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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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亲一下,或是抱一抱,夜深人静,孤男寡女,那火就着
了。
任秋风是喜欢孩子的,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渴望着能有自己的孩子。于是,
他说,“生就生吧,我会给孩子一个‘身份’。”
莫明其妙地,上官有些委屈,她说:“我不。”
任秋风说:“那你说咋办?”
上官说:“就不。”
任秋风吃了一惊,说:“你是想,做了?”
上官已偷偷哭过几次了。这会儿,她眼圈红红的,还是说:“不。”
在上官,的确是太委屈了!她眼中的爱情,本是极美好的,是象诗一样绚丽
多彩的,妙曼的。她还有很多的遐想,很多的憧憬,很多的味味道道的东西,一
切都正要展开,就要飞翔(双栖双飞)了……却意外地有了果实。看来,就象亚
当夏娃一样,那禁果是万万吃不得的!吃了,责任就跟着来了。她是多么地委屈
呀!她流着泪说,“你说,我挺着个大肚子,多难看哪!羞都要羞死了。我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任秋风安慰说:“好好,不要,咱不要。”
上官喃喃地说:“干脆,我成你身上的一条肋骨算了,也不受这份罪。”
任秋风逗她,说:“肋骨?排骨吧?猪排还是牛排?”
上官正愁着,经他一逗,“吞儿”笑了,说:“你才猪排呢。”
“好好,我猪排,你牛排。”任秋风继续逗她,接着又说:“人家说,头胎
孩子聪明。”
上官用手在他的手背上一道一道划着,说:“你咋知道?”
任秋风说:“我当兵时,班长说的。”
上官勾着头,埋在他腿上,说:“还说啥?”
任秋风说:“人生有一峰值,凡是情感最高点生的,必然聪明。”
上官说:“净胡说。”
任秋风说:“真的。”
上官叹一声:“说呢,还是一黑户。”
任秋风安慰说:“那倒不会。咱马上结婚。”
接着他又说,咱也不用那么张扬,你说是不是?她嗯嗯着,虽愁肠百结,可
事已至此,也跟着说,不张扬。我最烦请客了,拜拜这个,敬敬那个,烦都烦死
了。这是咱个人的事情。可想着一直还未浪漫,上官就有些心不甘。突然说,我
一直想去丽江。要不,咱去丽江住几天吧?任秋风说行,到时候,咱就去丽江,
算是旅行结婚吧。
上官还有些担心,说:“她,要是不离呢?”
任秋风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会吧。”
五
如今,苗青青也成了单身贵族了。
只从有了车,她的生活一下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腿,象是陡然间变长了
似的,说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样以来,社交面宽了,眼界也高了,好象整个城市
在她的脚下已不算什么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车没车,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没车时,骑一自行
车上下班,对那坐轿车的,就恨得牙痒;有车了,走在路上,就对那骑自行车在
马路上窜来窜去、不遵守交通规章的,很有些微词,说个个土匪一样,不要命了?
没车时,路是宽的;有了车,那路就显窄了。人呢,象是一下子加大了人生
的宽度,从车里出来,就显得很占地方。
这时候,车就不仅仅是一个交通工具,那变化是全方位的。从穿戴上说,过
去,骑一自行车,风尘仆仆的,也就不那么讲究。现在,有车了,风刮不着雨洒
不着,冬有暖风,夏有冷气,你从车里出来,穿什么戴什么,也都得考虑考虑了。
从化妆品来说,过去苗青青是不大讲牌子的,现在有车了,社交活动多了,
去的场合也多,见识了一些穿着、化妆品都很讲究的女士,说起来都是什么什么
牌子好,是法国的、日本的或是美国的?是资生堂、是欧莱雅、还是嘉宝?……
也就不知不觉的跟着讲究起来。比如一些生活上的细节,过去是从不注意的,现
在就不一样了。从嘴里嚼的口香糖到饮料的牌子,是‘益牙木糖醇’还是‘牵手
’,是“露露”,还是‘久久’牌酸奶;车里听的音乐是‘喜多朗’还是‘老柴
’…
…这都是有些说头的。
有了车,苗青青象是一下子迈进了白领或者叫单身贵族的生活圈。生活规律
自然就跟着打乱了,夜生活也多起来。什么茶会、舞会、联谊会;做头的,做脸
的,做全身的……天天都有人约。去了,那男男女女都一个个衣冠楚楚,头一次
你随意,往下你的衣服就得多备几套了,不然那酒水万一洒在身上,你就会显得
很尴尬。再说,见识了那些大款们一掷千金的场面,你也不能太寒酸不是?还有
呢,一个经常出入社交场合的、有品位有个性的漂亮女性,那奉承的、追逐的人
还会少么?这样,你就象是整天在蜜糖罐里泡着,那好话就象是拔丝苹果,扯出
来就是丝路花雨,没个头儿;也有批评的,说是批评也是打情骂俏式的暗夸,那
