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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谈艺录-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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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学人之学不同。他不认为自己是“学人”。欧阳修继承韩愈,他的研究学问,也是“诗人之学”,有利于写诗文,不用力于考证,所以他也不是“学人”。清代的钱载学韩愈,也不成为学人,诗也有佳处。稍后的程恩泽、郑珍学韩愈的以文为诗,与宋的王令硬语盘空、气概阔大的鼎足而三,他们做的是“诗人之学”,不同于“学人之诗”。
  钱先生在这里从“学人之诗”讲起,结合钱先生《宋诗选注》王安石篇来看,钱先生讲了四种诗:(一)以学人而为诗人的诗,如杜甫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就“破万卷”说,已经是学人,但不靠编织故事以为诗,还是写出诗人之诗。(二)虽够不上称学人,但好学问或“不求甚解”,即以“诗人之学”而为“诗人之诗”,如韩愈、欧阳修、陶渊明。(三)既是学人,有时又搬弄词藻典故来做诗人之诗,成为搬弄典故词藻的诗。如王安石的诗。(四)“文章殆同书抄”的“学人之诗”,如《诗品》中说的。
  《谈艺录》读本(二五)论赵翼诗
  瓯北诗格调不高,而修辞妥贴圆润,实冠三家①。能说理运典,恨锋铓太露,机调过快,如新狼毫写女儿肤,脂车轮走冻石坂。王麓台论画山水云②:“用笔须毛,毛则气古味厚。”瓯北诗笔滑不留手,脱稍加蕴藉,何可当耶。予尝妄言:诗之情韵气脉须厚实,如刀之有背也,而思理语意必须锐易,如刀之有锋也。锋不利,则不能入物;背不厚,则其入物也不深。瓯北辈诗动目而不耐看,犹朋友之不能交久以敬,正缘刃薄锋利而背不厚耳。(134页)      ①瓯北:赵翼字。三家:赵翼、袁枚、蒋士铨三家。
  ②王麓台:王原祁号,清画家。
  这一则讲赵翼诗。赵翼有《论诗》:“满眼生机转化钧,天工人巧日争新。预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觉陈”。“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五百年。”“只眼须凭自主张,纷纷艺苑漫雌黄。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少时学语苦难圆,只道工夫半未全。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诗解穷人我未穷,恐因诗尚不曾工。熊鱼自笑贪心甚,既要工诗又怕穷。”从这五首诗看,赵翼论诗,主张争新,因为天工人巧都在争新,是符合自然和社会的变化的。要独具只眼,有自己的主张。要人工和天分的结合,像风格,跟个性有关,这就跟天分有关。钱先生称他的诗,修辞妥贴圆润,能说理运典,这五首诗就可作例。《诗论》讲他的论诗,即属说理,说得明白畅达。再看他的用典,有融化的工夫,如“预支五百年新意”,就用了《孟子·公孙丑下》:“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但用得使人不感到他在用典。再像“诗解穷人我未穷”,用了欧阳修《梅圣俞诗集序》:“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再像“熊鱼自笑贪心甚”,用了《孟子·告子上》:“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这样用典,用得自然而不像在用典。
