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信来年别有春(出书版) by 林寒烟卿-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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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一顿道:「坐下慢慢说。」
他伸手扶安风在床上坐下。屋子十分狭小,并无桌椅。安风被他碰到,身子一抖,躲了开去,却是下意识的闪避。伊随云见他如此,心中真是痛如刀割。
安风道:「教主恕罪。」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伊随云在他身边坐下,感觉安风微微发抖。忽地一把抓住了他,安风惊叫一声。
伊随云将他拉在怀里,哽咽道:「师父,是我,是我。你不要怕。」
他抱紧安风,只觉万箭穿心。不知要多少痛苦凌辱,才能把当初那个睥睨天下的人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安风伏在他身上,微微发抖,过了一会抬起头,看伊随云面上心痛神色,低声道:「教主不必如此,我只是不惯与人这样亲近。」他素来擅长自控,今天是因为乍见伊随云,心情激动至极,现下已慢慢平复。
伊随云道:「师父莫要怪我来此,我实在放心不下。那天师父走后,我分批送走各堂弟子,心中焦急,片刻难安。好不容易已见头绪,只怕来迟了一步。」
安风不动声色从他怀中闪了出来道:「教主万金之躯,不该轻易涉险,安风已是圣教罪人,若再牵连教主,真是万死难赎。」
伊随云恨恨道:「我们过去是师徒,如今是罪人、教主。你。。。。。。你。。。。。。」
安风只是不作声。伊随云想起他在雍京的遭遇,一颗心软了下来,温柔问他:「师父还记得么,我们小时候,在雪山上练功,偷偷跑到有温泉的山洞里去。」
安风出神。「怎么不记得,爹还抓住我们打了一顿。都是你笨,连累了我。从前我自己偷懒,从来都没被抓过。」
伊随云看他面上露出开心神色,方对他道:「你在雍京所做之事,我有所耳闻。然太子懦弱无能,不足依靠。雍王费心与之夺位,已无暇再来对付圣教。
「我将武功较低的教众尽数西迁,雪山所留皆是本教精英,又住在高处,山路难行,外人轻易难觅踪迹。师父无须再顾忌雍王,不如随我回去,我们。。。。。。」
安风露出思索神色,半晌之后道:「不!李昊远一日不死,我一日不会快乐。你就算要我回去,也只是一个废人了。」
安风说到此处,凄然一笑,「随云心意,我过去不懂,现在已经明白。我的功夫已散,你若要我,我。。。。。。」说到这里,伸手将自己身上外衣解下。
伊随云看他如此,真是肝肠寸断。抓住安风的手,不让他再动。
伊随云痛心道:「师父,你何苦这样自轻自贱,师父在我心里,永远和当年随云初见你时一样。」
旧香教祖师本是中原人士,因一桩旧恨,远走关外创立了旧香教。历代都回中原挑选杰出弟子,伊随云正是安素挑选的继承衣钵人选。
安风见了他,闹着要亲自收他做徒弟,安素拗之不过,就依了安风。
伊随云心里实在欢喜得很。雪山岁月寂寞,这小师父是天下第一有趣的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经史逸闻,无所不好,只是安风身体不好,十五岁之后开始修炼醉花功,对人越发冷淡。
伊随云从小爱他敬他,安风此刻孱弱可怜,却是伊随云从未见过的情状。
伊随云对安风道:「师父,扳倒雍王谈何容易,若是去雍王府动手,只怕胜算还略高一些。」
安风摇摇头,「李昊远手下高手甚多,他的贴身侍卫更是超卓,我武功未失之时,也比不过,去了只是送死。太子虽然无能,毕竟是正统,又能指派大内高手和禁军为我所用。」他怕伊随云再阻拦自己,合上眼睛道:「我累了。」
伊随云暗叹一口气,把枕头摆正,扶他躺了下去。安风轻哼一声,似被碰到痛处。
伊随云吃了一惊,将他衣服卷起一角。安风雪白的肌肤上有着青紫痕迹,看着不是新伤。伊随云痛心道:「多长时间了?」
安风道:「本该好了,是我自己不愿上药,我要留着这痛。」
伊随云道:「师父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师祖若知道,不知会如何心痛。」
安风听他提起父亲,心中难过。
伊随云轻轻解开他的衣服,已不知过了多少天,仍如此触目惊心,当时之痛真是不可想象。江湖中人无不随身带着伤药,伊随云自不例外。他轻按住安风,安风也不反抗,任他在瘀青处涂抹。涂到腰时,安风攥住他的手。
伊随云会意,将他裤子从下向上卷起。伊随云虽自小与安风一起长大,这样亲密,还是初次。安风顺从的任他照顾,涂完药后,伊随云放下帐子,将安风拥在怀中。
「睡吧,我在这里。」
安风迟疑着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伊随云觉胸口一凉,胸前的衣服已被哭湿。他没有作声,轻轻拍着安风的背,听他呼吸渐稳,安风沉沉睡去了。
