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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民国易坛奇人--瞎子王传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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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大卦的占筮,与测字确有不同处。”方玄言道。“前者是据事拆字,后者是据卦象推
演事理,而又以相应的卦、爻辞所言内容作为由此及彼推断事理的参考。”
“所占卦象与所问事情之间,因何能够一致?”
“此间玄机,实在鬼神莫测,我亦难明所以,只是依理推演而已。”方玄以诚相告。
“如此说来,还是占卦为神妙了,那又何必有测字一举?”
“测字简便易行,占卦玄机甚多。”方玄呷了一口茶,谦然言道,“不瞒诸位父老,占卦中
诸多奥妙,我也只懂皮毛。故有时推得真切,有时不免含糊,自觉把握难定之事甚多。往后
若有推断不准而引起客人不满之时,还望在座诸位父老鼎力帮衬。”
“方少爷太客气了。你的声誉已是今非昔比,何况凭着你的谦和诚恳,即便有差错,问事者
也会原谅的。”阿强伯笑言道,“当然,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们几位老哥一定不会作壁上观,
你放心就是了。”
众人也附和道:“方少爷,在这茶馆里测字,你就一百个放心吧,决不会有人欺侮到你头上
的。”
方玄闻言大喜,连忙站起身子,向着四座拱手道:“方玄今天先谢过诸位父老了。”
阳春三月,天气日渐转暖。一年一季的黄鱼讯来临了。桃花镇一带的渔民纷纷扬帆出海,抓
紧捕捞黄鱼。这一带海域,大黄鱼虽著称于世,却以被称为“黄花鱼”的小黄鱼产量最多。
有时遇上大的鱼群,小黄鱼发出的呜呜声犹如千军万马。渔夫稍张几网,黄花鱼便堆满船仓。
于是,又赶急扯篷回港,来不及进入桃花镇码头,便在海岸口娘娘庙旁停泊,将混杂一起
的大、小黄鱼赶忙售与附近的乡民以及那些车推肩挑四乡游走的渔贩子们。
当时黄鱼价格之便宜,令人难以置信。买鱼人先在岸坡上渔家内当家手里花五角或一元钱买
一根竹筹子,然后凭筹子上船取货。渔夫每收取一根筹子,便用一个大竹筐往船仓内狠劲一
掏,或满或浅,随其兴致,但这一大筐黄鱼,至少也得四、五十斤,全在一斤左右的。附近
一带的人家,每年每家总要买个三、五筹子的黄鱼,拿回家去,扭掉鱼头,用旧纱绳穿扎在
鱼尾细段处,一串串倒悬在竹杆上,晒满整个院子。待晒个七、八成干,便拿下来切成大半
寸阔的鱼块,用新制的糯米甜酒酿腌制起来,作为一年四季随时可以待客食用的菜肴。而渔
民们以最快速度卸空黄鱼之后,又赶忙出海。在这个季节里,惟有薄利多销,多捕几船,才
是最聪明的做法。
于是,一些稍有经济头脑,并且有些资金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动起了长途贩运黄鱼的念头。
当然,干这一行买卖,也不会一凡风顺。因为以捕黄鱼为生的渔民遍布江浙沿海数百里;以
贩鱼为生的人,也大有人在。长途贩鱼所承担的风险,决不小于那些弄潮儿们。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方玄一大早便已起床,在庭院中练了一趟拳脚,便踱至对门茶馆
里沏上一杯清香四溢的上品明前龙井,等待那些乘着来镇上赶集而顺便测字占卦一决疑难的
人们的光临。
大街上,人们正在街面房子的屋檐下进行着各种农副产品的交易活动。卖菜农人的口么喝声,
