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第9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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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为官的资格而已,它不过是选拔制度的一部分,它只拥有选拔权的一部分。察举制则不是这样,凡被举孝廉、举茂才(其对象是在任官吏)的儒士,就算正式进入仕途了,做官了。”
“所以,九品中正制只是一种考察人才的制度。中正大员对儒士予以品评后,其品状是朝廷授官的主要依据,它并不直接官人,任命权归朝廷。儒士经品评后仍需要经过各种仕途方能为官,从目前来看,这包括直接入仕,察举秀孝,州郡县佐吏积功升迁入仕,太学诸生考试入仕,公府掾属升迁入仕等等。由此可见中正并非仕途。”
“朝廷如果实施了九品中正制,那么,朝廷每个官员的职位都要规定任职者的人才品级资格,就是官品。任何人要想做官,都要有资品,否则就没有入仕的资格。但从目前朝廷的选拔制度来看,资品的获得仅靠九品中正制的中正品评一种,显然是不够的,也无法满足朝廷对人才的需要。”
“我们还可以继续实施察举制,举茂才,举孝廉,举贤良方正。这些人的优劣评判及其资品授予,并不是由中正作出,而是由主持察举的各级官府决定。”
“试经制度实行几百年了。效果很好,不能废弃。太学诸生,各地大学堂诸生,都可以通过试经的途径而获得入仕所需的资品。”
“还有赐官。由于官员职位本身已标明了官品,那么,这位儒士只要获得了赐官,他也就同时获得了担任该项官职所需要的资品,因官而得品,这也是可以的嘛。”
“另外就是赐爵与袭爵。爵位与官位一样,也被赋予了品级,有爵者即有资品,既然有资品了,当然也就可以入仕了。”
李玮的这番话,转眼就打消了众人的担忧。
大儒名士们想通过九品中正制继续保持入仕之路,而李玮见招拆招,把九品中正制纳入考察人才的制度,用其优点,压制其弊端,依旧牢牢控制了官吏选拔。这样一来,既满足了大儒名士们的要求,又没有损害既得利盖者的权益,可谓一举两得。
长公主和众人的心情好转了,李玮的脸色却陡然一变。
“刚才大司马说了很多,也说得很对,他的担忧非常有道理。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持选拔制度的公平、公正?”李玮说道,“关键在于朝廷选拔权力的监督和制衡,在于负责选拔官吏的清廉。也就是说,对中正大员的监督非常重要。”
“中正之职在于品第儒士,中正的品第乃是儒士入仕的前提条件。儒士无论通过何种方式入仕,都必须经过中正的评定以获得品第,否则就没有资格入仕。那么朝廷如何确保中正大员的清廉和公正?”李玮拿起了案几上的奏章,“品评。”
“修改选拔制度,不仅仅要修改如何选拔人才,更需要修改如何监督在职官吏。”李玮神态坚决地说道,“朝廷不但要品评选拔官员,更要品评所有的在职官员。三年品评一次,资品降级的,官品也降级。”
“中正大员品评儒士,天子和上公大臣品评各级官吏,一级品评一级,资品不够的,该降职的降职,该惩罚的惩罚,互相监督和制约。”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全面修改选拔制?”长公主吃惊地问道。
“对,全面修改。”李玮说道,“新的选拔制度,应该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在职官员进行品评,一个是对官吏的候补人进行品评。九品中正制仅仅考察人才,无法代替察举制。考虑到修改选拔制度是由太傅大人和陈群、袁涣等诸位大人共同发起的,我看这新的选拔制度就叫九品官人法吧。”
徐荣和几位大臣互相看看,鼓掌而贺。
四月二十一,长公主召集公卿大臣共议,文武大臣们一致同意修改选拔制度,并推举陈群、袁涣、田畴等十几位大臣拟制“九品官人法”。
朝廷和大儒名士们的矛盾因此得以缓解,改制之策重新再议,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古文经学和新经的争论却因为郑玄大师的病倒而再度掀起了高潮。
郑玄大师年纪太大了,在长达一个月的辩议中,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新经学派怒不可遏,向古文经学一派发起了猛烈反击。
长公主天天去探视郑玄大师,并请宫内医匠数次会诊,极力挽救郑玄大师的生命。
丞相李玮、大司马徐荣也数次亲临太学,试图化解双方的矛盾,把这场逐渐失控的辩议解散了,但他们被愤怒的大儒诸生们赶了出来。李玮甚至遭到了墨汁的“攻击”,陷入了人海,城门校尉何林动用了两百卫士才把他“抢”了出来。