幽默就象是天生的相声演员,说出来至少是‘不吐萄葡’式,有些段子还带一点
点小黄,也黄得很有分寸,不伤大雅,会叫你美得忍俊不禁!笑吧,你不笑,他
就用话咯肢你,那话小羽毛一般,一次一次地搔着你心头的痒痒肉儿,夸得你心
花怒放,看你笑不笑?时间一长,你就觉得你就是七仙女下凡了,肯定是七仙女
下凡。晕哪,飘啊,人就象是在云彩眼儿站着,不知今昔何夕,立时就觉得你很
可能是杨贵妃,身价百倍。到了这时候,到了这份上,你还看上谁呢,你谁也看
不上。
苗青青就是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见到任秋风的。
那天晚上,她刚把车停在院里,就见任秋风在门口处站着,象是已等她很久
了。苗青青从车里走出来,顺手按了一下车钥匙上的报警装置,笛儿一下,把车
锁了。尔后,象是没看见他似的,“噔、噔”地走过去,洒一路“兰寇”的幽幽
香气,径直开了门,进屋去了。
任秋风站在那里,愣愣地望着她。本想打声招呼的,见她这样,心里一紧,
也默默地跟着进了门。
进门后,他更有些吃惊了。只见苗青青把脚上的两只高跟鞋很随意地一甩,
就那么光脚儿穿着丝袜,在地上“吧叽、吧叽”走着。接着,她竟从包里掏出一
盒女士型的“摩尔”烟,翘着手指点上,身子那么一横,整个人一团儿一蹴儿一
枕儿,斜在了沙发上。
这会儿,任秋风简直象个要饭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个座儿也没有,
就那么傻傻地丫挺着。
终于,任秋风摸了摸脑袋,说:“你回来的挺晚。”
苗青青抽着那支“摩尔”烟,手指微微地翘着,一缕青烟从她嘴里冒出来,
淡淡地说:“回来早晚跟你有什么关系?”
任秋风说:“我想跟你谈点事。”
苗青青说:“有什么可谈的?”
任秋风说:“那事,不是……说好了么。”
苗青青说:“啥事?”
任秋风不想绕了,就直接说:“离婚的事。”
苗青青侧了一下身子,说:“——你把烟灰缸递给我。”任秋风从桌上找出
烟灰缸,递了过去。她接在手里,很优雅地弹了弹烟灰,尔后很随意地说:“离
呗。离。”
任秋风心里松了一下,说:“听说,你提职了?”
苗青青哼了一声,说:“一个破主任,无所谓。”
任秋风说:“总是好事吧。”
苗青青说:“你不更好?大名人,一天到晚左拥右抱,美女如云……听说你
找一小蜜?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啊?”
任秋风矢口否认:“谁说的,没这回事。”
苗青青却很调侃地说:“说说,说说。听说你有不少故事?是跟那做广告的
女孩吧?眼光不错嘛。”
任秋风吓了一跳!他想,苗青青是听说啥了?不会吧。那,这女人的感觉也
太厉害了。往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任秋风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说:“我
有啥说的。咱们,已经这样了。还是……办了吧。”
苗青青说:“离,当然离。这你放心。再怎么着我也是一白领吧,高级记者,
我不会赖着你的。”
任秋风赶忙说:“那……把字签了吧。”
苗青青就在沙发上靠着,很调皮地说:“我的字不好,得练练,不能太丢你
的人不是。”
任秋风沉着脸说:“还有啥想法,你说。”
苗青青说:“别的想法没有。就是字不好,你让我好好练练。”
任秋风沉默了,他心里急,却又说不出来。
苗青青歪了一下身子,说:“等不及了?真等不及了?不至于吧,九年都等
了,还差这一天半天的?”
任秋风说:“总这么拖着,也不好吧?”
苗青青说:“有什么不好?我看很好。我不就那一个疮疤么,你来一次,就
揭一次,这多好!我这丢人事,不得好好亮亮?过去有句话,叫亮私不怕丑,斗
私不怕疼。你是帮我改正错误哪。”
任秋风说:“你也别这样说。我没那意思。”
苗青青说:“真的,你一天来三趟都行。你是教育感化帮助我,你只当扶贫
呢。你得让我认识到我是一个坏女人。”
任秋风无话可说。
苗青青依旧不依不饶地说:“今后你也得注意。九年回来七次,你的警惕性
也太低了。你得找个一生一世不犯错误的。”
任秋风不想费话了,说:“要不,我改天再来?”
苗青青说:“当然欢迎。你得多来,你再来时先打一电话,让我焚香沐浴,
把耳朵洗干净了,再备好茶点果盘,好好听听你的教诲。一个有污点的女人,怎
么能不接受批评教育呢?”
任秋风彻底没辙了,他站起就走。
到了这时候,苗青青才说:“哎,那个字儿,你不要了?”
任秋风停住步子,回过身来,怔怔地望着她,不知她又会出什么妖娥子。他
没想到,苗青青的变化会这么大,大得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了。
苗青青也总算潇洒了一把。她叹一声,直起身子,说:“出了门才知道,世
界很大呀!人活一世,谁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就三个字么,拿来吧,我给
你签。”
任秋风象遇上了大赦一样,赶忙从兜里掏出他准备好的第三份离婚协议书,
默默地递了过去。
苗青青接在手里,看都没看,从茶几上拾起一支圆珠笔,唰唰唰,就在上边
签上了她的名字……尔后,她说:“满意了吧?”
