅儿那状似不经意的抱怨,其实是想引出披袖隐藏起来的话。 

披袖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要说什么就说啊!”雅儿微笑的说。 

看披袖还是迟疑,雅儿笑说:“看你的什么事情最后还不是要告诉我的。” 

披袖脸一红。 

雅儿也咬唇,憋住笑声,实在是……哎,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孩子。 

“你认识云苏么?”披袖问。 

雅儿惊了一惊,笑说:“我只是听说过,但却没有真正的见过,我嫁过来的时候,那些事情就已经好几年了,要不是因为他总是对我不好,我也不会缠着那些下人们去问那些事情,他跟你提云苏了?” 

披袖安静了很久,问:“那你知道当时的事情咯!” 

雅儿笑笑:“怎么,你想听?” 

披袖点点头。 

“我只知道那云苏是他的丫鬟,听说也曾是个官家小姐,后来云苏的父亲犯了事,云苏就被买到洪府来了,云苏很漂亮也很聪慧,与当时的几个丫鬟比起来,自然就有一份小丫鬟没有的才学了,洪宣很喜欢她,后来,因为他父亲不同意,就将云苏给派出去嫁人了,说起来,都已经是…我算算,十六年前的事了。”雅儿偏头看窗外,淡淡的笑一下。 

“真是奇怪,都那么久的事了,以前你都不问的,今天怎么忽然问起来?”雅儿笑笑的问。 

披袖静静的,很久之后,说:“云苏……是我娘!我不是陈铁匠的儿子。” 

雅儿呆了。 

直到……披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的血,染红了摇篮里孩子的软被,雅儿才惊醒了般的尖叫一声,慌乱的站起来,一边扶昏倒的披袖,一边嚷丫鬟进来安抚哭起来了的渊儿。 

终于,雅儿将披袖扶上了床榻。开始强迫自己静下心。 

看着床上昏睡着的披袖,雅儿觉得全身在颤抖,抖啊抖的,就是停不了。 

雅儿想哭。 

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给他们太多的阻拦,是不是因为洪府里的人对于这件事看的太过平淡,让老天不甘,所以,就降罪了? 

不知道披袖这孩子承不承受的住,那次只是一件戏服整个人就凝固了,如今,这件事情的打击,会不会就此不醒了? 

雅儿想着的时候,披袖醒了,睁开的眼里,雅儿看见,苦苦的。 

“披袖!”雅儿担心的喊,连雅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孩子有着这么多的怜惜。 

“他是我爹……”披袖的眼中空茫的。 

“披袖!”雅儿已经乱了,她已经说不出劝慰的话了。 




撕裂 

“他是我爹……”又一声的低喃之后,披袖扑到床边,地上,又一滩的鲜红。 

雅儿慌了,冲到门边,失却了往日的平和温雅,往外面大喊:“马上派人到容安堂去请大夫,剩下的,给我去把老爷请回来。” 

洪府的二夫人发怒了,为的是洪大人的那个妾室因为洪大人的冷落而病倚床榻了。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洪大人也才刚刚跨进了府门。 

进南院,雅儿一脸铁青的站在门口,冷冷的瞪一眼洪宣,冷哼一声,泪水一漫,扭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洪宣进房,披袖虚弱的躺在床上,眼闭着,呼吸急促且不均匀。 

多久了?多久没有敢正眼看这个孩子了? 

足足半个月了啊! 

那眉、那眼,那样的勾人心弦,却从此不能再去碰触了,那样牵动他心情的孩子,是他的骨血啊! 

看这是,天罚他。 

闻这屋内,淡淡的散着药香,丁浩说,大夫来过了,说披袖,受了刺激,气急攻心,只要情绪稳定了,许就好了。 

开了镇静的方子,吩咐要按时吃药,还开了大补的方子,说披袖身子太虚。 

看着披袖,洪宣心中一阵阵的痛,终于,还是禁不住的伸手,抚,那唇、那脸。 

眼睫扇了扇,睁开一双清透的眼,眼里映出洪宣的影,一阵欣喜,却也一片愁。 

挣扎着,想要起身,洪宣扶住了,往他身后轻巧的搁一个软垫。 

披袖的眼里,慢慢的凝起一泓秋水,珍珠一般的坠下来时,人已经扑到了洪宣的怀里,细细的呜咽传出来,洪宣将他拥紧了又放,放了却还是拥紧。 

心里,五味瓶翻了,再也扶不起来。 

怜惜的,抚那一头剪了,如今又长长到肩后的发。 

久久的,披袖平静了,抬起头,一双红红的眼,难得的,没有以往锐利的气。 

依然清清澈澈的,看着洪宣。 

唇动了动,一埋头,进了洪宣怀里。 

哽咽着,问:“你疼我,是因为我是披袖还是因为我是岩儿?” 

