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第9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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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彷徨无语。
“元常兄,就算我们把攻打豫州之策全盘相告,但彼此间还是缺乏诚信……”陈谌脸显不屑之色,“这些人过去都是亡命之徒,起于乡野之间,不是贼就是匪。虽然现在都是将军了,都是朝廷大吏了,但他们骨子里还是贼,还是卑贱的庶民,和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差得太远了。即使你把心掏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你。”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钟繇叹道,“他们出身差,这是事实,但出身差并不能抹杀他们为大汉建立的功勋,不能阻止他们入朝为卿,更不能阻止他们的后代成为士族中的一员。几十年后,如果我们还活着,你再看看他们的后代,看看他们的门第,你还能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他们吗?在这一点上,北疆高门大族,河北高门大族做得比我们要好得多。晋阳王家如果不是和北疆武人联姻,当年晋阳谋逆一案就能让他们灭族。这次也是一样,如果张邈、孔融等人能改变自己的想法,把高人一等的想法去掉,早早和北疆武人联姻,和北疆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何至于会惨遭灭族之祸?你看看侍御史郗虑,夫人死了没多久,马上便委托郑玄大师为媒,娶了大司马徐荣的女儿,翁婿同朝为官,势力强劲,多好。太傅杨彪大人也亲自出面,为自己的儿子杨修向光禄勋卿鲜于辅提亲。你们知道鲜于辅在朝中的地位,他可是北疆军除了李弘之外,威望最大的统帅了。能和鲜于辅联姻,杨家可算是权势倾天了。河东的卫家,河内的司马家都和张燕结亲了,关中的马家、士孙家都和杨凤结亲了。张燕和杨凤是什么出身,不要我说了吧?还有,蔡瑁为什么能脱险?还不是因为张温老大人和徐荣是亲家嘛,张老夫人去求个情,徐荣马上下令把蔡瑁放了回去,把韩嵩抓进去了。”
钟繇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颖汝大族中,除了许劭和袁耀两位大人外,尚没有和北疆武人结亲的,这是我们的忧患所在。我在京城的时候,就曾和荀攸、袁耀、韩铭、辛评等大人一再说过,要改变过去的想法了。如果再顽固地坚守自己高人一等的想法,瞧不起北疆武人,迟早有一天要大祸临头。这次我们能逃脱祸事,其实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死去的袁术。说起来你们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上的确如此。袁耀为什么得到大将军的信任和器重?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成为九卿之一?很简单,就是因为大将军和袁术之间的关系。袁术临死前,不把自己的儿子和家眷托付给袁绍,反而让自己的儿子和家眷不远千里奔赴河北,依附于大将军,由此可见两人之间的深厚关系。如果没有这层关系,袁耀怎么可能会得到大将军和李玮的帮助,把颖汝士人从危境中解救出来?”
钟繇站了起来,“如果我们这次能顺利攻克豫州,不是因为大军武力强劲,而是因为天子和朝廷的威仪。是谁重建了天子和朝廷的威仪?是谁让大汉重新崛起?好好想想吧,都好好想想。”
三月十六,征南将军钟繇邀请彭烈、雷重到府内议事。
彭烈不愿意去。他极其愤怒,把钟繇等人一顿臭骂。钟繇为什么送给我们厚礼?还不是瞧不起我们嘛,以为我们是贼,是匪,是贪婪无厌的小人,一堆财宝就可以把我们打发了,把我们收买了。老子有这么贱吗?老子就没看过财宝?老子家里就没有田地豪宅?他瞧不起老子,老子还瞧不起他呢。
雷重劝他,钟繇是上官,是统帅,不管他怎么做,怎么想,我们不能违律,也不能失礼,否则就给他抓到把柄了,他可以弹劾我们。
