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娟 - 我的波塞冬-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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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师看着照片说:“行啊,就这样吧,不重新照了。无论如何,它很好地反映了我们潜水组无理取闹的整体风格。”
在胡老师的指导下,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恢复训练,我的成绩有了较大的提高,正在向90米努力,但是与清华大学邱阿明同学一再叫嚣的她最近个人最好成绩121米比起来,实在是还有很大的差距。
九月下旬了,南国的沿海刮起了西向的信风,潮汐涨退的周期变长,早晨天气有些微凉爽,不再像从前那样奥热。我已经很久没跟我的爸爸妈妈联系过了。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爸爸,跟他说,我现在在广州准备参加全国潜水大赛呢。他说,好啊,你要好好比啊,菲菲。
他说,上次让你给你妈妈打电话,你打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
他说,你还是给她打一个吧。她现在也在广州呢。
我放下电话想,这几个月来,我的家庭,我的生活,变化都很大。我跟着莫凉从北京到海岛,又跟着叶海回到了潜水组。周周转转,反反复复,我此时最终知道,我可能再也捕捉不到我的明月光了,但是我更不想失去我的大魔王。
我觉得现在对我妈妈也不像原来有那么多的怨恨了。
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择。莫凉,我妈妈,我自己,我们都是一样。
预赛前一天,胡美丽老师的女朋友从北京来广州看他,我们也得以放了一天假。叶海请所有的师兄弟出去吃喝玩乐一通,晚上又把所有人带到他在荔枝林旁的家中,看电影,打游戏,喝啤酒,甩扑克。
我们后来喝了五箱子雪花纯生,所有人的脸上都贴满了白纸条,叶海和另一个师弟输得各自学了三回猪叫,大家就开始找地方睡觉了。
叶海说:“客房的条件堪比五星级洗手间。诸位大人请。”
师弟踹了他一脚说:“谁住客房啊?叶海你去住客房吧,我就住你的房间。”
另一个说:“我也是。”
另一个说:“我也是。”
我说:“我也是。”
叶海踹了我一脚说:“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
几个人进了他的房间又戏耍一番,他的什么金色的长笛啊,篮球明星签了名的橄榄球啊,劳斯莱斯公司出的粉色的银影车的车模啊,全让大家给强暴了。
我跟你讲,喝啤酒喝醉的大学生都是畜生。他的鱼缸也没有幸免于难,师弟说,这水温挺好,还带气泡呢,我洗洗脚。
叶海一下子急了,上去就把他已经伸出来的脚给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喝的动都不会动了,心里还挺明白:叶海好酒量啊,还比别人清醒些。
叶海道:“你也太过分了。”
师弟半睁着眼睛:“……。”
叶海:“你还洗脚?你没看见我在里面洗澡呢吗?“
我跟其余几个挣扎着围上去,叶海醉醺醺笑嘻嘻的说:“你们瞎啊?你们。那,那,那不是我吗?”
鱼缸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白色的小塑像,其中一个看发型和脸形,果然是叶海的样子。我们都嘿嘿笑起来,我说:“你什么时候进去的啊?”
叶海伸手进去把那小塑像脸上一块鱼屎给弄掉,自己喘了一口气说:“我,我,我说怎么呼吸不畅。”
“另一个是谁啊?”我说,“是你,你弟弟不?不过怎么长头发,还穿裙子啊?”
“笨蛋。”他在鱼缸的倒影里看着我说,“那不是你吗?”
大家都仔细看看那小塑像上雕的五官轮廓,五秒钟之后,胖师弟一下子就哭了,他手里拿着书架上的那幅长发女孩的铅笔画:“你还把安菲给画下来了。我早看出来你们有奸情,我还喜欢她来着……”
他语音未落,倒在地上就鼾声如雷了。
接下来几个依次倒下,摞在一起睡觉。
我倒下之前看着叶海笑:“那是我啊?哈哈,我还以为是你原来的女朋友呢。我上次来怎么没看到这两个小东西?你怎么把我给弄鱼缸里去了?也不带个水肺,你要憋死我啊?”
