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妃鱼 作者:吴家小舞(晋江012-06-30完结)-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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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忽然轻轻一笑，嘴角浮起一丝不屑，一直负在背后的双手陡然间分开，接着右手向前平伸而出，宽大的袖袍随之向后微微滑落，露出了一只仿若纯金铸造的手掌，像是闻到了血腥味，周围原本散漫的天地元气顿时疯狂的向那只手掌涌去。
　　
　　感受到天地元气的剧烈波动，乌鸦神色微变。深吸一口气，乌鸦的上半身突然毫无征兆的向前倾去，幅度之大仿佛一个喝醉了酒又被人从背后猛推一把而站立不稳的人，眼看着身形摇晃即将倒地，下一刻却诡异的出现在了夏的面前。
　　咔嚓，如同一只重锤狠狠撞击洁净光滑的冰面，无数道细缝随之应声撕裂并延伸向无尽远处，乌鸦身后的空间一瞬间碎裂，一道贯穿至夏面前的螺旋状黑洞刹那间出现，黑洞的前端是一只闪耀着铁色光泽的拳头。
　　
　　铁拳在眼中急剧放大，夏却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上面蕴含的恐怖拳意，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左手轻捋袖袍，夏只是将右手轻轻向前一按。
　　像母亲哄着啼哭小孩的轻抚，如娇嗔情侣间漫不经心的打闹，肤色黄灿若纯金的手掌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了乌鸦的胸口上，说不出的轻，言不尽的慢。
　　
　　泛着铁色的拳头重重击向面，闪着金光的手掌轻轻落于胸。
　　掌悄然而落，拳蓦然而停。场间顿时陷入一种停滞的状态，除了夏的鬓角被迎面而来的劲风吹动的一缕长发。
　　夏的眼睛微闭，嘴角带着淡淡的不可捉摸的笑意。而乌鸦却姿势古怪，像是即将摔倒却又被人从后面狠狠抓住，胸膛向后深深塌陷，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好像棒槌猛然击打皮鼓，一声沉闷的嗡声响起，乌鸦的身体随即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砰的一声，乌鸦坠落在一片积雪之中，雪花应声四溅。
　　乌鸦俊美而苍白的面容扭曲变形，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再次走进离人宫那扇有着精致铜环扣的高大木门时，庆回头望了一眼。
　　冰原漫漫，地平线遥远到将天地分割。天际灰白处有一个通红巨大的火球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缓缓下沉，好像一团附着在焦黑木炭上的火焰。虽然即将熄灭，但却缓慢而坚定的散发着最后的光和热，洒向空明的天空，将流云染成斑斓，洒向辽远的冰原，将冰雪映成彤色。
　　伫立门前，一个古怪的念头浮现在庆的脑海：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这般美好温和的夕阳了吧？
　　
　　微微一怔，眼皮跳动的庆目光撞上了紧紧跟在后面的三月。
　　庆发现三月的目光有些迷离。
　　这几天三月好像有些古怪，难道？庆想起了冰心幻境。
　　所谓幻境，乃是在施术者强大精神力的基础上，以读心之术勾起目标内心深处深藏的恐惧悲伤，从来引起目标精神错乱乃至真元紊乱的一种幻术。传说冰女在读心之术上造诣极高，一眼便能望穿对方的喜怒哀乐，冰心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那么，三月在冰心幻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遭遇？对这位暗香里的顶级刺客，庆有点好奇。
　　“走吧，悠悠姑娘还在前面等我们。”似乎永远那么云淡风轻的三月开口说道，眼神中一抹不自在一闪即逝。
　　庆一愣，随即面颊微烫的转身进门。这般盯着别人确乎很没礼貌，更何况，还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庆的心里一阵发毛。
　　
