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产床:29位分娩母亲访谈录-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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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一个外地人刚来北京工作没两年,跟人家哪有那么深的交情。看北京站来来往往的人都有家可回,而我,那是我第一次想到死……
我和他是大学时的同学恋人。他是北京人,我家就在学校所在的城市。我们真的是很投入地恋了二年。后来他毕业分回北京,我们一时分开,说好俩人要想尽办法在一起。开始的前一年,我的心思都花在怎么进北京工作上,终于有一天我能进京了,他却告诉我说,已经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了,说他仍爱着我,让我等。我伤心委屈可没法放弃对他的那份感情。就偷偷摸摸同居了。我没有太多的不安,没觉欠那个女人什么,因为我才是他的第一位真正的恋人。只是怪老天总爱在我的个人问题上故意设卡子刁难人,可我有他的爱,什么也挡不住。进北京工作那么难,我不也来了。
有一天他告诉我说,那个女的同意离,但条件是他必须跟她生个孩子,开始我不干,又哭又闹,这叫什么事?你跟她生了孩子,我怎么办,我又没法生孩子(在一次体检时,医生告诉我先天条件不能生孩子,但我一直没有把这事告诉过他)。后来,我想让他跟我绝了后,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只要能离婚,我还在乎什么?就同意了。
过了些日子,他跟我讲那女的怀孕了。他好像挺高兴。我哭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想这可能是老天要考验我对这份感情的深浅,或者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从现在到生还要等一年哪。其实,时间我不在乎,可一想他老婆的肚子,就像有谁强逼我吞进了一只苍蝇恶心还有嫉妒各种滋味在心里翻腾。
这事过去不到2月,我心理的恶心刚好些,生理上的恶心却止不住了。开始我以为是精神刺激太大,当医生明确告诉我怀孕时,我真是有点控制不住疯了:我也能怀孕!谁说我不行?!……我在心里高喊着真的太激动了,我想老天还是有眼,对我公平了,让我不欠他什么。
我把这好消息憋了一星期才告诉他,没想到他一下愣住了,慌的不行。我说别怕,你看正好赶上你离婚,孩子才出生,双喜临门多好。他说不好,那样太狼狈、仓促,这次还是先把孩子流掉,等下次再说。我说我再也不想等了,再说也没有下次……他没听明白我话里的话,我也不想让他明白我不能生孩子那回事,反正我现在能生,这也许是惟一的机会。他不同意,每次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哄、劝,流产、流产。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对我怀孕这事反应这么强烈,就像我当初听他老婆怀孕时一样难受,可我们的关系不一样啊,毕竟我怀的是他的孩子。
他的态度当然挺伤我。可因为一开始我一门心思沉入做妈妈的喜悦里,好像跟别的什么都隔开了。甚至连他也好像暂时不存在了。我像所有的正常妈妈一样,每天在惊喜、担忧各种心情下小心翼翼吃、喝。比她们更困难的是,我跟医院打交道必须躲躲闪闪,还得说点小谎;住集体宿舍(两个人共用)更得要格外小心,明明是怀孕恶心,偏要说胃病犯了。后来一直瞒过同事的眼睛,是因为孕后期整个在冬天,加上孩子营养不良很小。
怀孕6个月时,我和他有一次恶吵,那次我都怀疑快保不住孩子了。因为他发疯了,扭着、拖着我非要去医院打掉孩子。我也像疯狗一样咬他、撕他。最后我说:你天天跑来缠着我、磨着我,不就是为打掉孩子吗,实话告诉你,我铁了心要孩子。除非把我整死。
他竟给我下跪了,哭着说,是我要整他。我一下心软了,就把医生说我不能生孩子的实情告诉了他。我说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但你为我想想,这是我们惟一的孩子……
凄风苦雨任漂泊(2)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提流产的事,也不提离婚的事。好像他挺忙,总是不见人影,我想可能他老婆该生产了。人有时挺怪,我自己怀孕,挺着大肚子什么都不方便,有时想起他老婆,也不觉那么恶心,还挺同情她的,因为我一直坚信,他的心在我身上。等我生完了孩子,他就会处理好一切,回到我和孩子身边。
想着他那边又是忙老婆生孩子又要忙离婚,我这里一个人能忍就忍了。再难,我也能撑住。因为我这种情况,不像正常孕妇能在指定医院建档,就只能打游击,今天这家医院,下次另一家,几乎把北京有妇产科的都跑遍了。
最后一个月,大夫说孩子发育不理想太小,我的身体条件不能自己生产,必须住院观察,进行剖腹产手术,要手术必须有家属签字,还得有一系列的住院手续(包括孕妇档案)。我一下没主意了,签字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我上哪去搞出生指标、孕妇档案呀!
