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仙姿 作者:皇甫蓝(起点12-08-01完结)-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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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丽咪拉睡在外间,早已入梦,发出香甜的呓语。
案上有切好的梨与葡萄。
葡萄旁边是茶。
梨子旁边是灯。
丁闲将灯罩取下来。烛火突突地跳动着。
她伸出手指,快速从火焰中间掠过去。
不会疼。
不敢的时候就是不敢,一旦敢了,就发现,真的不会疼。
沈微行当着她的面,直接用手掐灭烛火,亦若无其事。
那么……就当做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疼的好了。
丁闲举起蜡烛,烛油滴滴答答洒在桌上。
闭上眼。
反手朝自己面上一泼。
深夜时分,悦岚回到奴隶营中。
她的床位在营房的最尽头,空气污浊不堪。
沈微行醒着,看住她穿着鞋裹着丝衣走进来,倒在自己身边。
“还回来做什么?奴隶又没有东西可收拾。”极轻声的交谈。
“国主虽然开口说要赦免我作自由民,但不算正式下令。不回来,难道我睡在中宫里么?”
“明日一定会有人替你安排……其实,若过得好,不妨忘了前尘,莫再回头。”
悦岚冷笑了笑,“七杀女子有与国共存亡的决心,我们中原女子也有。”
“在哪里不都是做小伏低?”
“奇怪了,你好像很希望我叛国。”
“……你不是打算学悦流,怀着刺杀七杀国主之志吧?”
悦岚沉默了下。“你连这个也知道。”
沈微行道,“我却不知道,你也知道。”
“她爹爹要她行刺,是为了许战不许和。”悦岚瞪大眼睛看住奴隶营的顶棚,“真傻。七杀国怎可能议和?你也看到了,他们那个样子,恨不能明日就进军中原,在鱼米之乡醉生梦死地生活。”
沈微行颇为震撼地看住她。
悦岚轻蔑地一笑,“怎么,觉得我太有见识?”她甩甩头,“那天你说你要带我出去——这句话还给你。沈大小姐,”她翻个身,趴在草毡上,恶狠狠看向沈微行。“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你放心!”
沈微行被她气势惊了一下,然后微笑起来。
“知道么,——你是头一个说要保护我的人。”
☆、(80)惜才之心
丁闲果然穿上了最为隆重而华丽的衣衫上殿。
雪白长纱,一团一团紫云缭绕其上;高高的发髻上簪着大朵的粉色牡丹;细小珍珠编织而成的抹额映出浓妆艳抹的眼睛——眼睛下面,最应流光溢彩的一张俏丽面孔上,却戴着一副紫色面纱。
此刻她俯身斟酒,面纱垂下来,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截雪白的粉颈上,亦有华丽的珍珠项链缠绕。如此的雍容华贵,她瘦小身体几乎撑不起来。
桑九爻在主座上颇为抱歉地解释,“云妃昨夜不慎,被烛油烫伤了脸颊,妙音勿怪。”
一身戎装的樊妙音放松地跨坐在席上,正颇玩味地看住给自己敬酒的女子。“姐夫说什么话来?得嬴氏美人乃我七杀之福,小妹尊敬仰慕还来不及,又怎敢怪罪。”
对面相陪的英武男子,与樊妙音齐名的七杀国另一位天王——蔡无觉,闻言大笑起来,“听闻樊将军近日改作男装,在天池一带收了不少美人的心。怎么如今连国主的后宫,亦看得这般直勾勾的?”
此话若在中原,则为大不敬。七杀国人却豪爽不拘,玩笑开得大大方方。
桑九爻轻拍了拍敬完酒回到自己身边的丁闲,“若妙音是男子,便叫云妃陪你一夜又何妨?哈哈哈。”
樊妙音却大大摇头,“姐夫此言差异。若妙音身为男子,第一个要抢的哪里是云妃,该是文武双全、母仪天下的国后姐姐才对!”
麦麦在上座羞红了脸,“妙音你愈来愈放肆了。白瞎了现今得那么温柔娇艳的一张脸,性子却一点不变,还是从前的那匹野马!”
