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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民国易坛奇人--瞎子王传奇-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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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操办完婚。
谁知祸从天降。
这一天,方玄同往常一样,清晨起来,挟着一本书,径往后院桃花盛开的曲径间,先是练一
套长拳,然后读几篇诗文。不料长拳刚练至一半,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旋即左侧头部、眼部
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自恃年轻体壮,一向不知头痛脑热为何物,以为这不过是清晨偶感风寒而引起,稍息一会
儿自会平定,便在路旁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不料稍坐片刻,只觉得偏头之痛愈演愈烈,这才
着慌起来。连忙站起身子,趔趄着奔回房间。
“玄儿,你怎么啦?”母亲闻讯,急忙赶来,一眼看到儿子五官端正的脸蛋已被痛楚扭曲得
冷汗直冒变了形色,顿时腿都软了。
“娘,孩儿的头疼得厉害,心里也挺……”躺在竹榻里的方玄,话未说完,突然一伸脖子,
“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玄儿……”母亲急得哭了起来。
“娘,孩儿不要紧的。哎哟……”方玄吐了一阵,强打精神,本想安慰母亲几句,不料一阵
炸裂般的头痛,又使他禁不住喊叫起来。
“玄儿,你要挺住,我叫人请你外公来给你看看。”母亲终于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龚逸清得讯,大吃一惊,急急赶来。虽然老人身体健旺,毕竟已是年近古稀之人了,又是心
急心疼,到得外孙榻前,不免气喘吁吁。
“玄儿,你……你怎么啦?”
方玄闻声,强忍住剧烈的偏头疼,言道:“外公,您别急,我过一会儿自会好的。”
然而,他的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却显示出痛苦的剧烈。
龚逸清挨着竹榻坐了下来,稍稍定了一下神,便给外孙切起脉来。
为了减少外公把握脉象的干扰,方玄紧闭双眼,强忍住剧烈的痛楚。
“玄儿,张开嘴让我看看。”龚逸清切罢脉象,向外孙言道。
方玄勉力张开口腔。
“玄儿,感觉不舒服已有几天了?”龚逸清看罢舌苔,皱眉问道。
“这几天似乎有些烦躁,此外并无异样感觉。”
“你把眼睛张开,让我看看。”
“嗯。”方玄强忍痛苦,勉力睁开双眼。不料大吃一惊。“外公,我的眼睛……”
只见方玄的眼珠发赤,瞳孔微微扩大,本来十分犀利的眼神,显出散乱的样子,龚逸清心中
顿时大惊。
“小玄,你能看清我头上的白发么?”
“很模糊,分不清。”方玄痛苦的言道。
“啊呀,这病真怪哪!”龚逸清暗暗愁思道。
云卿也看出了端倪,急问道:“爹,玄儿这是什么病?”
“小玄的虚火很旺,先服几剂滋阴降火的药,扎几针止了痛再看看吧。”龚逸清言道。他一
边拈笔似方,心里却对外孙那一双瞳孔的微微扩大深感不安。
又是扎针又是服药,方玄的痛楚稍稍得以缓解,然而那一双瞳孔,却不但不见收缩,反而渐
渐扩大。延至第二天,已是五尺之外难辨亲人面目了。
云卿急得一夜未睡。
未过门的媳妇朱玉玲小姐闻讯,也赶来省视,一边温言抚慰方玄,一背过脸却又抽泣起来。
“云松,赶快雇一条船,送小玄去上海洋医院诊治。”龚逸清见势不妙,当机立断。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送的是一位捐桥大善人的独苗儿子。几班船夫轮流作业,拼命摇
橹,终于在翌日凌晨赶到了上海。
“爹,据说德国人开办的同济医院很有声誉,就去那里吧。”云松打听消息后向父亲请示。
“行。”龚逸清老人点头。
“喔,这位英俊的小伙子患了急性青光眼。”身材瘦高、红鼻子绿眼珠的德国医生一番诊视,