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时的吵嚷声,以及熟人相遇时的招呼问候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
乡间古镇特有的集市交响曲。
当方玄做完第三笔测字生意时,已经日上三竿,桃花镇的早市正进入尾声,而茶馆的生意,
却渐渐进入了高潮。那些刚刚卖完农副产品的农人,以及那些已经购得自己所需物品的赶集
人,纷纷跨入茶馆,寻找老朋友、老熟人。人们凑在一起,一壶浓茶,一杆旱烟,海阔天空
地聊起来。
这时候,从门外又前后进来两条汉子。先一步进店的那一位约有三十五、六岁年纪,身穿一
件灰色薄质长衫,步履平稳,面带笑容,三分儒雅,七分精明。此人姓陈名焕章,乃镇西首
吴老太太紧邻,在镇上开有一个南货店。每年黄鱼汛,他都要做几次“走穴”的贩鱼生意。
此人极信命,每次做生意之先,总要请教王半仙,根据所测吉凶来确定自己的行动。如今王
半仙已仙逝,自然要来请教“小糊涂”了。
继陈焕章之后跨入茶馆的汉子,年近而立,身穿一套玄色长袖湘云纱衣裤,腰间扎着一根两
寸宽的铜扣水牛皮腰带。他那一副黝黑而发光的脸堂上,配着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珠,一只又
大又红的酒糟鼻子,落腮胡子茬密密麻麻,显然刚刚刮过,留下几处血痕,煞是怕人。此人
姓胡名亮,住镇东首,乃本镇朱镇长的嫡亲外甥。平日依仗舅父的权势,专门做些一本万利
的买卖。大凡黄鱼汛季,他便在娘娘庙海岸口,强行包揽渔民的鱼货,再转手倒卖给那些肩
挑小贩,从中渔利。今天早晨,他刚刚做完二条船上的鱼货生意回到镇上,进茶馆泡一壶茶
息息气。
且说陈焕章进了茶馆,并不急着测字决疑,而是环顾四周,向那些熟悉的朋友拱手致意,寒
暄几句,然后才走向紧挨方玄测字处的一张桌旁捡一个空位落了座,向茶博士点了一壶雨前
茶。尚未及品得一口茶,胡亮就已经进得茶馆。见陈焕章所坐的靠窗一桌还有一座空着,便
径直走来,与陈焕章略一点首,一屁股坐下,大声呼唤道:
“阿发,泡一壶龙井上来!”
方玄耳闻八方,陈、胡进店落座又在紧邻,更是听得分明。他本是朱镇长的东床,也曾与胡
亮有过一段亲缘。虽然鄙其为人,却也因循唤过他几声“表兄”。
“陈先生、胡亮兄,你们两位是忙人,今天也来喝茶啦。”方玄放下手里的茶盅,向两位微
笑着招呼道。
胡亮闻言,鼻腔里哼了一声,心道:“小瞎子,谁再是你的‘兄’了?”
陈焕章却连忙侧转身,向着方玄拱手笑道:“方少爷,近来生意兴隆呀?”
“托陈先生的福,尚能糊口。”方玄道,“陈先生最近在做什么生意?”
陈焕章一听,正中下怀,当即起身走了过去,正言道:“方少爷,我今天正为请教你而来。”
“取笑了,请教两字如何敢当呢。”方玄知道生意来了,心中一喜,“不知陈先生要占卦还
是测字?”
“测个字吧。”
“请。”方玄闻言,遂将盛放测字块的小木盒往前一推。
陈焕章伸手盒内,摸出一个字块,看了看,交与方玄。方玄用大拇指面稍稍一摩,笑道:“
是一个‘子’字,不知先生询问何事?”
“黄鱼汛刚至,然本地货多价廉,力虽省而利不足,我想弄一船货去上海试试运气,未知行
得否?其利如何?”
正在此时,只听得窗外大街上传来一阵米贩子“卖米”的吆喝声。方玄闻言,当
即笑道:“恭喜陈先生,此行大吉,必获厚利。”
   “何以见得?”陈焕章见方玄不假思索,脱口便大吉,不免存疑。
“先生适才摸得‘子’字。子者,鼠也。巧值米贩经过,子鼠遇米粮,真是千载难遇之大吉
大利,先生不必迟疑,放心去做,必获厚利。”
陈焕章恍然大悟,连忙摸出一枚二角银毫,递给方玄,并谢道:“我这就去雇船进货,果能
获得厚利,必将重谢少爷。”
“陈先生客气了,能获取厚利,乃是先生的福气。”方玄收进银毫,哈哈一笑。
就在此时,旁桌发出一声高喊:“方玄,你的字果然测得准么?”