樊妙音借着酒杯照了照自己面貌,叹口气。“脸已经变成这样了;若是连性子也变了,岂非叫姐姐姐夫认不出我来?”
“在中原辛苦卧底五年,性子也该被磋磨得收敛些了吧?”
“不瞒国后姐姐。”樊妙音向着丁闲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正是在中原五年,在种种情理规矩之间,过得太过压抑。每日揣摩妇人心思,学仿闺阁情态,现今回头想想,真好似一段噩梦一般。好不容易回到故土,直觉神清气爽,意气飞扬——是以前些时日在外多逗留了些时候,未能及时奉诏而回。”
她认真起身,面对桑九爻行了武将大礼,“种种不恭,还请国主宽宥。”
桑九爻赶忙亲自下座将樊妙音扶起,“妹子你这是做什么,刚才还说中原规矩太过压抑,这会就来跟姐夫见起外来?”
“妙音不敢。”樊妙音借此姿态起身回席。
麦麦亦在自己席上站了起来,眼眶微红,“一去就是五年——你今次能回来,姐姐姐夫已不知道是有多高兴了。”
樊妙音亦是喉中一哽,“是臣妹无能,累及主上挂心。幸好还有蔡将军攻城略地,为国分忧。”
蔡无觉赶忙打圆场,“樊将军这是哪里话来?若非有来自长安的情报源源不断,何来七杀国的第一波反击,奠定我制胜良机?——好了好了,国主一家人倾诉衷肠要紧,看来是臣下告辞的时候了。”
“哎,告辞什么?今夜难得我们七杀国的双天王俱在宫中,一定要不醉不归。来人,给蔡将军备一间宫室——若喝醉了也不要紧。妙音只能由朕的国后作陪;无觉若不嫌弃,国后昨日有美貌女奴引荐给朕,朕便与你分享便是。”
蔡无觉欣然下拜,“能与国主一同征战,自是臣下的无上荣耀!”
樊妙音眼底流露出一瞬而过的厌恶神色。
麦麦看过来。
樊妙音对住她笑一笑,“敬国后姐姐!”
仰头,将大盏内近三两烈酒饮尽。
丁闲带着些好奇看着她。
这女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长得颇美。眼神亦颇为清明灵动。
但在陈静口中,却好似一个恶魔一般。
麦麦轻咳了一声。
丁闲才省起来下场去继续给樊妙音斟酒。
杯酒斟满。
未料到樊妙音又是个一饮而尽。“云妃斟的酒,特别入味。”
她含着醉意,将外胄解开,内里红裳如火,靠在地上。
丁闲只好再斟。
樊妙音伸手去拿酒,正与丁闲撞个正着,一杯酒整个打翻在樊妙音身上。
丁闲退了两步,“臣妾不当心……”
麦麦叹气道,“不管云妃的事,是妙音自己没个正形。来人,扶樊将军到后面更衣。”
“不要。”樊妙音伸手捉住欲要起身回转的丁闲的手腕,“不要其他人,要云妃陪我去。”
丁闲试挣而不脱,转头看了看桑九爻。
桑九爻正与蔡无觉谈论女奴事宜,闻言亦不以为意,点头道,“家宴何必拘礼?如此重甲本来穿着就不舒服,云儿你带着樊将军去你宫里,随便找套便服给她换上就是。”
浓重的酒气凑近她。
丁闲只好默默不语,扶着樊妙音。
走到门口,风一吹过来,丁闲打了个哆嗦。
枭神正在同劫神偏神说话,见状忙过来。“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国主与国后吩咐,要带樊将军去更衣。——我那里恐怕没有合将军身材的衣裳,要不还是你们带她去中宫吧?”
樊妙音似是被风吹得清醒了些,伸手揽住丁闲瘦弱的肩膊,“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些也太少。去你宫里,顺便你也添件衣服不好么?”
