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秀色照清眸(上部)+番外 作者:成于乐(晋江2014-01-04完结)-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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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财务部都会接收到大量经由销售部转过来的合同,再由财务部转移到其它各个接口部门。安昊锴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合同按照类型和编号登记在交接记录簿上,然后把合同归档、转交。
是的,这就是他全部的工作。
几乎没有技术含量,但却决不轻松。
首先,每天转来的合同数量就非常可观,少则十几份,多则几十份;其次,一份合同不是只登记一遍就足够了——每个接口部门都必须有一份copy,这就把工作量加大了N倍;最后,所有的合同除了要用手写的方式登记在案之外,还要再往公司数据库中录入一遍。这还只是登记合同的环节而已,更不要说之后还要把它们全部整理归档。
最忙的时候,每天下班后,安昊锴的手都会因为写字和敲键盘的时间过久而微微打颤。
这个工作,安昊锴干了三个多月。而安宝铖给他规定的“考察期”,只有半年。时间已经逾半,而他还没有取得任何成绩。
当然,他干得不差,财务部的几位老师经常夸他勤快。但是他也没有比别人干得更好。安宝铖有一句挂在嘴边上的话:“如果你和别人做一样事,你凭什么指望你能有超越别人的命运?”
安昊锴感到万分苦闷。他感觉到自己性格中知难而退的那一部分因子又在蠢蠢欲动。第一份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他只撑了三个月就无法忍受那些繁琐的杂务了。难道这一回又要重蹈覆辙?
周日,他和陆清飏好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聊天时,他把这苦恼告诉了陆清飏。
陆清飏问:“你审过合同吗?”
“财务部的老师们倒是嘱咐我多读合同,熟悉需要审核的内容。可我哪有时间啊,光是登记就——”
陆清飏打断他的话:“所以,那些合同的内容你从来没看过?”
“也看过,但是比较少。反正合同内容都差不多,除了付款条款之外,基本的东西都一样。”
“那你给我背一下你们合同的基本条款。”
“你在逗我吗?我哪背得出啊?你把茂锐的合同背给我听听看?”
陆清飏淡然道:“合同我背不出来,因为我不审。但我能记住我做过的每一份需求分析文档。”
安昊锴哑口无言。
从那天以后,安昊锴坚持养成了每天五点半起床的习惯,提前一个半小时到公司,把前一天签署发布的所有合同重新阅读一遍。特别是有些已经签过,后来又撤销了重新签发的合同,安昊锴都会仔细看一看修改了哪里。每次改动,都在副本上用不同颜色的笔画上不同的标记。在这些不起眼的微小数据细节中,对飞星的业务走向和一些人在数据上玩的手腕,他渐窥门径。
几年后,当安昊锴坐上了财务总监的位置后,曾有人在背地里这样评论他:“安总太厉害了,在合同上动任何一点细微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种能力不是与生俱来,而是源自于安昊锴早期对自己艰苦的训练。任何复杂的事情,起源都是极其简单的。就像简简单单的0和1,组成了复杂的计算机世界。与此相类似,任何牛人和大神,最初都有着一个卑微的起点。
除了努力之外,你还必须有盟友。
对此,安昊锴同样体会颇深。可以说,他能迅速在飞星站住脚,并且一路顺风顺水地爬到了财务总监的位置上,陆清飏功不可没。除了经常给安昊锴提出一些极其实用的建议之外,陆清飏给安昊锴提供的东西还有一样:信息。
工作几年,安昊锴越来越深切地体会到,在职场这个战场上,人和人之间拼的东西其实只有一样,那就是信息。大家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比谁聪明,差别只在于每个人掌握信息量的大小。底层员工与管理层最大的不平等,不在于地位,而在于信息不均衡——他们几乎只能被动地接受自上而下传达的片面信息,就像一群被关在船舱里的水手,只能通过船身的颠簸猜测海面的状况,却看不清船只前进的大方向。
其实所有错综复杂的局面,过后看都很清晰。当时是信息遮蔽,看不清楚全局。掌握信息多又比别人想得深远的人,自然能从容不迫地占尽先机。
安氏是第一大股东,但是除了参加每年春季和冬季的两次董事会之外,安氏基本不管理飞星内部的事务。飞星的业务,主要由茂锐管理。可以这样比喻:安氏是房东,除了定期来收租之外,就不管事了。而茂锐是管家,飞星开拓市场等方面的事务,都由茂锐把持。所以,安昊锴想要比飞星的其他管理层人员更快获得第一手信息,就必须依靠陆清飏。
陆清飏当然不会泄露茂锐的商业机密。他所做的,只是把茂锐对飞星下达政策稍微提前一小步透露给安昊锴,让安昊锴做到心中有数,有应对的方法。
不要小看这一点点预前量的作用。就像打魔兽副本,在大家的操作都比较精准的前提下,高手和普通人的差别就体现在预判BOSS的大招这一点上。哪怕只比别人提前了一秒钟预读技能条,结果就可能是天壤之别。
陆清飏肯这样帮助安昊锴,除了他们是表兄弟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
陆清飏很早就考虑到了一件事:他如果想在茂锐取得较为迅速的发展,很可能需要通过飞星来实现一次“曲线救国”。
