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29-影像-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道路》被提名奥斯卡;使我第一次有机会到从小梦想的神仙世界美国去旅行。在美国;一个人不必懂希腊文、拉丁文也能当总统。我并不觉得美国是陌生的地方。我从电影院的银幕上就对它十分熟悉了。朱丽叶塔、蒂诺·德·洛伦蒂斯和我到了好莱坞;《道路》获了奖;我们都成了名人。
当我离开美国的时候;感到对美国的了解反而不如未到美国之前。明白了有多少该知道的事物;我永远不可能全知道。我所爱的那个地方是过去的美国;今天已不复存在。我了解到;那纯真、开朗、信任一切的童年的美国已经一去不复返。
一家美国电视台要采访我;指定要我示范怎样行吻手礼。我从来没有吻过任何人的手;得现学起来。我只能对他们说身体不适;不能从命。我并没有说谎;如果我上了电视;准会感到不适。
卡比利亚之夜
我一向是很有兴趣研究孤独、观察孤独的人。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已自然而然地注意到;有些人——包括我自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打不进别人的圈子。在生活和在影片中;我一向对那些不合群的人有兴趣。奇怪的是那些处在圈外的人;不是太聪明;就是太愚蠢。不同的是;聪明人往往傲视别人;而笨人则往往遭人欺凌。在《卡比利亚之夜》中;我探讨了一个被摒弃而仍旧自尊自豪的人。
卡比利亚这个角色在影片《白酋长》结尾时有个短短的镜头;显示了朱丽叶塔的表演潜力。在《无情》和《杂技之光》两部影片中;不仅表现出她是个出色的戏剧演员;也显示出她可能是与卓别林、基顿、托托一脉相承的亦喜亦悲的演员。《道路》中她给我的这一印象更加强烈。杰尔索米娜脱胎于早先那个卡比利亚的短镜头。当时我感到卡比利亚具有的内蕴;足够将她的角色铺衍成一部影片;当然是由朱丽叶塔演主角。
在拍摄《骗子》时;我遇到一位现实生活中的卡比利亚。她住在罗马运水道遗址附近的一间小屋里。起初;她很不高兴我打乱了她白天的日程。我从餐车拿了个盒饭给她;她就被感化了,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雌猫;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街头的流浪儿;饿得发慌;只要有一点儿吃食;就顾不得害怕了。
她名叫旺达,如果她不叫这个名字;我也会这样叫她。几天后;我可以和她沟通了;又过了几天;她以她那词不达意的方式;讲述了她在罗马当马路天使的一些遭遇。
我为其他影片设想的一些点子自然而然进入了这个故事。比如卡比利亚被那“露水姻缘”的情人推下泰比尔河。这情节是根据报上的一篇报道;只是那妓女没有得救。
让弗朗索瓦·彼埃尔演奥斯卡;最初是因为同德·洛伦斯合伙的法国制片人坚持要有一名法国演员。银幕背后的故事往往比编剧笔下的任何情节都更复杂。许多影评人都批评彼埃尔不够邪恶;但这一点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认为他是演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尤其在影片的结尾;他忽然胆怯起来;下不了手去杀害卡比利亚;也许还有其他比较不自私的人性真情;使他因羞愧而住手。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能往好处想。我很想知道;他把那些钱——卡比利亚的全部积蓄;用来做了什么;他会不会重施故伎去对付别的什么人。
