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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八千湘女上天山 作者:卢一萍-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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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从此与父母又断了音信,直到70年代末。
  1972年,父母及弟妹陆陆续续从台湾移民到了美国。八○年五月,我在大陆唯一的姐姐移民到了美国。我姐姐在我当兵后不久,考上了西北财经学校,毕业后,分到青海工作。姐妹俩经常通信,通过这种方式寻找着内心的依靠。
  不久,我也获准去美国探亲。一到美国,家人就要马上为我办移民旧金山的手续,但我婉言拒绝了。我决计要回到新疆来。这令许多人大惑不解,他们说,你在那个地方吃了那么多苦,而你即使要回祖国,也该回宁乡去,那才是你真正的故乡。
  我笑了笑,没作任何解释。
  我曾从教二十年,可谓桃李满天下。宁乡的确是我的故乡,但那只是从血缘上而言,我心灵中的故乡就在新疆,因为我为她付出了一切。

黄群英:我对不起这片土地
 
  我住的这地方是维吾尔族人聚居区,已十几年没有和外面联系了,没想到你们还能找到我。多谢杨映群的老伴袁旭把你带到这里来。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真的,我只是感到惭愧。我先给你讲讲杨映群的故事吧!
  她是湖南湘阴人,1952年初和她堂妹一起偷偷参军。记得考试时,让她谈谈新疆,她对新疆一无所知,不知道该怎么写,是她堂妹帮她写的,就写了那么几句话,无非是新疆地大物博、路途遥远,是个大戈壁之类,后来就考上了。
  和很多湖南女兵一样,我们当时都没想到会在新疆待一辈子,招聘团的人在长沙说,去新疆当兵,三年后想回来就回来。我想三年一转眼就会过去,到时回来就行了。到新疆后,没想到会这么荒凉,这么苦,几百里的大戈壁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子,在口内哪有这样的事情?
  第二天,我们出发了。颠了半天,到了塔什店。那里有一窝子水塘,水塘边有几株水柳,四周全是坟堆似的秃山。既没有店,也没有房。在那里下了车后,带队的人说,这里就是将来要建大工厂的地方。招你们到新疆来,是来搞建设的,不是让你们来享福的。看到这光景,大家的心全凉了。下车后就挖地窝子,一个地窝子里住三个人。一到晚上,躺进去后,自己都觉得害怕,好像自己不是人,而是鬼,不是在人世里,而是在坟墓中。外面的风“呜呜”尖叫着,鬼哭狼嚎一般,吓得三个人紧紧地挤在一起,直打哆嗦。那时候年纪小,瞌睡多,颠了一上午,又挖了一下午的“窝”,很快就睡着了。但那一夜做的梦可真吓人,一会儿狼钻进了地窝子,一会儿地窝子里有死人的白骨架子,一会儿压在了大地下头,怎么也挣扎不动。第二天早上醒来,风不知什么时候已把地窝子的盖子掀掉了,被子上落了一层土。大家也泥鼻子泥眼睛的,我看你觉得好笑,你看我也觉得好笑,最后都笑了起来。
  原说三年可以回家,三年满后,不让回。不回也就不回了,最苦的日子熬过来了,总该有甜的时候吧,就这样盼着。既留下来,就继续好好干。杨映群立了四次功,奖状什么的,厚厚一大摞。记得她一直想着回湖南,但现在还在这里待着,和很多人一样,一辈子过来了,有了儿子,又有了孙子。
  我1951年在长沙参军,第二年在师部会计训练班学会计,返回团部时,不幸在铁门关翻了车。出院后,我虽然还是坚持工作,但总是不方便了。1962年,全国陷入饥荒,我当时已有五个孩子,领导劝我从大局着想,从工作岗位上下来,回去当家属,带孩子。我就下来了,从此,靠每年一点点残废金生活,全家陷入更加穷困的境地。
  既然动员我当家属,既然不能再去工作,我哪怕讨口叫化,也要养育好五个孩子,让他们成人成材。这样,我不远万里来新疆,也算是为它尽了自己的力,我在心中鼓励自己。丈夫每月几十元工资,很难口。我就在鱼肉便宜的时候买回来,用湖南的方式熏制成腊肉、腊鱼,这样,全家可以在夏天不买新鲜肉,还可以卖一点,补贴家用。直到现在,我还这样做,当然,现在主要是自己吃,因为几十年下来,全家已习惯了吃腊肉。也卖一些,因为我做的腊肉腊鱼已成了风味食品,一些老主顾喜欢吃。
