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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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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鳞次栉比的楼房,邹志刚会心里一热……这时候,他就象站在岁月的面前,
那是烟化了的岁月,有一种叫人忘不掉、却又想逃跑的、凭吊般的疼痛。此刻,
假如碰上熟人,他就会说:“我顺便回家看看。”

    家在哪里?看什么呢?他是很恍惚的。他真正意义上的家,根本就不在这一
片。可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个“柳树巷”又无处不在。他心里总有一个算盘在响,
也总是怕着点什么,怕什么呢?这又说不清。在此后的日子里,这心结使他慢慢
地熬成了一个既守规矩又坏着自己的“老客”。

    应该说,他还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大学毕业,先从商业局的一个职员做
起,后来慢慢地当了科长,尔后一跃成了“万花”的老总。当有了一定条件后,
社会也逐渐开放了。可谁也想不到,邹志刚最先的精神生活,是从歌厅开始的。

    自从街头上出现歌厅,他就借夜里值班的名义成了一个“老客”。白天里,
他是堂堂的老总,正襟危坐;夜幕下,一个人,象个独行侠似的,他成了一个
“老客”。

    最初,他是无意的。

    他当然记得第一次进歌厅的情形,带他进歌厅的是一个供应商。站在歌厅二
楼的一个大玻璃窗前,他的惊愕不亚于撞见了鬼!是的,第一次,他就是这样的
感觉。他一下子傻了,玻璃窗后边站着那么多的姑娘,姑娘们一个个穿着很露的
裙装,一排一排地站在那里,就象是挂着的、极其鲜亮艳丽的、一匹匹的待售的
——肉!真的很“肉”!每一匹“肉”上,都戴着一个圆形的小标牌,那小标牌
是白底红字,上标着123456……她们一个个看上去是那样年轻,那样美丽!这场
面整个晚上都缠绕着他,那影像一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象是反复放映的动
画!她们,她们一个个都很健康,也好象不缺吃不缺穿的,怎么就不能干点别的
呢?!这个疑问,也是刺激,整整缠绕他了一下晚上!这也是对他的世界观的一
次摧毁,于是整个晚上他都心神不定的……于是,第二天晚上,他想都没想,就
一个人去了。他心里说,他要看看这是为什么?可就这么看着看着,他不由地滑
进去了……“老客”的身份是可以随时转换的,马老板驴老板牛老板都可以乱叫,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玻璃窗后边的女孩随你挑……尔后是灯熄人散,付钱走人,
反正谁也不认识谁。这很好啊!

    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这对上过大学、有了一定地位的邹志刚来说,就显得
轻薄、粗浅,甚至很交易、很动物、很没意思。于是就很想“情感”一下。可这
情感的度又不好把握,弄不好就走得远了,滑进去了。他跟苗青青的交往就是这
样,开始是很炽热的,想着、盼着、天天打电话,那情感就成了感情了。很细腻,
很浪漫,很温馨,恨不得用万能胶把两人粘在一起……可慢慢就有问题了,麻了
烦了。那就全线撤退,可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情意绵绵的两个人,弄不好就成
了敌人了!

    于是,有那么一段,邹志刚重又回到了“老客”状态。他常来的这个歌厅叫
做“蝴蝶梦”。没人知道“蝴蝶梦”意味着什么,那就象是在童年的梦里——如
今灯红酒绿的“蝴蝶梦”其实就是当年柳树巷的位置,那个当年人家叫他“龟孙
子”的地方。所以,站在这个路口的时候,邹志刚就会对碰到的熟人说:“顺便
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就象是一个暗语。这是一种无法皈依的人生状态。坐在歌厅
的包间里,怎么也坐不出当年在柳树巷推铁环的感觉……于是,歌厅的小姐就问,
包老板(他随便诌出的姓氏),你心不在马呀。他说是呀,这一会儿我心在驴。

