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第2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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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上司,王天逸非常尴尬的说道:“我刚才有点混乱了,丁三大侠不大侠的我不管,但是我很佩服这个家伙,所以听了章高蝉那个小人的所作所为,有点同仇敌忾吧,毕竟这种事情一开始是看你是朋友才求你的,哪有这种出尔反尔还大开杀戒的禽兽行为?换了哪个人,能不恼啊?”
“别装了你,我看出来了,别看平日里你小子装得人模狗样的,心里还是像那群傻小孩一样景仰丁三的侠义吧,所以章高蝉耍丁三好像耍了你一样,都快要吃人了!哈。”苏晓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王天逸却不敢随意应付:“我是挺敬佩这个人的,刚才确实恼了。但我公私分明的很,您放心,义气永远排在忠孝后面!如果不知道这点,我还是个人吗?”
看王天逸说得很快,眼睛老往屋外苗,苏晓一声笑:“你别着急啊,消息是慕容世家给的,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才到咱们这。丁三早带着他那群债主债友扑去出事的地方了,要知道,武神杀人厉害,但他杀完之后是根本不管的,尸体摆着呢,丁三不去,谁给他们几个孤魂野鬼收尸?”
“那章高蝉呢?”
“昨天已经回到建康,”苏晓看着脸皮抽搐一下的王天逸,冷笑起来:“慕容开口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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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很冷。
淅淅沥沥的砸在衣服落在肌肤上,并不会如箭矢般让你流血让你送命,但那种冷彻肌肤的感觉却如一团黑色的雾包裹你的全身,让你失魂落魄,让眼前的湿漉漉黑乎乎的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这是武神章高蝉此刻的感觉。
他骑着马孤零零的走在建康的雨夜里,漫天的雨水彷佛都是他的魂魄,零落成丝破碎成滴失魂落魄的落在天地间。
因为他失魂落魄,胯下的马都走得七扭八歪,在漆黑的巷子里散乱的撞着前行。
两天前他杀了丁玉展求着他要挟他签约的几个掌门,他不是三岁小孩,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人在不如意的时候,总是后悔。
所谓后悔,不过是希望事情重来一遍而已。
章高蝉这个前几天还经常兴奋得晚上睡不着的人已经在后悔了,他脑子里乱轰轰的在想:如果我死活不签协议,那么我就用不着去这么做,不过是丁三小小的折了面子而已;我为什么要心软签啊?如果我那天不参加那个英雄聚会,盯三自然不会把他的事情套在我头上,我的婢女也不会趁机发难;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碧环都让我丢尽脸面呢?如果我见到翠袖不动心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现在连回去见若若的脸都没有了,我该怎么面对她?唉!如果我不来建康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我为什么不让秦明月这个人来呢?我为什么要费力和他抢这个不讨好的差事呢?如果我不来,我肯定不会被翠袖迷住,肯定不会被一个婢女羞辱,也肯定不会得罪了丁三兄弟,更不会在这里强忍这钻地缝的心境来这里在那些江湖朋友面前显眼。现在在家里搂着夫人逗弄孩儿,不知道有多开心多幸福?!!!!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章高蝉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悲痛后悔中,胯下的马发出一声悲鸣,朝前一跳,章高蝉才发现自己无意中狠狠打了马一拳,他已经忘了当时为了什么争夺来建康的身分,他生生拍碎了两张桌子!
但是所谓后悔,不能改变的才会后悔。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后悔慢慢化作苦酒填满肚肠,章高蝉感觉彷佛自己呼出的气都是苦的。 不过再苦,宴会不能不出席,人前笑脸不能不摆,自己是昆仑的掌门,代表一个门派出席大会啊,所以今天晚上强颜欢笑的他再次应邀去参加慕容兄弟的宴请,人人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微的变化,毕竟光天化日下赤裸裸的杀戮毁约对谁来说都是震撼,他不知道在这些些微变化的笑脸下的心是怎么想的,他不敢去想,他也在心里质询为什么武当的跟哨不选在黑夜里让他出手,而恰恰让他在白昼太阳、众目睽睽下行动。但这只是根小针,带来一点刺痛而已,和杀人毁约背信弃义带来的迷离痛苦感觉相比,不过是大餐上的花叶点缀而已。这种事情不管在白天黑夜什么时候做,并无分别,因为章高蝉并不习惯于它。
他不想见人,所以当几个主人请他去几个街区邀请并护送翠袖来酒会,章高蝉默默的站起来走了出来,并没带什么随从。
他知道慕容秋水想翠袖和自己复合,但家有妻子,上有岳父,更上面还有那个削瘦冷峻的千里鸿,谁能让这事发生?
