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辟演义.前后七国-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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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施恩布义是王师,保国安民身不危。
愚蠢不思除祸乱,贪顽只顾讨便宜。
前奸已笑其遭变,后狡方思又出奇。
败败亡亡常若此,如何得有太平时!
话说齐兵杀了贾雷,竟奔燕都。一时报入燕宫,子之尚醺然不信道:“一
路多少城他,岂能飞越?况前日已遣贾雷率五万人迎战,胜败尚未见报,如
何齐兵突至?”探子道:“贾雷已战死,五万人逃者逃,死者死,谁来报信?”
子之方沉吟不语,急宣鹿毛寿商量道:“齐兵之来,何如此之速?”鹿毛寿
道:“臣前苦奏大王,大王只是不听。一路来,城池虽多,兵将虽有,然皆
以大王荒淫酒色,不加体恤,故一见齐兵即倒戈而走,齐兵乘胜长驱,直至
于此。臣欲再奏,知大王不听,定加嗔责,故不敢耳。”子之方踌躇道:“原
来如此。”又想一想道:“有寡人在,也还不妨。贤卿可将都城中寡人素常
亲信者细查,尚有几个月?”鹿毛寿道:“臣已查点明白,兵散在外者虽有
二、三十万人,然实在都城者不过万余,而万余中,敢亲信者不过四五千人。
今齐兵十万,又乘胜增添,大王虽勇,亦难与之对垒。”子之笑道:“兵在
精,不在多;将在勇,不在众。贤卿勿忧,可速点齐亲信五千人,只须寡人
一槊,将匡章小竖子打死,其余自散矣。”
鹿毛寿原打算逃去,一来因子之委任甚专,一时之间脱身不得,今又见
子之自说得英勇异常,故疑疑惑惑,又图苟且一时,只得将都中亲信五千人
都调了来,一营一营分列队伍,自宫中直摆到南城,甚为雄壮。子之与鹿毛
寿俱换了戎装,手持利器,子之是槊,鹿毛寿是枪,都骑了战马,又带着数
百健将,紧身跟随,从宫门直跑到南城,又从南城直跑回宫,不住地往来大
①
衢 中,以耀武威。子之又下令:“城上插满旌旗,紧闭城门三日,听彼急攻,
不许放开。待过了三日,将彼锐气挫尽,然后寡人乘曙色未分之际,飞马横
槊,直冲入其营。匡章小竖子,就有十颗头,寡人取之也只如探囊耳。鹿卿
可再率五千亲信精兵,以为后应。齐兵纵有十万之众,自应践踏死矣,何足
劳燕兵之诛!”众亲信兵将闻了此令,也觉壮胆。
②
‘子之又命椎牛沥酒,犒赏兵将。齐兵未到,兵将尚欢呼如雷。不期燕
民怨恨子之入骨,恐怕子之胜了齐师,久占江山,无再生之日,巴不得齐兵
杀了子之,方快其心,暗暗地打听得齐兵一围了城,便不顾性命,一齐从城
旁拥出,开了城门,让齐兵杀入。城门之下,虽有兵将把守拦阻,当不得百
姓多了,如蜂似蚁拥来,哪里拦挡得住。城门一开,齐兵知是民变,便乘机
杀入。马成群,兵成队,就如潮水一般涌来。旌旗耀日,金鼓喧天,就如泰
山一般压来。莫说素不亲信之兵,逃走得无影无踪,就是这五千亲信兵将,
看见势头不好,惊惶无措,也不知不觉地东奔西窜,一霎时逃去许多。子之
与鹿毛寿已算定闭城自守,开城破敌,以为万全之策,不期民变城开,齐兵
拥入,出其不意,又见亲兵皆散,左右无助,鹿毛寿要走不能,子之也未免
着慌,然到其田地,只得硬着胆,拼死命上前迎战。
① 衢 (qú,音渠)——四通八达的道路。
② 椎 (chuí,音垂)——杀死。典出《史记·酷吏列传》:“少时推埋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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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衢之中,刀枪林立,也辨不出谁是将,谁是兵,只好混杀一场。