  钱先生指出他锋铓太露,机调过快。如“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比起杜甫称“王杨卢骆当时体”为“不废江河万古流”来,即李杜诗是“不废江河万古流”的。就显得赵翼论李杜,不免“锋铓太露,机调太快”了。再像“矮人看戏何曾见,都道随人说短长”,也一样。再像《杂题八首》之一:“每夕见明月,我已与熟悉。问月可识我,月谓不记忆。……神龙行空中,蝼蚁对之捐。礼数虽则多,未必遂鉴及。”这后四句也是锋铓大露,机调过快。
  《谈艺录》读本(二六)论田雯尊宋诗
  清初渔洋以外,山左尚有一名家,极尊宋诗,而尤推山谷者,则田山薑是也①。《古欢堂杂著》卷一力非论诗分唐宋而二之,谓“梅、欧、王、苏、黄,陆②,皆登少陵之堂,入昌黎之室”。卷二谓七言古“至唐末式微。欧阳崛起,直接杜韩而光大之。山谷从杜韩脱化,创新辟奇,风标娟秀,陵前轹后,有一无两。宋人尊为江西派,与子美俎豆一堂,实非悠谬”;又谓山谷七绝“新洁如茧丝出盆,清飏如松风度曲,下笔迥别”。卷三驳谢茂秦之薄苏黄③。《文集·序》卷一《芝亭集序》谓:“宋人之诗,山谷为冠;摩垒堂堂,谁与为敌”;真笃于好而敢于言者矣。然余细绎山薑撰述,复征《香祖笔记》卷九所记其处方改药名轶事④,乃知山薑弘衍之才,而好涂泽挦撦以为博奥。故《杂著》卷一主用奇字,有访子云亭,熏班马香之语⑤;卷六谓“生平于佳句善字,每好摘录,人有饾饤之讥”,乃引山谷《答曹荀龙书》以自解;同卷论古文亦引山谷“陈言使妍妙”之说。则其所得于山谷者,恐亦不过朱少章所谓山谷之“昆体工夫”⑥,洪觉范所谓“言用不言名”⑦,叶石林所谓“减字换字法”耳⑧。故《杂著》卷一袒明七子而斥《列朝诗集传》⑨,参观《文集》卷一《木斋诗序》。盖七子学古,亦妆点字面,牧斋《读杜小笺》识语⑩,至以“山谷隔日疟”斥之者也。卷二论放翁七律,亦美其取料。着眼得力,在此等处,于神韵气骨,所窥殊浅也。如评放翁七古曰:“登杜韩之堂,入苏黄之室”,非章子厚所谓“海行言语”而何⑾。(110—111页)      ①田山薑:清田雯字纶霞,号山薑,有《古欢堂集》三十六卷,《古欢堂杂著》四卷。
  ②梅、欧、王、苏、黄、陆:梅尧臣、欧阳修、王安石、苏轼、黄庭坚、陆游。
  ③谢茂秦:谢榛字,明后七子之一。有《诗家直说》二卷。
  ④《香祖笔记》十二卷,王士禛撰。
  ⑤子云:杨雄字。班马:班固、司马迁。
  ⑥朱少章:朱弁字,有《曲洧旧闻》十卷。
  ⑦洪觉范:即释惠洪,有《冷斋夜话》十卷。
  ⑧叶石林:叶梦得字,有《石林诗话》一卷。
  ⑨《列朝诗集传》:十卷,清钱谦益著。
  ⑩牧斋:清钱谦益号,有《读杜小笺》三卷。
  ⑾章子厚:章淳字,有《章申公九事》一卷。
  这一则讲田雯,先讲田雯的论诗,推宋诗,推重黄庭坚诗。认为黄庭坚诗从杜甫、韩愈脱化,创新辟奇,可以继承杜甫。又驳谢榛的看轻苏轼黄庭坚。田雯在《古欢堂杂著》卷三说:“《诗法》曰:‘《事文类聚》不可用,盖宋事多也。’后引苏、黄之诗以为式,……茂秦视苏、黄诗为何物耶?”谢榛认为做诗用宋事是一病,引苏、黄诗作例,田雯认为不对,即肯定苏、黄诗的用事,是对的。但他主张用奇字,钱先生指出他有“访子云亭,熏班马香”之语。按《古欢堂杂著》卷一:“奇字亦前人所常用,而于古体最宜,不知者诵以为怪。嗟夫,诗文固不必怪也。然班、马等赋,所以使人嵬眼澒耳(犹言惊奇)者,政由时出奇字以衬复之。方今文章尚古,吾党之士,独不欲访子云之亭,而熏班、马之香欤?”其实杨雄文艰深而浅陋,遭到后人批评,不必学。而司马相如、班固的赋,因为汉人通小学,在描状物态时,用了汉代的语言,到后代人认为奇字,在他们当时只是用当时的语言,说他们好用奇字,并不确切。