    小姐说,谁不让你骑了?你想咋骑就咋骑。他说,那我不成张果老了么。小
姐说,张果老是谁?他来过么?他说,可能来过吧,三千年前。小姐说你骂我,
还是个祖宗辈的。

    往下,邹志刚拍出一百元钱,就站起来了。他心里说,实在是太“*** ”了。

    小姐说,哥哥,你不玩了?他说玩什么玩,你连驴和马都分不清。

    出了歌厅的门,邹志刚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使他喜出望外,说你
等着,我马上回去,你再给我详细了解一下。

    二

    上官云霓的老家来了一个人。

    这人叫伍治,是上官少年时一个保姆的儿子。

    这个绰号叫“小胖”的伍治,一大早就来了。他整整找了一天,费了很大的
周折,才终于找到上官的。他一见面就叫妹子,他很夸张地说:妹子,帮哥一个
忙吧。咱娘说了,叫你无论如何帮帮忙。上官都有点不认识他了,说你是…?他
说你忘了?我伍治,伍治啊。小时候,娘给你喂奶,我在一旁捧着个奶锅,可是
一口都没敢尝啊!上官依稀还记得他的模样,就说是伍治哥呀,五娘还好吧?大
伯也好吧?伍治说,老了,都老了,眼窝(现在)就那俩钱,都在家等死哪。上
官笑了,说看你说的。伍治说可不就是。我爸原本就是个看大门的,眼窝退了,
也没几个钱儿。老太太腿疼,也给人看不动孩子了,全靠我在外头扑腾哪。上官
又笑了,说这会儿你扑腾啥呢?他说这年月,啥挣钱扑腾啥,啥都扑腾。

    其实,上官小时候原是跟着祖母的,到五六岁才被接到了父母身边。那时候
父母工作忙,就暂时把她托给了一个在市委机关看门人的老婆,大约也就一两年
的时间。不过,这保姆对她挺好。上官记得,那时候她叫她五娘,五娘很亲,有
一次她发高烧,父母都下乡了,五娘连着守了她三天三夜。后来才明白,是她丈
夫姓伍,原本应该叫伍娘的。现在,保姆的儿子找来了,上官是不能不管的。

    伍治说着,就把外边穿的大衣脱掉了,尔后解下了束在腰里的一个宽宽的板
带,那板带看上去沉甸甸的,外边还包着一层红布……上官说你这是干啥?伍治
说,我大老远从安阳跑来,就是干这事的。说话间,他拉开了红布上缝的拉链,
只见板带上捆的全是钱,一叠一叠的钱。伍治雄纠纠地说,八万!一共八万。好
几家凑的,不少吧?!上官说你带这么多钱干什么?伍治说入股呢,我是来入股
呢。眼窝都说“金色阳光”是个钱眼,钱都挣海了,那钱就跟流水样哗哗直淌!

    多少人都想入呢。又听说眼窝已经不收了,我就想到你了。谁不知道你呀,
你是上过电视的。咱娘说,她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如今你是天下第一美女!……
听他咋咋乎乎的,上官脸都红了,一时哭笑不得。她说,伍治,你知道么,入股
是有风险的!伍治说啥风险?只要是挣钱的事都有风险。听说入了股将来能翻十
倍!

    这比劫路还厉害呢,哪能没一点风险?你只要给我入上,别的事你就别管了。
上官又一次解释说:“伍治,你可想好了,不是那么回事。无论什么生意都不会
有十倍的利润……”可伍治根本不听她说,伍治说:“妹子妹子妹子,咱虽然不
是亲的,也算是沾点。如今求到你门上了,你就让穷哥哥沾点光吧。你放心,有
朝一日发达了,你这个穷哥哥是不会忘了你的!当然,眼窝你是用不上你哥了。
我才听说,你都成了金色阳光的内当家了!这金色阳光不就是咱家开的么?咱妹
夫是一把,你就是二把!其实是你‘把’着他呢。入了吧,你就让我入了吧?”
上官说伍治,你咋这么急呢?你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伍治说现在谁不急,全中
国人民都急!我都快急疯了,要不我给你磕个头?!上官叹了口气,说伍治啊,
你要真想入,我就给你说说。可我再一次提醒你,入股真是有风险的!伍治说知
道知道,只要让我入,咋都行。上官说天晚了,明天吧,明天我给你写个条,你
找他们去。伍治说:“姑奶奶,别明天了,就眼窝吧。我知道你怀着龙胎呢,身
子重不方便,这不是火上墙了么?我搀着你扶着你保你的驾,一万分的小心!咱
外头有车,客货两用,你坐司机楼子里。不就一会儿的事么?……”

