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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敌后武工队(冯志)-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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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新仁回手从食橱里拿出瓶二锅头,还有一只没拆散的、保定马家老鸡铺的卤煮鸡。“魏队长,听你的讲话,我真像瞎子长了眼,以后,可该知道怎么走道了!来,没别的,愿陪你喝几杯!”
  这样的人,魏强见得太多了。他知道怎么应付。本来,对黄新仁的这种邀请,他是不能奉陪的。但是,见黄新仁的态度还真挚,又想拉他将来当个“关系”使,就将满满的一杯酒端到嘴前:“谈到喝酒,八路军是不兴的,再者,我也不会。但是,为了和你交朋友,为了以后你能多做些抗日工作,我愿把这杯酒喝下去!”一扬脖,烧酒咽到肚里。
  “咱是一遭生,两遭熟!”黄新仁三杯烧酒落肚,话匣子就唱开了。“魏队长,我的底细,敬之恐怕早对你说了,也就别再重复。一句话,只要你信得准我,就别拿我当外人。在抗日上,只要是我能够胜任的,你就给我做!”
  “我们是路遥知马力。要做工作可以,以后有的是!”魏强满口答应,看看腕上的夜光表,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他忽地想起村边拿据点的事,再也坐不住了,忙向黄新仁告辞。他刚走出门口,一个倒背马拐子的通信员跑了来。通信员身后跟着个穿大棉袍、戴三块瓦皮帽的人。通信员刚把“魏小队长”叫出口,那人就脚步紧迈地走到面前,亲切地去拉魏强的手。
  “啊!是你!梁邦!”魏强看出了来人,忙将右手伸过去。“你这是从哪儿来?”
  “我刚从县里赶到这儿!你……”梁邦像小弟弟碰见思念好久的大哥哥,乐得不知该从哪儿把话说开头,愣了好半天,才咂顺嘴巴,腼腆地诉说:“从和你们别离开,我就被送到分区学习去了,在那儿可长了不少见识。学习期满,回来就在县委敌工部里工作。上级、同志们都对我挺好,有时我闲下来回想起以往的宗宗事情,觉得要不是抗日政府、共产党,还有你们,老娘的大仇报不了,我自己还不知落得个什么下场……”
  “事情过去就算啦,以后好好工作吧!”魏强悄悄地安慰下梁邦,忙将话扯过来:“在敌工部里工作,那好!以后咱就常打交道了。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哪知道!我光知道今夜十二点钟,咱们要在之清边缘地区大大的教训敌人一家伙。掌灯以后,徐政委、冯部长把我叫了去,说有部分部队要和一般的‘关系’配合,把刘守庙这个据点端下一半来。怕这儿离保定太近弄不好,出了问题,忙让我出马,实在不行就朝外甩那张最后的王牌。我这不是刚落脚,就听说你在这儿啦!真好。”
  魏强和梁邦肩并肩地低声说着走出了村。橛子般的两个炮楼子,黑黑的、无声息的并排戳在离村五六百米远的地方。层层枪眼都透出黄忽忽的灯亮;仔细地望望炮楼顶上的哨兵,晃晃悠悠地走动着。
  魏强他们几个,拉开距离跟在通信员背后,轻轻地紧迈步子走着。一眨眼,钻进一间三面有墙,一面通风,没有屋顶的小场屋——围攻部队的临时指挥所。
  手表的的的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借表上的磷光看清:时针,正指着十二,仅差四分钟,分针就和时针压并在一起了。再过四分钟,全线就打响了。
  时间无情地前进,看来,据点里的一般“关系”是不能指望了;即便他现在朝外发出行动的信号,也来不及了。整个指挥所里的人们都急坏了,指挥员曹天池急得直劲跺踏脚。“老曹,县委是比我们看得远,想得多。这不是把他派来啦!”魏强手拍着梁邦的肩头,向自己的战友曹天池说。“不行,咱一起去前沿,叫他甩那张王牌好了。”他转过脸来又问梁邦:“你说呢?”