  我自从“下岗”之后,无论多么困难,从没去找过领导。有苦,我自己吃;有难,我自己受。
  我常常回忆起自己工作的那十年时光,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我们一共十姐妹——她们现在全都健在。家里穷得不行,毛主席让妇女来当兵,建设新疆,那是对妇女的信任,所以那时候真是拼了小命儿地干。我心甘情愿地干,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三年没发津贴,说支援新疆建设,心里一点怨言也没有。我工作的那十年真好,当然,后来我也觉得自己没有虚度,我把五个孩子养大了,并把他们培养成材,又把他们全留在了新疆——大女儿在医院当主任,大儿子停薪留职后做生意,三儿子在电力公司工作,二丫头当医生,三丫头在民政局当干部,全家回来,近二十口人了。这是我的贡献。对于新疆,过去需要人来建设,现在和将来同样需要。
  我养育五个孩子的确是呕心沥血。我的腿脚不方便,但生活艰苦的年头,我每天都要一瘸一拐地到郊外去割苜蓿,挖野菜。后来,这些东西都没有了,我就把苞谷秆和葵花秆子成捆成捆地背回来,在大铁锅里熬,然后用手挤,用木槌砸,弄出汁液,滤出淀粉,然后和干葵花叶子熬了吃。再后来,我自己去开了一亩盐碱地,种小白菜。但那些小白菜刚长出不久,就被人拔去充饥了。我辛苦一场,只捡了些黄菜叶子熬了几顿玉米糊糊。为了让孩子们多吃一口饭,我常常只喝点野菜汤。所以,也不知有多少次,我饿得昏倒在郊外的野地里。有时,我饿得实在没有办法,就捋些榆树叶子,剥些杨树皮,咽到肚里充饥。
  我与丈夫袁祖武1952年初就结了婚。袁祖武是湖南桃源人,比我大十岁,背有些驼,头发早就花白了,才五十来岁时就已是满脸皱纹,他还有非常厉害的气管炎。他经历的艰难人生,已使他难以撑起一副军人的风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拖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几十年了一直如此。
  他是抗战前夕被抓壮丁进了国民党王牌四十七军,随后就参加了抗战,和日军在常德血战七天七夜。解放战争中他因伤被俘,后来,加入了解放军,从山东一直往西打,最后落脚到了库尔勒。
  不管是谁问他的经历,他都只会说上面这几句话。他用这几句话就把他的一生说完了。他最喜欢的人是王震,他认为王震这人性格直,善于鼓动部队。他跟我讲,有一次王震在他们部队作报告,说,小伙子们,我知道你们想什么;大姑娘们,我也知道你们想什么。小伙子想大姑娘,大姑娘想小伙子,小伙子们要好好干,以后给你们一人发上两个老婆。他当然是开玩笑,但这些兵却觉得他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王震虽然说的是玩笑话,可把我们女兵吓坏了。我记得有一次他在我们部队作报告时也是这么讲的,他讲到那里,所有的男兵都高兴得直鼓掌,我们却吓得偷偷直哭!心想他是司令员,这么说,也一定会这么做的。我们那时哪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呀。
  我一直很想念故乡,但因为以前要拉扯孩子,我没有条件回去;现在可以回去了,但费用又高了,往返一次,没有六七千块钱,不敢动身。儿女们凑钱让我回去,当我要上路时,又决计不去了。因为我当年是抱着建功立业的志向来新疆的,不想最后一事无成,我哪里还有脸面回去呀!这么多年来,我之所以很少去找老乡,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比她们低一头。她们为新疆工作了一辈子,而我只工作了十年。我对不起这片土地,我为她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

王爱湘:十三连是团里公墓的代名词
 
  我们到达焉耆后,在马棚子里住了两天,就开始分配,原来好几车人,这一分,人就少了,一车还没装满。然后车子就呼呼地继续往前开,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庄稼,看不见村子,也看不见树。就那座死气沉沉的天山,忽远忽近地在一旁陪伴着,就听天由命地任汽车把我们往前拉。
  最后天黑了,按口内的时间,该是半夜了,车子才停住。带队的干部就喊下车吃饭,下车吃饭。
  到了吗?有人看见外头黑天黑地的,就问。
  带队的干部说,路还远着呢,今天走不走,吃了饭再说吧!