茂锐是一家老牌科技公司,技术力量雄厚,但就像一部使用时间久了的机器会出毛病一样,它的内部出现了一些流弊。这种流弊,主要体现在人事上。一些资历较老的管理层一手把握住了茂锐的任免大权,任人唯亲,越来越树大根深;而许多有才能的年轻人被压制在中层和基层,长年得不到升迁的机会。这个因素导致了茂锐近些年来的人才流失。而飞星作为一家新兴公司,相对而言更加注重“技术决定论”,对有技术的年轻人来说更适合发展。这一点,从飞星管理层的平均年龄不到三十五岁就可以得到印证。所以,想直接在茂锐获得晋升机会是很难的,但是如果被“下放”到子公司去,那么回到茂锐时,在子公司时的头衔会得到保留。
也就是说,如果陆清飏能在飞星做几年技术总监,那么他回到茂锐之后的职位,仍然将是技术总监。而陆清飏要在人生地不熟的飞星做到技术总监,自然需要有人从飞星内部的管理层来协助他。这个人,只可能是安昊锴。
听到陆清飏说出这些想法的时候,安昊锴的感觉已经不是“愕然”那么简单了。他心里甚至有一点五味杂陈的惊惧。这和他从小认识的那个陆清飏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在安昊锴的记忆中,少年时代的陆清飏性格比较内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更喜欢自己闷头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管这种行为叫“格物致知”。对于人情世故,他从来都很淡漠。
陆清飏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这个过程,实在过于隐蔽,隐蔽到安昊锴回头想要寻找一丝线索时,却发现了无痕迹。陆清飏就像是一台隐藏了所有窗口的计算机,根本无法从外观上看出他的内部正在发生着什么。
要说陆清飏从小到大出现过的异常状况,安昊锴仅仅能回忆起两件事。
一次是陆清飏大二暑假的前夕。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多,安昊锴正和几个留在学校的哥们在后街小饭馆里喝酒,忽然接到陆清飏的电话。
“我喝多了走不动,在我们学校南门外,你能过来接我吗?”陆清飏的声音在电话里很含混。
安昊锴吓了一跳。据他所知,陆清飏的酒量是不错的,而且很有分寸,从来不会喝高。他顾不上多问,跟几个哥们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赶了过去。
陆清飏在A大,离安昊锴的学校不远。安昊锴打了辆车,10分钟就到了A大南门外,果然看见陆清飏独自一人靠在墙上。离他还有两三米远,安昊锴就差点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倒。
“你们宿舍的人呢?”
“都回家了。”
陆清飏同舍的三个男生家都不在A市,所以都早早买了火车票回去了。
安昊锴纳闷:“你自己跑出来喝闷酒?出了什么事吗?”
“我有两门课没过。”陆清飏的情绪低落得吓人。
原来是挂科了心情不好,出来发泄。安昊锴稍微放了心,因为在他看来挂科根本就不是个事儿。不过陆清飏居然会挂科,倒是破天荒第一回。
好容易连扶带背把陆清飏弄回了他自己的寝室让他睡下,安昊锴也没敢走,就在临铺床上窝了一夜。
安昊锴知道陆清飏从小要强,如果考试没有达到他给自己规定的成绩,就会体罚自己。但还是没有想到,他会被考试挂科打击成这样。安昊锴辗转反侧一夜,想了一肚子话准备安慰他。安昊锴一向很懂如何安慰女孩,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男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谁没挂过科呢,这太正常了”,“没有经历过挂科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不要紧,补考你包准能过”这么翻来覆去的几句话。谁知陆清飏第二天醒来后根本没提挂科的事,却没头没脑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老了以后,会去找你的初恋女朋友吗?”
“什么?”安昊锴一头雾水,这是哪儿挨哪儿啊?“我的初恋发生在幼儿园,我连那小姑娘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就算我想找,上哪儿找去?”
往常他这么说,陆清飏都会对他投以鄙夷的眼神。但是这一回却只是沉默不语。
“你问这个干什么?”安昊锴开始担心陆清飏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没什么,看到一条新闻,突然想问问你。”陆清飏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翁寻找初恋女友的报道。
——这小子莫非是失恋了?这个念头在安昊锴脑中一闪,又被他打消了。这一年半载中,他经常见到陆清飏,陆清飏从来没有过什么反常的表现,像陆清飏这种从来没有恋爱过的人,如果真的交了女朋友,一定会跟平常有所不同,以他安昊锴在情场摸爬滚打多年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不可能看不出蛛丝马迹。
“对了,你怎么会挂科的?难道是考试那两天病了?”
陆清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去考。”
安昊锴惊讶之下追问他原因,他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后来那一整个暑假,陆清飏都没有怎么出过门。安昊锴几次找他出去玩,他都不去,说是要准备模电和数电的补考。安昊锴简直要被他气疯,补个考至于这样吗?