　　见着庆跟了上来，悠悠低头前行，眼睛盯着裙摆下露出的鞋尖，神情羞恼：你总是这般不理会别人的感受，我娘亲走了，我这么伤心，可你竟是连一句安慰我的话也没有么？越想越气恼，悠悠心里烦躁，不知不觉走得便快了起来。
　　庆和三月不明所以，只道是悠悠心里难受，便紧紧跟着，三个人越发的沉默了。
　　转过一道又一条幽深曲折的回廊，穿过一座又一座萧瑟寂静的庭院，终于在走出一间雕梁画栋的大殿之后，三个人来到了一个空旷辽阔的地方。
　　
　　一股澄澈清新的气息从头顶传来，庆抬起头看见了一片星光。原来已经走出了离人宫，那么，庆凝神向对面看去，眼前就应该是悠悠所说的忘川了。
　　已经入夜，光滑洁净的冰川表面反射出的淡淡星光将冰川前的空旷地带照得很是明亮。
　　因为明亮，所以看得清楚。因为看得清楚，所以庆的目光一落便再也无法挪开分毫。
　　晶莹剔透的冰壁里面有一个人。
　　
　　眉如弯叶，眼若寒蝉，一身及地的紫衫婉约神秘，脖颈处隐约露出的肌肤欺霜赛雪。只是，庆的身体忽然一阵冷颤，紫衣女子的下半身竟然是一条巨大无比的鱼尾！幽蓝的眸子发出毫不掩饰的杀气，她直直的盯着庆和三月。
　　三月神色严峻，沉默着自腰间缓缓的抽出了一根铁钎。
　　这时悠悠突然向前走了几步，扑的一声跪在冰面上，轻声说道：“弟子悠悠，拜见紫衣官女。他二人是离人阿婆要见的人，还请紫衣官女打开通往后殿的道路。”说完便自腰间抽出一支小巧的匕首，左手紧紧握住锋利的匕刃，顿时鲜血淋漓，一滴滴鲜血坠落后竟然快速的汇聚，而后一条笔直的血线在冰面下浮现，一端是悠悠，另一端赫然是冰壁里的紫衣女子。
　　血线一没入紫衣女子的鱼尾的末端，紫衣女子便低头望向跪在地上的悠悠，似乎很是迷惑的神情在脸上闪过。
　　“悠悠！”
　　“别过来！”悠悠焦急的回过头大喊：“要想见到阿婆，只有通过这个方法！”
　　鲜红色的血滴落在近乎透明的冰面上，流离的形状像极了火红色的彼岸花。看着跪在冰面上悠悠瘦弱的背影，庆忽然之间心疼起来，烦躁、惭愧、内疚、不安一齐在心头涌现，庆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这时冰壁里的紫衣女子忽然闭上了眼睛，原本黯淡的冰壁随即蓦然亮起，光芒耀眼射向星空，灿烂的让人不敢直视。接着一阵咔咔声传来，巨大的冰壁从中缓缓裂了开来。
　　忘川，开了。
　　




☆、第十七章　忘川道　到望川

　　
　　光芒渐渐消隐，夜色凉水般流泻。荧光冷色，晶莹幽蓝的冰壁上裂开了一道不宽的豁口，从底部往上延伸直至隐没到看不见的夜空之中。
　　这就是悠悠所说的忘川道么？庆的心里着实震惊了一把。
　　
　　眼前的景象好像是一把开天巨斧硬生生从冰川顶部劈至根部，看似力道之大冰川即将崩坏，实则却如极薄极利的刀片快速切削，平整的冰壁上竟是连一丝横向的裂痕都没有，而那道竖直的擎天裂缝便是斧刃抽出后所遗留的狭长地带，光是想象便能感觉得到天地那鬼斧神工的壮阔波澜。
　　淡淡的星辉在裂缝顶部的冰层间流转反射，仿佛深渊里的一线天光，看似小道模样的裂缝仅容一人前行，脚下的冰面上落满了冰渣碎棱，仿佛碎了一地的水晶，在昏暗的夜幕下闪烁着微光。
　　
　　这时庆走到悠悠的身边，单膝跪下，双手拉住青衫的下摆用力一撕，嗤的一声，扯下一根布条后看也不看，直接拉过悠悠仍旧流血的左手，开始认真的包扎起来。
　　庆瞥了一眼面容微恼的悠悠，柔声问道：“先前怎么没有和我说要用鲜血才能开门？”
　　悠悠狠狠瞪了一眼眼前这个家伙，没好气的说道：“说了又能怎样？紫衣官女是离人宫的祖师之一，自愿死后尸身被封印于忘川之中成为后殿的守护者，实力虽然不比生前，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可是远远不够看的。”
　　说罢悠悠望了一眼冰壁，里面神情冷淡的紫衣女子双眼紧闭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忽然间有些忧伤：“以前偶然听娘亲提到过，很久以前宫里有很多很好的姐妹们一起生活。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紫衣官女被封印之后，宫里就有人离开了，渐渐的都散了，离人宫也就慢慢的空了下来。我能记事的时候宫里就只有娘亲、雪姨还有阿婆了，只是后来雪姨也离开了。”一提起她的娘亲，悠悠眼眶一红，原本就朦胧的双眸顿时弥漫起了一层水雾。
　　双手在空中停了一下，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又低头继续包扎。
　　
　　神秘的离人宫既不是武者宗门，也不是隐士世家，倒更像是一个超然世外的桃源之地。
