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谈艺录 >

第47章

谈艺录-第47章

小说: 谈艺录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究竟什么是诗,是否只有能弦歌者才是诗,这一则作了精辟的论述:(一)诗、词、曲三者,始皆与乐一体,初合终离。这是艺术自身发展的需要,也是社会生活发展给予的影响。比如《诗经》中的《颂》,时代最早,大都是当时的乐官为乐舞而写的歌辞,这样的诗与乐的关系自然极为密切,而时代较晚的《南风》,多是民间歌谣,当时的乐官采集之后,配以乐舞演唱,这些诗便与乐的关系较小。直至《诗·大序》的出现,明确提出:“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这个“言”就是诗,既有志,又有情,完全摆脱了乐舞,而确立了诗的独立位置。为了说明诗乐分合的道理,这里用了一个有趣而恰切的比喻,就是将黑白两色调合而得灰色,可以用来画“寒炉死灰”,若因此便将黑白两色废弃,只留灰色,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了黑白两色之调合,便再也产生不了灰色。所以说,“文学弦歌,各擅其美”,不能欲“兼美”而“强欲并合”,只能随其自然的发展而发展。词、曲的道理亦然。(二)诗自有其音节。郑樵说:“义理之说既胜,则声歌之乐日微,章句虽存,声乐无用。”(《通志》)这段话也恰好反映了当时《诗经》没有独立的文学地位,而必须依附于乐舞的事实,但绝不能由此得出“不能弦诵者即非诗”的结论。清代文学家程廷祚进一步提出“义理、声歌,而乐不与”的主张,较有道理。诗就是义理与声歌,乐不必界入。义理就是意义,指诗的内容;声歌就是诗自身具有的音节,指诗的语言形式。诗有了这样两项基本要素,还要乐做什么呢?乐自然可以去完成属于它自身的艺术使命了。
  《谈艺录》读本(二)文体递变
  金刘祁《归潜志》①卷十三始言:“唐以前诗在诗,至宋则多在长短句,今之诗在俗间俚曲。”明曹安《谰言长语》②卷上亦曰:“汉文、唐诗、宋性理、元词曲。”七子祖唐桃宋③,厥词尤放。如《李空同集》④卷四十八《方山精舍记》曰:“宋无诗,唐无赋汉无骚。”《何大复集》⑤卷三十八《杂言》曰:“经亡而骚作,骚亡而赋作,赋亡而诗作。秦无经,汉无骚,唐无赋,宋无诗。”胡元瑞《诗薮》⑥内编卷一曰:“宋人词胜而诗亡矣,元人曲胜而词亦亡矣”;又曰:“西京下无文矣,东京后无诗矣”;又曰:“骚盛于楚,衰于汉,而亡于魏;赋盛于汉,衰于魏,而亡于唐。”(27—28页)
  夫文体递变,非必如物体之有新陈代谢,后继则须前仆。譬之六朝俪体大行⑦,取散体而代之⑧,至唐则古文复盛,大手笔多舍骈取散。然俪体曾未中绝,一线绵延,虽极衰于明,参观沈德符《野获编》钱枋分类本卷十《四六》条⑨。而忽盛于清;骈散并峙,各放光明,阳湖、扬州文家,至有倡奇偶错综者⑩。几见彼作则此亡耶。复如明人八股⑾,句法本之骈文,作意胎于戏曲,岂得遂云制义作而四六院本乃失传耶⑿。诗词蜕化,何独不然。诗至于香山之铺张排比,词亦可谓尽矣,而理堂作许语,岂知音哉⒀。即以含蓄不尽论诗,理堂未睹宋之姜白石《诗说》耶⒁。亦未闻王渔洋、朱竹坨、全谢山之推白石诗为参活句,有唐音耶⒂。按谢山语见《鲒埼亭文集》外编卷二十六《春凫集序》⒃,许增《榆园丛刻·白石道人诗词》评论未收。《白石诗说》独以含蓄许黄涪翁⒄,以为“清庙之瑟,一唱三叹”,其故可深长思也。“诗亡”之叹,几无代无之。理堂盛推唐诗,而盛唐之李太白《古风》第一首即曰:“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正声何微芒,哀怨起骚人。扬马激颓波⒅,开流荡无垠。