他弹劾我?彭烈一掌拍到案几上,老子现在就弹劾他,他哪来的钱送给我们厚礼?老子怀疑他擅自挪用军资。
雷重好劝歹劝,死拉活拽,硬是把彭烈拖到了城内。
钟繇亲自迎于府外,非常客气,笑容满面,一副慈祥温和的样子。他把两人延请到书房,摊开了地图,详细解释目前的军情。
既然说到正事,彭烈和雷重也就收起戒心,全神贯注地听着。
“大人,八万大军从许昌方向出击豫州,虽然可以连续攻城拔寨,但陈留方向是我们的致命弱点,因为大军现在都到了颖川,而吕布大人又在攻击徐州彭城,陈留方向几乎没有什么防守兵力了。”彭烈手指地图上的梁国睢阳城说道,“袁谭在此屯有重兵,如果他在汝南郡的郡治平舆和陈国郡治陈县据城死守,同时以一支大军急速北上攻杀陈留,在兖州境内烧杀掳掠,那我们就不得不分兵回援。”彭烈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大人,朝廷只给了你三个月时间,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两个半月。我们要想在两个半月内攻占豫州全境,目前看来,可能性很小,除非……”
“除非怎样?”钟繇笑眯眯地问道。
“除非大将军放弃西进平羌。”彭烈敲了敲案几,“否则,大军无功而返,大人的罪责算是背定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钟繇虚心求教道。
“有。”出乎钟繇的预料,彭烈毫不犹豫地继续说道,“让东路的吕布大人、高顺大人和西路的张绣大人强力猛攻,同时组织民夫打着我们的旗号,分别支援东、西两路战场,逼迫徐州曹操和荆州刘表同时向袁谭求援,请他率军北上攻击。袁谭不敢北上,无非是担心我们留在陈留和颖川东部的军队攻击豫州,他看到我们以主力支援东、西两路战场后,必定出兵北上攻击兖州。”彭烈手指地图上的浪汤渠,“我们把主力埋伏在浪汤渠东南方向,待袁谭出击后,急速南下攻克睢阳,然后再在睢阳城下把回援的袁谭包围住,一口吃掉他。他能有多少人马?无论是两万还是三万,我们都有两倍以上的兵力,完全可以将其全歼。”
钟繇感激地拱了拱手,“多谢两位将军的信任。”
“我们不信任你。”彭烈张嘴就“泼”了钟繇一头冷水。
钟繇很尴尬。雷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他急忙打圆场,说了几句掩饰的话。
“你小子不要在这里和稀泥。”彭烈不满地瞪了雷重一眼,然后望着钟繇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不要贿赂我,也不要收买我,就算你送给我一屋子女人我也不希罕。你如果再拿军资做人情送礼,我就上奏弹劾你。你没有打过仗,更没有指挥过八万军队打仗,你让我怎么信任你?还有,从你昨天当众贿赂军中将领来看,你的人品也很差,和你的声望差了十万八千里。就你这样的人品,我能信任你?我跟大将军打了十几年仗,他招待我最好的一餐也就是两块肉饼夹一个鸡蛋,更没送过我任何钱财,但你呢?不但招待我吃了一餐非常丰盛的酒筵,还让我欣赏了女乐,还给了我一份从没有见过的重礼。你有家世是吧?你有钱是吧?老子不希罕,老子告诉你,这仗你输定了,你等着坐牢吧。”
彭烈一把推开案几,翻身站了起来,拱手行礼,“言尽于此,告辞。”
彭烈扬长而去。
钟繇气得差点晕过去。雷重安慰了他几句,说我保证各路大军绝对遵从大人的军令。你放心,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三月十七日,钟繇再次邀请彭烈和雷重到府内议事。
彭烈骂骂咧咧,这个老头子想干什么?今天如果他再废话连篇,老子骂死他。
钟繇还是站在府门外相迎,还是一副慈祥温和的样子。三人一路走,一路闲聊,渐渐走进了花园。园内小亭上,一个黑袍高冠老者坐在石凳上,抚琴而歌,一个白衣少女手捧长箫,边奏边舞。老少两人沉醉于乐舞之中,对三位来客仿若不闻。
钟繇停在院门边,颇有兴趣地驻足而望。彭烈手抱双臂,抬头向天,细看白云,漠然无视。雷重先是被琴箫之声所吸引,接着被那白衣少女优美的舞姿所牵动。突然,那少女回眸一笑,露出了一张绝世容颜。雷重霎时窒息,脑中一片空白。在他看来,世上最漂亮的女子,莫过于长安的长公主,大将军的金发夫人,谁知今天竟然看到第三个让自己窒息的女子。
琴箫之声越来越弱,少女舞动的身姿渐渐静止,钟繇的笑声和掌声蓦然响起,惊醒了失魂落魄的雷重。