　　至于离人宫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奇怪的是世人都晓得北海之畔有一座离人宫，却始终无人清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因为所有到过这片北海地域的人回去后都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仿佛遇见了什么极可怕不能言说的事情，于是世人心目中的离人宫，除了听起来哀怨缠绵到让人产生某种联想的名字外，还蒙上了一层可怕的阴影。其实那些人只是中了历代白衣官女的幻术而陷入了幻境而被吓破了胆，压根就没有看到过离人宫。
　　据说许多年以前，人界中州有一位神秘的高手曾经破了幻境成功闯进了离人宫，于是世间便开始流传离人宫三大彩衣官女的名号。至于那位人界高手在离人宫究竟有何遭遇，恐怕也只有北海万年不息不知疲倦的波涛才会知晓吧。
　　
　　仿佛想起了什么，庆随口问道：“你雪姨是不是叫做伊宫雪？”话一出口，庆便后悔了，心脏开始剧烈跳动，看着悠悠的眼神仿佛一个书生悲喜交集地盯着缓缓铺开的皇榜，一个小鬼焦急地等待着面无表情的判官落下最后的判笔。
　　
　　庆清晰的记得那年六月初六，他在柔桑国杀了一个叫做伊宫雪的美丽女子。女子一身宽大的蓝衣拖到了地上，蓝色的鲜血溅出似乎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倘若是会如何？倘若不是又会怎样？
　　眼前这个眉眼清秀的少年忽然和记忆中那个神情倔强的小男孩重合，悠悠笑了，笑的很灿烂以至于露出了整齐雪白的牙齿。
　　“快走吧，阿婆还在等我们哩。”
　　伤口已经包扎好，悠悠将匕首收进腰间便径直向冰缝走去，丝毫没有要回答庆提问的意思。望着远去的悠悠背影，庆已经知道了答案。
　　
　　“走吧。”三月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铁钎，跟在悠悠后面进了那道冰缝：“别忘了殿下给你的木匣。”
　　夜色冰凉，庆忽然低下头，不断颤抖着的身形暴露了此刻他内心深处不安愧疚甚至焦躁崩溃的情绪。不多时他又抬起头，缓慢而坚定的向着窄窄的冰缝走去，眼神中的悲伤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冰似雪的冷漠。
　　
　　幽蓝的冰川发出朦胧的光芒，一线天般狭长的冰川窄道内，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以至于冰面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印痕，看起来就像是流星划过夜幕时摇曳拖出的长尾，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其实是冰面被庆硬生生踏成粉碎，一路上踏出的无数细碎的冰渣，就像庆心里横亘着的诸多恨意与哀愁。
　　
　　乌鸦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具身体虽然不强，但是毕竟有着血鸦族的王系血脉，更何况有着自己神魂入主，但是夏却仅仅只出了一掌！乌鸦冷冷的盯着站姿笔直的夏，看着对方从容的收回那只黄灿若金的右手手掌，俊美容颜上的阴霾渐渐被震惊所替代：“金乌掌？！”
　　震惊的望着袖手而立的夏，乌鸦的眼神里流离着无尽的落寞：“原来你竟然已经补全了魂魄，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乌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是说不出的苍凉。
　　
　　夏走了过来，幽暗的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跌落在乱雪堆里的乌鸦，忽然嘴唇微动，声音振振如金石：“我之前说过，你我本一体。当年本体从极渊逃出封印的时候被羿留下的力量击溃元神，为避免魂飞魄散，只好以元神残余的力量斩断魂魄，最后三魂化成了你，七魄形成了我。这些年我虽然通过一些其他的方法补全了残魂，勉强修炼出了金乌元神，但毕竟不是本来的力量，所以…”
　　夏转身望向远处沉默在夜色里的忘川，幽幽地说道：“所以还是要回到那里一趟啊！”
　　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金色锦袍巍峨如山的中年人，乌鸦好看的眉头不禁一挑：“我要那个少年。”