我就天天给他打电话。可找不见他人。一会儿单位说他请病假了,一会儿他妈家说他出差了。眼看快到临产日子了,我不得不给东北的老同学打电话说实情,我不敢跟家里父母讲。老同学答应给我在当地找医院。
这样,临产前一星期,我坐火车回东北老家。走时给他写了封信,留下同学家的电话。我估计他那时应该离完婚了。可一直到我住院手术前,他也没打来电话。
我的剖腹产手术签字,是同学的丈夫签的。推进手术室那一会儿,同学拉住我手说,你别害怕,我们既然为你签了字,就会为你担当责任。我哭了,不是害怕,是难受……我怎么会熬到这份上?我怎么想当妻子、想做母亲就这么难?招谁惹谁了?
我的泪水止不住。好像手术前那一刻,身心已经撑不住了,特别难受……真的特别难受。医生给我打了镇静剂,说你如果再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全身不停地发抖,手术就做不下去。
手术做完时,我仍清醒着,一点也不迷糊,一点也没有喜悦。我突然感觉自己像是生了场大病,他们把我抢救过来,可我现在虚弱得没气力想事,压根也想不起孩子。我只能头脑空白地躺着,就这么躺下去,不起来……
我对孩子有感觉是在出院的前一天。手术后第七天。好像是一下子想起他了,好像是很早以前我把他丢了,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了。
然后孩子又一下子把我拉进了这个世界里。噢,那么多的烦心事,那么多你需要感激、需要爱、需要恨的人,都等着我、看着我……
就这样,出院第二天,孩子出生第9天我从同学家抱着不满6斤的儿子上了回北京的火车。
……
后来,没死成。其实,死去容易,死过难。因为毕竟不再是我一个人跟他,跟这个世界的了断,无法了断。因为孩子。我最没想到的是,孩子成了彻底割断我和他之间那份原来还有的感情的刀子。真是没想到。
是我太高估了男人和我自己?
还是我那时从一开始就掉进了泥潭里不自拔?