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我志在删述,垂晖映千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⒆”盖亦深慨风雅沦夷,不甘以诗人自了,而欲修史配经,全篇本孟子“诗亡然后《春秋》作”立意⒇。岂识文章未坠,英绝领袖,初匪异人任乎。每见有人叹诗道之穷,伤己生之晚,以自解不能作诗之嘲。此譬之败军之将,必曰:“非战之罪”(21),归咎于天;然亦有曰“人定可以胜天”者矣(22)。亡国之君,必曰“文武之道,及身而尽”(23);然亦有曰“不有所废,君何以兴”者矣(24)。若而人者,果生唐代,信能掎裳联袘,传觞授简,敦槃之会(25),定霸文盟哉。恐只是少陵所谓“尔曹”,昌黎所谓“群儿”而已(26)。而当其致慨“诗亡”之时,并世或且有秉才雄骜者,勃尔复起,如锺记室所谓“踵武前王(27),文章中兴”者,未可知也。谈艺者每蹈理堂复辙,先事武断:口沫未干,笑齿已冷。愚比杞忧(28),事堪殷鉴(29)。理堂执着“诗余”二字,望文生义。不知“诗余”之名,可作两说:所余唯此,外别无诗,一说也;自有诗在,羡余为此,又一说也。诗文相乱云云,尤皮相之谈(30)。
  文章之革故鼎新,道无它,曰以不文为文,以文为诗而已。向所谓不入文之事物,今则取为文料;向所谓不雅之字句,今则组织而斐然成章。谓为诗文境域之扩充,可也;谓为不入诗文名物之侵入,亦可也。《司空表圣集》(31)卷八《诗赋》曰:“知非诗诗,未为奇奇。”赵闲闲《滏水集》(32)卷十九《与李孟英书》曰:“少陵知诗之为诗,未知不诗之为诗,及昌黎以古文浑灏,溢而为诗,而古今之变尽。”盖皆深有识于文章演变之原,而世人忽焉。今之师宿,解道黄公度(33),以为其诗能推陈出新;《人境庐诗草·自序》(34)不云乎:“用古文伸缩离合之法以入诗。”宁非昌黎至巢经巢以文为诗之意耶(35)。推之西土,正尔同揆。理堂称少陵(35),岂知杜诗之词,已较六朝为尽,而多乱于文乎。是以宗奉盛唐如何大复(36),作《明月篇》序,已谓“子美词固沉着,调失流转”,实歌诗之变体。《瓯北诗集》(37)卷三十八《题陈东浦敦拙堂诗集》复云:“呜呼浣花翁(38),在唐本别调。时当六朝后,举世炫丽藻。青莲虽不群(39),余习犹或蹈。惟公起扫除,天门一龙跳。”陈廷焯《白雨斋词话》(40)亦以太白为“复古”,少陵为“变古”。何待至晚唐两宋而败坏哉。渔洋《论诗绝句》尝云:“耳食纷纷说开宝,几人眼见宋元诗”,堪以移评(41)。经生辈自诩实事求是,而谈艺动如梦人呓语。理堂不足怪也。诗情诗体,本非一事。《西京杂记》载相如论赋所谓有“心”亦有“迹”也(42)。
  若论其心,则文亦往往绰有诗情,岂惟词曲。若论其迹,则词曲与诗,皆为抒情之体,并行不倍。《文中子·关朗》(43)篇曰:“诗者、民之情性也。情性能亡乎”;林艾轩《与赵子直书》以为孟子复出(44),必从斯言。盖吟体百变,而吟情一贯。人之才力,各有攸宜,不能诗者,或试其技于词曲;宋元以来,诗体未亡,苟能作诗,而故靳其情,为词曲之用,宁有是理。王静安《宋元戏曲史》(45)序有“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之说。
  谓某体至某朝而始盛,可也;若用意等于理堂,谓某体限于某朝,作者之多,即证作品之佳,则又买菜求益之见矣。元诗固不如元曲,汉赋遂能胜汉文,相如高出子长耶(46)。唐诗遂能胜唐文耶。宋词遂能胜宋诗若文耶。兼擅诸体如贾生、子云、陈思、靖节、太白、昌黎、柳州、庐陵、东坡、遗山辈之集固在(47),盍取而按之。乃有作《诗史》者(48),于宋元以来,只列词曲,引静安语为解。惜其不知《归潜志》、《雕菰集》,已先发此说也。顾亦幸未见《雕菰集》耳。集中卷十尚有《时文说》,议论略等尤西堂(49),亦谓明之时文,比于宋词元曲。
  然则斯人《诗史》中,将及制艺,以王、薛、唐、瞿、章、罗、陈、艾(50),代高、杨、何、李、公安、竟陵乎(51)。且在国家功令、八股大行之世,人终薄为俳体(52)。(28—31页)      ①刘祁《归潜志》:金未丧乱时,祁(字京叔)归隐乡间,居室名归潜,因以名集,十四卷,多记金事。
