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新作:天下兄弟-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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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栋得知这一消息时,仿佛有一把重锤敲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心虚气短,大脑一片空白。有关哥的往事就一幕幕地在他眼前浮现,他又想到上次哥来时说的那些话,终于明白哥早为自己的付出做好了准备。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蒙上被子,让泪水一次次流满了脸颊。哥为了这个家,献出了自己能够牺牲的一切。他现在是军官了,哥却成了囚犯,一想到这儿,他的心就一阵阵地疼。
这事没多久,他请假去了趟监狱。他还没有见到哥,只听见从走廊里传来哥的脚步声,他就开始流泪。
哥从出现到离去一直是笑着的,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的样子很平静。
哥说:弟,你来看哥,哥高兴。
哥又说:弟,你出息了,妹也自由了。你知道吗,刘草就要和大宝结婚了。
他听了哥的话,含泪点点头,他在心里说:哥,你在里面好吗?可他就是说不出口,哥的笑让他感到比哭还难过。
哥仍说:弟呀,哥在里面了,照顾不了这个家了,等刘草结了婚,也不用咱操心了,我就是惦记妈。她身体不好,眼睛都快哭瞎了,你有时间多去看看妈吧。
他不住地点头,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自己的手上。
哥说:弟,别哭。哥虽然在这里,可心静了,只要你们幸福,哥就高兴。
他默默地把带给哥的东西推过去,哥看了一眼,抬起头道:带这些东西干啥?我在这里用不着,给妈寄回去吧。
说着,哥就要把东西往回推,他哭着叫了声:哥——哥看了他一眼,怔了一下,低下头道:弟,你别为我难过,不要因为哥这样,你心里有负担,你幸福,哥才快乐。
他哽咽着:哥,我会常来看你的。
哥忙摇着头说:弟,哥在这里挺好的,有时间就回家看看妈吧。
哥离开时,回头又冲他笑了一次:听哥的话,高兴一点,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哥愿意看到你们高兴的样子。
第56节:军区报纸
哥最后转身的时候,他看到哥的眼圈红了。
从那以后,他一想起哥,心里就会沉一沉。接着就听同事说:田村和石兰恋爱了。
他还听说,田村和石兰就要结婚了,人们都说他们很般配,是天生的一对。
他冷眼看着田村和石兰,觉得他们的确很般配,都是高干子弟,生活无忧,笑容每天都挂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真的是天生的一对。以前,石兰和田村好,他心里还泛酸,有些不平衡,此时的他倒觉得,自己是真的不配和石兰在一起。他算什么?一个农村兵,怎么会给石兰带来幸福呢?有时,他莫名地会想起歇马屯的苏小小,田村和石兰谈恋爱,他觉得对苏小小有些不公平,但很快他就理解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任何人的眼里,石兰都要比苏小小优越,也优秀。这么一想,他就能理解田村了。
田村被任命为警通连的副连长不久,就和石兰结婚了。他们的婚礼在警通连的俱乐部里举行,没有婚宴,有的只是欢乐的仪式。
他们的婚礼,机关的许多人都去了,刘栋没有去。那天晚上,他一个人黑着灯坐在办公室里,听着警通连方向传来的喧嚣,心里静得像一泓秋天的池水。他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两天以后,田村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掏出一袋喜糖分给大家,大家就对田村说些祝福的话。最后,田村走到他面前,把一把喜糖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拍一下他的肩:刘栋,咱们可是一个连的战友,我结婚你都没去,太不够意思了。
他勉强地笑了笑说:那天我出去采访了,没赶上,真对不起。
田村摆摆手: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喝酒去。别忘了,我的血管里还流着你的血呢。
他忙说:田村,你说哪儿去了,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
田村说笑一会儿就走了。田村一走,他心里就有些怅然,憋不住地直想哭,忍也忍不住。他忙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这天,他到军人服务社去买墨水,突然看到了柳三环。柳三环站在服务社的台阶上,也认出了他,正眯着眼冲他笑呢。
他不明白柳三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吃惊地望着她。她的一身军装没有了,他张口结舌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她笑着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当柳三环走路时,他才觉出她的异样来,她走路的时候有些拐,似乎行动不便。
她见他满脸的惊诧,就说:我复员了,以后就在这里上班。
事后他才知道,柳三环在护训队结业后,又回到了军区医院。一次,总院医疗队去部队执行医疗任务,半路上拉着器械和人的卡车翻了,柳三环被压在车下。那次,柳三环的一条腿被砸成了粉碎性骨折,住了大半年的医院,腿是长好了,但留下了后遗症,走路有些拐,就复员回来了,在师机关的服务社当了一名售货员。