四月二十八,郑玄大师昏迷不醒。
新经学派的儒生们情绪失控。在当天的辩议上,竹简象雨点一般砸向了太史令马丰和其它七位大儒。马丰头破血流,其它七人也受了伤。郗虑本想劝阻儒生们,但遭受了池鱼之灾,也被打伤了。
大司马徐荣急召太尉张燕、右卫将军光禄勋赵云、后将军卫尉杨凤、左将军颜良、右将军文丑商议京都戍防一事。郑玄大师的时间不多了,他一旦逝去,儒士们极有可能控制不住情绪,做出一些过激之事。
“安全起见,还是乘夜包围太学,强行驱散诸生儒士。”杨凤冷笑道,“如果任由形势发展下去,京都必有一场暴乱。现在太学里聚集了几万人,一旦闹起来,肯定要死人。”
“先把长公主送走。”颜良担忧地说道,“长公主的安全最重要。”
“殿下拒绝离开。”赵云苦笑道,“我们劝了好几次了,但殿下不听。她说要亲自主持大师的丧礼。”
徐荣和众人商量了很久,无计可施,只好先调动南军,把皇宫和官署保护起来。
四月三十,新经学派的儒士们高喊着为大师报仇,四下围攻今文经学派的儒生。
右将军文丑、城门校尉何林带着五百卫士冲进太学,阻止了冲突。太缚杨彪、大司马徐荣随后赶到太学安抚诸生。今文经学派的大儒、名士和儒生们在太傅杨彪的劝说下,退出了太学。
五月初一,新经学派的儒士们又开始攻击古文经学派的儒生,冲突开始升级。
右将军文丑和城门校尉何林带着五百卫士再度赶到太学,但这次儒生们胆子大了。昨天卫士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助长了儒士们的气焰,他们先是拿竹简墨计“攻击”卫士,后来干脆扑上来打。
文丑大惊,急令卫士们撤出太学,任何人不准还手,违令者杀无赦。
下午,文丑孤身一人走进太学,会见郑玄大师的弟子赵商、王基、公孙方,请他们安抚儒生,尽快劝说儒生们离开太学,离开长安。
“这怎么可能?”赵商泪如雨下,“大师马上就要撒手尘寰,弟子们怎么可能会离去?”
“但现在大师的弟子们怒气冲天,认为大师病危,都是今古文经学派的责任。”文丑苦口婆心地劝道,“这样会出事的,要死人的。”
赵商三人悲痛欲绝,拒绝离开。的确,这时候,没有一个弟子会离开,他们都在盼望着大师能好起来。
文丑又去劝许劭。
古文经学的儒生们历经两百年的奋斗,最后却为刚刚兴起的新经做了“嫁衣棠”,试问,哪一个弟子不是愤懑不平?哪一个弟子不是义愤填膺?
“长安太学是大师一手重建的,你的弟子有数千之众,你应该劝劝他们,叫他们尽快离开。”文丑哭丧着脸说道,“我也是大师的弟子,我不希望他们出事,我更不希望大师的心血毁于一旦,请大师务必……”
“我可以离开太学,但他们愿意吗?”许劭无奈地说道,“我的弟子不走,我怎么能走?”
文丑匆匆赶到大司马府禀报徐荣,太学要出事,长安要出事,赶快想办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徐荣急召辅弼大臣相商,但众人均是一筹莫展。
“老大人,当年董卓在洛阳诛杀儒生的事,你曾亲眼目睹,难道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彪苦笑,“我有什么办法?除非康成兄(郑玄)立即好起来,否则……”
杨凤再次要求动用南军把儒生赶出太学,赶出长安,但立即遭到了大臣们的一致否决。
五月初二,郑玄大师病逝。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五十一节
“封锁馆驿,立即封锁馆驿,任何人不准进出,违者杀无赦。”
右卫将军赵云断然下令。
此刻馆驿内除了郑玄大师的几个儿孙外,还有三十多个日夜伺奉在大师身边的弟子,其中包括赵松和国渊。两人闻言勃然大怒,冲上来就要理论。左将军颜良用力一挥手,几个亲卫一拥而上,把两人死死摁在地上。
大师的儿孙和弟子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个个惊惶不安,跪在大师遗体面前放声痛哭。
“不准他们哭。”颜良厉声怒吼,“把他们的嘴给我堵上。”
亲卫们冲进屋内,把所有人全部抓了起来。有些人拼命反抗,痛声怒骂。颜良冷哼一声,虎目生威,杀气腾腾。亲卫们心领神会,把他们五花大绑,用布条全部堵上了嘴。
“赵大人……赵大人……”赵松泪流满面,高声叫道,“大师已经走了,我们这些弟子哭几声难道也犯法了吗?”
“馆驿外有上千儒生……”赵云剑眉紧锁,神情冷峻,“太学里还有几万儒生,你知道大师的死讯一旦传出去,是什么后果?长安一旦乱了,军队就要出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也是朝中大臣,难道连这种厉害关系也不知道?到底是社稷的安危重要,还是你们个人孝心重要?到底是数万儒生的性命重要,还是大师的丧礼重要?”