我的这部《卡比利亚之夜》;和早期根据邓南遮的作品改编的意大利默片《卡比利亚》并无关系。如果说我受了哪一部影片的影响;那就是卓别林的《城市之光》——我最心仪的影片之一。朱丽叶塔扮演的卡比利亚;使我和许多人一样;更能想起的;不是杰尔索米娜;而是卓别林式的流浪汉。她在夜总会里的狂舞使人联想到卓别林的影片;她与电影明星的邂逅跟流浪汉与喝醉了才认出他的百万富翁的相遇有共同之处。我让卡比利亚最后望着镜头的眼神里闪出一线希望;也像卓别林的《城市之光》中的流浪汉一样。
我有可能使卡比利亚仍旧怀有希望;因为她本质上是乐观的人;很容易满足。法国影评人称她为女夏尔洛(夏尔洛是法国人对卓别林的昵称)。朱丽叶塔听了很开心;我也很高兴。《卡比利亚之夜》奇迹显灵的场面;在我的下一部影片《甜蜜的生活》中有某种程度的再现;但那是为了填补被删掉的另一段戏。在《卡比利亚之夜》中摄影机紧跟卡比利亚;不仅是为了营造幽闭氛围;也是为了省钱;避免大场面、雇太多的临时演员。在《甜蜜的生活》中;预算很充裕;可以集中拍大场面;运用广角镜头适应新的宽银幕。《卡比利亚之夜》是我拍的最后一部普通银幕的黑白片。
选自《世界电影》1999年第1期
大师印象布努艾尔与超现实主义运动(1)
格非
如今;现实已经在远离艺术家的梦想了。这句话并非源于路易斯·布努艾尔之口(如果我记得不错;它是罗兰·巴特在死前写给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信中的一句话);但在《我最后的叹息》中;布努艾尔不止一次重复过这句话的意思。一条船远离了现实的堤岸;既没有方向;亦无归宿。晚年的布努艾尔在回顾超现实主义运动时充满了无奈和茫然若失的情绪:“今天我们在与不计其数的各种力量的关系中;在不断变革的历史现实中来衡量超现实主义所占据的卑微位置。被如地球一样宏大的梦想吞噬之后;我们什么都不算;不过是一伙儿傲慢的知识分子;只会在咖啡馆里大放厥词;出些杂志而已;我们只是一小撮一旦在行动中必须面对要强行和直接作出抉择时就会四分五裂的理想主义者。”
在布努艾尔拍摄的大约近三十部影片中;你固然不难发现主题或题材的复杂与丰富——宗教、暴力与极权;爱情、欲望、性倒错、社会学记录;诸如此类。但导演的隐晦批判锋芒(布努艾尔很喜欢用“隐晦”这个概念)始终指向以资产阶级为主体的社会本身。我们不需要频繁引用《无粮的土地》(1932)中的经典镜头就能说明导演的社会学意图。我想说的是;从《一条安达鲁狗》(1928)到《欲望的隐晦目的》(1977);这一意图始终存在;他从来没有偏离;更没有背叛。这是作为一个电影艺术家的布努艾尔与作为一个政治妄想狂的布勒东最重要的区别所在。
在30年代的巴黎;布努艾尔与达利、布勒东、尤奈斯库、艾吕雅、本哈明·哈雷特等人保持着较为密切的接触。每一个人都从自己的立场来解释所谓的“超现实主义”。用布勒东的话来说;“超现实主义最简单的行动就是拿手枪上街随意向人开火”。这样的逻辑在今天看来实在荒唐;但它不可能不对年轻的布努艾尔产生影响;举例来说;在影片《资产阶级隐秘的魅力》中有一个使人难忘的镜头:米兰达共和国的大使操起一杆猎枪朝街上的行人瞄准。就在观众以为他只不过是无聊中摆弄一下枪支之时;枪声就响了;子弹击碎了玻璃;街上一名年轻的女游击队员抱头鼠窜。后来;这个镜头在《自由的幽灵》(1974)中再度出现。布努艾尔一生都对暴力充满了兴趣;但这一兴趣大部分时间都不过是一闪而过的意念而已;布努艾尔对“超现实主义”的迷恋是一种象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如果一个人感觉到世界如果继续存在是耻辱;那他就应该甘愿炸毁它;并与之同归于尽。”这当然是最极端的说法。
