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2期-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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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片荒草的话,那么一遇火星,便会冒烟的。我想说的是,旺才公司已经给完山市的社会带来了危害。我杨海民拿掉一个旺才公司,是为了稳定。”
李武胜怔了怔,喃喃地说:“杨书记,旺才公司有些做法是可以商量,但是,您总不能就这样关闭企业吧?而且旺才公司这些年为社会做了不少善事的啊。”
杨海民看着李武胜说:“李县长,如果您现在不是退休了,而是在我这个位置上,您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您也许会讲,为了完山县的利益,或者说为了完山市的利益,至少应该保护旺才公司。但是,如果旺才公司已经发展到开始左右我们完山市政府的时候,您还会这样说吗?再有您说的旺才公司做的善事,这也要商量,旺才公司以损害完山市几百万人的利益,只给一小部分人好处,这种善事就可疑了。”说到这里,杨海民突然有些激动:“比如你们几位,你们不过是旺才公司高薪聘用的人才,你们端着旺才公司的饭碗,替旺才公司讲话,我可以理解,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们想没想到完山市被污染的地下水。还有旺才公司在几年前所做的对完山发展造成的环境破坏,好了,我不想再说了。张旺才是会被起诉的,你们可以替他聘请最好的律师,来与完山市政府打这一场官司。在法律面前,我杨海民不怕输一个底掉。”杨海民把烟在手里捻灭了,烟头把他的手指烫疼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流血。
一阵鞭炮声惊醒了杨海民。杨海民突然不想再跟这几个人说什么了,他大步向张村走去,要去看一看杨五爷。
张村的人正在放炮。杨海民进了村子,见村里边已经是爆竹连天了。
杨海民知道这是老百姓在庆祝梁家兄弟被抓起来的事呢。
杨海民走进杨五爷家,五爷的病床前已经围满了人。五爷看到杨海民,颤颤地伸出手:“杨书记啊,你为老百姓做了件好事啊!”
杨海民眼酸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旁的大水说:“杨书记,五爷一直喊你的名字呢。”
杨海民握了握杨五爷的手:“方市长让转达他对您的问候。”杨五爷听懂了,点点头。杨海民又安慰了杨五爷几句,就走出杨五爷的家。他上了车,对司机说:“回市里。”
杨海民的车行驶在完山县的山路上。他忽然喊司机停下车,他跳下车,站在路旁回头看了一眼,造纸厂的围墙已经被执法队拆除了。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他相信,拒马河很快又会变得清亮起来的。
关闭了旺才公司的几个造纸厂和几个小煤矿之后,完山市委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准备研究处理十八罗汉的问题。开市委常委会之前,杨海民先找乔岂凡和于登科谈了谈。
杨海民说:“于书记,乔县长。十八罗汉,这些老百姓的反映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乔岂凡摆摆手:“没有来由嘛。什么叫十八罗汉?这事我知道,我看不会那么严重。至少在县委机关,还没有出现拉山头的事。”
杨海民重重地看了乔岂凡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没有想过乔岂凡这个人有什么品质上的问题,但是,他对乔岂凡这个人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印象来。
市委常委扩大会开得很沉重。关于如何处理周庆云、张旺才、林正人等人,常委会意见很不一致。杨海民看了看这些人,心里挺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接受过十八罗汉的好处。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当初也在完山县任几年职,会不会也跟这些人一样呢?人情,是一种很不容易提防的东西。人每时每刻都生活在里边,就算你洁身自好,你能保证你的老婆孩子亲戚朋友不沾上一点什么吗?如果沾上,能说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吗?很多本来很正直的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扯进去的。
杨海民开口讲话了,他不能让会议总这样闷着。他感觉嗓子挺涩,他苦笑笑:“同志们,这十八罗汉真是不得了啊。我们一共有十三个县局级干部被拉下水了啊。今天出现十八罗汉,明天会不会出现什么十三太保什么八大金刚呢?如果我们不提防,我们的权力就会变质呢。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我刚刚想了想,我们对这十八罗汉是不是一开始就太大意了呢?我们是不是觉得经济搞上去了,别的就是小事一桩了呢?”
秘书长赵建城苦笑笑:“杨书记,您是不是怀疑我们这些人里也有跟十八罗汉有经济关系的呢?”