赵松和国渊两人垂泪不语。
“去劝劝他们,叫他们理智一点,不要这么冲动。”赵云的脸色稍稍放缓,“新经是大师一手创建的,新经能有今天的地位,能有数万弟子不容易,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葬送了新经,让大师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唱,让两人骇然变色。
“新经现在是众矢之的,你们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想把新经赶下官学吗?”赵云冷声说道,“太学为什么混乱?显然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指使和操纵,其目的很明显,就是想乘着大师倒下的机会,把新经彻底摧毁。清醒一点,不要上了当,中了计,将来悔之莫及。”
两人一阵战栗,冷汗“唰”地出来了。
“这里的事,你们听颜大人的,不要乱了方寸。”赵云看看颜良,给他使了个眼色,“我去禀奏殿下,请殿下即刻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
赵云转身就走,国渊一把拉住了他,“大人,何时会有对策?馆驿不能一直这样封锁着,大师的遗体也不能一直这样摆着,消息一旦泄漏……”
“给我一个时辰。”赵云毫不犹豫地说道,“一个时辰后,朝廷一定会有稳妥之策。”
马车在大道上疾速飞驰。
车内李玮和杨彪并肩而坐,两人神态疲倦,表情严峻,沉默不语。昨天两府合议,商讨《九品官人法》和《盐铁律》,因为分歧较大,双方争论了一天一夜,至今在几个关键问题上还没有取得一致。下午长公主手诏,请辅弼大臣到长公主府议事,两人立即意识到郑玄大师可能时日无多了。
“长安的形势很紧张,大师一旦仙逝,朝廷就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大师的丧礼和化解危机上,这样一来,改制的事就要延迟。时间拖得越长,不可预料的事就越多,对朝廷也就越不利,所以……”李玮冲着杨彪拱拱手,言辞恳切地说道,“我们还是暂时搁置分歧,先把盐铁、均输、平准、入粟拜爵等新律先定下来,怎么样?”
杨彪一直在闭目养神,好半天没有反应。李玮轻轻喊了一声,“老大人,你看如何?”
杨彪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意,“仲渊啊,律法的制定关系到社稷安危,百姓存亡,要兼顾各方面各阶层的利益,不能草率,更不能急,要慢慢来……太仓促了,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会激化各种各样的矛盾,将来如果频繁修订,会给百姓造成一种朝令夕改的感觉,会大大降低朝廷的威信,因此,没有必要急。改制的步子应该放慢一点,放稳一点,这对稳定社稷有好处。”
李玮苦叹,“老大人,现在北疆的仗越打越大,西疆的重建迫在眉睫,襄阳叛军蠢蠢欲动,巴蜀的反攻已经开始,而长安的经学之争也渐渐失控,在这种形势下,朝廷需要钱,需要财赋,需要即刻实施改制之策,不能再耽误了。从正月提出改制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五个多月了,朝廷各方还没有拿出最后的改制定案,这未免也太慢了吧?”
“改制之策能商讨到今天这种地步,已经非常快了。”杨彪乐呵呵地笑道,“你要知道,这次改制涉及到各个方面,是国策的一次重大调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朝廷能够和各方达成一致意见,你居功至伟啊。”
李玮听出杨彪话中的嘲讽之意,他本想反唇相讥,但心情实在太差,懒得说了。
“最近有传言,说正月十一那场刺杀,是丞相大人为了得到长公主的保护而故意设下的一个局。”杨彪眯起眼睛,盯着李玮,一语双关地说道,“看样子,你奏请长公主撤消调查刺杀一案,不但没有让刺杀者感激涕零,反而增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你要当心啊,不要又遭人刺杀了。上次因为子龙将军护着你,你侥幸逃过了一难,但下次你未免就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李玮脸色微变,怒气上涌,脱口骂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要灭了他的族。”
杨彪笑容一窒,旋即两眼睁大,吃惊地问道:“怎么?你知道是谁干的?”
李玮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顺势佯装愤怒,一拳砸到了车座上,“等改制的事结束了,我再派人查。我就不信,我查不出来。”接着他冷冷一笑,继续说道,“十几年来,想杀我的人多了,和我结仇的人更多,但若论仇怨最深的,也只有那么几个。那天子龙将军和我一起上朝,刺客不可能不知道,但其背后的人依旧命令刺客展开刺杀,显然这背后之人也想杀子龙将军,由此不难推测出这背后之人是谁了。”
杨彪眼里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他仰天打了个哈哈,“仲渊,当年你和筱岚做得的确过分了。子龙将军名震天下,何患无妻?过分了,过分了。”
李玮尴尬地笑笑,嘴角掠过一丝不屑,然后坐直身躯,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大人,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杨彪挥挥手,闭上眼晴,不再说话。
长公主神情悲戚,坐在案几后面垂泪不语。
太傅杨彪虽然早有准备,但突闻噩耗,也是心乱如麻,坐在席上久久无言。这些年,老朋友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再看看自己的满头白发,不禁感慨万分,悲恸不已。自己留在这世上的时间也不多了。
大司马徐荣抱着双臂,在屋内来回躁步,苦思对策。太尉张燕和右卫将军赵云相对而视,愁眉不展。
丞相李玮和御史大夫荀攸小声议论了几句,随即争吵起来。李玮要动用军队包围太学,荀攸不同意,他非常激动,指着李玮怒声骂道:“经学之争是谁挑起来的?是你,是你蓄意挑起来的,否则郑玄大师不会累死,长安的形势也不会陷入今天的困境。”
“是吗?”李玮毫不示弱,怒视荀攸,冷声说道,“那么我问你,高堂隆为什么要指责郑玄大师?王朗、颖容、宋衷为什么在太学公开支持高堂隆?九品中正制又是怎么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