  梁邦没回声,却憨笑着点点头。
  意见取得一致后,马上开始行动。魏强他们大猫腰,蹿蹿纵纵地接近了据点的防护沟。大伙的身子刚刚趴好,正南、正东的远处、近处,像撕破天震裂地般地响起了枪炮声。保定近在咫尺,敌人要出来增援,用不到两顿饭的时间,就能赶到这里。时间紧得不容耗费一秒钟,据点里的敌人被四外枪声惊起来了,乱窜乱叫在准备战斗。魏强轻轻地朝身旁拿大喇叭筒子的梁邦捅了下:“快!”
  “‘长城’听着!‘长城’听着!”梁邦将歪脖子的大喇叭筒朝嘴边一放,就大声地呼唤开。“我是‘运河’!我是‘运河’!”
  声音送到据点里,简直像颗看不见的大炸弹。已被震惊的敌人,眼下更慌乱,更惊恐,就像热锅里的蚂蚁,上炮搂、趴沟旁,乱占地形;枪声也像炒料豆般地响起来。刘守庙这个据点驻扎的是警备第八中队的一、二小队。两个小队各守一个炮楼子。两个炮楼子中间垒有一堵一丈高的、红砖砌的墙。这堵墙是过去鬼子、伪军联合在这里驻防遗留下的隔挡。警备第八中队的二小队长名叫甄友新,是梁邦的老乡,也是换过帖、磕过头的把兄弟。在一起给鬼子干事的时候,这个甄友新很听梁邦的话;虽说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次于亲弟兄。梁邦杀敌反正,弃暗投明以后,甄友新的心里很羡慕,也愿意跟梁邦见见面,走梁邦这条道。时间一长,也就和梁邦取上联系,成了我们的“关系”。他几次要求反正过来,因为他手下掌握着几十号人,又很受“上司”的垂青,我们为了放长线的大鱼,没有同意,他只好继续留下来。今夜本打算用一般“关系”配合搞个里应外合,把警备第八中队的第一小队搞掉。这个小队的小队长身高体胖块头大,脸黑得冒油。凭这些也就落个大黑熊的绰号。大黑熊是个行伍出身,老兵油子,胆量大,手头狠,枪法也准。他使驳壳枪不瞄,抬胳膊甩枪,保准能打断架在杉竿子上的电话线。因为他一直担任城关的警备工作,从没和八路军真杀实砍过,所以也从没把八路军放到眼里。依他自己的话说:“就没拿眼皮夹过!”这人是个钱串子脑袋,只要有钱,卖命他也干。什么国家、民族、抗日……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想过,也不愿意去想。“有奶便是娘!”这是他的口头禅。
  为争取他,上级曾给甄友新一个任务,专在他身上做工作。那知他是块死榆木头,想劈个缝儿都很难。
  拉不成就打,不然留着也是祸害。这次在之清边缘地区出击,也就选中了他做个目标,来教育一个整个的伪军。一切都计划好了,偏在吃晚饭时,从城里跑来了十几个夜袭队的特务。他们像得到了预兆,来到先接过把守吊桥的警卫;而后,换掉守卫防护沟的游动哨。
  情况的突然变化,给接受任务的一般“关系”带来了极大的困难,他们再不敢,也不能朝外发出行动的信号了。“……根据情况变化和工作需要,‘长城’,你要行动!你要行动!”梁邦没理会朝他射来的密集子弹,一个劲地朝据点里呼唤。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夜袭队突然一来,甄友新就提防上了。他想派人给外边送个信,可是,吊桥换上夜袭队守卫,办不到。他怕突来的情况朝他袭来,于是命令全小队披挂好,准备着。当他听到远处的枪声,而后又听到近处沟外有人用暗语朝他呼唤,命令他行动时,乐得他一蹦跳了三尺高。他知道叫他的是他的磕头大哥——梁邦;他也知道从此就会脱掉汉奸皮,摘掉汉奸帽,改头换面重做新人了。他麻利地从木套里拽出驳壳枪,回头命令一个班去解决在防护沟里边担任游动哨的夜袭队,留下一个班守炮楼,余下的自己带上,穿过那堵红砖墙,直奔大黑熊防守的炮楼子跑了来。甄友新到一小队这边来是常事,所以一小队的士兵既没多心,也没阻挡,更没盘问。都像对待自己的直属长官那样,恭恭敬敬地闪开,让甄友新一层层地上了炮楼子。
  甄友新爬上炮楼的顶层,头一眼瞅到的,就是大黑熊骂骂咧咧地举着士兵的一支步枪在准备射击。他知道大黑熊打出的枪弹,虚发的很少,忙用驳壳枪对住大黑熊背后,大喝一声:“别动,举起手来!”