  大家就在汽车的灯光前围成一圈,喝着水,吃着干粮。忽然,车“轰”的一声响,掉头开走了。我们这才知道,这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十八团团部所在地。因为前面有些女兵一看见光秃秃的戈壁滩,就不下车,所以那些司机怕我们也这样,哄着我们下车吃饭,把带的东西卸下来,就把车开走了。
  我们这才往四周看去,没有看见一间房子,只有黑黝黝的一片戈壁。只有一根旗杆立在那里,被漠风撕裂的军旗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哨兵像影子一样游动着。然后,平地里出现了几缕灯光。有几个人提着马灯,像从地里冒出来的,走到了我们跟前。一个人开始对我们讲话。大家的心都凉得不行,没几个听他讲了一些什么。后来,当他说他代表全团官兵欢迎我们时,我们没鼓一下掌,就陪他的那几个人“噼噼啪啪”地拍了一阵。那声音在空旷而沉寂的戈壁滩上显得很不协调。然后,他让一名干部安排我们去休息。后来,我们知道那个讲话的人是团政委阳焕生。
  我们不知道哪里有住的地方,就跟着那干部走。一路上看见一边有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黑洞口,从那里面竟然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这可把人吓坏了。有人以为是坟,以为有鬼呢,以为鬼还打呼噜呢!还有人以为里面饲养着什么动物。反正,好多人都不吭气,都冒着冷汗,竖着毛发,紧紧地挤在一起往前走。有个胆儿大的老乡,实在憋不住,一下冲到那走在前面带路的干部跟前,朝他踢了一脚,那干部痛得“哎哟”叫了一声,然后生气地问她,你个小鬼,为什么踢我?我哪里惹着你了?
  那老乡没有理他,只对我们说,他是人,是个人。
  我们以为你是鬼呢,这黑洞洞的洞里怎么有声音发出来?吓死人了。我们赶紧对那正在生气的干部说。
  那干部一听,顿时笑了起来,笑得都蹲在了地上,好半天才忍住笑,说,那里面住的是人,那就是部队的住处,叫地窝子,这戈壁滩上,自古就没个人烟,哪来的鬼呀?
  在老家,谁要是穷得住窝棚,就不得了啦,难道部队穷得连窝棚都住不起吗?