他没想到柳三环会有这样的变故,更没想到柳师长的女儿,会在商店里当一名普通的售货员。
在护训队时他就认识了柳三环,那时的她健康而快乐,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现在的柳三环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一时间与柳三环竟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以后,他有事没事的都要到军人服务社里转一转,站在那儿和柳三环说一会儿话。凭着职业的敏感,他觉得柳三环的事迹可以写一篇文章。在柳三环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写了一篇人物专访,名字就叫《一名昔日女兵的情怀》,然后寄给了军区报纸。
没几日,这篇文章就发表了。他那天又去了服务社,想把报纸给柳三环。走进服务社,见好多人都在议论着什么,走近了,他才看清他们正在看那张报纸。
柳三环看见他,脸红红地说:刘干事,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他站在那儿,看着柳三环,发现她又恢复了他刚认识她时的快乐了。
他真诚地说:不是我写得好,是你的事迹好。
柳师长毕竟是一师之长,给女儿安排个好工作并不是太难的事,然而柳师长却并没有这样做,这让师长的形象在刘栋的心里一下子就高大起来。
有一次在机关的楼道里,他看见匆匆而过的柳师长,就向他敬礼。柳师长注意到他,走过去后又走了回来,盯着他说:刘干事,你写三环的那篇文章我看了,不错。
停了停又补充道:不是说你表扬她好,我是说她自从看了你的文章,情绪好多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理解年轻人啊,有空去我家坐坐。
柳师长捉住他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就匆匆地走了。
刘栋和柳三环刘栋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总愿意去服务社转一转,有时买一瓶墨水或几张稿纸,有时候什么都不买,就是去看一看。赶上服务社进货,他就会帮着卸车,搬东西,弄得一身汗,一身灰。每次完事后,柳三环都要打来水,让他洗洗。
一次,忙完了,刘栋要走,柳三环叫住了他:我以为你和石兰会走到一起,没想到她却和田村结婚了。
在石兰的问题上,刘栋已经是心如止水。听了柳三环的话,他淡淡地笑笑道:我怎么能配得上石兰呢。
柳三环鼓励道:你还是缺乏勇气,缺一股男人追女人的勇气。
他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扭头走出了服务社。柳三环站在服务社门口,目送着他远去。走出去一段后,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见她仍然立在那里,就冲她笑笑,挥了挥手。
柳三环的样子就在这时候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自从在柳师长那里知道柳三环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从容面对现实后,刘栋倒觉得有什么东西把他和柳三环两个人拉近了,毕竟,在生活中他们都面临着许多的不如意,看到现在的柳三环,他就会想起自己。于是,他对柳三环就自然地亲近了许多。
快下班时,他突然接到柳三环从服务社打来的电话。柳三环在电话里说:我爸想跟你聊聊,下班后要是没事的话,就到我家里来吧。
他放下电话后发了一会儿呆,师长要找自己聊聊,聊什么呢?如果是工作上的事,他可以让自己去办公室啊。这时,他就想起了上次见到师长时,师长对自己说过的话。
柳师长家他是第一次去,以前到家属区的机会也很少。家属区在师机关后面的另外一个院子里。他走进师长家时,看见师长已经坐在饭桌前等他了,饭菜是柳三环做的,很丰盛。
他进来的时候,柳三环还在厨房里忙碌着。他以前听别人说过,柳师长的夫人几年前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死了,这么多年,柳师长一直是一个人。此时,他走进柳师长家门,才验证了眼前的一切。
第五部分:
第57节:生命的营盘
此时的柳师长和刘栋在机关时见到的态度有很大的不同,他站起来,把刘栋拉到自己身边,然后一边笑着,一边说:今天你能来,我很高兴,来陪我喝几杯,咱们也随便聊聊。
说完,柳师长亲自拿过酒瓶给刘栋倒酒,刘栋受宠若惊地赶紧起身,去夺师长手里的酒瓶。
柳师长就说:来这儿了,你就是客人,这里不是机关,咱们现在是朋友。
他听了师长的话,心里热乎乎的,就有了想哭的感觉。
柳三环端上最后一盘菜,也在桌边坐了下来。她一坐下,他那颗不安的心也就稳定了下来。
柳师长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仰头就干了。他见师长干了,也跟着一口喝了下去。
柳师长抹抹嘴说:三环她妈去了好几年了。三环在总院那会儿,家里就剩下我一个孤老头子。现在好了,三环复员了,有她陪着我,我回到家里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刘栋望着眼前的师长,发现师长在家里是那么普通,那么平易近人,而在他的印象里,师长不苟言笑,办事说话总是雷厉风行。现在的师长在他的眼里,是一个老人,一个父亲,于是他端起酒杯道:师长,我敬您。
师长也不客气,举杯又干了。
师长说:三环苦哇。小时候我调来调去的,她们娘俩也跟着东跑西颠。三环负伤后从总院回来,前些日子她总是躲在屋子里哭,她心里难过,想不开,这我理解。
师长说到这儿,眼里就含了泪。
柳三环埋着头,喊了一声:爸——师长出了口长气,道:三环这孩子,从小到大跟着我没享几天福,回来也好,就陪陪我这孤老头子吧。我也没两年干头了,就要退休了。