  洪亮的声音,震得大黑熊一抖落。他顺从地撂下步枪,转身张大眼睛一瞅,不在乎的“哈哈哈”狂笑起来,而后傲慢地讥讽:“‘长城’!‘长城’闹半天八路在外边叫的是你这小狗娘养的!好啊!”他眼珠凸出,手掌拍击胸脯,像只要吃人的恶狼,慢步朝着甄友新逼过来,大有一下掐死甄友新的劲头。
  甄友新端平驳壳枪,连喝他两次:“站住!”他根本没理睬。就在他逼近,伸臂要搏斗的时刻,一颗子弹把他打了个仰面大朝天。
  敌人的援军刚刚走出南城门,八路军已经控制了隘口,顺利地拿下了刘守庙据点;在敌人赶到刘守庙据点时,据点里的两座高高耸立的大炮楼子,都燃起了冲天的大火。为敌人在城外把守所谓咽喉的卫士们,已经跟着端拿刘守庙据点的八路军,越过了市沟,朝冀中腹地走去。
  
第二十五章

  从捕住了刘文彬和汪霞,老松田真像进山寻宝得到了两颗夜明珠那么高兴;又加上马鸣谄言媚语地给他一细介绍,更乐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生怕碰掉刘文彬他俩一根汗毛,没绑没捆地让人押着送上了汽车,像护送贵宾般的,由他亲自陪同,一直送到了保定西关,进了夜袭队队部里。
  夜袭队去年遭到宪兵队副队长坂本少佐的袭击后,不久,就从城里西大街迁到了西安,和日本宪兵队住到一起来了。这样一来,在刘魁胜说,和日本宪兵队住到一起,这是整个夜袭队获得了皇军的更大信任,身价又被抬高了;在老松田说,把这班效忠皇军的中国人调到自己身旁,在指挥上、领导上会比以前更便利、更直接。
  刘文彬、汪霞虽说被捕,变成敌人的“阶下囚”,从心眼里,并没把敌人装进自己的眼眶里。谁心里也都默默地叮嘱自己:“准备着,准备应付敌人施展的一切手段!”下了汽车,他们在武装特务和日本宪兵层层包围下,由满脸故露笑容的老松田和不笑强笑的刘魁胜在前带领,昂头挺胸,二目凝视,迈着坚定的大步,毫无畏惧地走进了夜袭队的两扇黑大门。老松田再高兴莫过于今天,因为今天让他捕住了常在他统辖的“确保治安”区里活动的八路军的两个头目。在这俩头目的身上,有他所需要的很多东西,所以他心里一个劲地乐。有时,他不自禁地嘎嘎嘎地笑起来,这笑声比深夜里飞落在坟丘上的夜猫子那长声怪叫还难听,还叫人心烦。神经衰弱的人乍听到,会不自主地毛发竖立,浑身打哆嗦。
  刘文彬、汪霞被松田领进了一间布置简单、酒气呛鼻的客厅里。
  “请随便坐,刘区委,汪主任!”松田真像对待久别重逢的老友,笑吟吟地摊张着右手招呼刘文彬和汪霞。刘魁胜像只舐屁股的狗,跑前颠后搬椅子、斟茶水,团团转地献殷勤。松田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刘文彬、汪霞不用揭盖就能猜到。所以对他俩居心阴险的殷勤和热情都报以冰冷的面孔和怒视的目光。
  松田对刘文彬、汪霞的不理睬,根本就没理会,照旧吆唤杂役递烟、倒茶、送手巾把……
  眼下,他真成了主人。冲刘文彬他俩说:“来到这,千万别见外,不是战争,我们怎能认识?也很难像今天似的坐在一起,当然,交朋友更不可能!”老松田收拾得皮净脸光,武士道的精神在他身上显得更加十足。他坐在刘文彬、汪霞的对面,慢吞吞地,假斯文地说着中国话。一支燃着的纸烟,夹在他的指缝间,因为一分钟他也不定吸上一口,所以烟灰聚积得很长,蓝烟总像一条粗细不匀的线,徐徐地在朝屋顶上升。他用拇指熟练地弹掉蒙住火儿的烟灰,狠吸了一口,继续说道:“请二位原谅,不用这种没礼貌的办法,也难把二位请了来。二位既然来了,我就愿高攀一下,和二位交个朋友。更希望你们二位在建立东亚新秩序上,给我以更多的帮助!我想……”
