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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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讨债,有天大的事也得等过了十五再讨,借钱还行。而等过了十五,人们又普遍没钱了。正因为如此,人们有钱在外都赶在年前讨,年便成了债务人的一关,即年关。陈禄这个年关还算过得轻松,年前间或来两个债主,陈禄用好言一安抚就去了。因为他们看到陈禄进项不少,又信用良好,故不担心什么。有的甚至故意不来讨债,以使自己的那些钱能多下点崽。
农村过年,一般是孩子盼大人愁。因为大年是中国人特别是农民全年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意味着旧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开始。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家家户户都特讲究,讲吃讲穿讲卫生讲迷信。讲究是享受,也是负累,有拆、洗、蒸、煮、刷、贴等等一大堆的家务要做。尤其是除夕这一日,又要扫院、上坟、贴对联、垒旺火,又要炒菜、炖肉、包饺子。金狮从十五岁开始就再也不盼过年了,因为从这年开始陈禄做了甩手掌柜,除夕扫院、上坟、贴对联、垒旺火等屋外事都由金狮操办。正月初一至十五,是农民们一年内最消停的时候。因为这时候的家务都已赶在年前完成,而农务又尚未开始。在这较长的一段消停的日子里,很大一部分农民以耍钱为乐。这几天公安局也不怎么管。改革开放前,陈禄是邻村上下有名的大赌博汉,什么掏宝、赶十眼等大赌摊无所不上,有时一天要见半年收成的输赢。而改革开放后,他说不再玩儿就真的没再玩儿,就连挂胡、三抠一等小赌摊都避之犹恐不及。他常跟儿女们说:“吃喝嫖赌抽这五毒,赌最毒。抽大烟每天都有个数儿,赌却没数儿,眨眼富贵跌跤穷。”他有毅力戒赌,玉枝却没有,只要上了赌摊,再热闹的事也可不干。当然,她上的都是小赌摊,一天见不了三斗米的输赢。因此她们那赌也不叫赌,叫耍。平日,陈禄是绝不许玉枝去耍的。而正月初一至十五却让放开了耍,只是有个条件,下午耍了晚上便不能耍,晚上耍了下午便不能耍,以免累坏身子。因为累死在赌场上的大有人在。闲话不提。
却说大年初一上午10点多,陈禄一家人吃罢饭,玉枝匆匆忙忙地去耍钱,陈禄、银狮及铜狮去漫无目的地串门,金狮却去本村信货员郗来财家拜年。金狮只是认得郗来财,从未与之有过交往。郗来财年长金狮五六岁,但按村里的辈份,金狮得称郗来财为叔。闲话不提,再说金狮行程一里,空手进得郗来财的院子,见郗来财兄弟几人都在其父亲的西屋会餐,只得先进西屋,拱拱手说:“给爷爷和叔叔们拜年了。”郗来财之兄给金狮递烟,之父让金狮吃饭。金狮接过烟说:“不吃,刚吃。”郗来财知道金狮是冲着自己来的,便说:“那就到我屋里坐吧。”说罢领着金狮来到他的东屋。东屋的家具高档、齐全又新潮。金狮与郗来财只聊了几句双方的境况及过年的事,前后不过几分钟,便起身告辞:“不耽误你吃饭了,有空过来。”郗来财:“好,你也有空过来。”金狮应着出屋,又进西屋告了辞,方撤身回家。他不喜欢四处走串,没事便在家中看书。