安风这三月来,从未睡过这样好觉,清晨听得外面鸟叫,伊随云却还未醒。他伸手去抚伊随云的眼睛,轻轻的勾画他的眉毛,心中一动,感觉若此刻随他走了,再不回来,似乎也很好。如此想着,已有情欲悄悄升起,安风轻喘一声,呼吸转急。
其实他碰伊随云眉毛时,伊随云已醒了过来。此刻听他呼吸声,心里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悄悄贴近安风,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气息。
安风修炼醉花功后,体温远较常人为低。伊随云现在指端是他温热的柔滑肌肤,心中荡漾,一个翻身压在了安风之上。安风身子连连颤抖,伸手去推他。
伊随云道:「别动。」
抱着安风转了个身,让安风趴在自己身上。「我怎会勉强你。」
安风闭了眼睛,也不说话。伊随云看他修长的睫毛上逐渐渗出两滴晶莹的泪珠,心下恻然,柔声道:「这种事情很平常,师父不要难过。」
他听得安风喘息越来越急,皮肤逐渐变热。伊随云不想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勉强他共赴巫山,一手搂着安风,一手慢慢褪了安风裤子,轻轻抚弄安风的分身。
安风浑身无力伏在他身上,听凭他摆布。一阵阵颤抖,在伊随云的手里得到释放。
伊随云为他擦拭,再帮他穿上衣服。看着安风紧紧闭着眼睛道:「师父,你没有醉花功护体,物极必反,极易为情欲所困,便是平常人,这也没什么。」
说到这里,伊随云痛心道:「师父,太子懦弱无能,不足依恃,跟我走吧。」
安风睁开眼睛,望着他眼中一往无悔的深情,凝神思索。
良久,安风摇了摇头,「李昊远已毁了我,我叛离了他,他又怎会饶我?眼前虽然希望渺茫,毕竟还有一线。若是失败身死,也不至于为圣教再招祸端。」
安风又看了看伊随云,握住他的手,「随云,你自己保重,我。。。。。。」说到这里,说不下去,半晌安风方道:「请教主不要拦我,早日回去,以免属下担心。」
伊随云听他这一句话中,先称呼你,又变成教主,隐隐感觉似乎与之相守,是一件终生无望之事。十多年来第一次与心中的可人这样亲近,今朝一别,只怕再见无期,心中大恸。
二人出了寺门,北风呼啸,才十月光景,雍京已然飘落第一场雪。
安风道:「这里也下雪了,我最怕过夏天。」
伊随云为安风拂落头发上的碎雪,柔声道:「我永远等着你。」
他看着安风走进风雪里,想起那日在山上看安风落寞而去,竟是自始至终的无能为力。真想大喊一声:「别管圣教,我们两个人远走天涯!」
明知这念头背师叛祖,竟不能自抑的涌上心头。
安风做了御史,在朝堂众臣的末班,毫无权势。实权官位并无空缺,太子烦躁不安,安风心内郁郁。
这一日下朝,李昊远远远道:「柳大人且慢。」
安风只作没听见,他就住在宫中,每日下朝都先行闪躲,李昊远倒也不来与他为难,今日忽然召唤,安风只求避开不见。耳畔风声响动,李昊远已掠到身边拉住了他。
安风见身边众人往来,心下略安,抬头问道:「王爷有何指教,下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
李昊远笑道:「本王新近得了一幅画,知道柳大人乃当朝国手,特来请教。」
安风语气冷淡,「王爷说笑了,我并不会作画。」
李昊远咬牙冷笑,安风当日画了流光的画像,现在竟连不会作画都说出口来。
安风想推开他,李昊远牢牢抓住他。李昊远自朝服袖中掏出一个卷轴,舒展开来,画中人靥笑春桃,边上题着「山有木兮木有枝」七个字。
李昊远冷道:「柳大人可认得此画?这画的主人自不量力,不知柳大人认为我是杀了她好呢,还是念在她愚不可及,又与柳大人有一段交情,就此放了她。」
安风道:「王爷行事,怎容得我插嘴,是杀是留,王爷想的总是好的。」
李昊远手转到安风无名指上的墨玉戒指,用力一握,满意的看他额上渗出一层冷汗,笑道:「柳大人对枕边人都是这样无情么?难怪难怪。」
笑了一笑,李昊远复又道:「我本来不想杀她,可谁碰过我的东西都是要死的。」
安风道:「那便死好了。」
李昊远看他面上的冷淡神情,一面开心他不喜欢柳盈霜,一面却恨他对人的无情。冷道:「我还有薄礼一件送给柳大人。」摊开手掌,掌心有一枚形状奇异的果实,色泽碧绿。
安风看了浑身一振,颤声道:「你。。。。。。」
李昊远道:「这果子长在关外雪山温泉之边,听说是柳大人最爱。本王特地命人寻了来。」
安风道:「你要怎样?」
「我对大人倾慕已久,只是想凭此物博大人一笑而已。」
这是安风居住之地生长的果实,李昊远拿了此物出来,旧香教的总坛地址自是再不隐秘。李昊远将那果子放在他手中,竟笑笑扬长去了。
安风回到住处,太子已在等他,急道:「父皇已在途中,三日后我与其它皇子去城门迎接,安风可要随行?」
「什么?」安风心中一动道:「迎接圣驾要带多少人?」
太子道:「安风不懂这些事么,迎接皇驾是不许带随从的,只有禁军随行。但你既是文官,又是御史,勉强可跟着去。」
「这恐怕是我们最后机会,我们低估雍王势力。如今看皇上无力制衡雍王,不如趁在城外,请皇上下旨,软禁雍王,我在途中杀之。皇上纵怪,亦不会怪罪太子。」
「如果父皇不肯呢?」
「那就只好挟天子以令诸侯。」
「雍王武功过人。」太子想一想又道:「竟无别路可走。」