    人们循声一看,原来是胡亮。只见他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子,走向方玄。
“胡兄,你可听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句话吗?愚弟本非智者,不过是藉此小摊糊口而
已,哪能每一个字都能测准?”方玄说到这里,话锋一顿,“不过,适才陈先生这个字,我
是测准了的。”
   “既然如此,你也给我测个字。”
“胡兄作成小弟生意,十分感谢。请吧。”方玄拍了拍测字木盒,微笑道。他的涵养功夫甚
好,并不因为胡亮故意寻衅而动怒。
胡亮欺方玄是瞎子,便觑定盒中那一块刚才陈焕章所拈的“子”字,一伸手捡了起来,冷笑
着递给方玄。
“哦,也是‘子’字。”方玄一摸字面,便笑了起来,“胡兄可也是要去上海贩鱼?”
“正是。你看此行如何……讨厌,去!”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黑猫嗅到了鱼腥味,窜至茶馆,绕着刚从渔船上倒腾回来的胡亮
那两条粗腿转悠。那黑猫骤然被胡亮举脚踢中,“喵喵”叫个不停。
“胡兄,不必测了。”方玄闻得猫叫声,便微笑道。
“此话怎讲?”胡亮问道。
“子鼠虽与陈先生相同,然而他遇到的是米,你遇到的却是猫。”方玄分析道,“老鼠遇见
猫,非灾即祸,所以,我劝胡兄还是不要去做这趟生意的好。”
“同一时辰拈的字,又拈得同一个字,问的同一类事,去的又是同一个地方,怎会两样结果?
你这不是信口胡扯么?”胡亮闻说,不禁愠怒道。
“我与你无仇无恨,何必唬你呢?”方玄并不动气,依然好言相劝,“常言道,良药苦口利
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忠言,胡兄还当慎行才是。”
“哼,我可不信你的瞎话!”胡亮无端被方玄触了一个霉头,如何再能够听进他的话?“这
命金权且寄下,待三日后做生意回转,再找你算帐!若果然被你测中,我一定加倍付钱,决
不赖帐!”
方玄毕竟只有十九岁,闻得胡亮说他“瞎话”两字,火气顿时直窜上来,当即冷笑道:“胡
兄倘若听我一言,不去做这趟生意,这二角钱的命金我是非讨不可的。如今执意要行,这命
金,我是决意不再讨了。”
“什么意思?”听话听音,胡亮自然知道他话中有话。
“胡兄三日后果能得意而归,我这块招牌不被砸烂已属万幸;倘是破财而返,我又岂能乘人
之危再讨命金?”
“你……”胡亮大怒,意欲拔拳动武,猛然想起方玄自幼习武,有些功夫。虽没见过他与什
么人动过手,但龚逸清老人年轻时代持艺行侠的一些故事,胡亮是经常听得老一辈人说道过
的。他自忖:若动手,可没有必胜把握;更何况他也知道茶馆内这一班常客与方玄关系甚好,
虽然他们都已上了年纪,但也不乏年轻时代走江湖闯码头的人物。想到这里,便强自咽下
了这一口恶气。
讵料方玄却不识相,又扬声言道:“据实而测,结局当属后者,是故在下今日当着众位父老
明言,日后决不向胡兄讨取命金!”
“好小子,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三日之后我定要来砸你的招牌!”胡亮一跺脚,转身而去。
 
待胡亮雇到了一条船,赶到娘娘庙海滩时,先他一步的陈焕章正在指挥着几个船工,准备从
一条满载而归的渔船上,将整筐整筐的新鲜黄鱼搬运到自己刚刚雇到的那一条船上去。
“慢!”胡亮见状,大喝一声。
渔家与陈焕章一见飞速而来的木船,以及叉腰站立在船头上的胡亮那一副架势,暗暗吃惊。
 
待船靠近,胡亮一个虎跃,跳上渔船。“陈老板,跟你商量一下,将这一船鱼让给兄弟吧。”
“为什么?”陈焕章外柔内刚,在桃花镇上也算得是一个强人,敢于公然冒犯他的人似乎不
多。见胡亮如此无礼,不禁纳闷。
“方玄这小瞎子欺人太甚,触我的霉头!我非要砸掉他的牌子不可!”胡亮遂将刚才陈焕章
走后茶馆内的那一场意气之争一一告诉对方,“陈老板,无论如何,请你帮个忙,让我先进
货。”
“不行!”陈焕章断然拒绝。俗话说,一招先,吃遍天。做生意赚大钱,也在一个“先”字
上。利益所在,陈焕章岂肯轻易让人!
“只要陈老板肯成全,兄弟我倘能得利,情愿割让二成与你,如何?”
