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生活-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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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笑,换了话题,跟德子说开了别的。好像在说哪里有个房子可以开酒吧,多少价钱什么的。那人还问德子前两天有两拨人在金堡夜总会打架的事,他们一问一答地抽了两根烟,优优和阿菊就站在一边发着呆,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一声不响地傻听着。
直到他们聊完了,直到优优跟着德子和阿菊走出那间有股子怪味的酒吧时,她都没搞清他们是来干吗的,那个抽烟的家伙又是谁。她听德子冲那人叫大哥,但显然,他不是德子的亲大哥。
然而从那天开始到以后,优优无论出门去还是回家来,无论在巷子里还是在火锅店,她都再没见过那个小胡子,也再没见过他那伙泼皮无赖的帮凶了。时隔很久优优才听人说,胡子和他的那帮人,在火车站附近一家餐厅吃饭时被人打伤了,胡子手下一个兄弟还被打得住了院,肚子上缝了十多针。
胡子后来是怎么把这次袭击与骚扰优优的事连在一起的,没人说得清楚。一年以后优优在向我讲述此事时,仍然心有余悸。挨打的是胡子,害怕的却是优优。这场血腥殴斗因她而起,她一直担心胡子不会善罢甘休。
而后来的事实是,她真的没有再见到胡子了,以及胡子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那时只有阿菊宽慰她:“不会有事的,你别看李文海那人长得不咋样,可是最讲义气的。要不德子也不会认他做大哥。凡是认他做了大哥的人,无论谁,他肯定会帮忙撑腰的。”
阿菊说的李文海,就是优优那天在帝豪酒吧见到的人。
阿菊对优优说:“你还小,还没在社会上混过事,所以你不懂,在社会上混事非有靠山不行的。有了靠山才没人敢随便欺负你。你看王德江,人高马大的,又有蛮力气,还不是要认文海做大哥。”
阿菊既这样说,优优就点点头。她的切身经历让她对阿菊的这番话,不信也信了。那时她还想不到,这件事后来的结局并不像阿菊说的那个样,一切完事大吉了。论年龄优优肯定不知道毛泽东主席早年在他的哲学著作《矛盾论》中,曾有一段经典论述的:旧的矛盾解决了,新的矛盾开始了。对当时的优优来说,这个新矛盾,正是她的那个救命恩人。
胡子消失后,有一天晚上,优优正在火锅店里干活呢,阿菊带着德子过来了。他们问优优有没有再碰上什么麻烦事。优优说没有了。德子说:我大哥这回很帮忙,你打算怎么谢他呢?优优愣了好半天,没有答出下文来。德子说:起码你得请我大哥吃顿饭吧。
优优马上点了头,说:“那请你大哥过来吧,我和我姐夫说一声,他们一定答应的。你大哥爱吃火锅吗?”
德子说:“到你家这个小店来,恐怕我大哥不会这样掉架吧。吃你一顿火锅值多少钱,恐怕吃死也用不了一百块!我大哥当初要是收你钱,肯定也不是几百的数。你出门打听打听去,在仙泉摆平这种事,没个两万三万就别开口!”
德子狮子大开口,连阿菊都吓了一大跳,她说:“德子,你不要吓死优优啦,你不是说李文海很讲义气吗,你不是因为他讲义气才认他做大哥的吗?”