师长说完,有些伤感。这是师长在刘栋眼里的另一面,他了解的师长是战功卓著的军人,在全师人的眼里是一种象征,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他想象不出,冷面的师长还有着脆弱的一面。
师长又说:你写三环的那篇文章,我看了,很感人,还是你们年轻人理解年轻人啊。以后有空就经常过来坐坐,三环想不开了,你就开导开导她。
几杯酒下肚,柳师长有些动情,从他的目光里,刘栋能够感受到师长是那么爱自己的女儿,此时,他的心里竟生出几分羡慕和妒忌。
这以后,他就真的经常来找柳三环了,他觉得跟她在一起无拘无束,内心有种踏实的感觉。他来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柳师长都不在,师长很忙,经常下部队,不去部队他也会在办公室里加班。
每次来,他们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可说,她会聊一些她在总院当兵时有意思的事。说到开心的时候,两人就无拘无束地大笑。轮到他说的时候,他就说自己当兵的经过,讲姐姐为他放弃幸福,哥哥像父亲一样撑着这个家。当他说到哥为了姐而坐牢的时候,柳三环的眼睛都红了。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淡淡的哀伤笼罩着两个年轻人。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轻声地说:你有个好哥哥,也有一个好姐姐。小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小伙伴有哥哥姐姐,可我没有,在外面跟人吵架了都没有人帮。
想到哥姐,刘栋就感到莫名的酸楚袭上心头,几分悲伤几分惆怅,还有一种来自亲情的温暖缓缓地在心里流过。
以前他对别人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觉得自己那个家没有什么值得去说,相反,他怕人知道自己的那个家,觉得面上无光;而他在柳三环面前,说自己的亲人时却从容而镇定,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和障碍。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想自己和柳三环的交往,觉得竟是那般自然而亲切。他在她面前没有一点自卑感,虽然她是师长的女儿。冷静下来的他就想,难道是因为柳三环那条受伤的腿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他说不清楚。说不清楚的时候,他就只能信命了。如果柳三环不受伤,她就仍会在总院当护士,整日穿着白大褂,在淡淡的来苏水气味中,仙女样飘来荡去;那样的话,他们就没有机会谈天说地。这么一想,他倒有些庆幸她那条受伤的腿了。
刘栋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柳三环了,他只要见到她,心里就安定了。从入伍到现在,他心里一直就没有安稳过,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年老兵走了,新兵来了,军营就像一片庄稼地,割了一茬儿,又有一茬儿长起来了,于是,他的心也在这一茬儿又一茬儿的轮换中起伏不定。他对未来的家庭有过想象,可他想不出会是个什么样子。自从走近柳三环,他就对未来的家庭有了抽象的认识,那里应该让他安静下来,是他生命的营盘。
石兰和田村结婚后,在傍晚营院的林阴小路上,经常能看到两人相伴着走来走去的身影。刘栋远远地看见了,总会绕道走过去,避免和他们相遇,这么做是为什么,他也说不清。
总之,他不愿意让他们碰见自己。他羡慕他们的幸福,同时也嫉妒他们的爱情。
如果自己有朝一日有个家,一定把母亲接来。哥进了监狱,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一想起母亲,心里就有一种无着无落的感觉,何处是自己的家呢?这么想着时,他已经来到了家属院,站在了师长家的楼下。这时候,柳三环房间里的灯仍在亮着。
生活像一团麻田村和石兰顺利结婚了,杨佩佩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是她为田村设计好的第一步,按她的设想,她最终要把田村调离十三师。只要田村在十三师呆一天,她的心就一天得不到安宁。
一天半夜,她做了个梦,梦见王桂香来找儿子,她就在梦里哭。醒来后,她仍止不住心里的悲伤,呜呜咽咽个不停,把睡在一旁的田辽沈也吵醒了。他不耐烦地问:你这又咋的了?她不说话,伤心难过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索性放声大哭起来。田辽沈睡眼蒙癦地开了床头灯,她哽咽道:我又梦见田村不认咱了,跟他的生母走了。
田辽沈又伸手把灯关了,然后说:你有完没完?这是梦,不是真的。
她终于止住了哭声,长叹道:我真怕会有那么一天。
田辽沈沉默了一会儿:田村总有一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咱们总不能瞒孩子一辈子吧?杨佩佩又有了哭腔:我不!他要真的离开咱们,我真不知道剩下的日子该怎么过。
田辽沈不知说什么好了,在情感上,他早就把田村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了。有时他也想过,虽然田村不是自己亲生的,但田村在他眼里是懂事的孩子,决不会做出那种绝情的事来,不会因为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对养父母的情感有所改变。这一点,他想得开。可杨佩佩毕竟是女人,心事要比男人重,她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现实。她一想起田村和他的亲哥都在十三师,她就提心吊胆,两个孩子低头不见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