他把我搂过来朝另一个方向倒下去:“啊,我乐意。你得陪着我。”
我沉沉睡去,可是从前的一幕幕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一些断续的,不相关联的,还有我从前没有注意到过的东西像被终于剪辑好了的电影,24格连续的放映。
他是个突然到来的男孩子,在地质系的课堂上讲述神话里大西洋的由来。
他对我说,天气如何是由我的心情决定。
我爸爸那次海上遇险,风暴居然会骤然消失,他明明已经被漩涡吞噬,却幸运的白捡了一条命回来。他的话让我和莫凉都印象深刻,他说,仿佛那后面有一双翻云覆雨手。
叶海在那之后跟我说我又欠了他一回的时候,我还在心里讨厌他装神弄鬼。
如果这些都是巧合,那么他在大海里像鲨鱼一样的畅行无阻,气定神闲的游走在奇迹和凡人极限的交界处又该怎样解释呢?
我在黑夜里睁开眼睛,看见席地而卧,熟睡中的叶海。这一夜于酒醉的我来说,非比寻常。看似一切都蹊跷而熟悉。
他的这张脸好像一直都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跟他的交情不是几个月,不是几年,也不是这一生。好像大历史本身,横亘了多少千年。
他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轻声问:“你是谁?”
“……”
他用手掌遮住我的眼睛,把我的脑袋按在他另一只胳膊上:“再仔细想想,明天早上告诉我答案。”
安菲特利特说:“我想要你知道,要是你有了别人,我是不会嫉妒的。”
他枕在她的腿上:“如果是这样,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
“什么?”
“你不够爱我。”他手绢着她的头发说,“赫拉为了守护她的丈夫教训了多少女人,你不这麽做,就是因为你觉得我不重要。”他胡说八道得自己都乐了。
她亲亲他的嘴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夕阳下广阔无边的蓝色大西洋。
女人怎么能够抗拒波塞冬?谁可以不爱海洋?谁能守得住他?
“现在咱们是两口子了,我对你有两个要求。”她捧着他的脸说。
“请讲。”
“一个是,你不要对我撒谎。我没有别人聪明,所以更不希望因为你的缘故,让别人以为我是傻瓜。”
“第二个呢?”他渐渐收起笑容。
“第一个你听懂没有?”
“啊。”
“第二个是,要是真有那麽一天,我们要分开的那麽一天,请你不要跟我耍赖,就放我走。”她慢慢的说,“不用赔给我钱,也不用给我安排赡养什么的,你知道的,我原来自己的日子过的还行。”
他坐起来,把她搂在怀里,亲亲她的嘴唇:“我怕你会舍不得我。”
“我会舍得的。”她说,“我会诅咒自己丧失所有的记忆,特别是忘了你。”
这疯疯癫癫的对话让他觉得不安起来,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你,能不能,不跟我说这些话?我跟你讲,没这麽一天,不可能有。”
“如果有?”
“即使有,”他把她紧紧搂在胸前,“也不许你忘了我。”
她也觉得自己无聊,可是为什么他总是让她这么没有安全感呢?
第一个爱人。
唯一的一个。
光辉灿烂的一个。让人着迷的一个。
完美的一个。
她就势亲吻他的胸膛,舌尖触在上面,牙齿轻轻重重的啃咬。
他的手摸到她袍子里,抚在她腰肢上,稍微翻转身体把她袭到下面,全身的重量压上去要她难受,做小小的惩罚:“还敢乱说话?”
她笑起来,腿缠到他的腿上:“不正经。”
“正经就不是我了。”他哈哈的笑起来,奔主题。
安菲特利特为终于得到海皇而愉快又心怀忐忑的同时,波塞冬大人也开始思考关于安全感的问题。他到底还是前所未有的把所有都感情付于一个女人的身上,到底还是把所有的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改变日他有点惴惴不安。人们总是眷恋从前的习惯,难怪尊贵的泰坦大神连赴大地女神盖亚的家宴都喜欢穿旧的袍子。
他另外的两个兄弟一左一右,看着他眯着眼睛思考问题。他们之间总是这样,打打合合,千锤百炼。
哈迪斯为他斟酒:“你的病治好了吗?”