鹿毛寿手段有限,战不上十数合,已被众兵刺死。终是子之猛勇,横开一柄
架,在大衢之中东一推,西一指,忽往前打来,忽照后刺去,荡着的头开,
磕着的脑破,一霎时也不知打死了多少兵将。若是阵前厮杀,可谓无敌。当
不得十万齐兵,奉匡章号令,一时涌迸城来,将一个大衢塞满,莫说兵将要
争功向前,就是急急要退,也退不去。子之虽然猛勇,战久了,臂上忽被一
刀,腰里忽中一箭,肩已枪伤,腿已被砍,渐渐地力尽筋疲,撑待不住。当
不得齐兵众多,杀一个,转添上两个。子之尚怒目咆哮,持槊不放,不期战
马足伤,往下一闪,早已将子之掀下马来。众兵将便一齐要上前动手,忽闻
将军飞马传下令来,要擒活的,众兵将遂拿定手脚,用大铁索密密地捆缚起
来。匡章见擒住了子之,不胜之喜,忙用囚车载了,拔两队兵丁看守伺候,
发文书解往临淄去报捷。后人有诗吊子之曰:
为臣已两代,为君能几年?
设使尚为臣,犹持燕相权。
又有诗吊鹿毛寿曰:
惨死有如此,不尽劝让辜。
设使不劝让,此时犹大夫。
匡章既已生擒了子之,事已大定,然后下令,令众兵将各照营伍,分屯
燕城之内,方查问旧燕王哙尚在何宫?
却说燕王哈在文华宫中,久已自悔其误,其心己死,忽闻鹿毛寿前所说
谋驱子之、往迎齐师、重立复位之计,未免又动了一番覆水欲收之心,每日
差近侍在宫门前打听,并不见说起子之出迎齐师。过了一两日,转听得说子
之与鹿毛寿亲自领兵守城,因想道:“二人同守城他,如何下手?”心肠又
冷了一半。捱到今日,忽听得城中金鼓喧天,炮声不绝,守宫门人一个也无,
急忙再打听,方乱哄哄传说:“齐兵十万已入城了。”“鹿毛寿已被杀了。”
“子之已被擒去。”“正在四处找寻大王,只怕顷刻就要寻到了。”燕王哙
听了,不觉失去三魂,走了七魄,不禁顿足大痛道:“此是寡人自取也!此
是寡人自取也!”竟哭入宫中,悬梁自缢而死。正是:
禅位唐虞传美名,定须尧舜圣人行。
昏君奸相思依样,画出葫芦命已倾。
燕王哙缢死,有人报知匡章。匡章道:“便宜这个昏君了,也该生擒了,
解到临淄,出他之丑,既缢死也罢了。”遂吩咐兵将将宫门拦住,先令兵士
将燕国那宗庙毁了,又令亲信家了将燕王府库中之宝物玩器,尽数取了,用
车装载好,与子之的囚车一同起行,解到齐国,并请齐王发落,好不兴头!
正是:
诛暴除残理法该,如何乘衅取其财。
谁知天道回旋急,福未消时祸已胎。
此时燕王哙已死,子之又被擒了,一时无主,而燕地二千余里,大半俱
归于齐。匡章因解子之请功,自却表请率兵屯留燕地,以收四远居邑,实在
燕都肆恶不提。
却说齐宣王自遣匡章伐燕之后,仅五十余日,即有人来报破燕之捷,喜
之不胜。又过不得十数日,早一队兵将,拥着子之的囚车来献俘矣;又一队
兵,将车载着无数的奇珍异主来请功矣,把一个齐王直喜得身子都飞扬到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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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天之上。因先命近侍,将掠来的珍宝货物,一桩桩,一件件,都照捷文上数
目,一一收“入宫中,然后将子之发去监禁,以待择吉献俘。
②
到了献俘这日,齐宣王僭穿衣服 ,手临大殿,盛陈兵卫以夸武威,因将
子之带到丹墀,亲口问道:“诸侯之位,君位也。汝不过燕地一匹大,谋为
燕相,身居台鼎,已为犯份,就该万死。怎么又串通奸人,捏造让位浮词,
③
诳骗昏君,夺其宝位,僭称诸侯?奸谋既遂,就该享你那燕国诸侯的荒淫之
乐,今日为何又囚犯一般,捆绑着解到我齐国来领死?须知为君自有为君之
福,岂汝一介小人所能受用?以下臣而篡为君之上位,此罪岂不该万死乎?