  ②曹安《谰言长语》:杂记,二卷,多据见闻,发明义理。
  ③七子祖唐祧宋:明前七子是弘治、正德年间的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王廷相,以李、何为代表;后七子是嘉靖、隆庆年间的李攀龙、王世贞、谢榛、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吴国伦,以李、王为代表。他们相同的是提倡复古拟古,师唐废宋。
  ④《李空同集》:明李梦阳(自号空同子)撰,六十六卷。
  ⑤《何大复集》:明何景明(号大复)撰,三十八卷。
  ⑥胡元瑞《诗薮》:明胡应麟(字元瑞)撰,二十卷,分论古今诗体,主张“体以代变”、“格以代降”,提出神韵,对清代产生神韵说有影响。
  ⑦六朝俪体:指吴、东晋、宋、齐、梁、陈时代盛行的骈体,追求对偶是其特点,词采华美、内容贫乏、诗风柔靡是其弊端。
  ⑧散体:形式比较自由,不讲对偶,是偏重内容的文体。
  ⑨沈德符:明人,撰《野获编》三十卷。清钱枋编成分类本。《四六》条:“本朝既废词赋,此道亦置不讲。”指明朝用八股文考试,不用四六文。
  ⑩阳湖文家:指清代阳湖(今江苏武进)人钱伯坰、恽敬、张惠言等,他们研究骈文。李兆洛编《骈体文抄》三十卷,宣扬骈文,与桐城派古文相抗衡。扬州文家:指汪中,有《述学》内篇三卷,外篇一卷等著。他的骈文导源六朝,极著名。奇偶错综者:李详《论桐城派》,称曾国藩之文“奇偶错综,而偶多于奇,……可名为湘乡派”。
  ⑾八股:八股文,明清两代应举的一种文体。试官规定排偶体制,限定字数,代古圣人立言。行文必有破题、承题、起讲、提比、虚比、中比、后比、大结八个层次,死套这种模式写出的文章便是八股文。
  ⑿制义:亦称制艺,即八股。《明史·选举志》:“专取四子书及《易》、《书》、《诗》、《春秋》、《礼记》五经命题试士”,“仿宋经义,然代古代语气为之,体用排偶,谓之八股,通谓之制义。”排偶用排句来对偶,四六文是用四字句、六字句来讲对偶,八股文是从四六演变来的,所以八股兴,对偶体并没有失传。八股文代圣贤立言,院本即杂剧,杂剧代角色说话,犹八股代圣贤说话。八股兴,代人说话的体裁没有失传。
  ⒀香山:唐代诗人白居易,自号香山居十。白居易的诗能尽量通志达情,焦循却说:“非弦诵不能通志达情”,怎么可以称为知音呢?即不知诗。
  ⒁姜白石:宋代词人姜夔,自号白石道人。有《诗说》一卷,论诗主含蓄,与焦循诗亡说不同。
  ⒂王渔洋:清王士禛,自号渔洋山人。朱竹垞:清朱彝尊号。全谢山:清全祖望字。以上三人皆推姜夔诗有唐音,与焦循诗亡说不同。
  ⒃《鲒埼亭文集》外编:清全祖望撰,五十卷。卷二十六《春凫集序》:“次之则南渡姜白石,皆以其深情孤诣,拔出于风尘之表,而不失魏晋以来神韵,淡而弥永,清而能腴,真风人之遗也。”认为姜夔诗有魏晋以来神韵,是唐以后诗所没有的。
  ⒄《白石诗说》许黄涪翁:《白石诗说》:“语贵含蓄,……山谷尤谨于此。清庙之瑟,一唱三叹,远矣哉!”黄涪翁:宋黄庭坚号,又号山谷道人。
  ⒅杨马:杨雄、司马相如,都是汉代辞赋作家。
  ⒆绝笔于获麟:孔子作《春秋》,到鲁哀公十四年“西狩获麟”,绝笔不再作。
  ⒇孟子:孟轲尊称。《孟子·离娄》章里说到“诗亡,然后《春秋》作。”
  (21)“非战之罪”:《史记·顶羽本记》:项羽兵败到东城,说:“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22)“人定可以胜天”:刘祁《归潜志》卷十二:“人定亦能胜天。”按《周逸书·文传》作“人强胜天”。
  (23)文武之道:《资治通鉴》卷一六五梁元帝下:“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叹曰:‘文武之道,今夜尽矣!’”