　　语气显得十分坚决毫不退让。
　　“命轮？”目光里戾气隐现，夏冷哼一声。
　　“你想的倒美！这可是关系到能否重回仙界的钥匙，你认为我会轻易的拱手相让么？”
　　视线越过夏厚实的肩膀，乌鸦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沉寂在夜色海水里的忘川，沉默了片刻却诡异的笑了起来。
　　“过了忘川道，少年他们也应该到了真正的望川了吧！桀桀桀，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撑得过时光海里的风暴？”
　　仿佛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夏笼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时光苒苒，岁月悠悠。望穿忘川，是为望川。
　　




☆、第十八章　榕树下　时光海

　　
　　走出狭长的忘川道时，庆一眼便看到了离人宫的宫主伊人离，也就是悠悠口中的离人阿婆。
　　因为离人阿婆果然如同她的称呼一样的苍老，苍老到比苍老这个字眼还要苍老。
　　流水渐渐，风鸣阵阵。一棵古老沧桑枝叶拂拂的榕树下，坐着一个古老沧桑白发飘飘的苍老人，这样的画面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个看起来很古怪的组合，古怪到让庆忽略了那片雾气茫茫如带横下的平静水面，忽略了岸边那块很显眼的稳重厚实如小山的灰色石碑。
　　
　　“阿婆”悠悠激动的喊了一声，几乎是小跑着扑到离人阿婆的怀里。
　　“阿婆，娘亲她走了。”声音里带着呜咽的颤抖，悠悠乌黑的头发散乱了开来，柔顺如水。
　　“乖孩子，你娘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离人阿婆的声音是嘶哑的，像一匹缓缓撕裂的缎子。
　　悠悠仰起脸，雾气朦胧的大眼睛盯着面容和蔼慈祥的离人阿婆，不解的问道：“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完全可以不用这样的啊！”
　　睁开眼睛，露出了一对褐色浑浊眼珠的离人阿婆注视着怀里因为竭力压抑抽泣而不断颤抖着的悠悠，伸出如枯树老枝一样的双手环抱住了这个刚刚失去娘亲悲伤无助的可怜女孩。
　　“你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从小性子就倔，只要是认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她。”离人阿婆的双手干枯瘦弱，褐色的皮肤就像是一层即将老死的树皮一样皱巴巴的贴着。
　　“小时候她为了救活一株将死的冰火花都可以守在一旁不眠不休好几天。”离人阿婆忽然瞥了一眼对面静静站着的庆和三月，沧桑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的神色。
　　“更何况这次是为了挽救她最疼爱女儿的性命啊！”
　　感受到怀里木然僵硬的悠悠，离人阿婆忽然神秘的一笑，笑声像破碎的风箱一样阴惨惨。
　　“既然你将他们带来了，那么…”离人阿婆慢慢的将悠悠的身体扳正，正视着神情惊慌的悠悠，眼神肃穆：“告诉我，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
　　
　　听到这里，庆浓黑的双眉开始皱起，渐渐的快要拧成了一条线。
　　“悠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凉风习习，场间顿时陷入了一种无声的对峙。
　　“你是妃鱼族人？”古怪的望着悠悠，三月忽然出声打破了沉寂。
　　这时候悠悠缓缓的站了起来，没有理会三月，她看着庆的漆黑眸子闪烁着青涩的泪光。
　　“庆，自打在冰森林里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喜欢上了你那双冷漠淡然的眸子。”
　　秀首低臻，悠悠看着探出裙摆的精致鞋尖自顾自的说着：“在北海的那些年，是我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那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尽管你不愿开口说话，也不爱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