“我没有病。”
“还是不行?”宙斯问。他从小耳朵失聪,只能听见他想听见的东西。
“身体很健康,爱人很贴心,床上很协调,宠物很有爱。”他对那两头道,“嫉妒我吗?”
“还是那一个?”哈迪斯问,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一晃,像一根讽刺,“狮吼女安菲特利特?”
她什麽时候得到了这个外号?
他笑:“对啊,就是她。此女狮吼,但是为人还算厚道。”
有歌姬上来表演,,其中一个面如艳丽又身怀绝技,用头发弹奏六弦琴,曲子十分美妙,听者销魂。
宙斯在他耳边说:“看她漂亮吗?是个女妖。名字在三界都很响亮的,美杜莎,知道吗?”
他饮一口酒没说话。
“好久不见了,我见到你很开心,我把她让给你。”
波塞冬看着这个掌管天界的兄弟,他有棕色的头发,漂亮的墨绿眼睛,总是吃得很饱精力充沛生机勃勃的样子,他是那种自己高兴能让身边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愉快的家伙,但是今天波塞冬不想领情:“你自己去消受吧。”
哈迪斯横着眉毛,平平板板地说:“他不能,赫拉等会儿会到。”
“那你来啊。”
“他不行,他是单身。”宙斯说,幸灾乐祸地遗憾着,“美杜莎不喜欢单身。”
他将另外两个推开,“我说了我不要,别想拉我下水,起来,我要回去了。”
他走在前面听他们感叹:“一个风华正茂的浪子上岸了,这世间又少了多少热闹。”
走到外面,看见下场的歌姬间有纠纷。
小神仙们在给大神仙们表演之后发难,因为不能忍受跟女妖同台,这是何等耻辱?几个人纠结了,上来就要教训美杜莎。
他在这一侧喊道:“干什么呢?”
她们见是他,马上跪下。
美杜莎没动,直挺挺的站在那。
他媳妇当年也做过这事儿,他本来目不斜视的,这回不免要看看她,果然漂亮,一点规矩都没有,肆无忌惮的漂亮。
他没跟她纠缠跪还是不跪的问题,妖精都这样。
波塞冬只训诫那些仙女道:“嫉妒别人的艺术成就不好,应该自己苦练,再说你们唱的也不差,去前面领赏,就说我给的。”
什么话他说出来就是好听。
跪着的仙女纷纷抬头看他,小声嬉笑。
他离开的时候心里想,如今已婚,不比从前了。放到过去,今夜肯定是快乐良宵。
他回到自己的海底神殿跟安菲说起这个晚宴。
他趴在床上说:“他们说你是狮吼女。”
“谁啊?”
“我那两个兄弟。”
“这两个痞子,以后不要跟他们一起。你也是,不能做点有品位的游戏吗?”
“什么是有品位的游戏;大人。”他的手穿过裙子覆在她细滑的腰上。
她眨眨眼睛:“打扑克,赌钱,踢足球,什么都比跟他们议论女人有建设性啊。早看出来他们都不是什么好坯子,下次见到了,我cei死他们。”
她自己说的好热闹,看见他有点惊讶,咯咯笑起来,拨弄他额前的头发:“我闹着玩呢,他们这么说我,我害你丢面子了吧?”
他做个老虎造型扑上去:“那你让我好好玩玩你,补偿我吧。”
蝴蝶石英,情节暗生。
chapter 36
我睁开眼睛,叶海一张还贴着纸条的大脸在我面前,眼神有种难以压抑的兴奋,声音却小心翼翼:“醒了?”
“嗯”我被迫看着他,他兴奋的眼睛太聚焦了。
“你,回忆起来点什么没有?”
他这么认真,我真的思考了半天。
“你指什么?”我从地上坐起来。
“我是谁啊?”
“你不叶海吗?”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酒劲还没过啊?”