这些事发生之后,翠袖离他越来越遥远,甜蜜的畅快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敬而远之的丝丝愧疚,他感觉一个如此的美人景仰他崇拜他,自己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抛弃了她,把她的美意踩在脚下。她没有错,自己也没有错,剩下的只有淡淡的伤感和痛苦,宛如这江南的冷雨夜。
翠袖住的宅院不远,章高蝉以前来过不少次,此刻到了院门,却不想进去,下马就在院门外通报了一下,扭头却看到斜对面的街上有几个长乐帮锦袍队的手下,靠在路边的墙上或站或蹲的避雨,在嬉笑取乐。
“您来请翠袖小姐过去啊?”管家腿脚伶俐的跃出门槛,却面有苦色:“可是马上长乐帮少帮主要来拜访。”
章高蝉再次扭头看了不远处那几个锦袍队的年轻人,已经知道这是霍无痕过来前的哨戒,他来找翠袖?心理涌起了酸酸的妒忌,他微微摇了摇头,暂时忘记了这不舒服的感觉,说道:“是慕容秋水公子要我来帮忙护送翠袖小姐的。”
“哦,那就好。我马上通报小姐,她马上去。霍公子来了,我就问问他要不要去找你们。您要不要进去等?”
章高蝉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摇了摇手:“不进去了,我在这里等就好。”
拒绝了仆人给他送来的一把油伞,他牵着马退后几步,怔怔的立在街心,夜雨中。
两个北来的行人挤在一张伞下路过这院门,有些吃惊看着街心这个呆呆不动的人,绕着走了开去,好像是碰到一个脑子有毛病的人。
“烧鹅……烧鹅……最后两只,甩卖了……”木轮咕咕噜噜轧过地上青石慢慢的响进了这条街,南边过来是一个推着小木车沿街叫卖的小贩,下车上面的顶着一张破旧不堪的布帘用来遮雨,但却早被雨水打透,在夜色中,整个人车都变成泛着水光的黑色,和天地间的雨夜合为一体,就像此刻武神的心情。章高蝉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低下来了头,却发现脚上的靴子已污秽不堪。
“卖烧鹅的,多少钱一只?”那几个锦袍队成员一个个都年纪很轻,一脸的无忧无虑,烧鹅的香味让他们站起来走进雨里,追着那辆车走了过来,却没想到这黑漆漆的雨夜竟然还有行人,不仅有而且还想买烧鹅,仿佛怕锦袍队抢了自己的到口美食,南边街口拐进两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叫着:“卖鹅的!”一下就超过了锦袍队五六个人。还有没有先来后到?这赤裸裸的插队抢食马上引起了这群“地头蛇”威吓般的低声喝骂,这几声骂娘声在黑夜里分外清楚,一下子就引起北边过来的那两个挤在一把伞下的行人的好心情,他们放慢了脚步,眼睛盯住了因为生意而停住车乐得笑呵呵的烧鹅小贩,小心翼翼并满心期待的等着看一场马上就要发生的纠纷,当然最好是斗殴。
这一眨眼的工夫,原来还寂静无声的暗街好像就要热闹起来。但章高蝉指绝得烦躁。
宛如天鹅和蛤蟆之间的区别一样,这些市井之徒的斗殴娱乐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他也绝没有看热闹的闲心,这只是让他恶心。
幸好并不用再等,四个轿夫抬着一个小轿停在门槛上,四根葱指轻柔的伸了出来,门帘微微卷起,露出了翠袖有些哀怨的脸,檀唇微启,她在说什么?