  “住嘴,你完全想错了!”汪霞对老松田的种种伪善作态,早就感到恶心了。她不时地瞅瞅刘文彬。只见刘文彬半眯缝着两眼,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松田的假情假意对他根本没有发生作用。当松田说出要收买他们的卑鄙意图时,汪霞就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火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松垂在眼前的一绺头发朝耳后一甩,暴跳地站起来,十分恼怒地朝松田质问开:“请问,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跟你们交朋友,那和豺狼拜把子有什么两样?希望帮助你们建立东亚新秩序?你别作梦啦!要是真的那样了,又和认贼作父、背叛祖国的他有什么区别?”她嘴里放着震撼人心的连珠炮,手儿不停地指点着松田和站立在松田背后的刘魁胜。
  汪霞太激动了,激动得说话都发出了颤音。的确,这样的激动,在她说来还是第一次。激动得让她忘记了本身是个年轻的姑娘;忘记了是在野兽般的敌人面前。
  汪霞的几句话,确实戳中了敌人的心窝。松田被她质问得张嘴结舌止不住地苦笑;刘魁胜被她指鼻剜眼一骂,脸色困窘得就像那一刹三变的外国鸡,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又变成了酱紫色。他留神地观察老松田,只要老松田稍稍流露一点恼怒的神色,他就会蹿到汪霞跟前,没头没脑地扇打她一顿,解解心头气。但是,老松田今天不但没变色,反到笑脸相迎地劝慰:“汪主任,有话好说,别动肝火啊!嘿嘿嘿,我说的哪一句话不合适,你也要担待些!原谅些!”刘魁胜只好牙齿打掉朝肚里咽,憋了一肚子气,不但不敢朝外撒,还得替老松田帮腔说好话:“是啊,既来到这,就不是外人,松田少佐即便话有失言,咱也可以收回重商量。”他扭头又问松田:“您说是不?嘿嘿!”说完也奸笑了一阵子。
  从进来,刘文彬就没撩开眼皮正眼瞅下敌人。眼下,他见到汪霞耐不住性子地站起来,冰雹般地话语朝敌人甩了过去,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他觉得汪霞虽然年纪很轻,处事却非常干练;虽然是个姑娘,胆量胜过了一般的男人。他要帮助汪霞,要在这个场合里给汪霞力量,小腿一使劲,也腾地站立起来,口没开,话没说,眼睛里射出的两道可怕的寒光,逼得松田、刘魁胜都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两个腰系白围裙,手提大提盒的人儿走进来。这两个人一进屋,总算把一场僵持的局面打开了,把一片凝滞的空气冲散了。
  松田奸狡地转了话题。他冲着打开提盒,一个劲地朝桌子上摆列碟子、盘子、酒杯、筷子的人问道:“今天的这个宴会,你们带来了什么酒?”
  “酒?好酒啊!太君。”被问的人,像个魔术家,一眨眼,将两个没启盖的瓶子托在了手掌上。“这酒是远道来的名酒,不信,你尝尝!太君!”说着递到松田的面前。
  “名酒?什么的名酒?是……”
  “是从京绥线上沙城来的青梅酒!”
  听说是“青梅酒”,老松田立刻想起中国三国时代的曹操和刘备。他要借题发挥,用古来说今。他的两眼又乐得挤成了一条缝,自言自语地说:“青梅煮酒论英雄,好啊!今天更应该喝它!”伸手把两瓶青梅酒抓过来,又忙假正经地招呼:“坐,坐,都请坐!”自己也忙坐下了。
  老松田认为,只要以礼待之,就是再刁顽的人,也得顺他的竿子爬,围他的手心转。他见菜上够、酒斟满,将一只斟满深棕色酒液的高脚杯举起,画了个半圆形招让:“为刘区委、汪主任到达保定,咱们干一杯!”脖子一扬,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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