婉惜地摇了摇头,“来晚了,来晚了。”
方玄闻言,头脑“嗡”地一声响。此时,他的视力已经减退到咫尺之内也只能见到摸糊的影
子而无法辨认物件的地步。
“医生,请给这孩子看看吧,我求您啦。”龚逸清为了外孙,顾不得一辈子的清高,竟一撩
长衫下摆向着洋医生下起跪来。
“啊,老人家请不要如此。”洋医生见状笑了起来,摆手道,“我会尽力给他治疗的,只是
效果不会太大了。”
    果然如此,方玄住院半个月,白白扔掉几百块大洋,带着一双视物模糊的眼睛,凄然回
到了桃花镇。
当方玄戴着一副墨镜,在舅父云松的搀扶下跨入家门,倚门悬望、度日如年的云卿知道儿子
瞎眼已成定局,顿时晕倒在地。
“卿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呢?”还是龚逸清人老持重,顾全大局,待女儿醒转后,也埋怨道
,“小玄这孩子骤然失明,已是悲观万分,我们做长辈的,理应尽力宽慰他,不能再让他受
丝毫刺激了。”
“爹,我们母子怎么这样命苦哇?”云卿一想起自己年轻守寡,如今儿子刚刚长成又忽失明
,禁不住悲从中来。
“唉,命由天定,谁也强不来,随遇而安吧。”龚逸清老人学富五年,却无法解答女儿之问
,“小玄双目失明,以后担子更重,你可要想开些,注意自己的身子骨啊。倘若你再有个好
歹,小玄这孩子就更苦啦。”
在另一间屋子里,方玄斜躺在床上,双手枕头,那一双视物模糊的眼眶里,盈着热泪。
他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一方面,他从大量的古籍中既看到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更看到了人
生的艰难困苦,尤其先哲先贤们对世态、人生入木三分的透视、剖析,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
响;另一方面,由于幼年丧父,他目睹了年轻寡母独撑家门的诸般艰辛。虽然年仅十六岁,
他既有雄心勃勃的抱负,也有脚踏实地的筹算。自从与朱玉玲姑娘订婚之后,他对未来的生
活更是充满着美好的遐想。
双目失明,使他从鸟瞰美景的山巅一下子跌入了黑暗的深渊。他再也看不到深爱着他的母亲
那一双美丽而又柔和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溺爱他的外公那一副鹤发童颜的慈祥笑脸,再也看
不到到青天里后院那一片盛开的桃花,河堤两岸鹅黄色的依依垂柳。
呵,玉玲怎么不来看我呢?她那一双令人心醉的美目,那一张如桃花一样鲜艳的笑脸,还有
她那细如弱柳的纤腰,婀娜多姿的倩影,他是再也不能见到了。
她还像从前一样喜欢我么?
蓦然,朱镇长那一副倨傲、势利的脸面,在他脑际闪过。小方玄不寒而。
在门当户对观念下结成的儿女亲家,如一杆天平,当一方失重之后,另一方必然作出相应的
反应。朱镇长一旦得悉方玄双目失明不可逆转的消息,便毫不犹豫地下定了退婚的决心。但
是,他毕竟是一镇之长,不能不顾忌舆论的影响。他知道在方家骤然遭祸,情绪激动,方玄
双目失明成了镇上第一号新闻之际,不能火上浇油。随着方家情绪渐渐平息,朱家用暗示的
办法,披露退婚的愿望,谅必方家会知趣地交还大红八字。
然而,方玄与他的寡母并不识趣。玉玲也不时瞒着爹娘悄悄溜进方家,劝慰她的未婚夫婿。
 
半年过去了。朱镇长忍无可忍,终于正式摊牌。他先将哭哭啼啼的女儿送到上海,住在她的
伯父家里,进洋学堂念书。然后,他径直来到方家。
客厅里,面对龚云卿,朱镇长毫无愧色地递上一年前方家郑重其事送去的那份聘礼。
“亲家母,我日前送玉玲去上海进洋学堂念书,顺便请教了一位刚从四川青城山来的道士先
生,这才知道此番小玄突然双目失明,与玉玲八字相克大为相关,这位道士还说……”
不必说了。
“龚云卿冷冷一笑,”朱镇长的意思,我早已明白。玄儿双目失明,是他自己的命不好。玉玲
花朵一样的姑娘,我也自知不能委屈她。请你转告玉玲,早些忘掉玄儿,另觅佳婿。”
这几句明白无误的话,大出朱镇长意料。他原以为此次前来退婚,必有一番口舌之争。
“难得亲家母这样明理。”朱镇长笑道,“玉玲的八字红帖……”
“朱镇长,我们已经不是亲家了,毋须再如此称呼。”龚云卿又是冷然一笑,“玉玲的八字,这
就退还给你。”说罢,从袖内取出红帖,递将过去。