  (24)“不有所废”:《左传》僖公十年:“里克……对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
  (25)掎裳连袘:牵裙连袖,指人多。潘岳《藉田赋》:“蹑踵侧府,掎裳连袘。”敦槃:诸侯盟会用的礼器,敦以盛食,槃以盛血,为槃血用。
  (26)少陵所谓“尔曹”:杜甫《戏为六绝句》之二:“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晒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昌黎所谓“群儿”:韩愈《调张籍》:“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杜韩之意相同,在于讥斥轻薄后生诋毁前辈的言论。
  (27)锺记室:南朝诗论家锺嵘,两度任记室官,专掌文翰。他在《诗品·总论》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
  (28)杞忧:《列子·天瑞》载,杞国有人忧天坠而废寝食。后人乃以此比喻无谓的忧虑或无事自扰。
  (29)殷鉴:《诗·大雅·荡》:“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殷人灭夏,殷的子孙,应以夏之复亡为诫。
  (30)诗文相乱:焦循说:“晚唐以后,始尽其词而情不足,于是诗文相乱。”即认为诗亡而遁于词。这是皮相之谈,只看表面,其实诗没有亡。
  (31)《司空表圣集》:唐诗论家司空图(字表圣)撰文集,十卷。
  (32)赵闲闲:金赵秉文自号闲闲道人,撰《滏水集》二十卷。
  (33)黄公度:清黄遵宪,字公度,有《人境庐诗草》十一卷。
  (34)昌黎至巢经巢:唐昌黎韩愈、清巢经巢、郑珍,皆以文为诗。
  (35)理堂称少陵:焦循认为杜甫不背于诗乐合一之志,岂知杜诗已乱于文乎!
  (36)何大复:明前七子重要作家何景明,字仲默,号大复山人。他认为杜诗是唐诗中的变体。
  (37)《瓯北诗集》:清诗人赵翼(字云松,号瓯北)撰,五十三卷,好以议论入诗。
  (38)浣花翁:指唐诗人杜甫,因居成都浣花里,故称。
  (39)青莲:唐诗人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40)《白雨斋词话》:清陈廷焯(字亦峰)撰,八卷。多推崇常州词派。
  (41)渔洋《论诗绝句》:清王士禛《精华录训纂》卷五下有《戏效元遗山论诗绝句》三十二首。其中说:“耳食纷纷说开宝,几人眼见宋元诗。”只讲开元天宝的盛唐诗,看不到宋元诗的变化。这里指对杜诗的变化也看不到。
  (42)《西京杂记》:或谓梁吴均撰,六卷。记司马答盛览问赋:“合纂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览人物,斯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诗。”
  (43)《文中子》:亦称《中说》,十卷,隋王通之子福郊、福畤纂述,文体仿《论语》。
  (44)林艾轩:宋林光朝(字谦之)有《艾轩集》九卷。
  (45)王静安:近人王国维,字静安,号观堂。他的《宋元戏曲史·序》:“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继写者也。”
  (46)子长:汉司马迁字。
  (47)贾生:汉贾谊。子云:汉杨雄字。陈思:三国魏陈思王曹植(字子建)。靖节:晋陶潜(字渊明),私谥靖节。柳州:唐柳宗元(字子厚),任柳州刺史,时号柳柳州。庐陵:宋欧阳修,庐陵人。东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