如果说需要我们指明布努艾尔电影中那些复杂的态度、见解、意图和潜在意念;我们也许会无所适从;但假如将问题变成“布努艾尔的电影中没有什么”时;回答这个问题就变得轻而易举了。我的答案是;没有甜俗的画面。没有什么人比布努艾尔对甜俗的画面;即所谓的诗意或“美”更反感的了。有一次;他在爱森斯坦的影片《感伤曲》中看到随风波动的麦田里有一架白色的钢琴、几只天鹅在水池中游来游去这个镜头时;被大大地激怒了。他怒气冲冲地到蒙巴那斯各个咖啡馆去找爱森斯坦;一定要打他几个耳光。
1917年前后的布努艾尔曾把“甜蜜而安逸的生活”视为一生的梦想;但在几年后的巴黎;他决定放弃这一理想;因为他认为这个理想是不体面、无意义的、资产阶级化的;因而也是卑下和虚伪的。巴黎激进的“超现实主义”团体从各方面为他提供了滋养和理论依据——尤其是布勒东在1924年发表的那篇著名的《超现实主义宣言》;当然还有可怕的激情。这种滋养还给他带来了某种幻觉;他觉得世界可以在一夜之间被改变。于是;他就像卡夫卡《城堡》中的那个急性子的K一样;迫不及待地开始了野心勃勃的行动。
他拍摄于1928年的处女作《一条安达鲁狗》;时至今日已经成为超现实主义电影里程碑式的作品;尽管它只有短短的二十四分钟。这部影片自始至终充满了挑衅意味。导演的初衷是想在资产阶级群体为代表的生活理念严密的幕布上狠狠地划上一条口子;既是挑衅;又是嬉戏和反讽;既有严肃的主题;又有玩世不恭的游戏色彩。影片中充满了暴力和血淋淋的镜头:一片云削切着月亮;一柄剃刀割开一只眼睛;一只爬满蚂蚁的手;一只伏在钢琴上的死驴;变成臀部的乳房等等。布努艾尔似乎要使所有的观众都大吃一惊;特别是那些资产阶级趣味的观众;给他们带来震慑。因此;他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的卓越才华和想象力全部倾泻在那些令人不快的画面编辑中。他预想到了观众的厌恶与反感;抗议甚至是辱骂。为此;在影片首映的时候;他在自己的口袋里装满了石子;打算放映一结束;就将那些石子扔向观众;以便制造更大的混乱。问题是;具有反讽意义的奇迹出现了;电影放完了;没有嘘声四起;没有辱骂;而是长时间热烈的掌声。首映之后;影片又被连续放映了八个月。这部影片在商业上的成功使巴黎的那些超现实主义同事产生了忧患和反感。对于阿拉贡来说;更为严重的问题是导演竟然将这部电影的剧本交给了资产阶级的伽里玛出版社发表;于是;布努艾尔被告知;他必须拿锤子去砸烂伽里玛出版社的玻璃。他还真去了;与艾吕雅一起。超现实主义的团体给布努艾尔所下的最后结论是:资产阶级无耻阴谋的牺牲品。为此;布努艾尔在《超现实主义革命》杂志上发表了如下声明:
《超现实主义革命》是我唯一授权发表我这个剧本的刊物;这毫无保留地证明了我完全赞同超现实主义的思想和行动;没有超现实主义;就没有《一条安达鲁狗》。
从以上“宣言”不难看出;布努艾尔似乎很在意这个超现实主义团体的一切规则;他小心翼翼;同时又不无疑惑地执行着这个团体的政治、道德和艺术信条。尽管晚年的布努艾尔试图从另一个层次上将自己与达利和布勒东等人加以区别;但实际上这些信条在布努艾尔的创作中留下了终身的印记。也可以这样说;“超现实主义”团体所信奉的一切艺术原则;布努艾尔无不具备;这些艺术原则;诸如自由书写;对无意识的强调;艺术符号与生活符号之间的暗合关系等等;所有这一切已无需交代;我在这里想谈论的是另一些替代性的概念;那就是梦、隐喻和极端化。