安风道:「禁军只忠于皇上,如若皇上肯,自然是千好万好。皇上若不肯,迫不得已,也只有逼宫一途。」他本想慢慢削减李昊远的势力,可李昊远也一样擅长釜底抽薪。想起父亲与教中众人,只盼伊随云知此大难,能提前躲避,一时间心乱如麻。
三日后,二十余位皇子及近臣,在两千禁军护送下,开往城外。
安风坐在太子轿子内,心知今日已是关系生死存亡。看太子时,太子已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安风暗暗叹息。
出了城门,已看得见明黄色的大帐,再走一段,各位皇子都下了轿来。其中有位骑马的,却是十六皇子李昊风。
他看见安风,跑了过来,道:「柳大人,好久不见,我想念你得很。」
安风无心与他多谈,只是敷衍。
皇上分别召见各位皇子、大臣,太子先被召了进去,片刻之后,太监来传安风。安风正要进去,眼角看到李昊远正望着自己,唇边带着种难以琢磨的意味。
安风心中一凛,进了皇帐。
皇上挥退帐内闲人。「不必多礼,这次我去江南围猎,想了许多事情。自古有能者居天下,雍王功劳过人,聪明能干,远胜太子。若我去后,二子争位,的确会动摇国本。但并不只有除去雍王一条路可走,爱卿明白我的意思么?」
安风肃然道:「臣明白,可。。。。。。」
皇上摇手,不让他再说下去。又道:「太子如肯让位给雍王,一样会是佳话一段,也是百姓之福。
「安风,你和雍王恩怨我已知道。昊远并不见得是要折辱你,我年纪已老,又向来不好男风,否则对你这样的美人,只怕也会生出垂涎之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生成这样的相貌,为天所忌,有些劫难,也可免了夭折之祸。」
安风心中悲愤,强压下来道:「皇上,雍。。。。。。」
皇上截口道:「如我令昊远再不与旧香教为难,放你回到关外。你可愿意?」
安风没有回答。
皇上又道:「旧香教只是武林门派,并无野心,朕如何不知。因此朕并不存赶尽杀绝之心,雍王料也不会。」
安风心知大势已去,若皇上令李昊远不再为难旧香教,怎都避了眼前之祸,咬牙道:「好,就依皇上所言。」
皇上朗声大笑,「化干戈为玉帛,正是人间美事。」忽然声音转低,竟从龙椅上栽了下来。
安风吓了一跳,看太子脸上也是一片惊怖神色。
安风立在当地,听得帐外声音,伸手去探皇上的鼻息,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他如堕冰窟,想起刚才李昊远脸上那抹神情,自己在这算计他,他又何尝不在算计自己,竟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皇帝一死,自己和太子也活不过几日了。
他听得身边渐渐喧闹,心里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昊远进帐来,使人押住太子。号哭,叫骂,兵器声,都好像自很远处传来。
李昊远点了他的穴道。安风惊惧的被他抱在怀里,昏迷了过去,他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再也支持不住。
第七章
安风再醒来时,已是傍晚。他摸索着坐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公子,你可算醒了。」
安风凝神一看,却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流光。
流光上前抱住他,哭道:「你昏沉了半个多月,醒时也不认得人,可把我吓死了。」
安风道:「半个月?」
流光道:「是,太子杀君弒父,已被处斩了。公子怎么和那样的人搅在一起?听秦大人说,朝廷有不少大官参你,说你和太子一党,要把你一起杀了。皇上好不容易才救了你。」
看安风像是仍在胡涂,流光解释道:「皇上就是王爷,王爷已经登基做了皇上。」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门外道:「流光,下去,朕来和他讲。」
安风听见这声音,浑身一抖,抱着被子,一点一点蜷缩到床角帐子里。
流光看他这般模样,心痛至极。对李昊远福了一福,出了屋子。她在回廊里一步步往外面挪。心里想:皇上不杀他,总还是念旧情的,不会怎么样的。
念头还未转完,已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惊叫,声音里满含痛楚,闻之辛酸。接着是断续的呻吟。
流光扶着柱子稳住自己,她熟悉安风的骄傲,眼泪泉水一样的涌出来,擦之不尽。
李昊远来时,倒也没打算怎么为难安风,只想吓吓他就算了。安风这样的人,只怕百年也不会出一个。他迷恋安风脆弱可怜的依赖自己的感觉,只想折断了安风的翅膀,让安风依赖自己一辈子,并不想杀了他。
等看到安风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怒气倏地上来,恨自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