德子说:“人家又没非要钱,可帮这种忙搞不好就得吃官司,要不是我开口求人家,人家才不管这闲吊事,又不是真的缺饭吃。”
听德子言之有理,菊子也就反过来帮腔:“优优,你得和你姐夫去讲,公安局都摆不平的事情,人家李文海帮忙摆平。饭总归要好好请一顿的,一顿饭多少钱总归有数。”
当天晚上优优就和大姐说了这事。大姐又对姐夫去说,夫妇俩商量了半宿,第二天一早优优正要出门,姐夫拿出五百块崭新的钞票,塞在了优优的手里。
优优用这五张新票子,在德子工作的金堡夜总会的广东餐厅里,摆了满满一桌席。四荤三素七个菜,还有一瓶“糊涂仙”,都由德子来安排。吃到一半李文海又要了一盒“万宝路”,结账时多出来的十五元,还是由阿菊给垫上的。
尽管这是优优有生以来最铺张的一顿饭,比大姐结婚都开眼。有海参、鱿鱼和牛蛙,都是优优从未吃过的。尽管在阿菊的鼓动下,优优每样每样都尝了,但每样佳肴进了嘴,似乎全都一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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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生活》第一部分(10)
对这桌酒菜的好与坏,李文海看来也不在乎。他的兴趣似乎全在优优身上了,表情还一本正经严肃着。他让优优敬他酒,优优只好站起来,两手端着一杯“糊涂仙”,恭恭敬敬地说了句:“谢谢大哥帮忙,我敬大哥一杯酒。”李文海也端了酒杯站起来,却让优优先喝了。优优说:“大哥我不会喝酒的,我真的一次没喝过。”阿菊作证似的帮腔道:“她大姐管她可严呢,她真的一次没喝过。”李文海当即板下脸,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屁股又坐回到椅子上,眼睛斜着看德子,话却冲着优优说:
“敬酒的自己不喝,那还叫敬酒的吗?”
德子埋怨地看阿菊,阿菊也不知该帮谁,张嘴还想再解释,优优却先举了杯,一仰脸,把杯中酒一口灌下去。
那酒看上去清清白白,进了嗓子才知道像火一样厉害。优优能感觉到那股火苗从嗓门一直烧到胸腔,烧到胃脘,烧得两眼和双额都一跳一跳地疼痛起来。阿菊和德子都看得傻了,李文海也有点意外,叫了一声:“好!”随即端了酒杯,也和优优同样,豪爽地一仰而尽。
那天是优优头一次喝酒,竟连着喝了四杯。敬过李文海之后,李文海又回敬一杯,回敬的酒不能不喝,一来一往已经半醉。接下来李文海又让大家一起,为共同的友谊干杯,喝过之后他再一次把酒杯斟满,祝优优越长越美。他把酒杯端至齐眉,向优优许诺:“从今以后,不论有什么事,不论谁欺负你,你只管来找我,以后谁要再敢惹你,那算他自找没趣!”
德子也端起酒杯逢迎一番:“优优,这杯酒你可务必喝干,今天大哥既出此言,你在仙泉就有了靠山。以后你就跟着大哥,大哥这人最讲义气!你到仙泉街上问问,谁不知道北城洼的李文海!”
这杯酒优优不想喝,但大家全都站起来了,都举起了酒杯,连阿菊都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她也只好站起来,举了杯,把杯子端在嘴边上,刚刚抿一口,德子马上托了她的胳膊肘,叫:“喝了喝了!”连推带灌的,那杯酒再一次热辣辣地杀过嗓子眼,带着一团滚烫的灼痛感,落进了优优的肚子里。
李文海说了声:“好,我说我没看错吗,我这人就喜欢痛快的女孩!”说完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咕咚一声也灌了下去。
还没怎么吃东西,四杯烈酒就下了肚,优优开始犯迷糊,后面的菜都是什么味,她已不甚清楚了,那顿饭是如何结束的,印象也很模糊了。她只记得他们扶她走出来,外面的风吹在脸上很麻木。优优一走出餐厅就吐了,吐得全身没骨头。她靠在阿菊的手臂上,隐隐约约听到德子在叫出租车。他们扶着她进了出租车,车子一开她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她猛然醒来时车子还在走。她意外地发现身边搂着她的人已经不是阿菊了。她闻到一阵刺鼻的烟呛味,吓得差点叫出了声,醉意立刻全醒了。虽然车里有点暗,但她还是能从那人的声音中,认出他就是李文海,是帮了她一个大忙还信誓旦旦要保护她的李大哥。
“你睡吧,没事的。”李文海在她耳边说,“一会儿你再洗个澡,洗完澡好好睡一觉。”
优优本能地,往车门边上靠。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位大恩人和对欺负她的小胡子,有种相同的恐惧心。她慌慌张张地开口问:“阿菊呢,阿菊他们去哪儿了?”