布努艾尔毫无疑问是一位梦幻大师;在他的电影中;梦境的处理通常只有“出梦”;却没有“入梦”。也就是说;当梦境在银幕上(故事中)出现时;观众并不知道其中的人物在做梦。在《资产阶级隐秘的魅力》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米兰达共和国的大使应邀前往一位朋友家吃饭;因为记错了时间;这顿饭没有吃成。而第二天他如约赴宴;由于主人贪恋床笫之欢而耽误了时间;他照例又是空等一场;大使决定去路边的一家餐馆;正巧碰上餐馆的主人去世。总之;这顿饭被无限地悬搁了;到了影片最后;当美味佳馔齐备之时;又碰上了军事演习;门外冲进来一队演习的士兵……故事的结构本身即具有梦幻性质和形式;而在动机(吃饭)被无限延宕的过程中;主人公不时从一次次梦境中醒来。观众渐渐适应了布努艾尔的叙事方式之后;另一个问题出现了;既然任何一个场景都有可能是一次梦的结果;那么这部影片中还有哪些部分不是梦中的幻影?这也许正是布努艾尔所期待的合理反应。在导演看来;电影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梦幻;它是现实多少有些变形的投影。布努艾尔曾描述过电影院的这一特殊场合给观众带来的心理感受:剧场的灯随着铃声而熄灭;随着放映机的光柱投射在银幕上;观众与影片之间达成了一个默契,我开始做梦了……在《白日美人》(1967)中;影片开始就是在林阴道上缓缓驶来的一辆马车,它载着一对年轻的夫妇驶往郊外;丈夫将妻子拽入一片树林;脱下她的衣服鞭打她;随后又授意马车夫去强暴她。当然;这不过是一个梦。女主人公从床上醒来;回到了现实中。在以现实生活为背景的故事中;导演一次次插入女主人公的梦境片段;而现实中的马车也作为一个暗示性的道具频繁出现;到了影片的最后;片头的马车和林阴道再度出现;这使观众被迫对故事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一个原本纯洁、美丽、家境优越的女子甘愿免费去妓院充当妓女;这是真实的吗?布努艾尔对观众的这一疑问作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似是而非;也许这个观念可以概括布努艾尔结构上的美学特征。拍摄于1974年的《自由的幽灵》更是一个梦幻场景的集锦。一个梦导向另一个梦;有时你觉得梦与现实开始重合;但不久之后你忽然发现它不过是一个梦中之梦。类似的艺术手法在当今的电影和叙事艺术中已屡见不鲜;但考虑到导演在1928年就“发明”了这样的结构并一生沉迷于其中;就不是一个单纯的风格或修辞问题可以解释的了。
大师印象布努艾尔与超现实主义运动(2)
频繁使用隐喻是布努艾尔的另一个习惯。卧在床上的母牛、顶着石块走路的人、海滩上的骡子(《黄金时代》),闯入卧室的邮递员和大公鸡(《自由的幽灵》),梦中的马车(《白日美人》),钟楼上悬挂着的头颅(《特里斯蒂安娜》)都是电影史上经典的隐喻性片段。当然;还有一些隐喻在布努艾尔的各类影片中反复出现;比如飞机的轰鸣声将客厅里的谈话声打断;人物随心所欲;没有任何理由地开枪射击;性变态的鞭打和体罚等等;这些场景无疑是布努艾尔生活经验的分泌物;其中既有潜在的欲望;也镌刻着难以摒除的恐惧。我觉得更为重要的是;它说明了布努艾尔看待现实的态度;这些隐喻显示出一个个“客观化”的偶然性;而后者则掩饰着既让人难以理解又令人忧心忡忡的神秘。(有一些隐喻;是带有很大的随意性的;似乎源于作者的心血来潮;比如一个人顶着石头在公园里走路;这一细节来自于画家达利的建议;从片中看不出什么深意和必要性。)
“极端化”是布努艾尔喜欢使用的另一种艺术处理方式。这里说的“极端化”有些类似于叙事学中的“反讽”概念;即对一个情境、人物、理念进行夸张性的歪曲;从而使它们彻底走向极端化的反面。比如说“妻子”这个概念;在《白日美人》一片中;纯洁、美丽和善良是女主人公的一面;它显示着爱情和婚姻生活的常态;但这仅仅是表面现象而已;她的内心是狂野而难以驯服的。她的夜晚是守护在丈夫身边的一个美丽贤良的妻子;而她的白天(丈夫不在身边的时间)则是一个妓院的妓女;所谓“白日美人”。在《资产阶级隐秘的魅力》中有一个主教;他常常化装成一个侍弄花草的园丁;戴着草帽;帮助别人整理花园。而在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