杨海民看看赵建城:“这话看怎么讲了?据目前省反贪局立案调查后的情况,我们这些人当中还没有跟十八罗汉或者十三太保有什么。可是——”杨海民突然提高了声音:“可是,我想问一问,我们当中哪一个人保证,我们自己,包括我们自己的亲属,在经济上跟这些人没有一分钱的来往呢?如果谁没有,就请站起来,我杨海民向他致敬。”
杨海民的目光硬硬地在会议室里扫着。会议室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很多人低下头去了,有人不自然地咳嗽起来了。
杨海民心里有些凄然,他感觉自己被一种巨大的苍凉包围了。
乔岂凡缓缓地站起来。众人的目光聚光一样射过去了。
乔岂凡闷闷地说了一句:“杨海民同志,我保证,我跟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杨海民眼睛湿了,他相信乔岂凡说的绝对是真的。可是乔岂凡却又是无能的,他洁身自好,作为一个好人,是绝对合格的。他去过乔岂凡的家,那些过时的家具已经说明了一切。可是作为一个县长,杨海民觉得乔岂凡是一个悲剧,他没有当好完山县这个家。他如果还在春江市当教育局长,一定是个非常好的局长。
杨海民声音有些发颤地说:“乔县长,您坐下。我相信您的话,我相信您是绝对干净的。”
乔岂凡坐下了。杨海民叹口气:“其实还有一个人。”
众人看着杨海民。
杨海民轻声说:“胡征同志。”
众人不吭气。
杨海民声音有些发涩。他看看众人:“我总在想,我们市里的问题是不是像大家讲的那样,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我想我们不能过于盲目乐观,如果我们不是闭上眼睛,我们就能够看到,我们做得还很差。据反贪局今年一月到现在不满一年的时间,立案查办的厂长、经理的经济案件一百七十三件,占今年发生的经济立案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三。国有、集体企业的资金被这些违法犯罪分子掏出一个大黑洞啊。目前查明,涉案总金额五千六百八十三万余元,个案最高达一千三百四十八万余元,国家和集体经济损失达七亿多元。其中与十八罗汉有关的损失达五亿多元。或者我们换句话说,这五亿多元是被他们挥霍掉了。”
会场一片议论声。有人递上来一张条子,杨海民看了看,上边写着:请问杨书记,十八罗汉的问题,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有没有牵扯?据反映何副市长家里的装修花掉了近十万元,这笔钱从何而来?再有,东城万人大酒店的投资一千八百万,其中大都是贷款。现在我市的饮食业过剩,东城万人大酒店这笔款从何人手中贷出的?市领导何人参与了?还有闫玉华书记有三处住房,有两套都是房地产商奉送的。这算什么?
杨海民看了看,把条子递给方与林。他觉得这几个问题都提到了痛处,而他是不好回答的。
方与林看看条子。把条子放在桌上。方与林也没有回答。
秘书黄汉章走进来,低声对杨海民说:“杨书记,检察院的同志来汇报工作。”
杨海民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黄汉章走出去,不一会,市检察院的几个人走进了会场。杨海民笑道:“你们讲吧。”
会场上立刻安静下来,都静静地听检察院关于十八罗汉的调查报告。报告还举例讲了林正人副县长等人参与完山县黑势力的情况。报告念完了,方与林看看杨海民,杨海民点头:“好。大家都听到了,现在我们讨论一个处理意见。”
大家还没有发言,杨海民却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呼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开开杀戒了。”
众人听得浑身一炸。
杨海民眼睛似乎要冒出血来:“你们没有听清楚吗?我刚刚说的什么?要杀人。一定要杀人了。”
方与林递给杨海民一支烟,用目光示意他要冷静一下。杨海民长长吁出一口气,坐下了。
市委常委会研究宣布了对十八罗汉的处理意见。对十八罗汉中的七个人检察院批捕。
逮捕张旺才、赵奇、林正人、齐建国、常永远、侯振清等七个人是在市政府的会议室里。这七个人都是由乔岂凡打电话通知来开会的。他们没有想到,进来之后,等待他们的是市检察院和省高院的法警。
对十八罗汉的另外十一个的处理意见分头与当事人见面。方与林邀他们到自己的办公室来谈话,除去孔琳琳说病了,没有来,剩下的十个人都来了。孔琳琳则由市纪委去她家传达市委的处理决定。
方与林看看这十个人:“今天找你们来,是想听听你们对处理的意见。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也说。”
被撤销了职务的县委常委赵树国气呼呼地讲:“方市长,我就是不服,我们也是酒后闹着玩的事,怎么被人捅上去,就真处理。杨书记还在会上讲我们是腐败。我们怎么腐败了?”