我现在已经走出来,不想再揣摸这事。有些东西真是经不起揣摸,哪怕几十岁人的感情不也都是没法完全用理智说清的吗。
我今天想把内心的经历跟你说,不是为发泄,不是,我不需要。其实,以前在心里翻腾的那些东西,早已在死去活来后化解了,自己摆平了。不然,我活不到今天。
可能只是需要一个跟这事毫不相干的证人,因为到现在我越来越摆不平的是孩子的提问:“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孩子在一天天长大,我想我根本就没法面对他的提问。也许我需要一个第三者,跟我越来越长大的儿子说说他妈妈的故事……
见的听的婚外情故事太多了,好像今天我们这个社会如果缺了它作佐料,就无法谈观念革命。可不管社会学者、婚姻问题专家怎么分析这一社会现象,当事人却总是不堪重负。
婚外情中的生育重负更是苦之苦,女人在凄风苦雨中何以独自担当得起?所以,大部分都有自杀经历,大部分都有油炸火烤、生不如死的体验……
为情所感、为情宁愿去死,怎么着都是个人行为,都是两个人的恩恩怨怨。而为情所困、为情宁愿把新生命作为自己感情的筹码,让其冒险助自己作感情突围,以我看,这实在是女人走投无路时对做母亲权利的一种滥用。这么讲,对一个今后可能再也无法生育的女人有点残酷。可其实对她来说,残酷的不是选择,而是选择后的结果。正如她自己所言,摆不平的不是自己,而是儿子的提问。
我的一位女友是单身母亲,对此她却不以为然。她讲,婚姻是女人暂栖身的船,孩子才是女人永远的船上的家。所以,女人可以不要船,但不能不要孩子这个家。如果老天在同一时间只给你一次机会,两者又不能兼得,你当然得接着。先造船再安家,当然好。可有些人的命里就是没有那么两全齐美的好事。
我说,我担心的、考虑更多的可能是女人生育时的具体处境。也许现今的女人已经足够胆大、独立,不仅不再甘于当生产工具,连婚姻这条还能够为生产遮风挡雨的破船也可以摆脱掉了。
可我想,船再破,也是船,毕竟能供负重的母亲暂栖身。否则,孕母面临的不仅是尴尬(比如来自社会的不认同),可能会有更严重的溺水现象。因为,在漫长的妊娠风雨中,我怀疑有多少孕母能够有足够气力、勇气独自支撑、走完全程。那是一条怎样艰难困苦的路啊!
凄风苦雨任漂泊(3)
我想说的是先造船、再安家,这是正常也符合女人生命规律的逻辑。有勇敢者或无奈者想反逻辑而行,还是要千万珍重再珍重。
生育不是我自愿而是被动接受(1)
受访人:张春红
年龄:27岁
受教育程度:高中
婚姻状况:1997年结婚
健康情况:1999年生育头胎,有流产史职业:某电信台接线员
个人档案
我清醒时是在医院里。医生用那样的眼神对我讲:“还得做一次清宫手术,谁送你来的?有人签字吗?”我是个正经女人,我也不是一堆令人恶心的脏物,一时间,心里真的好像被什么脏物堵住了,不吐出来就要憋死……别再提怀孕这一回事,这是我的伤疤。
我的故事从开始是跟吃有关。
我在24岁这年结婚。结婚时与老人一起。我丈夫,他是他们家“老疙瘩”。他说是父母年纪大了离不开他;婆婆说是他离不开父母。依我看,他们互相依赖着,主要体现在吃上。他们真是一个锅里吃了一辈子,口味分毫不差一厘,甜菜、甜粥、甜饼子……
我结婚后自然也被改造,改造的不痛苦是因为女人天生不拒绝甜食。我的一家人(他爸、他妈、丈夫、他妻子我)都是这么胖的像球一样。能不会与吃糖有关?只是我们身体都没病,我们挺坦然地吃。
那是结婚半年后的一天,起初是昏昏欲睡,后来是闻着甜味就恶心。全家人知道我怀孕了,婆婆做饭便很小心把厨房门关紧。丈夫开始也兴致勃勃哄着我吃了两回馆子。余下的每顿饭我捏着鼻子戴着口罩给自己下厨,凑合着喝什么味也没有的粥,面条。
没想到后来的许多日子对甜味的厌恶发展到神经质。不但不能闻连听到甜字都恶心。那天我从老远地方下班回到家又饿又累,可特别想吃鱼,就在路上买了条鱼。我不会做鱼就把鱼收拾好切成三块,等丈夫回家后与他妈商量做鱼,能不能给我做块不甜的鱼呵?没想到丈夫认为我给他出难题,他说他妈那一把岁数了怎么能为我改口味?不如带我到饭馆吃鱼。我没让你妈改口味呀!我只是想自己不吃甜鱼,我累得要死不想吃饭馆,吃口家里的饭都不行?我丈夫认定怀孕把我变得刁蛮了,不讲理。我委屈极了,我今天就偏想吃家里做的不甜的鱼!我关上屋门嚎啕大哭。我怎么这么倒霉,父母不在北京,结个婚也不像有家的人,住在人家像旅馆,嫁个丈夫手比脚丫子还笨……