    就此,在伍治千缠万磨的情况下,上官就跟他去了商场。坐在那个客货两用
车上,上官心里还在暗自感叹,这个伍治,小时候看,还挺聪明,怎么现在就这
个样儿呢?……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么惴度别人,却正应了古人的一句老话。

    来到任秋风办公室门前时,她怕太突兀,就让伍治在门外稍等一下,她去说
一声。等伍治应了声,她想都没想,推门就进去了。于是就看到了她此生最不愿
看到的事情!

    推开门,在最初的几秒钟里,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一眼看见两个人。

    任秋风坐在大皮转椅里,江雪坐在任秋风怀里,两人头挨着头,她抓着他的
手,正在电脑前学打字呢。只听江雪娇声说,“笨蛋,你是个大笨蛋。不是说了
么,一二三末,一键二键三键加上最末尾一键……”正说着,看上官推门进来了,
她坐着不动,任秋风也不动,也不知是骑虎难下?还是一时愣住了,两人就那么
怀抱怀地坐着!……大约有十几秒钟的时间,江雪抓着任秋风的手又在键盘上嗒、
嗒、嗒、嗒地打了几个字,这才说:“好了,好了,你这个老总,就教你一次吧。”

    说着,她站起身,从容不迫地走过来,招呼了一声:“上官来了?以后你教
吧。”

    就这么说着,一阵风,推门走出去了。

    最后在键盘上打的那几个字,在上官听来如雷灌耳,不亚于晴天霹雳!她脸
白得象雪,浑身的血就象是凝住了似的,就如木头人一样直直地立在那里,脑海
里一片空白!

    一直等到任秋风走到她的面前,有些慌乱地轻声说:“你,你怎么来了?”

    这时候,她脑海里才“轰”的一下,重又响起了那嗒嗒嗒嗒……的声音,那
声音就象是冲锋枪的子弹一样,全部的、象雨点一样地射在了她的身上!她觉得
她是被射穿了,浑身上下全是弹洞!外边是射来的子弹,肚子里也有动静了!只
见她身子突然摇晃了一下,往前紧走了几步,伸出手来,用尽身上的最后一点力
气,象是要去抓什么……可在任秋风看来,在这一刹那,她的目光就象寒光凌凌
的刀片,是那目光,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只听“叭嗒!”一声,那个巨大的地球仪被碰倒了,她也倒了。她大约是想
扶着那个地球仪,好站得稳一些。可“地球”倒了,她也倒在了地上。只觉得肚
子里一阵锥心的疼痛,两腿间顿时涌出一股热流,她不由地“啊”了一声……接
着就昏过去了。

    这事情发生在倾刻之间,任秋风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赶忙弯下腰去看上官,
他连叫了两声:“上官,上官!……”只见上官双眼紧闭,两腿间有一道血流涌
出来!到了这时,任秋风吓坏了,他抱起上官就往门外跑。

    站在门外的伍治,见进去时还好好的上官,这时已成了一个血人,忙问:
“咋咋咋?妹子,眼窝?这是咋回事?!”

    任秋风一脸沉重,也不理他,抱着上官就进了电梯……

    在医院里,任秋风的肠子都悔青了!他万万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他
在抢救室的门前走来走去,不时地用拳头擂自己的脑袋。

    这时候,伍治也赶来了。他一进来,抓住任秋风就喊:“咋样了?我妹子咋
样了?!”