方与林笑笑:“杨海民同志之所以那么讲,因为你们都是党的领导干部。你们搞八拜之交,老百姓会怎么看?你们身上还有公正性吗?还有严肃性吗?还有权威性吗?”方与林的脸沉下来:“水泊梁山拜把子是为了反朝廷,你们是要干什么?这种封建陋习卷土重来,就是一种腐败。就凭这一点,也该撤你们的职。”
十个人闷着头不说话了。
方与林说:“我还是要提醒你们,想想古往今来,一些拜把子的事情是靠不住的。春秋时的齐桓公跟易牙、竖刁、启方这几位算是拜把子了,最后怎么样?把这位公子小白活活饿死了。说穿了,你们这些人也就是为了相互利用。如果你们没有什么说的了,就这样吧,回去好好工作。你们的问题总算不是很严重,希望你们能认真反思一下。”
杨海民坐在会议室里,他看到常永远看他的目光是很惊讶的。
这十个人退了出去,常委会也散了。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杨海民和乔岂凡。乔岂凡像泥一样瘫坐在沙发上了。
杨海民走过去,乔岂凡看着他,神色凄然极了。乔岂凡突然说:“给我一支烟。”
杨海民愣了一下,忙掏出烟递给乔岂凡一支,乔岂凡接过来,杨海民给他点上了,两个人闷闷坐着。
乔岂凡用力吸了口烟,徐徐地吐出来,苦笑道:“是的,我自从当了中学校长之后,就把烟戒掉了。严格地说,是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抽了,我只是回家抽,酒也不喝了。为什么,我明白中国的官场。你好什么,就有人送什么。我想得也许太简单了,我想自己做的正,就不怕别人说什么。我在中学当了五年的总支书记,在春江市当了三年教育局长,在完山县当了三年的县长,我真是没有用过别人一分钱啊。”
杨海民点点头:“我说过的,你忘记自己是一个县长。你不仅要管住自己,也要管住别人。你慎独自己,你却渎职了。你下面的人都在那里贪污腐败,你却不知道。你甚至连胡征同志的生命都搭进去了啊。”
乔岂凡悲哀地点点头:“是啊。”
杨海民说:“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和你的放纵是有关系的啊。”
乔岂凡脸色苍白地说:“杨书记,我真没想到事情会被他们搞成这样。没想到啊。我现在也不明白,他们该有的已经有了,他们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林正人同志,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他同志了,他本来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啊。如果不是他自己交待,我是不相信的。”
杨海民没有说话,他呆呆地望望窗外,他的心一时也空空荡荡的。他没来由地想起了林正人在当副县长时,给一个失学的孩子捐款献血的事情。他不能想象那时林正人做那些事有什么个人目的,好比他不能怀疑一些后来干坏事的政治野心家,早年就是有野心的一样。他只是想不透,由那一个林正人到现在这个林正人是从什么开始转化的。他转过身看着神色沮丧的乔岂凡,他从心里产生了一种气愤,也许,正是乔岂凡这样一些无能的好人造就了林正人那样一批坏人。
方与林到交通局参加了完山通往春江市公路三个涵洞修建工程的会议。赵建发对完山县交通局的工作不满意,会议一上来就开得很紧张。
赵建发冷笑一声:“我调查过,老百姓讲,每次修路,县里的人都偷工减料,那样的路还能怎么样好了。我告诉你们,这次修路,是关系到我们市里的百年大计,一点也不能含糊。我们交通局要去现场监工。”
韩副县长脸上挂不住了。他看看赵建发:“赵局长,要是信不过我们,我们可以不干。我们的民工已经大干了五十多天,完成砌体三千五百方,土方三千多方,护坡五万六千九百八十六立方米,涵洞十七个。我觉得我们已经尽力了。”
刘绍南忙说:“韩县长,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不是讲要更换施工队,而是讲工程质量。”
韩副县长恼怒地说:“还要怎么样的质量,王家岭入口处的挡墙所用石料,全部是用从曲平县拉来的石灰岩,六面刨平,民工们每垒一块石头都要左比右量,许多人的手都磨得全是血泡了啊。”
窗外一记闷雷响过,众人心里惊了一下,怕是要下雨了。果然,不一刻,雨就泼似的落下来了。
雨下得很大。方与林很担心,他怕老狼口那地方出事,如果出事,那一定是塌方。他一连几个晚上都在老狼口那里。
方与林看看表,说:“会先开到这里,我们都去工地吧。我去红石口,你们去老狼口。”
赵建发忙说:“行了,方市长,我和绍南去红石口,您去老狼口吧。”
方与林推开门,雨就猛地扑进来了,逼得他倒退了好几步。雨凶得像鞭子抽打似的,深深的黑暗笼罩着杳无人烟的田野,一阵紧过一阵的霹雳更加猛烈了,时而照亮了黑暗的田野,划过的亮光,像一把刀子一样,似乎要切割着什么。暴雨的声音,狂风的呼号,在人们的头顶施威。
众人分头冒着大雨去了。
方与林先去了老狼口,老狼口的路段没有出事。方与林叮嘱了几句,就沿着路段检查了一个多小时。他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上了车又向红石口赶去。雨中的路根本就跑不起车来,方与林在车上坐着打盹,手机声把他吵醒了。他听了两句,就惊得魂飞魄散了。红石口的路段塌方了。方与林慌慌地赶了去,真是出事了。
一共死伤了七个工人。在工地指挥的赵建发和刘绍南都被砸在里边了。等被人挖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竟是抱得紧紧的。
雨停了。工地上一片哭声。赵建发和刘绍南的家属都赶来了,家属们哭得死去活来。一个小时之后,杨海民也到了现场。路面上九个人躺在担架上,罩着九块白布。山冈上的风缓缓地吹过来,夹着几丝冷雨。杨海民感觉自己心都裂了,他欲哭无泪。
杨海民从事故现场回来,宁虹打来电话。杨海民劈头就问:“宁虹,你们的那个项目什么时候资金到位啊?”
宁虹说:“现在还不好说,考察团回来之后向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