初四晚上掌灯不久,金狮领着银狮来至郗来财院门前,然后拿出30元说:“你快去买些烟、酒、罐头来,罐头够这次用就行了。买了回来,我若不在这儿等你,你就进去。”说罢自己先空手进院。进了院也不再去看郗来财之父,而直接进了郗来财的屋。屋里另有两个村里人坐着,是来请郗来财吃饭的。郗来财见金狮进来,递上一枝烟,便继续与那两人交谈。那两人催郗来财去吃饭,郗来财望了金狮一眼,见他没走的意思,只好对那两人说:“你们先回,我随后就到。”那两人白了金狮一眼,先走了。他俩刚走,银狮拎了烟酒罐头进来。于是金狮说:“财叔,无酒不成义气。想跟你多坐一会儿,但你我都性格内向,不喝酒探不起个话来。”郗来财见此,忙说:“咦!你来就来嘛,带酒干啥?我家里又不是没有。”说罢忙取杯盘。银狮迅疾地将酒食布在杯盘里。金狮说:“看来今天不能请你多喝,你还得出去,咱们每人只喝三杯。”说罢举杯邀郗来财。郗来财应邀端杯,说:“今天有些失礼,别见怪,我是个急性子。”金狮:“急性子好哇,为人爽快,不害人。我爹就是个急性子。”郗来财点头说:“是呀,你爹脾气不好,但心不赖,是个真真的好人。你别看我跟他一见面就吵,但我打心里不讨厌他。也别看我跟有些人一见面有说有笑,可我未必喜欢他。”说罢三人一饮而尽。银狮举杯邀郗来财:“财叔,我们初出茅庐,啥也不懂,你以后还得多多指教。”郗来财端起杯指指银狮,跟金狮说:“你二弟初出茅庐,就收黄芪闯广州,真是英雄出少年,前途无量啊。”金狮笑着说:“哎,他懂个啥?”说罢三人一饮而尽。金狮举杯:“财叔,喝完这杯我们就不打扰了,你还得出去。”郗来财:“是呀,答应人家了,不去不合适,好像咱们有多大架子似的。”金狮:“遗憾的是不能尽兴。这么着吧,你明天中午到我家,跟我爹一块儿叙个痛快。”郗来财:“行,我一定去。”说罢三人饮掉杯中酒,一块出来,分道而去。
第二天早上,陈禄一家人简单地吃了一口饭,便开始准备酒席。准备停当,已是小响午时分,金狮去请郗来财,走至半道与郗来财相遇,便相伴而回。见郗来财进院,陈禄等人忙出门迎接。酒席上,众人聊至哪儿算哪儿。聊至金狮的分配问题上,郗来财伸大拇指说:“禄哥你有主见,金狮去乡里就去对了,能当个乡干部、乡长比啥都强,又摆乎又能照应家。城里有啥呢?去哪儿不都是活有钱人呢?你若没钱,去北京又能咋样?如果去大城市讨吃的话,谁去不了,还用上大学?咱们村那几个中专生上学已经花了家里不少钱,毕业后再拿上家里的钱往城里挤,结果当了工人,每月挣个二百来块,娶媳妇还得家里掏钱,图个啥?”陈禄听了很高兴,说:“难得你能这么想,能这么想的不多呀。”郗来财:“不多,就是不多。”一会儿郗来财问及陈禄家底,陈禄犹豫了一下,金狮忙说:“不瞒您说,我们这个家一落千丈,总共剩下不过七万块钱了,其中一部分还借出去,一下子使不上。”郗来财:“哦,借出去多少?”金狮:“有三万多吧。”郗来财:“好要么?”金狮摇摇头:“不好要,好要的早要回来了。”郗来财:“都是禄哥你当年使好心。”陈禄笑着说:“咱们那个时候也不在乎这么两个钱。再说人生在世,谁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郗来财:“对对对,你说得对,谁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
第二天,金狮本想找郗来财贷款,可转念一想:“昨天请了吃,今天就去提要求,未免太露骨,还是等两天吧。”当日傍晚,本小队那位早卸任的队长通知陈禄、金狮立马到董老拴家开会,研究包果园的事。原来,年前洪浩来清水沟走了那么一趟之后不久,董老拴带了几个人去旗法院要结果。洪浩仍进行调解:“让他们多出些承包费行不行?”董老拴问:“出多少?”洪浩:“每亩25块怎么样?这也是我说呢,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董老拴觉得还低,便说:“还少吧,别人50块都包不上。”洪浩:“都快翻一番了,还嫌少!50块是说呢,谁真愿意出?”随董老拴同来的一位农民说:“我就愿意出,不信咱们现在就立个字据。”洪浩:“你能按50块钱(每亩)把果园都包下吗?”