“她和德子回家了,他们回家有事呢。”
优优愣了几秒钟,似乎在想阿菊回家干什么。她问:“咱们是去我家吗?”
李文海说:“你家远吗?先到我那里坐坐吧,我家就在这附近,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李文海的声音很平和,甚至,还有几分温情的。但优优却觉得是强迫,觉得自己是被绑架了,她的反弹刹那间表现得很强烈,声音也坚决得过分了。
“我要回家!”
她说这话的同时发现车子经过的这地方,是她最熟的一条街。她过去从学校到体校,这里是条必经的路。路边有一个特大特大的大邮筒,她写给周月的很多信,都是从这里寄出的。
这条街给优优壮了胆,让她感觉进了自己的地盘内。她的声音更大了,大得司机都回了头。
“我要回家,我要下车!”她命令司机,“喂,停一下车。”
司机把车停下来,优优随即推开门,动作快得像逃命。她往她家的方向快步走了十多米,才渐渐觉得没事了,心里稍稍定了定,才意识到这样分手有些不礼貌,可能让李文海伤面子,才想起至少应该向他说声再见或者对不起。
好在李文海也下了车,并且似乎追过来。他一追过来优优又有点害怕了。她一边说:“文海哥再见!”一边却加快脚步跑起来。听到李文海在身后连着叫“优优!”她的脚步也没停。
李文海大步追上来,优优估量着逃不掉,步伐犹豫地站住了。她转头看着李文海。李文海上来皱眉问:
“哎,跑他妈什么你!德子是怎么跟你说来着?”
“德子?”优优发愣,“德子跟我说什么?”
李文海说:“你别他妈跟我装傻了,德子没告诉你我摆平胡子花了多少钱?”
优优更愣了:“没有啊,德子没说过。”
李文海说:“那我告诉你,为你这事我花了三千多。这钱是你出还是德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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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生活》第一部分(11)
优优张了半天嘴,几乎找不出一句应答的话:“你,你当时,也没说过要钱呀……”
李文海把脸拉下来:“废话,这年头没钱你能干什么!”
优优没经过这种事,但李文海这样说她反而不怕了,她也学着样子把腔调放得很无赖,脸上也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没钱!”
李文海大概没想到优优也会来硬的,就像刚才在饭桌上一口一个不会喝,结果咣咣咣连着四杯灌下去。李文海愣了一下又笑了,说:“你跟我来这套还嫩点,你可以上外面去打听,我李文海……”
优优反而来劲了,她反正不想再求他,也不想让他保护她。她无欲则刚地瞪着眼,放大声音打断他:
“我知道,德子不是说了吗,谁惹了你谁要倒霉的,反正我没一分钱,要打要杀随你便!”