“方太太,务必请你谅解。”朱镇长连忙欠身接过帖子,脸上竟然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愧色,
“我是从小看着小玄长大的,也很喜欢他,以后若有什么事情需要相助,我一定尽力而为。”
“镇长的好心,我替玄儿愧领了。”龚云卿言罢,端起了印有彩色图案的“无双谱”茶杯。
 
朱镇长见状,知趣地起身告辞。
呆呆地站在客厅里,望着已经迈出方家大门远远而去的朱镇长背影,龚云卿忽然感到一阵头
晕、目眩、胸闷,她赶紧伸手扶住茶几,颤抖着又伸向那一只刚才示意送客的“无双谱”茶
杯。企图用清香的茶水冲刷一下满腔的难言浊气。不料手指刚刚触及茶杯,咽喉之间猛然冲
撞出一股腥味,口一张,“哇”地一声,喷射出一口鲜红鲜红的血……
“娘……”
    一直在隔壁厢房里听着谈话的方玄,忽然听得异样声响,赶紧摸将出来。跌跌撞撞的方
玄,终于摸索到了晕倒在地的母亲。他嗅到了那刺鼻的血腥味。
“娘,您怎么啦,娘……”他从母亲的嘴边,摸到了粘乎乎的血,心中大骇。
云卿终于悠悠醒来,紧紧抱住儿子的头。
“苦命的儿啊……”
寡母、瞎子,相抱大恸。又一幕催人泪下的人生悲剧。
龚云卿从此一病不起。屡遭重击,终于将这个心比天高的寡妇打垮了。父亲的开导,兄长的
劝慰,已经无济于事。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方玄被一阵急促的呼唤声惊醒。
“小玄,快起来,你娘不行了。”舅父云松的双眼,已经熬得布满了血丝。
方玄急忙披衣而起。母亲三天未进粒米,呼吸细若游丝,不测之事,本在意料之中。可是舅
父的“不行了”几字入耳,仍如炸雷骤闻,震憾着方玄的心。
“娘——”方玄一跨进母亲房中,便呼唤起来。
儿子的呼唤声,终于悠悠传入灵魂与躯体已经处于若即若离状态的母亲耳中。她竭尽全力,
微微睁开双眼,看到了热泪满腮的儿子。“玄儿……娘要走了……”她喘着气,吃力地言道
,“你的命……真苦呵……”两行清泪,从她那已经干瘪的眼眶里涌了出来,滴淌在枕头上。
方玄紧紧地抓住母亲伸在床沿上的那一只只剩下皮和骨头的手,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娘,
是儿子害了你呀——”
坐在女儿床前一张靠背椅子里的龚逸清老人,禁不住老泪纵横。“云卿,你放心地去吧,我
和云松自会照料小玄的。
“爹……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您老……“云卿硬咽着,吐出了最后一句话,终于油尽灯
灭,两眼向上一翻,踏上了黄泉路。
桃花镇上显赫百年的方家,彻底破败了。
虽然如此,瘦死的骆驼,仍比马大。方玄在乡下还有几十亩祖业田,给几户农家租种着;镇
上最大的一家布店,也有他家的一份股金。只要再没有意外的灾祸,方玄仍然可以过上比一
般贫民优裕得多的生活。
可是,方玄是一位八面玲珑、有胆有识的要强男子。经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他却渐渐成熟了
。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他要让世人尤其是那位曾经是他岳父的朱镇长知道,他仍
然是一个可以自食其力的人。
他苦苦思索着自己的出路。
这一天,他吃罢早饭,拄着拐杖,摸索着跨上当年母亲捐资建造的大石桥,面东扶栏而立,
呼吸着略含水腥味的空气。家里,除了那位从小抱大他的奶妈给他做饭、洗衣,再无别人。
有时候外公来看看他,稍稍聊上几句,便再无言语。从前纵论古今的雅兴,再也没有了。方
玄的生活十分寂寞。每天清晨起来,在院子里练一趟拳术,吃过早饭,在这座由母亲捐造的
大石桥上伫立片刻,然后回到家里,默默背诵以前熟读过的那些经典和诗词曲赋。午后,他
就慢慢踱进对门吴世仁开的茶馆里,听听老人们的闲聊。镇上的新闻、陈年的掌故,以及老
人们对人生的种种看法,竟使方玄增长了在书本上没有见过的许多见识。
这天上镇做买卖的最后一批人,正在渐渐散去。有两位从乡下来的妇女,正嘻嘻哈哈地议论
着从南桥堍走来。
“二妹子,刚才听人说,南镇的王半仙昨夜突然跷辫子了。”
“真的?前天我还请他算了一卦呢,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死就死?”