任秋风赶忙接过那张纸,象拿到了大赦令似的,紧着说:“那,啥时办?”
苗青青很大气地说:“随你便。”
十一章
一
“丽江的月亮,又肥,又白,又大,真美啊!”这是在他们到达丽江的当天
晚上,上官云霓硬拽着任秋风出来看月亮时,说的话。“星星。你看那星儿,一
颗,一颗,满天,满天,银钉儿一样,多亮。哪一颗是你,哪一颗是我,你说?”
任秋风跟上官云霓结婚了。两人是秘密结婚,连家里的老人都没有告诉。是
呀,时间在那儿赶着,肚里的娃儿一天天在成长,就跟白娘子似的,再不结就显
形了,那多丢人哪!
为此,上官曾哭了好多次。她太委屈了,一个杨柳细腰的美人,也就偷了几
次嘴,肚子就鼓起来了。她能不伤心么?!她哭着非要让任秋风还她的青春,赔
她的美丽。可青春能赔么?美丽能赔么?……后来好歹算是办了证。说是旅行结
婚,结果也成了象征性的。丽江是去了,可他们在丽江仅待了三天,在丽江古城
转了转,连玉龙雪山都没上,就回来了。
丽江还是很美好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毕竟有柔情蜜意的时候。不说白
日里那相互依偎走在石板路上的感觉;就仅是晚上,望着鳞次栉比的小街,还有
那一盏一盏的小灯笼,上官拉着任秋风听肚子时的缠绵,就很难忘。她说,“你
听你听,他叫你呢。你摸摸他么。”任秋风就摸,摸着他说:“你别让我摸,我
一摸就不好了。”她说:“你坏,你坏死了。我就让你摸。”他说,“好,我摸。
这娃儿,就跟敌人一样,挡着我不让我前进。“她说,”你坏吧。不就是你
做下的事情么?你说,你是不是嫌我丑了?我挺一肚子,很丑,是吧?“他说,”
你不丑,一点也不丑。你没见那老外,还跟你‘哈喽’,一个劲儿回头看你。那
会儿,我真想上去揍他。“上官撒娇道,”是么?真的么?要不是这肚子,回头
率才高呢。——唉,丑就丑吧,丑也是你的,我跟定你了。“可说着说着,愁意
就上来了,上官叹一声,”要不是他,我就上了玉龙雪山了,那多好。哎呀我太
惨啦,这个小东西害死我了!“任秋风故意说,”那,咱把他杀了?“她说,”
你敢?“他说,”好,我就给自己树一个敌人吧。“她说,”哼,我知道,你才
舍不得呢。“
按上官的想法,本是可以多待些日子的。丽江多好,天蓝得象洗过一样,水
清得有一群一群的鱼儿在游,还有古色古香的小街,悠悠的石板路……可她的妊
娠反映太严重了,吃什么吐什么,吃‘饵块’吐,吃‘豆焖饭’吐,吃‘过桥米
线’还吐,辣的就更不能沾了……再加上云南那边紫外线强,上官又怕晒,一路
上走走停停再吐吐,无论走到哪里,手里总提着一个呕吐袋,你说这还有什么意
思?任秋风呢,心里一直记挂着商场的事情,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也是不可能
多待的……就这么一个美好的蜜月,仅拂光掠影地呆了三天,两人还不时闹些小
别扭,这蜜月有苦意拌着,杀了不少乐趣。
回来后,上官就没法再上班了。可想而知,她心里是多么憋屈。父母那里,
也总得说一声吧?于是,两人又一块分别去了双方的父母家,上官的父母自然是
严厉批评了任秋风,说我们的女儿不说“千金”吧,也是娇生惯养的。怎么能这
么草率?最后还是偷偷塞给女儿了一个存折。任秋风的父母当然也是批评自己的
儿子……离婚不说,结婚也不告诉家里,象话么?最后,也算是认下了这个既成
事实,让媳妇住到了家里。不管怎么说,这婚事虽然是先斩后奏,总算是有了交
待。
尔后,按任秋风的想法,这就告一段落了。可上官不依,说是总得请同学吃
顿饭吧?不然,偷偷摸摸地,这算什么?!于是,任秋风勉强应了。两人商量来
商量去,一再地缩小范围,就请了齐康民,江雪,小陶三个人。
然而,这顿饭却吃得有些别扭。上官认为,这“别扭”主要来自江雪。这顿
饭本就带点后补婚宴的性质,所以订在了一家名叫“春江花月”的餐馆,以示喜
庆。在餐馆二楼的一个包间里,众人自然是纷纷向任秋风和上官云霓表示祝贺。
齐康民跟任秋风是“发小”,又是上官的老师,自然是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
齐康民这人,讲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他送的礼物是他亲自用毛笔书写、
尔后又请人装裱过的十六个字:关关雎啾,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
陶送的是一套中档的床上用品,有枕套,床罩、被罩。礼品最贵重的,当属江雪。
她送的是一高档的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