该村民语塞。洪浩赶着说:“你不都包下,别的怎么办?”另几个村民说:“我们也想这么包。”洪浩:“你们几人能把果园都包下吗?”几人面面相觑。董老拴:“究竟该包多少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那得等开过发包会才能定下来。发包会上,他们村干部也可竞包嘛!到时候竞争下多少算多少,就是让村干部再按5块钱包走,我们也没怨了。”洪浩:“那又何苦呢?仅仅是为了没怨?不行的话你们先回去,我再做做他们的工作,看能不能再涨些。你们也回去跟群众商议商议,看他们这25块行不。老董,你也是受党的教育多年的老干部了,现在虽不在位上了,可思想不能滑坡呀。先就这样吧。”董老拴等人只好先回来。回来的当晚,一名村干部找到董老拴说:“只要你不上访,我们可以白分给你几十亩果树。”董老栓:“那我成啥人了?不行。”村干部:“那你就小心你的脑袋。”董老栓:“我都60多岁的人了,还怕死?再说,吃个人还得吐个人骨头呢,你有几颗脑袋?”过了几天,董老拴又带人来找洪浩。洪浩给董老拴等人敬烟倒茶毕,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们呢。经过我做工作,他们又让了一大步,愿出40块钱!这下你们总该满意了吧?”董老拴犹豫,一村民说:“不行,关键是我们也想包哩。”洪浩:“你还想上天哩。”该村民:“我不想上天,就想包果园。”董老拴:“洪庭长,你就别调解了,还是下判决吧。”洪浩:“那我就按40块钱判给他们。”那村民:“那我们就上市里。”洪浩:“你敢?”该村民:“不信你试试。”洪浩:“我是说,那市里可不是好去的,小心叫人家铐起来。”董老拴:“行了,你以为我们啥都不懂?”洪浩叹口气,说:“那好吧,既然你们不接受调解,只好判了。不过我一个人说了不算,究竟怎么判,得等合议之后才能知晓。你们就回去等着吧。”之后董老拴等人又去了旗法院几趟,结果洪浩不是出差下乡,就是说案子多轮不过来。眼瞅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新的一个春天就要到来,董老拴只好决定直接召开发包大会。开大会之前先开个动员会,定于正月初六晚上。于是到了初六晚上,各小队的要人齐集于董老拴家。董老拴介绍了告状的前后经过之后,说:“如今咱们已把大礼走到,看法院那意思,判决遥遥无期,而眼下就要开春了,怎么办?能不能直接开会发包?”数名积极分子便慷慨陈词,有的说:“咋就不能?这果园又不是他们的。”有的说:“怕他个球,割了脑袋碗大个疤。”有的说:“他们头上长角的呢?他们能包,咱们不能包!这几年已经够他们受用的了。”有的说:“有理走遍天下,咱们有理,怕什么?”有的说:“干吗要拿咱们众人的东西让他们几个人发财?我们还活不了呢。”有的说:“他们发了又不给咱们一分钱。瞧他们那头脸,横的。”有的说:“咱们全村人还怕他们几个人?”几名积极分子发完言,会场渐渐静了下来。今天被请来参加会议的还有一名叫董米换的乡干部和两名现任小队长。董米换在乡里早退居二线,但老婆孩子的户还都在清水沟。见他在场,一位好思前想后的村民说:“这事儿能行是能行,但能不能办得更为周全些?米换叔,你好歹也是乡里的,能不能在会议记录上签个字,表示同意?”众人觉得在理,齐把目光投向董米换。董米换低头不语。见他如此,另一村民说:“要不,你们两个队长先签个字,表示同意。”众人又把目光齐投向两个现任小队长。两个现任小队长同样低头不语。董米换和两个现任小队长的低头不语,使整个会场陡生几分畏缩心理。沉寂中,一个村民说:“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找小任,让他点个头。”