    任秋风一怔,说:“你是?”

    伍治拍着胸脯说:“我,安阳来的,他哥。我是她哥!说吧,眼窝,妹子咋
样了?!”

    任秋风一听是上官的哥哥,也顾不上多想,眼里的泪一下就涌出来了。他呜
咽着说:“你看,都是我不好……”

    见他流泪了,伍治说:“妹夫妹夫,别哭了。救人吧,赶紧救人。眼窝救人
要紧!我妹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饶你!”

    这时,从抢救室里走出一个护士,护士手里拿一单子,扬扬地喊道:“谁是
病人家属?”任秋风忙说,我,我。护士说,交钱吧。人已上手术台了,先交钱。

    任秋风说,好,交,马上交。护士说,先交一万。任秋风用手摸着兜说,一
万?

    那我打电话,马上让人送来。护士说,你可快点。说着,身子一闪,又进去
了。

    任秋风刚要打电话,伍治上去抓住他的手说,别。打啥电话?有钱,哥这儿
有钱。一万不是,交了!任秋风紧抓着伍治的手,说哥,别的我不说了,救人要
紧,钱我马上还你。伍治说,你这叫啥话?我带了八万呢,都给你吧。任秋风说,
用不了这么多吧?伍治眨着眼说,动手术的事,你上下都打点了?任秋风一怔说,
打点啥?伍治五个指头一撮,用手示意了一下,说人命关天的事,你不打点行么?

    任秋风听他这么说,皱了一下眉头,说,行啊,这事你看着办吧。伍治掰着
指头一一算来,说你看主刀的,麻醉的,打下手的,还有护士长,护士…少说也
得六七个人,这些人哪个打点不到都不行。一人五百咋样?任秋风脑子里乱哄哄
的,说行,就这么办吧。伍治说,那,眼窝咱先把手术费交了。

    过了一会儿,伍治手里拿一单子走过来,张张扬扬地说:“交了。交了。才
一万。我带了八万呢。”

    任秋风正在打电话,他对着电话说:“二十分钟之内,你赶过来!”尔后,
他手机一关,他瞄了伍治一眼,说:“你不是上官的亲哥吧?”

    伍治嘟嘟哝哝地说:“说不亲,跟亲的一样。我妈是她奶娘,奶母。跟亲的
一样。”

    任秋风“噢”了一声,不再吭了。

    伍治见任秋风捧着头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挺伤心的。就凑到他的跟前,
捅了他一下,说妹夫,我说句打嘴话,头前见你屋里出来一女的?……我妹子中
央电视台都上了,如今是天下第一美人!你要再干那事,不合适吧?任秋风勾着
头,低声说,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伍治说妹夫,你是老总,男人么,那
事也不是不能干。可你不能让她看见。你让她看见了,就坏菜!你看看,出多大
的事,我妹子还给你怀着孩子呢!任秋风捧着头,一声不吭……伍治拍拍他,大
包大揽地说,放心,妹夫,只要这一关过了,我替你劝劝她。任秋风仍然一声不
吭。过了一会儿,伍治又拍拍他,小声说:“妹夫,实话给你说,我带这八万块
钱,是来入股的。”任秋风这才抬起头来,看看他,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别说
了,我给你办。”

    片刻,“金色阳光”的会计和出纳匆匆赶来了,她们气喘吁吁地赶到任秋风
面前,叫道:“任总。”任秋风伸手一指:“给他把帐算清。”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护士又推门走出来,说:“病人家属,签个字。病人大
出血,正在抢救。万一出现问题,我说是万一,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任秋风站起身,开口就说:“保大人。”

    三邹志刚是在医院的门诊部找到陶小桃的。

    陶小桃感冒了,正在输水。就在这时候,邹志刚领着一行人进来了。这一行
人就象表演似的,有捧鲜花的,有拿水果的,还有的提着一个个礼品盒,就象是
在举行一个什么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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