黑袍老者在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钟繇手指老者,向彭烈和雷重介绍道:“这位就是许靖许先生。”
两人骇然心惊,急忙躬身行礼。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二十九节
许靖的声名太大了,当年他和许劭一起主持的“月旦评”誉满天下,孝灵皇帝朝曾官拜御史中丞。董卓乱政后,其南逃豫州,依附于豫州牧孔伷和陈国相同宗许渭恿嗽艿奶侄恕T芙ぢ逖舨痪茫慝‘败亡,许靖随即南逃扬州,先后依附于扬州刺史陈祎、吴郡太守许贡和会稽太守王朗。孙策杀进江东,许贡、王朗一一败亡,许靖无处栖身,只好辗转避难于交州,依附于交州刺史士燮。
自袁绍占据洛阳后,北疆人便失去了许靖的消息。许劭虽然和许靖一向不和,但毕竟是兄弟,非常牵挂他,这些年来一直托人多方打探许靖的消息,然而许靖却如石沉大海一般,音讯全无。此刻他突然出现在许昌,不禁让彭烈和雷重惊喜万分。
北疆诸将无论是那个派系,都有五个真正名义上的老师,那就是最早赶到北疆的大儒赵岐和王剪,其后是许劭和蔡邕,郑玄大师到达河北后,也一度给大将军和军中诸将授学。所以军中将领一般返京后,无论多忙,都要去拜望这几位老师。许劭看到这些人,难免要提及自己音讯全无的兄弟,委托这些征伐在外的将军们代为寻访。现在彭烈和雷重突闻眼前之人就是自己老师的兄弟,极其兴奋,第一个念头就是急书长安,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许劭。
许靖到哪里都是受人景仰的大儒,见惯了人们对他的恭敬和崇拜,看到两员武将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仅仅是礼节性地笑着点了点头。他身边的那位美貌少女倒是很注意地看了雷重几眼。雷重三十多岁,身材高挑而健壮,相貌虽然普通,但因为久经沙场,浑身上下自然有一股威猛的气质。而彭烈已经年近五十了,虽然魁梧雄壮,但他脖子粗而短,外加大脑袋大眼晴,相貌凶恶。两人站在一起,彭烈更象是雷重的亲卫。
钟繇介绍雷重的时候,特意点了一下他的年纪和首建功勋的薄落谷一战。那一战入侵的鲜卑人大败,鲜卑王和连狼狈而逃,不久死于北地两个猎户之手,因此名震天下。许靖和美丽少女顿时眼前一亮,望着雷重的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敬佩。以雷重的出身,要建下多少功勋才能做到将军这个位置?由此可见十几年来,雷重出生入死,不知打了多少险恶之战。北疆军中,和大将军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的,就是这位雷重,而他受到大将军的格外垂青和器重也就不足为奇了。
几个人稍加寒暄后,那美丽少女站在钟繇身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然后和两个侍女一起拿着琴、箫翩然而去。
“老了,老了……”许靖望着少女的背影,捋须长叹,“记得她刚刚出世的时候,正是大将军率军远征大漠的那一年,也就是孝灵皇帝驾崩,董卓进京乱政的那一年。转眼间,十五年过去了,她都长成大人要出嫁了……”
“她早就该出嫁了……”钟繇一边领着众人走上小亭,一边笑道,“我这个女儿眼界高,非当世英雄不嫁……”钟繇颇有深意地转头看了雷重一眼,继续说道,“所以,这事就耽误了,但今年我一定要把她嫁出去,否则就要成为笑柄了。”
彭烈走在最后面,听到钟繇这句话心里蓦然顿悟。这位钟大人为了打赢这一仗,当真是不惜痛下血本,连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儿都舍得送出去。好啊,你既然敢送,我就敢要。
“钟大人,眼前不就有一位当世英雄嘛。”彭烈指着雷重笑道,“雷大人这些年除了打仗就是读书念经,一年四季都在军营里,根本顾不上娶妻生子。”雷重脸一红,急忙阻止彭烈,但彭烈对他悄悄使了个眼色,继续说道,“今天,正好许先生在,你何不让许先生做个媒,把女儿嫁给雷大人。”
许靖脸色一沉,当时就要发作。这位彭烈大人果然是个匪类,看到人家女儿漂亮,立马就来抢,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
钟繇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但他还是强忍怒气,冲着许靖摇摇手,目光转向了雷重,“雷大人至今尚未娶妻?”