李文海咧嘴笑开了,这回是真的笑开了,他伸过手来拉优优:“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打你呢。你把我逗急了我杀你都没问题,但我就是不打你,打你我可舍不得。”
李文海伸手拉,优优往后躲,李文海动作快,一把抓住优优了,优优使劲挣扎了一下没有甩开,她不知怎么搞的突然使出在拳击馆看熟的那一招,冲李文海的肚子打出迅猛的一拳头——优优当初还说不清那一拳叫什么,但从她后来学给我的动作看,我断定那就是一记大致上的下勾拳。优优用拳自然没有分寸,因此打得有些重了,打得李文海立刻松手,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优优却因此抽身,撒腿就往对面跑去,她能感觉到李文海再次追上来了,又急又猛的脚步传达出气急败坏的暴怒。优优此时的心跳和她奔跑的频率一样激烈,就像学校运动会上的百米赛跑,她发力的姿势和跳跃的步态都很专业,但再专业也没能甩掉身后的追逐,也许男女真是不一样的,从没练过田径的李文海凭着男人的爆发力,从后面大步流星地追了上来。那天晚上发生的奔逃与追击,按优优很久以后的回忆,并不在于它惊心动魄的过程,而在于它意想不到的结局。它的结局与优优原先的梦境,与优优后来的幸福,天意地连在一起,有点像一个缘分的游戏。
她跑了整整一条马路,这大概是仙泉最暗的街区。街的两侧无人居住,也没有任何一家店铺,一到夜晚便寂静下来,只有昏昧的路灯高挂半空。
在这条长街快要终结的时候,优优终于跑不动了,胸口因为体力的极点,很快就疼得寸步难行。她的脚步变得踉踉跄跄,在李文海一把抓住她的同时,她两腿一软就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李文海用力踢了她一脚,骂了句:“我看你跑到哪儿去!”
优优不说话,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大口的喘息。
李文海又踢她一脚:“起来!”
优优已觉不出疼痛,她的眼泪不能控制地自己流出。她知道李文海这种人如果真的发怒,捅她一刀都做得出的,但她并不畏惧,也不想求饶。
李文海也在大口喘气,然后拽着优优的一只胳膊,想把她强行拉起。优优索性往地上躺去,身体被拽得原地转圈。这一圈让她的目光划过街的对面,对面的路口正巧拐出两个人来。
优优看到了机会,她本能地喊叫一声:“救命!”
她看到那两个人影蓦然站住,一齐转头向这边注视,紧接着她听到他们跑过来的声音,同时发觉李文海的目光也被这两人牵制,但他仍然抓着优优的一只手臂,蔑视着那两张在街灯下眉眼不清的面孔,对他们的质问漫不经心。
“怎么回事,”跑在后面的那个人首先发问,“啊?你要干什么?”从那人的步态上看,身体还算强健,但从声音上听,年龄其实不小。
李文海并不松手,依然使劲拉着优优,冲着问话的人狠狠地回应:“滚,少管闲事!”
倒是跑在前边的那人,能看出非常年轻,话也不说便冲了上来,伸手想要扯开他们:“你先把她放开,放开!”
李文海猛地一掌,掴在那人脸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果断异常。随着那重重一掌,优优一下认出来了,那挨了耳光的青年,竟然就是周月,就是她夜思日想的情人。而后面的那位老者,就是那位白发苍苍的教练。
优优兴奋极了,她也知道周月挨了这样一掌,反应不难估量,其实在她做出估量之前,发怒的周月已经用一串快得令人窒息的组合拳,几乎在刹那间就让身体比自己粗壮得多的李文海跌跌绊绊,人仰马翻。
李文海打着滚地爬了起来,疯了似的向周月扑将过去,龇牙咧嘴像要拼命的样子,两人顿时打成一团。老教练似乎并不担心徒弟吃亏,他扶起优优慢慢问道:“你没事吧,他是你什么人呀?你认识他吗?”
优优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她不知道她和李文海之间,是否属于认识,又算什么关系。这时候一辆巡逻的警车开过来了,警察的出现使他们的问话与回答,以及那两个少壮男人的厮打,全都骤然中断下来。
他们都被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里。
优优被问完情况放出来时,周月和他的教练早已离开。他们在这个事件中的角色,是一对见义勇为的市民。警察给他们做完笔录留下电话又表扬几句,就让他们走了。
优优本想当面道谢,尤其是对周月。这场英雄救美的奇遇使周月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加大放异彩。她想了很多表达感谢甚至爱慕的词藻,并且一再鼓足开口的勇气,当她终于下定决心袒露心迹的时候,却发现周月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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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