  这戈壁滩上,没有草,没有树,怎么搭窝棚呀?明天天一亮,你们就知道了。
  正说着,大家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前,那干部说,这就是你们的住处,两眼地窝子,一共可睡三十来人。里面铺着芨芨草,把被子一打开就可以睡了。
  但没人动,好像那不是人类的居所——人类摆脱穴居已不知多少年了,没想到20世纪中叶,却有二十余万人在新疆过上了这种生活。大家都愣愣地站着。
  怕什么呀,不行,我先进去给你们看看。那干部说着,提着马灯进去转了一圈,接着说,的确是住人的地方,自然啦,这是临时的,以后,条件会改善的。
  有些女兵把背包放在戈壁滩上,坐下了。
  两个年纪小的把头放在膝盖上,很快睡着了。
  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们要回去,送我们回湖南去!然后大家都跟着嚷嚷起来。
  要走也得天亮了再走哇,这深更半夜的,怎么走呀,往哪里走呀?那干部也着急了。
  大家也许的确是困倦了,没人再吭声,有人抱着背包往里走。大家都跟着往里走。有人哭了,这一哭可不得了,大家都哭了起来,哭声响成一片……
  听人说,这南疆三年能下一次雨,就算老天爷开眼了。可我们到后的第二天上午,就下了一场雨,老兵说,那雨是我们哭出来的。
  下雨了,又勾得我们想起湖南家乡来,加之那雨淋坏了地窝子,我们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女兵们又哭了。男兵们站在远处望着我们,望着像落汤鸡似的我们。
  这些出入过枪林弹雨、身上的硝烟味尚未散尽的男人,现在扛着或拄着砍土镘,神情忧郁,用饱含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们。
  即使是我们的啜泣和哭喊,也使他们感到了无限温柔,使他们看到了生活的色彩。看到了荒原上的一线生机,正是我们这些女兵使一半成为整体。我们是他们的姐妹,也是梦想中的爱人和未来的母亲。我们承载的是半个世界或许更多。
  哭归哭,三天以后,真格的东西就来了,开会、讨论、汇报思想、检查日记。最后落到一点:建国建疆,立家立业。但每个人似乎都认准了一个理儿,那就是不能找对象,不能结婚,不然就回不了老家了。但事情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最后,谁也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几乎全在这里成了家。
  自从陈淑惠与老赵结合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吾瓦,她在这里与盐碱地战斗了一生。
  你不知道,这里的盐碱有多厉害。1952年,全团播种粮食四万一千七百八十六亩,盐害面积就有两万二千一百零五十五亩,达到百分之五十多,生活本来就十分困难的1961年,盐害面积达到了三万多亩,1974年,达到了近五万亩。
  最让陈淑惠痛苦的是,有些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土地,由于泛盐严重,不得不弃耕,必须灌水洗盐才可能有一些收成,但土质变劣,产量锐减。“头年小丰收,两年便减产,三年‘秃子头’,四年把种丢”就是土地盐化减产的生动写照;有的条田则成了“盐碱滩,苇子草,十亩庄稼一肩挑”。一、三支渠及三支渠土地是陈淑惠和全团官兵们当年一起开垦的,最后都不得不抛弃了。当她看着那泛着盐碱、一片荒芜的土地时,当她跟着大家撤离那里,抛弃那些土地时,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仿佛抛弃的不是土地,而是自己的孩子。大家的心情都灰灰的,脚步特别沉重。陈淑惠一次又一次回头去望那些土地,一次又一次淌下了伤心的泪水。1964年,全团弃耕面积达到了七万余亩。到80年代末,重新开垦、收复这些弃耕地时,已经退休的陈淑惠又参加了。
  这块贫瘠的土地是不适宜耕种的,早在1952年,苏联土壤专家柯夫达到吾瓦考察时,就曾经下过结论。经过了近五十年的种稻洗盐,这片土地才渐渐变得肥沃。但这时,陈淑惠的身体已经垮了。
  陈淑惠是在参加一次收复弃耕地的劳动后,感到身体不行的,那时她六十一岁。后来,她一直熬着,最后身体越来越虚弱,但她还是一直参加劳动。她在吾瓦一直种棉花,退休后,她每年都要去拾棉花。这本是一种十分辛苦的劳作,但对她已成了习惯,如果到时候不到棉田里去,就浑身不舒服。
  她最后是倒在棉田里的,当时棉花已经拾完了,连棉秆也收去作燃料了。天气是在深秋,大地已有些萧条。她一直想到田野里看看,在田地走着,突然眼里流出了泪水,她没有用手去擦,而是任它流着。这时,她看到了自己进疆后栽活的第一棵胡杨树。她像碰到了一位老朋友似的,急切地向它走去。但她已走不快了。
  她那时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六十多岁,唉,六十多岁就老成了这样,真是丢人啊!
  六十五岁那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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