丁闲用力挣,“樊将军,我们好像……不是很熟,你莫要靠在我身上……”
“没关系啊,国后不是才送来七八件秋冬衣裳么?那些衣裳樊将军都能穿的。”枭神笑着将樊妙音接过去,“刚好已经叫陈静在整理了。”
“陈静?”樊妙音的眼睛里有冷冷寒光一闪而过。
“哦,是云妃娘娘买来的新奴隶。”枭神一面解释,一面将樊妙音接过去,“将军五年没回来啦,后宫的路不同了,小心着些——这边走。”
丁闲所能做的,唯有急步赶上去,希冀在樊妙音之前赶回宫室,通知陈静走避。
但樊妙音虽然醉着,偏偏脚程极快,短短路程,走得丁闲心浮气喘、才堪堪与樊妙音同时踏入自己宫室。
却只见在那里伺候的小宫女古丽咪拉。
丁闲长出一口气,走过去灌了两口奶茶,倒在榻上缓口气。
“好了,”樊妙音轻笑道,“我换衣服时不喜欢有人伺候,你们两个都出去吧。”
枭神与古丽咪拉躬身应退。
“对了,那个奴隶陈静——”樊妙音看一眼丁闲,丁闲紧张地坐起身,樊妙音才嫣然一笑。“也不许进来。”
丁闲躺回去,翻翻白眼,继续喘气。
樊妙音脱去厚重的外甲,走到丁闲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住她。
“好可人的面纱……闲姑娘。”
“闲姑娘是我名字么?”丁闲烦乱地扯掉面纱扔在一旁,面颊上被烛油烫到的地方还一片微红。“我并不记得往事。”
“我本也以为你会不记得。”樊妙音的血红内衣被穿帘而入的风吹起,“但若真什么都不记得,又为什么要戴面纱?”
她捏住丁闲小巧的下巴。
手劲之大,几乎可以将丁闲的骨头生生捏碎。
“放开她。”
沈微行从暗处转出来,冷冷喝止。
樊妙音甲胄虽脱,但佩剑尚在身上,铮然一声长剑出鞘,指向沈微行。
“桑九爻立妃之事七杀国内外皆知,你早就明白是丁闲被李代桃僵。”沈微行迎着剑锋踏前半步,“此事阴差阳错,对七杀国有利无害,你本无说穿之意。我若不叫她戴面纱出现,又如何能引起你注意,来到此间?”
丁闲不可思议地看住沈微行,“原来你是故意设计我?”
“闭嘴!”樊妙音喝道,“没你的事。”
她剑光一抖,已割破沈微行所着的奴隶上衣,浅浅刺入她表层肌肤。“早知你在玉京,我又何必羁縻不返,在天池整整搜寻半月?”
“你搜寻得太晚了。”沈微行道,“我从额尔齐斯河上岸后两个时辰内,就被蔡无觉部所获,当夜送往当地有司,第二日便被运往玉京。”
“——然后那么巧,便遇上了她?”樊妙音瞥一眼丁闲,“你有何图谋?”
“我能有何图谋?”沈微行苦笑着,“你认为现今的我,还有什么能力,图谋你的家国大计?”
樊妙音持剑不放,另一手已将沈微行推在墙上,扯下她衣襟,露出肩膊。
烙痕清晰。
樊妙音伸手轻触“奴”字烙印。
沈微行闭上双眼。
“做奴隶的滋味不错吧?”樊妙音终于松手,扯住衣领将沈微行揪近自己。
“你刻意引我来此,是想要救你出去?——早知如此,何必那么倔强,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当时一心求死。”沈微行老实地回答。
“现在呢?”樊妙音的面上泛起玩味的微笑。
沈微行沉默不语。
樊妙音反手扔掉剑,一个狠狠的耳光掴在沈微行面上,吓得丁闲叫了一声。
“叫你闭嘴。”樊妙音凶狠地看了丁闲一眼。
丁闲乖乖收声。
樊妙音抓住沈微行衣襟,“你毁我傀儡中枢,使我多年心血、付诸流水——我凭什么要救你?况且现今你已无昔日之能,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隶,要取你的性命不过在我垂手之间——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你?”
