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第9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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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彪等人一时没有抓到关键,各自凝神沉思。
“新经兼采了今古文经学两家之长,它的优势显而易见,作为官学,它的地位不可动摇。”徐荣缓缓说道,“那么,今古文经学是不是就此走向衰落,直至消失呢?当然不可能,这一点是今古文经学两派儒士们的共识。”
“新经之所以能出现,得益于今古文经学长达两百多年的争论。从过去的历史来看,今古文经学两派之间有四次声势浩大的论辩,每一次论辩都促进了经学的发展,而最后一次论辩,就是硕儒何休大师和鸿儒郑玄大师之间的论辩,直接导致了新经的出现并开始广为传播。”徐荣手捋长须,微微笑道,“经学要想发展,就要有争论,有了争论,各学派才能进步。比如今年长安的经学大论辩,就促使新经学派开始重注典籍,剔除各经注疏中的谶纬。而古文经学派因为从论辩中吸收了新经的很多优点,也开始重注典籍。今文经学派痛定思痛,各地大儒名士聚集在洛阳的东观、兰台等地,翻出收藏了几百年的各家典籍注疏,日夜商讨研习,听说最近已经决定重正经义,简省章句了。”
“这说明什么?”徐荣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说明新经也好,今古文经学也好,它们将互相依存,互相融合,互相进步,谁都不会认输,谁也不会消失。”
“如今官学是新经,私学是今古文经学。官学和私学都在发展,大汉的儒生会越来越多。那么,问题就来了……”
杨彪、荀攸和陈群已经明白试经制度的作用了。他们连连点头,对徐荣的话深表同感。
“按照九品中正制,朝廷取士,很显然是以研习官学的儒生为主。”徐荣说道,“从本朝几百年的选拔历史来看,儒生要想入仕,必须研习今文经学。过去研习古文经学的儒生们为了入仕,住往兼学两家之经,由此可见这种选拔制度有弊端,有很严重的弊端。长此发展下去,有多少儒生还会研习今古文两派经学?这种选拔制度不但不利于今古文经学的发展,也不利于新经的发展,同时也限制了朝廷选拔人才,对社稷的长治久安也非常不利。”
“如何解决这种弊端呢?”徐荣拍了拍案几上的那卷文卷,“从目前来看,就是采用试经选拔制度。”
“儒生们研习经学,最终目的是为了入仕,是为了学有所用一展抱负,为了能治国齐天下。如果朝廷选拔人才,主要是通过试经,通过考试经文,那么对儒生们来说,不仅仅是入仕的途径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自由选择经文学派。他们最喜好那个学派,就去研习那个学派的经文,并且可以投入全部的才智和精力,这将大大推进各家经学的发展。各家经文学派都发展了,争论也就更激烈了,而争论越激烈,经学发展的速度也就越快。”
“从长远来看,这选拔制度不但有助于儒学的进步,更有助于社稷的稳定和振兴。”
“从短期来看,这种选拔制度可以帮助朝廷在最短的时间内选拔更多优秀人才,解决朝廷的人才危机,同时也能解决今古文经两派儒生的出路问题,打消他们的顾虑和担忧,充分发挥他们的潜力,为今古文经两派和中兴大业贡献他们的聪明才智。”
“因此,我个人认为,如果朝廷采用试经选拔做为主要选拔制度,对朝野上下都有好处,朝廷和各方势力都能从中受益。”徐荣敲了敲案几,“诸位大人的意见呢?”
杨彪等人没有选择。
自从新经成为官学后,今古文经学两派儒生入仕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儒生们为了入仕,为了饭碗,最后只能忍痛割爱,放弃自己研习的经学,转投新经学的怀抱。这种情况如果一直得不到改善,要不了多长时间,今古文经学两派就要人才凋零,成为历史了。
现在门阀世家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首先就要保住今古文经学,然后要保征研习这两派经学的弟子能够得到入仕的机会,而且是和新经学派的儒生们一样的入仕机会。要想达到这两个目的,九品官人法的确不行。如果今古文经学凋落了,弟子门生们都跑了,做老师的到哪里选拔人才去?总不能举荐新经学的弟子入仕吧?
“丞相大人眼光长远,考虑的都是安邦定国的大计,我们能有什么意见?”荀攸的话里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无奈,也有几分苦涩。
“我们没想到的,丞相大人都想到了,我们解决不了的,丞相大人都解决了,我们的确没什么意见。”陈群拱手说道,“那么,丞相大人的屯田戍边之策又做了什么改动?”