不过几日没见,但章高蝉一见这张脸还是痴了,旁边管家弓腰却高高挑着灯笼,笑容满脸张着嘴,他在说什么?
大门里面,齐元豪领着一群人正风风火火朝轿子赶来,还遥遥的给章高蝉抱拳作揖,嘴里说什么?
是啊,人人都在说着什么?
但章高蝉什么都没听到,他只看见了翠袖。
这个江湖上最灵的耳朵在这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那张哀怨无限扩大,彷佛一张巨大的桃花扇朝自己张开,而自己另外一边则是责任、道德、痛苦、自责、后悔化成充塞天地的黑气,他站在这两者中间,只觉得自己被塞进了海眼,打着圈地被砸进无尽的空虚之中。
但一瞬间每个人表情都凝滞了,管家眼珠往右一转,表情顿时凝滞,彷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咔!”一声响。
章高蝉心里一条弦突然一震,他猛地清醒开来,衣服的潮湿感、脸上的麻木感、雨水的彻骨凉意,都猛地潮水般涌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席卷小街滚滚而来的杀气!
他猛地左转头,顿时惊呆了。
面前的黑暗不再是雨和夜,而是十五条当面直扑而来的黑线。不管那是什么,它们上面附着的森然杀气互相碰撞着啸叫着充塞了整条街道,比雨更冷,比夜更黑。
就在翠袖轿子刚停在门坎上的一瞬间。
行人抛弃了雨伞,把它扔进风里;
买鹅者手里的铜钱被撒在地上,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滚着;
卖鹅老汉冷冷地把手里的秤和砣丢进了泥水里,一把撸掉了头上的破毡帽。
整个街道中的围绕着卖鹅者车的五个市井之徒,身体同时一振,彷佛蝴蝶抛弃了蛹壳一般,腰里的骨头发出咔叭的脆响,猥琐佝偻的身体剎那间挺直了开来,佝偻成了挺干,猥琐成了刚毅,浑身散发出的只有仇恨到亡命的杀气。
四个人箭一般靠住了那辆破旧的食贩木车,腰一低,手一探入木车,每个人都是一般动作,整齐划一的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等四个人闪电般直起腰对着章高蝉的时候,每人手上都多了一把神机弩。
卖鹅老汉站在车前弯腰,他用弯腰,手一提,一架神机弩就到了手里,黑得发亮的箭尖隔着木车正正对着看着翠袖发呆的武神。
“打、打、打、”三个字毫无间隔的从卖鹅老汉嗓间吼出。
第三个“打”字吼散风雨的时刻,五架神机弩同时扣动扳机,十五支毒箭电射而出。
三支一组的弩箭却不是全部射击章高蝉要害的,杀手们早已得到了真正行家的指点。
狙击时刻是指挥官叫字控制同发时间,打点却是每人各司其职,五组毒箭各打“十”字的五个点,打的就是“上下左右中”!饶是武神在五组其发而至的弩箭面前也是被封住所有动作和出路。
等章高蝉回过头来,面前已经是黑压压的凌空扑来的黑色箭尖。
“呀!”章高蝉紧得连大声吐气都做不到,嘴里一声梦呓那么轻的发声,脚下一划,身体急朝翠袖方向闪去,闪开了左边的一片箭矢,左手食指一弹,打中点最右边一支弩箭被敲了个正着,如一条疾扑的蛇突然被射瞎眼了一般,突然朝左跳去,正撞乱了并排飞行另外两只弩箭方向,而最右边的弩箭三支,依靠发射前精确的算计,以“静”制“动”,随着章高蝉方位的急变,已经从攻肩变作了攻胸。 。tsGDmg#: 石光电火之间哪有分秒给你决断,靠的只有本能!
这本能要不是你的经验带来的,要不就是你训练出来的,或者你天生的!
这瞬间行动正是江湖中生与死、武林中天才与庸才的分界!
章高蝉没有用左手去挥落并排的三支箭,这箭太快了,任他是武神,在这强弩机械面前也只有应变的份,而没有制变的力,他没有把握一次挥开近得离胸口只有两尺的三支箭!
他没有用右手去由右而左的挥击,而是用前臂从下往上的去挡!