“披…岩……”想喊他抬头,却发现此时的一个称谓,意义长久。 

长长的,叹一口气:“都有!” 

“你骗人!”披袖忽而大力的推开他,瞪着洪宣深沉的眼,低低的,控诉:“你骗人,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根本都不知道我是你的孩子!” 

“披袖!”洪宣不知道这个冷静平和的孩子也可以如此犀利,但那表情,却将那犀利掩盖了,看在眼中时,只有一种怎么也抹不去的酸。 

“你听你,喊我时,都是披袖!”披袖一垂眼,双肩也挎下来,一时间,跪在床上的他,竟变得好小。 

“我……”洪宣哑口无言。 

“你把我买回来的时候不是因为你是我爹,你对我好的时候不是因为你是我爹,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不是因为你是我爹,你为我挡箭的时候不是因为你是我爹,你去接我回来的时候也不是因为你是我爹,你从来就没有做过我爹,你做的事情,好的坏的,我都记得,你要我叫你爹,我做不到,我从没有叫过你,在我心里,我喊你时,不是老爷,不是洪大人,是洪宣!是洪宣!”披袖的头抬起来了,带着哭音的声音静静的说着,不知道是诉说还是控诉。 

“洪宣!”披袖,静静的看着他,说:“我不是墙头的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我师父曾经说过,要想将戏唱好,就必须每一场都尽全力,人只有一辈子,虽然这一辈子中,做为一个戏子要唱很多场的戏,但,这一辈子,我在那个角色中,在那个场合中,在那个时间中,我只可能扮演一次,唱出去之前,必须想好我要扮演的角色,想好每一个细节,没有机会给我反悔。因为,我在人生这场长长的戏中,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机会。而且,每一次也只有一次机会。你走上我的戏台的时候,你已经选好了你的角色,你在一台戏中只能扮演一个角色,你选了,戏开场了,就不会停了,要换,来不及了。” 

洪宣看着那小小的孩子,惊讶他说出那么强大的话语。 

“你选了,洪宣,而且,你也让我做了选择,你让我选的,不是我爹,是……是…是爱人,不是爹!”声音在最后的时候,被哽咽掩盖了。 

披袖的脸,被泪水淹没了,披袖的眼,却清晰的在洪宣的眼中显出沉痛来。痛,来源于爱。 

然后,也终于明白,人,走过了,就不可能再提什么当初,就如同披袖说的,必须想好每一个细节,没有机会反悔。 



披袖哭了,洪宣却一直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说什么,都是伤害,说什么,都不能解决问题。 



雅儿来看披袖,披袖静静的,竟反而没有洪宣的那种焦躁。 

雅儿在那时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披袖对于人性,懂的也许没有洪宣多,但是,披袖这么一个一路艰苦的走过来的孩子,与那个只在云苏那里受过伤害的洪宣比起来,在人生中,懂的却也不见得少。 

人性让人圆融,却在同时,也让人在想事情时学会拐弯抹角。 

所以,披袖想通了,洪宣却还在拐弯抹角。 

披袖对雅儿说:“为渊儿好好的办个百日喜宴吧,让这屋里热闹些,我不喜欢这凄凄惨惨的氛围。” 

雅儿看披袖,竟日日渐渐的憔悴了,于是点头:“好!” 



洪宣想,办就办吧,披袖的身份早早的吐的明白了,自己许也就轻松了。 

洪渊的百日喜宴于是就办成了。 

虽说是没有大张旗鼓,但终究洪宣是个京官,而且,还是刑部尚书的左膀右臂中的一员,人称刑部侍郎的那种。 

连刑部尚书也要来为他喜得贵子贺喜了,这喜宴办起来,轻易的就办了百来桌。 

喜宴当天,雅儿早早的就将渊儿抱出去了,众人欢欢喜喜的道恭贺,雅儿也欢欢喜喜的回礼。 

洪宣和来了的宾客招呼着,心里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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