长公主走了,黄猗的案子牵连越来越广,李玮如今占尽了优势,但他一反常态,连续对刑律和选拔制度做出了有利于门阀富豪们的修改,为什么?显然不会是为了讨好门阀富豪,而是要逼着他们接受更加苛刻的条件。
“现在不叫屯田戍边之策了。”徐荣把堆在案几一侧的文卷推给了陈群,“丞相大人说,现在叫垦田戍边之策。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差之千里啊。”
当天晚上,太傅府灯火通明,车马川流不息。
长安城中的门阀世家、大儒名士、商贾富豪们蜂拥而来,商讨丞相李玮推出的最新改制之策。
最新的改制之策无论是长远利益还是短期利益,都很有利于门阀世家,因为试经选拔制度最终确保了今古文经学的地位。只要今古文经学能够得以持续发展,门阀世家的地位就能持续稳固,继而他们的权势也就能代代相传,那么其它的相关利益也就能得以巩固和增加。唯一让众人感到十分不满的就是李玮乘机狠狠“宰”了他们一刀。
杨彪、袁耀等大臣做了一番劝说。
现在应该回头看看过去。十几年前,当董卓祸乱社稷之后,大家就象草芥、蚁蝼一样,不但财富尽失,连生命都朝不保夕。如今能有这样的日子,应该知足了,应该对朝廷有所回报。如果还是想不通,那就再回头去看看二十年前,当李弘在西凉血腥肃贪的时候,他在子秀山大营一次就杀掉了几千人。后来,他在河东肃贪,在晋阳肃贪,哪一次不是杀得血流成河?这次幸好大将军不在长安,否则就凭黄猗这件案子,大将军至少要砍掉一万颗人头,那时不要说财产,就连尸体都要喂狗。
“此事千万不能拖了,如果一拖再拖,等到殿下把大将军请回来了,那大家全部完蛋。”
没人再说话了。
十月二十,大司马徐荣召集辅弼大臣商议国事,五位在京的辅弼大臣一致同意丞相大人的奏议,三个改制之策全部通过。
十月二十一,大司马徐荣召集二十多位公卿大臣议事,三个改制之策顺利通过。
十月二十二,大司马徐荣召集在京文武大臣于未央宫前殿朝议,三个改制之策半日内全部通过。
十月二十三,丞相李玮、太尉张燕、御史大夫荀攸、廷尉卿陈群、少府许靖、尚书令田畴日夜兼程赶往晋阳。
十一月初三,六位大臣赶到晋阳宫,拜见了长公主,呈递奏章。
在此之前,八百里快骑已经把大司马徐荣、太傅杨彪的奏章送到了晋阳,长公主已经知道了李玮解决危机的办法,但她非常愤怒。李玮为了达到目的,竟然拿肃贪杀人做要挟,威逼朝中所有大臣修改刑律。
刑律是国之根本,本朝虽以礼入律,但刑罚太轻,肯定不利于社稷稳定。大汉刑律自孝文皇帝、孝武皇帝、光武皇帝多次修改后,至今已沿用了一百多年,事实证明它还是比较完善的。在如今社稷动荡不安,天下尚未统一的情况下,根本无需做出如此重大的修改,甚至可以说是颠覆性的修改。
此事再一次证明,皇权一旦衰落,相权一旦膨胀,对社稷的危害太大了。
这次李玮为了解决朝廷的财赋危机,利用手中的权柄顺利达到了目的,那么下一次呢?下一次他又要干什么?他会不会把矛头对准自己,对准尚未主政的小天子?
十一月初五,长公主下诏,同意大臣们的奏议,颁旨实施新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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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萦救父的典故:汉孝文帝十三年,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当刑。淳于意曾拜公孙光、公乘阳庆为师,学得一手高超的医术,是病历的创始人,著有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医案《诊籍》。因为个性刚直,淳于意在行医的时候,得罪了一位有权势的人,结果遭到陷害。此时,淳于公后悔家中只有五个女儿,在这紧要关头不能帮忙,说了些丧气话:“生子不生男,缓急非有益也”,他的小女儿缇萦为此自伤悲泣,跟着父亲去到长安。
淳于意依律要被处以肉刑,缇萦在伤心难过之余,祈求皇上能够减轻父亲的刑罚。于是,她上书给文帝,“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
汉文帝看到后很感动,怜悯她的一番孝心,他对大臣们说:“犯了罪该受罚,这是没有话说的,可是受了罚,也该让他重新做人才是。现在惩办一个犯人,在他脸上刺字或者毁坏他的肢体,这样的刑罚怎么能劝人为善呢?你们商量一个代替肉刑的办法吧!”大臣们一商议,随即拟定一个办法,把肉刑改用打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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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议制度。
八议制度自魏晋时期出现,一直延续到清朝。八议包括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亲”指皇室一定范围的亲属:“故”指皇帝的某些故旧:“贤”指朝廷认为“有大德行”的贤人君子:“能”指“有大才业”,能整军旅、莅政事,为帝王之辅佐,人伦之师范者:“功”指“有大功勋”者:“贵”指职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者:“勤”指“有大勤劳”者:“宾”指“承先代之后为国宾者”,就是前朝皇室宗亲。这八种人犯了死罪,官府不能直接定罪判刑,而要将他的犯罪情况和特殊身份报到朝廷,由负责官员集体审议,提出意见,报请皇帝裁决。犯流以下的罪,要减一等论罪,但若犯十恶罪,则不适用上述规定。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六十节
大汉元平四年(公元206年),正月。
正月,幽州,蓟城。
骠骑将军鲜于辅操劳过度,病倒了,卧床不起。
正月十七,小天子和大将军李弘带着虎贲羽林营越过居庸关,到达蓟城。当天晚上,李弘、玉石、阎柔、鲜于银、卫峻、雷子等一帮将领赶到骠骑将军府探视鲜于辅。
“二十年了……”鲜于辅靠在榻上,望着围坐四周的众人,感慨万分,“从子民带着我们一起走出幽州算起,至今整整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打仗,直到今天我们还在战场上厮杀。我现在非常想知道,我们到底哪一年才能平定天下,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
“难啊……”李弘把手伸到火盆上,轻轻搓了搓,“也许三五年,也许我们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
众人沉默不语,屋内的气氛有些悲伤,也有些苍凉。
“自从俊乂(张郃)在辽东一战扭转了北疆形势后,北疆已经没有大仗可打了,大军马上可以南下作战。”玉石疑惑地问道,“大将军为什么这样悲观?”