小任是乡干部,包这个村。因此有人说:“人家小任是乡干部,听乡里的,还是听你的?笑话。”又是一片沉寂。见此情景,金狮只好起身说:“叔叔大爷们,听我说两句。”董老拴正发愁,见金狮站起来,来了精神。金狮:“这个人呀,不外乎有三怕:一怕理亏,心里愧疚;二怕违法,官家追究;三怕免职,没了收入和前途。而咱们今天想做的这个事儿,一不违理。因为这果园本来就是咱们大伙的,咱们只是要取回原本就是咱们的东西而已。二不违法。因为他们所拿的那些合同不符合法律程序,不受法律保护。三不会招来免职。因为只有有职务的人才会被免职。比如我们乡、村干部,职务虽不大,但还有点,而且来之不易,因此怕人家免职。而你们农民,根本就没什么职务,免什么职?谁能把你们下放到市委?所以我要问大伙儿,你们怕什么?”众人点头,相互称是。金狮接着说:“有句话说得好,团结就是力量。比如一块儿千斤重的石头,放在一个人身上是啥结果?非把这个人压扁不可,因为人最多能扛200斤。而若放在一百个人身上,每人不过10来斤,那还是个事儿?所以我劝大家不要再找哪个人来担这个责任,那毫无意义。众人的事众人办,你们还是一起上吧。”不知谁带头鼓了一下掌,会场顿时一片掌声。金狮未等掌声落下,便离开会场,剩下的事已无须自己操心。他走后,董老拴宣布发包大会于明晚进行,并分派众人通知所有户主届时来开会。
第二天晚上,陈禄一人去参加果园发包会。发包会上竞争异常激烈,果园的不同地段分别以每亩60到120元的价格包出。包出后到了开春,董老拴又约齐众承包户一齐进果园经营,以防村干部们使横。见此村干部们倒也知趣,既未出面干涉,也未去告,这起果园纠纷就此划上句号,后话不提。再说陈禄在那晚的果园发包会上,以每亩100元的价钱包了10亩杏树。为此金狮怪他:“你租那个干吗?咱们有那人手吗?啥钱都想挣,怕是最后啥钱也挣不来。要么拣那好的租上几十亩,也值的料理。这不多不少不好不赖的,咋整呢?”陈禄:“租多了也未必有大利。我租这十亩杏树,是看中了里面的三亩地能种黄芪。杏子只要护住本,种地的收入就全是咱们的了。至于人手嘛,那杏子说熟就一齐熟了,集中用人的时候也没几天。”金狮听了觉得也在理。
第十九回 家贫不忘铺长路 人忙犹记觅红颜
初八上午吃过早饭,金狮来乡里上班。今天来的乡干部也不全,来了的也无非聚在一块儿相互拜拜年,聊聊天。韩水秀大变了个样,穿一身黑色贴身西服,把头发烫成一大堆。显然她是费了一番苦心的。可金狮看了很不舒服。韩水秀本来瘦小,穿了深色儿贴身西服就显得更小了,偏偏又把头发搞下那么大,整个看来就像熟透的低秆高产向日葵,头重脚轻。金狮心的话:“还不如刚来时那样自然好看。”而关少峰并不觉得如此,只顾围着她团团转。走串了一会儿,金狮来到乡信用社办公室主任张有元的屋。因为是春节期间,张有元待人也有几分喜色,拿出好烟给金狮抽,主动与金狮谈些年前年后的事。金狮本来是来贷款的,但考虑到此时正是互贺新春之时,谈贷款未免显得势利,遂打消了念头,权把此行当作拜年。
勉强等着过了正月十五,即正月十六上午,金狮即来找郗来财贷款。因有前次的沟通,郗来财当即点给他两千元。他将这两千元带回家,正赶上一债主来要钱,陈禄便将之全部还了来人。为此中午吃饭的时候,金狮吃得心不在焉,紧锁眉头。陈禄问:“咋的啦 ?”金狮:“家里还有点钱没?”陈禄:“没有了,干吗?”金狮:“我想送郗来财二百块钱。您算一下,银行贷款的利息是一分,高利贷是三到五分,因此咱们就是再给郗来财送一分,还能省一到三分。而若不送,人家贷给谁都行,干吗要贷给咱们。现在吃吃喝喝只能解决些小问题,要解决大的,还得动实的。咱们可不能陷入越没钱越不铺路、越不铺路越没钱的恶性循环。”陈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