④
汝本庸愚,因人碌碌,功名固已侥幸,即夤缘党羽 ,称贤称能,也还是奸狡
之常,怎么一个无赖之徒,竟妄称起圣人来?且不称寻常之圣人,竟称上古
让位的尧、舜大圣人来,以下愚而污辱上圣,此罪不又该万死乎?何国无君?
何国无臣?皆懔懔然不敢相犯者,名份定也。都像你这等臣僭为君,君降为
臣,颠倒错乱,天下效之,却将奈何?以私好而乱公制,此罪不又该万死乎?
至于逐前土之子,居前王之宫,一味荒淫,万分残虐,致使天弃于上,良怨
于下,此又万死不足尽辜者也!寡人今日为天下除残,岂非快事?汝逆贼尚
有说么?”
⑤
子之弭耳 闭目,气也不出。宣王见其无话,遂命刑人带出凌迟处死。既
①
处死,又命剁为肉醢 ,分赐诸臣,以为做戒。子之费了无数奸心,指望金汤
②
带砺 ,万载无休,不知才一转眼,早已身为泥土。后人有诗讥之曰:
芳流青史不须言,臭也遗来载简编。
莫笑哙之身死苦,臭名尧舜一般传。
宣王既诛了子之,觑得天下无人,因下诏褒美匡章之功,又令其扫平燕
地,尽归于齐。匡章奉令,愈加肆恶,毫无抚恤燕民之意,每日只放纵军士
搜求财货,致使民间鸡犬不安。正是:
只思敛自己,全不问人心。
岂料天心变,其强一旦沉。
却说燕民箪食壶浆以迎齐师者,非乐齐师之来,皆因深恨子之,巴不得
食肉寝皮,却又无可奈何。今得齐兵来伐,将子之擒去,大快其心。若使匡
章既擒子之,燕国无主,就该访求燕后而立之,便使燕民感德于无已也。不
料匡章不但不立,竟要残灭燕嗣,以快己心,且暴虐残忍比子之更甚,燕民
又愤愤不平,东一攒,西一簇,皆思访求故太子而立之。正是:
火益热兮水益深,教民何以度光阴?