“不行!”陈焕章态度坚决。
胡亮没有想到,陈焕章本来就对他心存恶感,而对知书达礼的方玄素有好感,尤其今日测字
时搏得彩头,更是欣喜。所以倘若不知胡、方两人争执之事,胡亮肯让利二成,他是不会拒
绝的;如今既知胡亮为斗气而甘心让利,如何肯向他提供这个方便?更何况,他是深信方玄
测字的,方玄既说胡亮生意不利,这二成利让之言岂非画饼!
“陈老权,你无义,就别怪我不仁!”胡亮的耐性从来都很有限。他见对方毫无退让之意,
不禁怒火中烧,捋袖揎拳起来。
“阿亮,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况且,我与你舅舅的关系亦非泛泛,你今天这种态度,岂非
要伤两家和气?”
胡亮见陈焕章软硬不吃,只得转向渔家施加压力。渔家苦笑道:“胡老板,不是我不通融,
这船鱼,陈老板已经付清了钱款,鱼便是他的了,我怎可再转卖给你?”
“你们别吵啦,又有鱼船快进港了!”正在船头观望的渔妇遥指水天连接处,高声喊道。
果然,远处海面上有几只渔船正鼓着满帆飞速而来。待陈焕章将鱼货装毕,沿着桃花河向着
春申江而去之时,这几只渔船亦已进得港口。胡亮只得悻悻然将自己的船靠过去,议价进货。
胡亮在指挥众人摇橹撑杆将船行至桃花镇时,又从镇上雇了四条壮汉,轮番奋力摇橹,追赶
先行的陈焕章所雇的那一条船。骤然又增添四人重量,船面几可及水,但是为了赶速度,他
已豁出来了。经过一天的追赶,行至江河交接的闵行,终于后来居上。
“陈老板,很抱歉哪,我可不等你啦!”胡亮站在船头,得意洋洋地向着渐渐落后的陈焕章
喊道。
“阿亮,恭喜你先发财啦!”陈焕章毕竟年近不惑,涵养功夫很深。他仍叮嘱船夫,不紧不
慢地操橹稳行。满载黄鱼的小船,在这水阔浪大的浦江里航行,可得加倍谨慎。
“哎哟——”忽然一个侧浪冲来,船身猛然一晃,正自洋洋得意的胡亮禁不住一个趔趄,连
忙矮下身子,一屁股坐在船板上。自从船入浦江,浪花不时溅上船面;尤其随着船夫摇橹时
的摆动,船身也左倾右倒,险象环生。他的心头不免有些紧张。
夜幕降临,黄浦江面一片漆黑。远处近处大大小小的船只桅杆上挂着的盏盏渔灯,闪烁着微
弱的光亮。它们只能充当一种信号,以免别人的冲撞,并无照明的功能。
金钱和意气,驱使着已经失去理智的胡亮。他不顾天黑,仍然一个劲地催促着船夫加紧摇橹,
他一心要抢先一步到达目的地十六铺,与陈焕章争个高下。
且说浦西老城小东门十六铺,乃是全上海水陆货物进出口集散之地,即便不是鱼汛季节,水
上亦是樯桅林立。鱼汛来,更是热闹异常。近一时期,鲜鱼断货已非一日;鱼汛虽临,却尚
未见鱼船进港。因此,那些鱼行老板早已望眼欲穿,鲜鱼小贩,更是如坐针毡。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一个正坐在码头上等货的鱼贩子,突然尖声喊叫起来:“快来看哪,
鱼船来口罗!”
倦缩在码头上的一大群鱼贩子,沿着那位眼尖的鱼贩子所指方向一看,只见一只不大的鱼船,
正从停靠在码头一带的许多大大小小的船的间隙中穿越而来。在并不明亮的晨光中,敞开
的船仓里,发出特别诱人的暗淡鳞光。
望着码头上黑鸦鸦的一片群情激动的鱼贩子,站在船头的胡亮,心头不禁一阵狂跳。“来得
正是时候,这一下子稳赚了!”
鱼行老板阿昌闻讯赶来,只见二十几个鱼贩子争先恐后地跃上尚未停稳的鱼船,连忙大声喝
道:“你们不可如此……”
然而已经迟了。本来已经负载过重的鱼船,如何能够再承受得起这许多人的重量!就在鱼贩
们跃上船板的时候,船身向内一倾,再也不能回复平衡。船夫、鱼贩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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