“那便杀了我。”沈微行冷冷回答,“我活着一日,你总也寝食难安。为何不捡起地上剑,割断我喉管?”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樊妙音伸手取剑。
一剑挥过。
沈微行的一缕头发被剑割断,悠悠从肩头落下。
丁闲看得大气不敢出,到发丝落地,方敢怯怯开口。
“你们……曾经是恋人吗?”
樊妙音与沈微行同时答,“不是。”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们继续,继续。”丁闲抱着头,继续装死。
樊妙音僵了片刻,态度慢慢温和下来,自嘲地笑了笑。
“连她都看出来,我对你惜才之心。沈微行,你千万莫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
“所以,现在作何打算?”沈微行单刀直入。
“我要在宫中留到国主的登基大典过后……算来不过十来日的功夫,你谨言慎行,千万不要惹是生非。大典一过,我就带你回我军中。”
沈微行挑了挑眉,并未说什么。
樊妙音已经看透她疑惑,“你不过是个奴隶,我是堂堂妙音天王。随便找个借口要你,何需吹灰之力!”
☆、(81)俪影重现
十月初一。
七杀国主桑九爻,正式称帝。
自始皇帝起,天下真主,唯有一帝。
七杀称帝,便与中原不共两立。
孰为君?孰为臣?
乔从嘉寄去国书,质问七杀国已得至宝,为何不依约定议和,却要行此大不敬之事?
七杀国回信说,称帝原因有二:
其一:中原不仁,依约送瓶,却起炮火,平地毁损。唯天命护佑,梓晨放光,淬火不破。故证七杀国有帝运。
其二:七杀国主,命格清奇,英明果敢,四海扬名。更得嬴氏女,始皇血脉,配为佳偶。故证桑九爻有帝运。
大典依足古制、效仿中原礼仪,办得堂皇风光。典礼上麦麦着全凤之衣,立于桑九爻左侧受封;而丁闲着龙凤呈祥的礼服,立于桑九爻右侧受封。
从此桑九爻便是七杀皇帝;麦麦为七杀皇后。
丁闲获得奇怪的封号叫作“嬴云仙妃”。
除了麦麦与丁闲之外,桑九爻的两名有子女的侍妃亦获封为嫔。
称帝一旦完成,丁闲便如那只朝堂上高高摆着的梓晨瓶一般,空积灰尘,并无用处。——近日桑九爻几乎都宿在皇后宫中——那里有美貌的女奴悦岚。桑九爻对她颇为喜爱,不仅赦免为自由民,还特别赐予了“娘子”的低级封号。
丁闲趴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看住宫室外来来去去的宫女与奴隶身影。
为称帝而新建的恢弘宫殿已经完工,众人都将陆续搬入毫宅居住。这几日正是宫中最为忙碌而混乱的时候;一旦搬入新殿,势必人群拱伺,届时更难私相授受。
沈微行跪坐在她脚下,用牙咬着针在缝一张很厚的毛皮。
学习缝补并不如学沈门六艺那么费力;她非手拙之人,一旦开始研究,进境颇为神速。
“陈静。”
“嗯?”
“好像三日后妙音天王就要离宫了。”她低着头看沈微行,“你真的要跟她走?”
沈微行微笑一笑,“你不舍得我?”
“你会回来吗?”
“如果回得来的话。”
“我这几日好像隐隐约约记起来一些事情了。”丁闲望住一格一格的窗棂。
“哦?”沈微行抬头。
“记得一个簪子,银的,上面有一个风车。不是风车的样子,而是真的风车,银片子做的风车,风一吹,会转。”
“应该毁于炮火之中了。”
丁闲啊了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中原这样的奇巧之物很多,”沈微行柔声安慰,“若有机会,再给你买一支便是。”
“那支簪子是你买给我?”
“不是,是我弟弟。”
“你弟弟是什么人?”
“你丈夫。”
丁闲死死看住沈微行,“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直瞒着我,现在却又这么轻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