谁知破国还开国,笑杀奸雄枉用心。
按下匡章残恶不提。且说郭隗与太子平虽逃入无终山内友人家隐姓埋
① 捷文——报告战胜的文书。
② 衮 (gǔn,音滚)服——皇帝及上公的礼服。
③ 僭 (jiàn,音箭)称——超越本分,冒用名义。
④ 夤缘党羽——此指攀附拉拢,结党营私。
⑤ 弭 (mǐ,音米)耳——帖耳。典出《六韬·武韬发启》:“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
色。”
① 醢 (hǎi,音海)——杀死后剁成肉酱的酷刑。
② 金汤带砺——金汤,即“金城汤池”之意,比喻防守巩固的城他;带砺,为长久之意,典出《史记·高
祖功臣侯者年表》:“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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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却原曾吩咐得力家人在外打听,时时暗报。不上半年,早有家人来报,
说子之被齐兵擒去,燕王哙自缢身死;燕国无主,任齐兵在内作横;宗庙皆
已残毁,府库宝玉财帛皆已掳尽。太子平听说燕王哙自缢身死,不胜悲痛,
哭道:“此仇深似海矣!”郭隗忙止住道:“殿下且休发言。闻得四境尚皆
齐兵,若机事不密,取祸不小。”太子平因止泪说道:“父王既已薨逝,若
有一路可以复仇,尚不借靦颜以生。倘宗支沦丧,民已归齐,我召平尚要此
性命为何,又莫若挺身从先王一死。乞太傅教之。”郭隗道:“事已至此,
殿下且从容。容臣暗暗出去,打探一个的确消息,再来商量。”太子平道:
“如此甚好,但太傅出去,须要谨慎。”郭隗道:“殿下放心,臣自有区处。”
遂依旧扮做穷人,一步步走出玉田界来。
原来这无终山,在上古时原有个无终国,却在燕地的玉田界内。郭隗走
到玉田,还未及打听,早撞见一个人,将他上下估计。郭隗恐那人认得,忙
忙抽身折入一条僻巷,才走人巷内,那个人早赶上来道:“郭老爷,小的何
处不访到,恰恰的这里遇见。”郭隗耳虽听得,却不敢答应,低了头只是走。
那个人又赶上几步道:“郭老爷不要走,小的原是老爷朝中逃回的田役,叫
做鲍信,曾眼侍过老爷的。今因百姓无主,要禀知老爷。”郭隗听得,忙回
头一看,只见那个人果有些面熟,因回说道:”我又不是甚么郭老爷,你莫
要认错了。”那人道:“老爷不要隐瞒,小的果系田役。只因燕国百姓不忍
归齐,因有急事要通知老爷。”郭隗见那人说话有因,因立住脚问道:“你
有甚急事要通知郭老爷?”那人道:“这里不便说话。”遂将郭隗引到一间
空屋里来,闭了门细细说道:“自从老爷同太子避去后,国中受子之之祸,
无一日安生。及齐师来伐,百姓只认做还是齐桓公恤邻的故事,十分欢喜,
竟箪食壶浆迎了入来。不料齐将匡章擒了子之去后,哪里有一毫恤邻之意,
竟将燕王的宗庙都毁了,又将燕宫的宝物都掠去了,惟有燕国的地上尚收不
尽,正在此苦磨百姓。百姓汹汹思乱,只是访不出太子的消息,蛇无首而不
行,叫小的们四下寻访,今方得见老爷,大有机缘。求老爷做主,以复燕邦。”
①
郭隗道:“此话真么?”那人道:“不独玉田一处,治境百姓皆纷纷访主,
怎么不真?”郭隗道:“你一人也做不得甚事。”那人道:“玉田一境百姓
皆同心合意,何止小的一人!若要通知他们同来见老爷,但外面齐兵甚多,
恐怕知觉,惹出事来,小的不敢,故止一人来见老爷。”郭隗道:“既是这
等,你可悄悄再唤几个老成的与他商量。”那人应承去了。
不多时,果同了一、二十个老成的百姓齐齐来见,所说之言,都是一样,
说得激烈之处,都叹息堕泪,愤愤不已。郭隗见人心已真,方直认道:“诸
君既如此忠义,不必过激,太子尚在。”众人听见说太子尚在,皆满心欢喜,
因又问道:“太子既在,不知逃往何国?我们好去迎请。”郭隗道:“实实
不远,就在此无终山中。”众人听见说在无终山中,愈加欢喜道:“既在无
终山,不过数十里路,快备车乘,迎请回来。”郭隗道:“迎请太子不难,
只是这些齐兵如何处置?”众百姓道:“这些齐兵,看得燕民如土,毫不提
防,每日只是诈酒诈食,只消舍着些酒食,将他们灌醉,杀之如切菜耳。众
百姓但因无主,故不敢行,今太子既在,我们暗传百姓,一面迎请太子,一
面就杀齐兵,有何难哉!”郭隗听了,也不觉大喜起来道:“汝等果能如此,
可谓燕国之义民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