我婆婆听到我们俩在屋里又哭又闹,竟然一句也不吭,那一刻我恨这一家人。
第二天早晨,我下身开始流血,很少量的,我的整个身心还在怨恨里,见到血麻木着没有反应。我不想上班去,不想吃饭,不想洗脸。我躺在床上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想,那个手比脚还笨的丈夫结婚以来对我的无情无义。他是这么自私的家伙,我们并没有想要孩子,可他拒绝用任何工具,他也从不关心你用什么措施,说多了,他只说句:你别打我的主意就行,你在身体里安什么我不懂。他兴致来时捧着你、哄着你,那时天上的月亮他都答应替你摘。可他没有需要时你就是他们家一台洗衣机。
我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天,他们家人没有搭理我一句。我丈夫连电话也没有,我那个气呀恨呀。我不能在这个家呆下去了,他们拿我当人吗?我还是人吗?我收拾了一点行李,拿了家里的一些存款。我决定去住旅馆。趁他下班前走,我不想给他留条子,我要让他找不着。
我其实就在家附近的一家旅馆住下的。开始坚持每天上班,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旅馆里没有饭吃,我不得不东一口西一口胡乱凑合。夜里空荡荡的小旅馆里经常看见不三不四的人,我一夜一夜不敢睡觉,睁着眼,想着我丈夫和他一家人的可恶,我想象着一个一个报复的计划。
那几天,我对身体上的变化没有知觉,可能是一门子生气,直到一星期后的一个早晨,肚子绞着剧疼,血和黑乎乎的血块突突地往外涌。我当时认定我要死了,没有这样的痛法,我在床上打滚,拼尽力气声嘶力竭大叫。后来,可能是服务员来了,把我抬到医院去了。这些我都不知道了。
我清醒时是在医院里。医生很那样的眼神对我讲:“还得做一次清宫手术,谁送你来的?有人签字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觉得医生那种眼神让我受不了。我怎么了,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我就是没人陪着,没人签字,我也不是一堆令人恶心的脏物。我是个正经的女人。
一时间,心里真的好像被什么脏物堵住了,不吐出来就要憋死。我冲口而出:“我是个正经女人干吗要让别人签字?!”我挣扎着把身份证、工作证摆到医生面前,医生很烦地把那些东西推开走了。
可能是从打架怄气离家出走到医院受白眼,一直在怨恨悲愤的情绪里挣扎,精神极度敏感郁闷,对流血流泪已经麻木。刚一躺在清宫手术台上,我便低声怪笑起来,真的挺可笑的,瞧瞧那一张张走了形的脸,这哪是人脸,人的模样?就说我自己,瘦得干柴扒骨,叫医生的那个年轻女的,在我身上折腾这儿动动哪儿,整个就是被拆卸成了多少块的柴鸡……我本来就该被宰被吃。母鸡不生蛋,被宰被吃的逻辑不是从来就被我丈夫那类的男人和我丈夫的妈、我丈夫生存的社会不声不响地受用着吗?这有什么怪呢?
人吃饭,鸡生蛋。这道理真是朴素又简单哟。我都不生蛋还要不吃甜饭,所以我丈夫不以为然,医生也觉得我有神经病。
生育不是我自愿而是被动接受(2)
出院时,我已从一只鸡变回了一个人。我已经很平静了,只是我虽然把自己当人看,但我不再看重正常人很看重的东西:比如说,周围的人漠视你的存在,你家人对你不冷不热,你丈夫———想起我丈夫,我的心情还是平静不下来。
我铁不下心离婚,可又不知这日子往后怎么过。我丈夫呢,自从他从医院里把我接出来,倒是铁了心不离婚,还发誓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