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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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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何必呢?可是,老不说,心里就象坠着什么似的,很沉。将来有一天,上
官要是知道了,会埋怨她的。她会说,咱们这么好,你为啥就不能给我提个醒呢?!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疼上官,她现在怀着孩子呢,马上就要生了,这些事,
当然不能让她知道。

    陶小桃做人是有原则的。按她自己开玩笑时的说法,她是南北结合的产物。

    母亲是南方人,父亲是北方人,她既继承了母亲的小巧、细腻、白嫩,又继
承了父亲的大度和平和。特别是小时候又跟着姥姥在南方呆了几年,姥姥做人的
谨慎和利落,都给了她不少的影响。她平时是一个脸上总带着笑的人,初一看象
是个甜妞,不得罪任何人。可要是遇上什么事,却也是个不怕事的。她牢记着姥
姥常说的一句话: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终于有一天,当她忍无可忍的时候,
她才说出了那句话:“你才过分!”这算是她对江雪的警告,也是提醒。

    对于任总,陶小桃原来是很钦佩的。可以说是无比钦佩。她觉得,这才是一
个男人!他肩膀挺挺的,是一个有大担当的汉子。甚至对他说过的话,都会留在
心里慢慢品味。所以,来商场之后,她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很信服,每一个决定都
不折不扣地执行。知道他跟上官好了,也是满心喜欢的,很替老同学高兴。可是,
时间长了,一天一天地,她也看到了树叶的背面,就觉得这个人、这个人哪……

    唉,却又是一下子说不清的。

    现在,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江雪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挤兑她,也是
有原因的……她所看到的,正是江雪不想让她知道的。特别是最近几天,她已明
显地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慢慢向她逼进。

    按说,她是抱着一腔热情来到金色阳光的,可当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她却
呆不下去了!这些藏在心里的话,她很想给上官说说,可这种时候,却又不能说。

    所以,何去何从,她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当然,陶小桃心里也是藏着一份秘密的。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她从未对任
何人说过。她这个人,事不落到头顶上,她是不去想的。当李尚枝哭着对她说,
陶经理,是我把你坑了。你看,我给你惹了多大的事!她却笑着说,你看我脸上
不是没麻子么,哪儿恁多坑啊?没事,真没事。

    所以,当有人通知她,任总要见她的时候,她已有了精神准备。心里说,那
个时刻,是不是到了?

    可是,站在任秋风新办公室门前的时候,陶小桃心里还是有点跳。这跳是不
由自主的,也不是怕,是慌。要说慌什么,也不确定。就象是去参加一个没有把
握的考试,准备是准备了,可心里仍没有底。她安慰自己说,管他呢,车到山前
必有路,有路就有丰田车,看这广告做的?

    就此,她敲了敲门。片刻,门里有了一声:“进来。”

    这一声“进来”没有以前洪亮,听上去很散,很冷漠。那个“——来”是往
下拖的,有些不耐烦,也有些不得已。就是很自以为是、很应付的那种。

    于是,陶小桃就推门进去了。进去之后她的眼睛就不够使了,任总的办公室
变化太大了,大得她猛一下很难适应。走了几步,她就觉得脚下一软一软的,软
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低头一看,地上铺的是纯羊毛的地毯。那个巨大的地球仪,
正在眼前旋转着……冷不防就象是进了宇宙似的。那个人吧,在一张黑色的大皮
转椅里端坐着,乍一看,象神一样!

    任秋风倒还是很客气的,他说:“坐吧,小陶,坐。”可他一连说了好几遍,
小陶却没有坐。

    小陶就象是没听见似的,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她真是没有听见,她走神
儿了。她只觉得“咔嚓”一声,她心里有什么东西齐唰唰地断了!断得很彻底。

    倾刻之间,她满脸满脸都是泪水,她眼里的泪哗地就泻出来了,那不是流,
是彻底的施放,是瞬间的渲泻。就象是一个长期关着的闸门,猛一下子打开了…
…她哭了,哭得很突兀,很猛。先是呜呜的,接着是哇哇大哭!真是痛到了极点
的样子!

    看她哭了,任秋风就觉得她是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也就不好再郑重其
事地批评她了。他也知道这是个好人,就是软了一点,有些散漫。人无完人,能
有这个态度,就好。任秋风安慰她说:“别哭了,不要哭了。能认识到,就能改
正,改了就还是好同志。说实话,免你的职,也是不得已。制度嘛,谁都要遵守。”

    陶小桃很痛快地哭了一阵,就不再哭了。她说:“任总,对这里的一切,我
还是很怀念的。”

    任秋风觉得她用词不当,可这个时候,也不好多批评她。就说:“是啊,这
几年,咱们共同啊创业,你是给商场做过贡献的。这都知道……你也不要有思想
包袱。放心吧,只要改正错误,到时候啊,再提起来嘛。”

    陶小桃微微一笑,那是梨花带雨的笑,她笑着说:“任总,过去你是不用‘
啊’的,今天你用了三个。不过,我还是感谢你对我的培养和关照。”