至于清代人,要用清代已不通行的汉赋中字,就更不对了。田雯还称黄庭坚的“陈言使妍妙”,指要用古人用过的陈言。所谓“昆体工夫”,指摹仿李商隐体,洪觉范在《冷斋夜话》里讲夺胎换骨法,“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当即“言用不言名”。至于“减字换字法”,即用古字换今字。至于明七子学古,“文必秦汉,诗必盛唐”,是摹仿秦汉文,盛唐诗,也有用秦汉时文字来装点字面的。因此田雯的袒明七子而斥钱谦益《列朝诗集传》的批评明七子,是不对的。田雯的《杂著》卷二说:“陆务观(游)七律不下千篇,其间取料寄兴,无不令人解颐,有作诗之乐,而无伤于大雅。”着眼在陆游的取料上,所窥殊浅。《杂著》又说:“陆务观挺生其间,祓濯振拔,自成一家,真未易才。七言古诗登杜、韩之堂,入苏、黄之室,虽工力不及前人,亦一杰构。”钱先生称这样说是“海行言语”,当指不中肯、不确切意。钱先生在《宋诗选注》里讲陆游诗的两个特点:“一方面是悲愤激昂,要为国家报仇雪耻,恢复丧失的疆土,解放沦陷区的人民;一方面是闲适细腻,咀嚼出日常生活的深永滋味,熨贴出当前景物的曲折的情状。”这两点都有他的特色,与杜、韩、苏、黄不同,田雯没有看到这些。田雯的诗,如《翠微寺》:“诘曲历石齿,沿溪树溟濛。招提门何向,陂陀无人踵。峭崖立万仞,惆怅林路穷。岂知披榛莽,纡回流水通。一僧出汲水,竹戽行相从。长绠下深涧,剨豁惊蛰龙。渐浙石湫雨,泠泠葛花风。前循略彴去,木杪闻清钟。”这首诗是比较清淡的,但还用了“剨(huō豁)”,象声字,而不用“哗”字。“略彴”即小桥,但他不用通行的“小桥”两字,这里还显出换字法来。
  《谈艺录》读本(二七)论诗文之累
  黄公谓“诗文之累,不由于谤而由于谀”①,其理深长可思。余则欲更进一解曰:诗文之累学者,不由于其劣处,而由于其佳处。《管子·枢言》篇尝谓②:“人之自失也,以其所长者也”,最是妙语。盖在已则窃憙擅场,遂为之不厌,由自负而至于自袭,乃成印板文字;其在于人,佳则动心,动心则仿造,仿造则立宗派,宗派则有案臼,窠臼则变滥恶,是则不似,似即不是,以彼神奇,成兹臭腐,尊之适以贱之,祖之翻以祧之,为之转以败之。故唐诗之见弃于世,先后七子拟议尊崇③,有以致之也;宋诗之见鄙于人,闽赣诸贤临摹提倡④,有以致之也。他若桐城之于八家⑤,湖外之于八代⑥,皆所谓溺爱以速其亡,为弊有甚于入室操戈者。虽明人好立宗派如锺伯敬辈⑦,亦略窥斯指,故集中《潘稚恭诗序》力辟“竟陵诗派”之说,以为“物之有迹者必敝,有名者必穷。”《尺牍新抄》一集卷五载吾乡堵廷蔡一书云⑧:“以踵习之流极,议作者之滥觞。照眉之屧已粗,苧村之颦不绿,昔人所以恨于临摹者,谓真色人难学,其毒甚于诋河也。”真痛乎言之矣。螙生于木,还食其木;本是狮子虫,反把狮子坏。《隋书》卷四十五高祖叹⑨:“譬如猛兽,物不能害,反为毛间虫所损食”;云门说法⑩,不许弟子稗贩,有以夫。(171—172页)      ①黄公:清贺裳字黄公,有《载酒园诗话》三卷。
  ②《管子》:二十四卷,旧题管仲撰。
  ③先后七子:明代嘉靖年间,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王廷相号前七子;李攀龙、谢榛、梁有誉、宗臣、王世贞、徐中行、吴国伦号后七子。
  ④闽赣诸贤:指清同光体诗人,做宋诗的。闽指陈衍、郑孝胥、陈宝琛,都是福建人。赣指陈三立、陈衡恪、陈方恪都是江西人。
  ⑤桐城:指清方苞、刘大櫆、姚鼐都是桐城人,他们的古文人称桐城派。八家指南宋八大家,韩愈、柳宗元、欧阳修、王安石、苏洵、苏轼、苏辙、曾巩。
  ⑥湖外:指清王辏г恕⒌烁冢际呛先恕0舜负何航纹肓撼滤灏舜亲鑫航墒摹
  ⑦锺伯敬:明锺惺字,为竟陵派的代表人物。
  ⑧《尺牍新抄》:清周亮工辑,十二卷。