他像被一盆冰水浇熄了的火堆,愤愤然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好气的对我说:“快起来,等会就去赛场检录了。还敢在这里睡大觉。”
我打着哈欠去饭厅,几个师弟也都洗漱好了,整洁干净的在那里了,我们吃早饭的时候,保姆把收音机打开,政府的大事说完以后,一个消息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国南海曾母盆地附近发现极大的石油和天然气储备资源,初步探明储量为 ……
我喝了一口牛奶,在心里说:恭喜你啊,莫凉。
师弟从煎鸡蛋里抬起头来:“半个波斯湾?”
“只多不少。”胖子说。
大家都很惊讶,稍后又议论这是多么好的消息,对整个国家,甚至是对这个世界:石油的价格有了一个新的稳定因素,相关化工产业的发展,随之而来的大量的新的就业机会,还有汽油钱——可能一时也不会涨了。
可是我的脑袋里面不是这个。
我想起之前跟莫凉一起造访过的柳生兰子和他先生办的海洋勘探:在最后一个展厅,一侧是人类对海洋的开采和利用,另一侧是他的报复。
我的勺子在牛奶里面无意识地搅来搅去,最近我觉得我自己很奇怪,我心里的那扇小门,虚掩着另一个世界,在我有意无意的碰触中,它轻轻呼闪,我觉得好像就要打开它了,它又突然闭得静静的。
一个师弟说:“哎,安菲,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在南海勘探,你不会就是这个项目组的吧?”
我回答之前先看了看叶海,他手里拿着个面包片儿正往嘴里送呢。装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竖着耳朵听我要怎么回答呢。
我说:“我现在啊,是个潜水运动员。”
叶海叫保姆:“大姐,再给我弄三个煎蛋!”
麻烦找上来,自己想要清净都没有办法。
那女妖美杜莎在他巡视印度洋的时候突然出现,把它吓了一跳。
波塞冬勒住自己的坐骑龙尾鲸鱼,看着她踩在水上,衣袂翩跹。
“干什么?“
“我来告诉你一下,”女妖说,“我跟你的手下打仗,要是弄死他们,请你记住,那不是针对你。”
他的手下个个厉害而且杀人不眨眼,眼前这个妖精的大话说得没边了,他笑:“要是你被弄死呢?”
“我不认识别人。烦请你把我的骸骨收拾了,把我挂到天上去,当……”
“妖精不能当星座。”他一口回绝。
之后他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件事,这女妖不是就是在交代后事吗?要自杀啊,别拿他的手下们当刽子手。他催动着龙尾鲸回到印度洋,赫然看见战事几乎已经结束,海夜叉就要撕碎美杜莎了。
他朗声喝到:“停下来。”
夜叉住手,给他跪下来,手里却还攥着女妖的脖子。
“把她放了。”
夜叉明明不肯,却慑于海皇的命令,踌躇半天,舔舔嘴巴:“好久没见血了……”
他话音未落,波塞冬一鞭子抽上去,正中夜叉褐色的胸膛,那里顿时皮开肉绽,他还是那样朗声朗气地说话,声音里还是那样隐隐有笑意:“那我让你见血。”
他带她走的时候心里想,夜叉是神,捡来的这个是妖,怎么神有的时候会比妖精下作?
美杜莎醒过来,他看着她:“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他们航行在大海上,阳光沉落之前竟是橘红色。女妖慢慢沿着鲸背爬到他旁边,匍匐下身体,仰视他。
“这么做蠢不蠢?你是个弹六弦的,也不是打仗的。”他看着夕阳说,“跟我的夜叉打仗,找死啊?”
“不是找死。”她说,声音虚弱,“是要找你。”
他回头看她,女妖伸手去抓他的袍子。他扬手一个耳光就把她打远了,不屑地说:“真放肆。”
回家的路上经过雅典,他好久没来这里,这时看这城市白屋似雪,好像嵌在蓝色爱琴海上的明珠。他的妻子安菲最爱美丽的宝石,他要是把它送给她,安菲一定高兴。
他问随从:“这里是哪儿?”
仆人答道:“雅典。”
“好地方,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