雷重面红耳赤,急忙躬身说道:“钟大人,许先生,彭大人喜欢开玩笑,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彭烈冷笑,“怎么?我们雷将军配不上你家女儿?嫌弃我们雷将军出身低贱?”
彭烈这话说出口,许靖和钟繇的脸色更难看了。
“好,看不上雷将军就算了。”彭烈哈哈一笑,“你钟家门槛高,我们高攀不上。记得当年崔烈大人在世的时候,曾打算把自己的侄女嫁给雷将军,可惜红颜薄命,她尚未嫁到雷家就病逝了。如果不是雷将军情深义重,至今不能忘怀,岂会等到现在还未娶妻?”
雷重瞪了彭烈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但彭烈兴致很高,依旧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去年我们回京的时候,大将军和夫人还曾关心地问到此事,说京中很多高门有意与雷将军联姻,但雷将军婉言谢绝了。雷将军不是娶不到妻,而是不愿娶妻,这一点,你们可不要误解了。”彭烈指着钟繇调侃道,“钟大人,和冀州崔家相比,你这个门第似乎要矮那么一点吧?崔烈老大人看中了雷将军,而钟大人却看不上眼,这说明钟大人的眼光的确有问题啊,怪不得冀州崔家的门第要高那么一点。”
许靖和钟繇横眉冷对,一言不发。
彭烈大笑。你要装腔作势,欲拒还迎,我就陪你玩玩。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下台。
“好了,既然钟大人不愿意,那就算我没说,算我没说……”彭烈抢先几步走上小亭,伸出袍袖掸了掸石凳上的灰,“许先生,请上座……”
许靖和钟繇互相看看,面若寒霜,先后坐下。雷重神情尴尬,陪坐一侧。
彭烈大大咧咧地坐到许靖对面,拱手问道:“先生何时来到颖川?”
“昨天晚上。”许靖说道,“我昨天晚上才到颖川。”
洛阳大战结束后,刘表派人急速赶到交州宣旨,希望得到交州刺史士燮的鼎力相助。交州人闻之大骇,急派使者赶到襄阳拜见天子,而这位使者就是许靖。许靖被刘表留了下来,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许靖难以接受,那就是分封诸侯。许靖和一部分襄阳大臣坚决反对。但襄阳天子没有任何权柄,各州郡大吏又连番上表威逼,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襄阳天子只好下旨分封了。许靖心灰意冷,辞官回家。
豫州本是大汉的州郡,现在却变成了袁谭的封地,而各郡县的官吏也都变成了袁谭的家臣,这是视拯救大汉社稷为己任的颖汝士人所不能接受的。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袁阀的门生故吏,但在这个大是大非面前,很多人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
现在袁谭是袁阀家主,长安的袁耀也是袁阀家主。从承嗣礼法上来看,袁术、袁耀父子才是真正的袁阀家主继承人。投靠长安,依附袁耀,同样是辅佐袁阀,并不算背叛袁阀。
另外,长安朝廷的李弘虽然挟持小天子把持权柄,但这些年来,河北发展很快,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