“朝廷在一年之内,连续两次改制,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李弘苦笑,轻轻叹了一口气,“百姓苦啊,百姓太苦了,我们不能再打仗了,要与民休养,要让百姓看到希望,要让百姓过上温饱日子。”
“今日朝廷拥有数十万大军,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我们可以势如破竹,横扫天下。”卫峻不屑地撇撇嘴,“大将军,你似乎把叛逆们看得太厉害了,似乎把百姓的生存看得太重要了。”
“数十万大军?”李弘摇摇头,“北疆还要不要重兵戍守?西疆还要不要军队?京畿还要不要驻军?我哪来的数十万军队南下?”
“势如破竹?”李弘无奈苦笑,“当年大秦国拥有百万大军,挟一统六国之气势,天下无敌,结果如何?从陈胜、吴广起事开始,到大秦分崩离析,不过短短时间。始皇帝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的江山只有十五年的运数吧?”
“高祖皇帝和西楚霸王争夺天下,五年内,屡战屡败,当时谁能想到拥有四十万大军,坐拥七分天下的西楚霸王,会在垓下一战全军覆没?”
“王莽篡国,建立新朝,实力雄厚,以四十三万大军南下攻打昆阳。而光武皇帝仅以三千人马冲阵,一战全歼叛军,导致王莽的新朝在十五年后土崩瓦解。”
“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一战而失下者,比比皆是。”李弘神情严肃,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我们打了太多的胜仗,上至天子,下至普通百姓,已经忘记了失败的滋味,更忘记了历史上一个个血的教训。这是我们失败的前兆,这是目前不宜南下平叛的重要理由,我不希望大汉的中兴大业葬送在我的手上。”
众将神色各异,有的霍然惊醒,有的不以为然,有的稍稍收敛了一些脸上的骄狂之色。
“远征西北两疆,耗费惊人,把朝廷推进了财赋危机,这是丞相大人连续改制的原因。”
“凡改制必有利弊,短期内我们很难从改制中得到好处,我们只能看到它的坏处。由于改制直接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朝野上下的矛盾骤然激化。这种矛盾肯定会影响大军南下平叛,只要任意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平叛之战就有可能失败,大军甚至还有可能全军覆没。如果败了,我们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恢复元气,恢复士气和信心,相比起来,我们不如稳扎稳打,等到改制之策全面实施并初见成效,等到朝野上下的矛盾逐步缓和,我们再集中力量南下平叛。”
“当年光武皇帝打巴蜀,前后用了十年时间,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难道我们非要选择这个并不合适的时机去打一场并没有把握的仗?”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西北两疆的稳定。西北两疆的问题很复杂,你们不能简单地把它看成是一种武力的征服。武力征服只是暂时的稳定,边疆不可能因为强制镇压而取得长时间的稳定。近百年来的西疆羌乱让大汉苦不堪言,这个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我们征服了大漠,但十几年之后,鲜卑人又卷土重来,这个教训难道还不能让你们清醒地认识到大汉中兴的关键所在?”
“大汉中兴的关键不在于我们何时平定南方叛逆,而在于西北两疆的稳定。”
“如果我们不能把西北两疆的外族问题解决了,就算我们平定了天下,就算我们暂时稳定了社稷,又能维持多少年?外族人口在不断地增长,外族实力在不断地增强,外族生存处境越来越艰难,如果我们不能乘着现在这个难得的机会迅速解决边疆外族的生存问题,边疆就不会稳定。边疆不能稳定,社稷就会陷入持久的动荡。试问在社稷持久动荡的情况下,大汉还能有中兴的一天吗?”
“光武皇帝之所以能中兴大汉,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得益于匈奴人的分裂,如果没有呼韩邪单于的归顺,没有北疆的持续稳定,当年的大汉很难在几十年时间内恢复元气,更不可能有实力远征西域。光武皇帝对外族的政策,光武皇帝与民休养,迅速恢复国力的政策,都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
李弘轻声苦叹,神情专注地望着火盆里炙热的炭火,脸上露出深重的忧色,“征战之余,要多看看书。尤其是史书,不但要看,更要去想,否则看了也是白看。”
“现在西北两疆基本平定了,只剩下南方的叛逆了,所以你们想打,因为只剩下南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