    任秋风也很想缓和气氛,他笑着说:“是么?过去你好象也不用‘还是’,
今天一下子用了两个。”

    陶小桃说:“以后就不用了。过一会儿,我就把辞职报告给你送来。再见了,
任总。”

    任秋风猛地拍了一下脑袋,他在心里骂了一声“妈的!”他的判断力怎么降
得这么厉害?这小女子,从她一进门,他就应该看出来的。于是,他有点慌,忙
说:“小陶,等等,你等等。你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么。就是真要
走,也不慌么,到时候,我给你送行。”

    陶小桃转过身来,神思有些恍惚地说:“任总,外边下雪了。一片洁白。有
雪给我送行,这就足够了。”

    有那么一刹那,任秋风有些后悔。他想,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目前正是用
人之机,似乎不应该放她走。再说,还有上官那边,怎么交待……他猛地站起身
来,想拦住她。可转念一想,制度。制度还要不要了?没有制度,你怎么统驭这
一切?又一想,这小女子,明明是在向他挑战!自创业以来,这也是他第一正面
迎接来自内部的挑战。她是要炒我?对此,是万万不能退的!于是,他的身子又
缓缓地落下来,坐端正了,说:“这样吧,小陶,我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你随
时可以回来。”

    陶小桃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执拗。她说:“不用了。我不会带走这里的一
针一线。该交的,我会交清楚的。任总,临别,有一句话,你愿听么?”

    任秋风说:“你说。”

    陶小桃说:“请保护好你的肋骨。”

    任秋风听了,愣愣地。

    六

    下雪了,抬头望去,一片洁白。所有的房顶,都象是戴上了白帽子。树也白
了,枝枝丫丫都冰溜溜的,站出一行白静,很礼仪。

    雪粉粉地下着,象细箩筛下来的面,可它落到地上就黑了,是被车轮轧黑的。

    快过年了,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特别多,送礼的、置办年货的,拥拥挤挤
地堵在路上,把马路上的雪轧得一沟一沟的,一结冰,就滑了,很不好走。

    陶小桃还是想在雪地里走一走,一个人走。

    脱下了那穿了近三年的制服,出了商场,陶小桃眼里的泪又下来了。她不知
道自己哭什么,就是想哭。她本是奔着“阳光”来的,“金色阳光”。那日子历
历在目……可她却不得不离开了。

    陶小桃并不是一个盲目的人。敢于离开,她心里也是有底的。北京那边,有
一个人一直和她通着信呢。这信通了四五年了,她和他之间的联系从未中断过。

    她呢,一直守口如瓶,从未对别人说过。说来,她跟他是偶然认识的。这人
是北师大的,原是那位来讲礼仪课的教授带的研究生,一个“四眼”。他跟教授
一起来过商学院,两人也不过匆匆见了一面,模样还文气,此后他就不断地来信
……

    后来,陶小桃也有些关于礼仪方面的问题向他请教,一来二往,两人就算是
接上气了。他一直动员小陶到北京去发展,可小陶一直迟迟疑疑的,这事就拖下
来了。

    现在,她可以去了。

    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陶小桃内心是很复杂的。这座城市给她留下了太多的
记忆,她从童年一路走来,几乎每条街都有她的脚印。她曾有很多的幻想,可就
象落叶一样,一次次被扫街的扫去了。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一厘米;有时候,是
因为一分两分的误差;有时候,又是为了一个说不清的原因……可这一切都有姥
姥的教诲做底,她撑下来了。是跟着姥姥的那几年,使她学会了自立,阳光,热
爱生活。姥姥寡居,别看她独自生活在四川的一个小县城里,可她一直都活得干
净利落。老人每年都种很多花,开花的时候,她会把花一束一束、一盆一盆地送
给邻人,笑着。

    长期以来,陶小桃一直是个凭感觉生活的人。说来,她并不是为那个职务离
开的。之所以离开“金色阳光”,是因为感觉不对了。感觉是个什么东西呢?她
自己也说不很清楚。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那个人变了。那个她曾经非常敬佩的
人,变了。她甚至说不清他是那一天、那一个时刻变的,可当她走进那个办公室
的时候,她就明显地感觉到,他变了。甚至可以说,陶小桃对“危险”有一种天
然的敏感!说到“危险”,这可能有点过。她只是感觉不好,也没有别的什么。

    可怎么就不对了呢?

    雪仍然下着,陶小桃穿着鸭绒袄,围一大围巾,把自己裹得紧紧实实的,可
心里还是冷。不管怎么说,离开“金色阳光”,她还是有些不舍……那么,该不
该见上官一面呢?就是走,也要给她说一声啊。她有些犹豫,人家毕竟是一家人
了,她要说长道短的,很不好哇。可是,那么多年的情份,要是不提个醒儿,做
人就有些亏欠了。她心里说,去看看她吧,那怕什么也不说。

    于是,陶小桃就买了一袋子水果,去看上官去了。

    上官正半躺半靠在倚在床上翻书,一听说小陶来了,高兴的要死!高声喊着
:“桃,桃,你也不来看我,我可想死你了!”