武神也被迫玩命了,他别无选择。
他实在是个天才,前臂移动的距离实在是比手短太多了,在箭尖离胸口只有一尺的地步,前臂从下而上的轻轻靠住了空中的箭身前半截,滚圆的前臂如同一个斜坡,弩箭刷地一下从这斜坡上改变了方向,由平射改变了成斜向上劲飞。
“啪!”武神发髻宛如一只鞭炮那样炸开了,斜飞的一支强劲的弩箭射穿了头顶的英雄冠,但仍不停留,瞬乎间消失在夜雨里,只剩下武神面前飞舞而下的断发。
结果最有威胁的两组箭,一组改变了方向飞上了天,另外一组这三条弩箭箭身斜着撞在了章高蝉的腰间才被弹了出去,并没有破肉见血!
上面要是慢一毫厘,那就是三箭穿胸,
上面要是快一毫厘,那就是三箭穿臂,
下面要是慢一毫厘,那就是三箭洞腹,
下面要是快一毫厘,那就是三箭洞腰,
但武神既没有穿胸也没有穿臂,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一连串石光电火的应变后,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绝非雀跃而是战栗,“哈”,章高蝉吐出一口浊气,背后的骏马被箭射成了筛子,轰然倒地中,章高蝉抬起头,面前是几条飞冲上来的人影,手里剑光凛冽。
五个杀手,搂下弩箭扳机后绝无半分停滞,五个人同时甩掉手里的弩机,弯腰从木车中抽出五把剑,直朝武神冲来。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离五个杀手只有几步远的六个锦袍队成员口还没合上的时候,杀手击发一波弩箭后又冲上去了,根本没管背后的锦袍队。
“有敌人!”秦盾这时才大吼起来,一个人立刻抽刀转身面对黑黝黝的街口警戒背后,而秦盾领着其它四人抽出兵器,排刀直冲杀手。
武神手臂还未来得及离开口鼻间,已经看清楚了敌人。
被狙击暗袭的仇恨瞬间充满全身,这是本能。看着冲过来的离他只有几步的敌人,他想冷笑。
但他没笑出来,而是浑身一抖,身体直朝院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的翠袖一众人扑去。
一支巨大的箭借着风雨夜色的掩护,静悄悄的飞来,目标直指翠袖软轿。
几乎是杀手搂动神机弩的同时,离软轿二十丈的一座邻街小楼的二楼上,虚掩窗户后的阴影里,猛然回响起强弓发射后的低沉的轰鸣,但马上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震颤的弓弦,轰鸣嘎然而止。“中!”有人轻轻道,声音和这夜雨一般平静到冷酷。
第二十九节 暗夜雨冷(中)
通体漆成黑色的巨箭无声无息的穿开雨帘,冷冷的在夜雨上空中滑出一个索命的黑色请帖。
但这无常请的不是章高蝉,却是软轿中的翠袖。
“箭!”章高蝉大叫一声,奋力朝院门正中的软轿扑去,时光在这一刻彷佛凝滞,一切都如入水后慢了下来。
他看到正从大院里面走来的齐元豪,脸上变了颜色,身为经验丰富的江湖中人,虽然看不到那支箭,但他立刻嗅到院门前围绕章高蝉四面乱飞的黑色死气,慕容秋水的重要人物翠袖无疑也被卷了进去,脸上笑容瞬间僵硬的齐元豪,几乎是不用跑的,而是朝软轿扑过来的。
被突然的乱箭飞射武神惊呆的管家,还在那里擎着灯笼发呆,脚下却如石头般凝固在了门坎前,抬轿的轿夫更不用提了,前面两个嘴才刚刚张开,后面两个低头更是什么也不知道,就等着主人发令行轿。
急扑而来的齐元豪第一个动作不是大叫危险,那样毫无用处,他却对着离他最近的轿夫发动了行动。
他一脚踹在那最后轿夫的屁股上,在这武林高手的奋力一击下,这个轿夫连个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像断线纸鸢一样飞了出去,脸擦着包裹翠袖软轿的柔软绸缎,又一头撞上了前面同排轿夫,去势仍然毫无停留,两个轿夫一起滚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