还有一次,是在飞星周年庆典的水上冷餐会上,也就是陆清飏准备入职飞星的前夕。
那次冷餐会办得很成功。船舱里觥筹交错,一派祥和。安昊锴没有去跟陆清飏搭话,他们已经说好,不在公司密切交流。况且他们身边都围着一群公司的中层,想交流也不方便。溜/达论、坛
安昊锴偶然朝陆清飏看了几次,发现陆清飏一直在注意某个方向。他顺着陆清飏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欧阳初眉。
欧阳初眉是市场部的“当家花旦”。除了市场策划的本职工作之外,她也会参与一部分销售部的行动。销售部一位主管就曾经说:谈判时有她在场,整个公司的品牌形象都似乎靓丽了起来。甚至有人开玩笑说,欧阳初眉已经成了飞星Visual Identity的一部分。
那天的欧阳初眉也的确格外漂亮。她化了淡妆,平常高高扎起的马尾被放了下来,柔顺的发丝瀑布般披在肩头。她戴着一挂水晶耳坠,耳坠是雪花形状,在灯光下晶莹夺目,使她的脸更加明艳动人。水晶反射出的光芒映照在她的黑丝绒礼服裙上,宛若一片星空。
很长时间里,陆清飏都若有所思地望着欧阳初眉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放下手里的红酒杯,到外面的甲板上去了。
安昊锴立刻产生了一些身为男人的邪恶想法。看来,陆清飏也不能免俗嘛。
但让安昊锴不理解的是,陆清飏在甲板上站了没多久就回到了船舱中,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特意注视过欧阳初眉。
作者有话要说:
☆、潮汐锁定
后来,为了试探陆清飏,有一天下班时,在公司门口远远看到欧阳初眉的背影,安昊锴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陆清飏,努了努下巴说:“喂,你的菜。”
陆清飏朝欧阳初眉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脸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安昊锴。
“那天冷餐会上,你不是一直盯着人家看了很久吗?别否认,我都看见了。”
陆清飏回忆了一下,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点了点头:“哦,对。她那天很漂亮。”
安昊锴等着他的下文。如果陆清飏想要打听欧阳初眉的资料,安昊锴可是早有准备。
然后,陆清飏用漫不经心的眼神告诉他:没有然后了。
安昊锴又有一种抓狂的冲动。这就完了?“你都不打算解释解释你那天为什么盯着人家看吗?”
“我说了她那天很漂亮啊。”
“你就打算只是看看?你是不是柏拉图看多了?”
“难道你看到每个漂亮女孩都会下手?你少作点孽行吗?”
“这是正常的反应好吗?——你是不是不懂该怎么做?我可以教你,别害羞。”
“滚。”
“靠,难道说你喜欢男人?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一直暗恋我,我会很困扰。”
“放心吧。就算我喜欢男人,也绝对看不上你。考虑到折旧率,你的性价比太低。”陆清飏拍了拍安昊锴的肩膀,真诚地说。
这场越来越WS谈话,以安昊锴踹向陆清飏的一脚作为结束。
天体运动中,有一种现象叫“潮汐锁定”:一个天体永远以同一面对着另一个天体。当两个天体的物理性质和质量的差异都不大时,各自都会被对方潮汐锁定。
在安昊锴看来,他和陆清飏对于彼此,都是被对方潮汐锁定的天体。
两个各方面都差不多的人在一起久了,会逐渐形成一种固化了的相处模式,永远只把固定的一面展示给对方。比如安昊锴和陆清飏现在的状态。有些话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交流,有些话则打死也不会说。安昊锴清楚地知道,陆清飏还存在着不为他所知的另一面,但他不管怎么试探,都始终无法看到。这让安昊锴很有点苦恼。
对安昊锴来说,陆清飏毫无疑问是个身份特殊的存在:既是亲人,又是盟友。作为亲人,他自然是由衷地关心着陆清飏,希望他过得好。另外,作为盟友,他也有必要随时了解陆清飏的各种状态数值,看他是否需要加血加状态。可是陆清飏拒绝被他了解。或者说,陆清飏拒绝被任何人了解。他固守着自己的内心,用淡漠的态度抵御外界所有探究的目光,像一个被锁死了的系统。安昊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
手机闹铃响了起来。
九点十分,到了晨会开始的时间。
安昊锴为这个闹铃设置的铃声是瓦格纳的《女武神的骑行》,雄壮的旋律让他有种即将去攻城略地的感觉。
安昊锴按掉闹铃,并不马上动身,而是好整以暇地用手指转动了一下手机。它在光可鉴人的黑色桌面上打了几个圈,如同正在寻找方向的罗盘指针。这个小动作,是安昊锴缓解情绪的习惯之一。
安昊锴对晨会早就习以为常了。但是,今天的晨会上,有可能会涉及到一个有点特殊的话题,那就是陆清飏。
陆清飏现在不在公司,去参加A项目的封闭式开发了。
安昊锴把胳膊肘支撑在桌面上,用交握着的双手支起下巴。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用这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