“你叫他算什么?”老妇人喜欢刨根究底。
“问问小毛他爹……这次出去贩布顺利不顺利。”年轻妇女似乎有点儿吱吱吾吾。
“问问小毛他爹出门几时了?”
“快半个月了。”
“嘻嘻,你有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老妇人戏道。
“三婶,你这个老没正经的……”年轻妇女顿时红脸。
两人说说笑笑,离得远了。
方玄无意听了这番对话,不觉好笑。猛然间,心头一动。王半仙是一个专门替人算命、占卜
的落拓文人,桃花镇方圆一、二十里的人,不论遇到什么疑难事情,都喜欢找他问究竟。虽
然有说得不准的,但被他说准的事情也极多。因而名声日盛,到后来干脆亮出“半仙”的招
牌。当年方玄与朱玉玲的八字,也是他给定的音,说是女助男旺,天作之合,再好也没有的
一对。
何不也做一个算命先生?虽然名声不佳,总算也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办法。王半仙乍死,这周
围正好缺了一个替人决疑解难的人物。万一有人闻风而至,真补了这一空缺,就不便再去插
足了。
对,时不我待,捷足者先登!
“什么,去做算命先生?”龚逸清殊感意外。
“我要自食其力,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出路。”方玄申辩道。
龚逸清看着外孙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沉默良久才缓缓言道:“小玄,算命这一行开口饭,
不是好吃的。即便拜师学艺,也得三年五载才能出师。满了师,也难免要经常出些差错,挨
人家的骂呢。这是一个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行业,我劝你还是息了这个念头吧。”
“外公,算命、占卜究竟有多少种类,我且不管,易经的占卦方法,我是懂的;测字的方法,
我也略知一些。所以我的算命、占卜,只用此两法。王半仙是以万变之法应不变之事,我
则用此两种不变之法去应万变之事。开始自然生疏些,但经验可以积累,日子一长,功到自
成。”方玄胸有成竹地言道,“只要据卦、字直言,至诚待人,虽有论误,人家亦会谅解。”
 
   “嗨,你这孩子,怎知人心之凶险。“龚逸清心中想道。他是从心底里反对外孙走这一
条路的。自然,这不仅因为这碗“开口饭”的难吃,更因为方、龚两户耕读之家,历来自视
清高,对此类江湖行业视为下品而不屑一顾。然而,若将这些话说将出来,又岂非过于刺激
外孙,伤其自尊。尤其使他难过的是,外孙从小聪敏过人,岂是不明贵贱之理。今日选择这
一条路,实因双目失明,家道中落而万不得已。
龚逸清沉默不语,方玄只得又道:“外公,非是孩儿不自量力,只因我整天整月整年呆在家
里,实在憋得心慌,寻个事情做做,也好散散闷气。算命权作尝试,倘或不行,及时收篷也
就是了。”
眼见外孙主意已定,不肯更改,龚逸清无可奈何,问道:“你打算在哪里开算命馆?”
“馆还不敢开,只打算在茶馆里的窗口处借上桌子,权充测字摊。外公,您看可好?”
“吴切仁能同意吗?”
“还没有跟他商量。外公,您的面子大,您帮我跟吴大伯说一说吧。”方玄唯恐外公不肯,
又连忙解释道,“坐茶馆的人,大多有爱听新闻凑热闹的习惯,我在那里替人测字,正可满
足他们的这一心里。这对吴大伯的茶馆生意,有益无害。”
“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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