  ⑨《隋书》:八十五卷,唐魏征、颜师古等撰。
  ⑩云门:南汉高僧文偎,俗姓张,居韶州云门山,因称。
  这一则讲诗文之累,即诗文之失与得,有辩证观点。《管子·枢言》说:“人之自失也,以其所长者也。故善游者死于梁池,善射者死于中野。”梁池当指桥下水流湍激处。善游泳的自恃善游,游泳到水漩涡处,被卷入漩涡中死去。善射的自恃善射,老在中野射鸟兽,被猛兽所害。这即是失由于得。作者也这样,像陆游工于作诗,长于作对仗。但诗作得多了不免诗句命意前后相袭。如《唐安徙家来和义》:“身如林下僧,处处常寄包;家如梁上燕,岁岁旋作巢”;《病中简仲弥性等》云:“心如泽国春归雁,身是云堂早过僧”;《寒食》云:“身如巢燕年年客,心羡游僧处处家”;《秋日怀东湖》云:“身如巢燕临归日,心似堂僧欲动时”;《夏日杂题》:“情怀万里长征客,身世连床旦过僧。”(《谈艺录》126页)这就是“遂为之不厌,由自负而至于自袭”了。再就历代诗的盛衰演变说,袁宏道《雪涛阁集序》说:
  夫法因于敝而成于过者也。矫六朝骈丽饤饾之习者,以流丽胜。饤饾者固流丽之因也,然其过在轻纤。盛唐诸人以阔大矫之。已固大矣,又因阔而生莽;是故续盛唐者以情实矫之。已实矣,又因实而生俚;是故续中唐者以奇僻矫之。然奇则其境必狭,而僻则为不根以相胜,故诗之道至晚唐而益小。有宋欧苏辈出,大变晚习,于物无所不收,于法无所不有,于情无所不畅,于境无所不取,……然其敝至以文为诗。……
  这里指六朝崇尚骈丽,骈丽之失在编织典故;矫编织典故的得之于流丽,流丽之失在轻纤。矫轻纤的得之于阔大,阔大的失在粗莽;矫粗莽的得之于情实,情实的失在俚俗。矫俚俗的得之于奇僻,奇僻之失在偏狭。说明失的产生即由得,得的流弊即是失,由失又产生得。有得着有谀,有谀就使得造成流弊,即转为失。有失就有人起而矫正,由矫正而有所得。得失就这样转化。晚唐诗失在纤靡,宋诗用扩大境界来矫正它。宋诗走入以学问为诗,所以明代前后七子又走上模拟汉魏盛唐的路,因此同光体又提倡学习宋诗。至南社派诗人起来又攻击同光体。所谓“物之有迹者必敝,有名者必穷”。有迹有名,必有人称誉而引起模仿,产生流弊,所以必敝必穷。这就是“踵习之流极”,踵着有名有迹者去模仿,就产生流弊。流弊产生以后,“议作者之滥觞”,认为开始创作一种新的流派或新的风气的也受到议论批评。这样,“照眉之屧已粗,苧 村之颦不绿”,绝代佳人西施的美也遭到批点了。模仿名作的好比狮子虫,他们的模仿损害名作,好比狮子虫损害狮子。不过应该指出的是:明代七子模仿盛唐诗,使人家厌弃盛唐诗转学宋诗。但盛唐大诗人李杜,真像韩愈《调张籍》说的:“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并不因为明七子的模仿而损害他们的伟大;宋代欧苏作为大诗人的地位,并不因同光体的模仿而有损害。西施作为绝代佳人,并不因东施效颦而变丑。
  《谈艺录》读本(二八)评黄遵宪诗
  (1)
  近人论诗界维新,必推黄公度①。《人境庐诗》奇才大句,自为作手。五古议论纵横,近随园、瓯北②;歌行铺比翻腾处似舒铁云③;七绝则龚定庵④。取径实不甚高,语工而格卑;伧气尚存,每成俗艳。尹师鲁论王胜之文曰⑤:“赡而不流”;公度其不免于流者乎。大胆为文处,亦无以过其乡宋芷湾⑥。差能说西洋制度名物,掎摭声光电化诸学,以为点缀,而于西人风雅之妙、性理之微,实少解会。故其诗有新事物,而无新理致。譬如《番客篇》,不过胡稚威《海贾诗》⑦。《以莲菊桃杂供一瓶作歌》,不过《淮南子·俶真训》所谓⑧:“槐榆与桔柚,合而为兄弟;有苗与三危,通而为一家”;查初白《菊瓶插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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