    小陶笑着说:“我哪有你那么有福啊。成天上班,都快累死了。怎么样,还
好吧?”

    上官一手扶着腰,站起身来,半嗔半怨地说:“真是愁死了!一天到晚就为
了个他……你摸摸,宝宝让阿姨摸摸,正动呢,整天在肚里练拳击,快折磨死我
了。”

    小陶上前抚摸了一下上官的肚子,侧耳听了听:“个不小呢,又是一个小任
秋风。快了吧?”

    上官说:“快了。你说我咋办哪?想想都愁。我都后悔死了。”

    小陶说:“是女人总要生孩子的,这不早晚的事么。把孩子生下来,有保姆
呢,你怕什么?不过,你得多走走,别老躺着。”

    上官问:“商场没什么事吧?”

    小陶说:“没什么事,正是旺季,挺好。”

    上官突然改了话题,说:“小陶,你说实话,江雪没找你什么麻烦吧?”

    小陶不想多说,就随口说:“也没啥。就是点个名啥的,我这脸皮,磨磨也
好。”

    上官说:“有句话,本来不该说。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对江雪,你还是要注
意!”

    小陶望着上官,话都到了嘴边,她又咽下去了。她觉得,上官快要生了,还
是不说为好……就说:“没事,我会注意的。”

    上官望着她:“你心里有话,没给我说。”

    小陶说:“以后有时间。你就好好生孩子吧。”

    上官见她欲言又至,不想说,就算了。接着问:“你的那一位呢?能不能给
我透一点?”

    小陶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可是,临走的时候,陶小桃踌躇再三,回过身来,说:“上官,有句话,我
还是想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那是我有离开的理由。你那个人,你也要多
关心他。”

    当时,上官只是点了点头。等送走小陶后,上官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

    十四章

    一

    这还是柳树巷么?

    每每站在这个路口,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流,邹志刚就会生出无限的感慨。

    有谁还记得,当年,老邹家的龟孙子,挎着书包上学的样子?有谁还会迎着
柳树巷的一抹阳光,喊一声,“看,老邹家的龟孙子回来了。”

    现在,柳树巷已经不存在了。它在第一批拆迁中,就被推土机灭掉了。如今
它成了一条宽宽的马路,这叫经九大道。不,经九路太长了,当年的柳树巷只占
很小的一片,是一个弯弯曲曲象鸡肠子一样的巷子。如今,它连一片瓦都没留下,
留下的只是记忆中的方位。柳树巷永远永远从大地上消失了。

    可在邹志刚的记忆里,它还是存在的。

    邹志刚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当年,父母都在外地工作,邹志刚独自一人跟着
爷爷奶奶生活。更早一些,好象爷爷开过一个卖酱油杂货的铺子。后来,定成份
的时候,爷爷成了小业主。也仍然是卖酱油,只不过铺子是公家的。自邹志刚记
事起,他们就住在柳树巷,一个很促狭的两间小房里。爷爷是很恭谦的一个人,
他的袖子上永远套着一个深蓝色的套袖,夹着一个算盘上班,又夹着一个算盘下
班,那算盘本是可以不夹的,爷爷说,他习惯了。

    记忆中是没有柳树的,柳树巷没有柳树,这很怪。恰同学少年时,邹志刚也
是带着蓝色套袖长大的。那时候,柳树巷充满了孩子的吵闹和大人的打骂声。记
得有一户人家,两口天天打架,有一天晚上把一个盛满水的大水缸都顶翻了,两
人在水里继续打,象泥母猪一样滚来滚去……印象很深。那时候,他最怕的一个
绰号叫“大肚”的、蹬三轮车的光头老人,那人总是等在巷口处,伸着手说要揪
他的“小鸡鸡”……那时,他与柳树巷的坏孩子惟一的区别是,他的袖子上总带
一套袖。跟爷爷一样,他的套袖是奶奶缝制的。也许,正是这个套袖锁住了他的
顽皮,使他继承了爷爷的恭顺、谦和。就因为那么一个小业主的成份,在邹志刚
眼里,爷爷那所有的日子都象是从时间的缝隙里偷来的,这里边有一种含在骨头
缝里的颤傈。当然,那算盘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爷爷胳肢窝里夹的那个算
盘,一个珠子一个珠子拨,会啪啪响……后来,邹志刚就成了从柳树巷走出的惟
一的大学生。

    一个人的历史也是可以篡改的。改不掉的是镶嵌在骨头缝儿里的东西,可骨
头缝儿里的东西别人是看不到的。邹志刚本是从老城区走出来的,可在单位里,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柳树巷背景。人们只知道,他是从北京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的。

    这就够了。

    可柳树巷毕竟具体地存在了那么多年,每当走到这个路口时,望着那些新建
的、鳞次栉比的楼房,邹志刚会心里一热……这时候,他就象站在岁月的面前,
那是烟化了的岁月,有一种叫人忘不掉、却又想逃跑的、凭吊般的疼痛。此刻,
假如碰上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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