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之彼岸-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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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列马车里面的人，却显然和切比雪夫铜像扯不上任何关系。马车里挤满了衣着佣兵服装，腰佩长剑的男子，虽然时下已是初冬，然而男性特有的汗臭仍充斥于狭窄的车厢内，刺激着人们的鼻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整个车厢挤满了人，却有一隅偏偏空了出来，除了三个身形娇小的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和他们挤在一起。大家都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方空隙。
他们，不，应该说她们，自然就是海尔嘉，薇罗妮卡和莎比娜。
她们拉开马车门帘的一角，偷偷向外面张望。要知道，这一路上，他们花费了多少心血，才挣了一点路费，可以支持他们一大拨子人从图灵国边境的蔷薇之城，赶到这个最繁华最兴旺的都城——大约克。
说起蔷薇之城，还有一段故事。提坦国的王弟塞巴斯蒂安殿下，也就是海尔嘉身边的Z，在蔷薇之城经历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冒险，并亲眼见证了两个人的死亡，当然这一真相被他永远埋进了心里。但是大伙儿，包括海尔嘉在内都是不明所以的，当他们路过蔷薇之城的时候，听到城里传来十三声丧钟的悲鸣。
城里最为人仰慕的白衣天使，城主曼雷大人的主任医师，洛伦兹医生去世了。蔷薇之城的居民自发列队在城门大道旁，对着一列绵延达1法尔赫斯的送葬队伍脱帽，以表示他们心中的默哀。灵车上有一口棺材，棺材上遮着一块白布，上面摊着一个极大的红色十字架。两个灰色制服上有黑丝带盘花装饰的殡仪执事走在灵车的两旁。灵车的后面则是一列轿式马车，里面坐满了据说是各行各业的头头脑脑。
但是，唯独领主大人没有出现。
据说他一病不起。自从洛伦兹医生意外身亡后。
坊间恶意的传言满天飞舞，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医师本是领主大人豢养的男宠，他的意外过世令领主大受打击。再加上蔷薇之城的少年突然被全部放回，更是为领主大人独树一帜的癖好增添了新的证据。
真实总是被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下，王弟心想，无所谓其他人的眼里怎么看，无论是无端的揣测或者恶毒的中伤，只要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管其他人做甚！对洛伦兹医生来说是如此，对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
从拉普拉斯城带来的钱币已经用得精光光，一向漫天撒钱的王弟，也终于为下一顿饭的着落发愁了。正当这个时候，海尔嘉找上了他。
马车门上挂起“杂耍团”的名号；村民们席地而坐，兴奋地鼓起掌；波特扯大嗓门，先是用魅惑的语言对那些农夫、农夫的妻子、小商贩喊着：“Ladiesandgentlemen！”，接着耍起了他那一套口技，什么杀猪声、狗吠声、鸡鸣声，还有夫妻拌嘴声，连两口子嘭嘭嘭的肉搏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引来全场的捧腹大笑。然后帕斯瓦尔啦，丹啦，卡森啦，都厚着脸皮上场，几个人哐哐哐乱打一气。虽然是装模作样，外行人看起来打得还真是热闹。
“最后～～有请我们的第一剑客出场！”波特扯足了嗓子乱叫，“大家欢迎！”
一百个不情愿，一万个不乐意，堂堂提坦国的王弟殿下出场了。他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地站到场地的中央，其风神俊朗顿时令一些良家闺女激动得两眼冒红心。
“他将为大家，特别是美丽的姑娘们，表演～～～～～～～”波特故意拉长了声音，突然爆出一句，“活劈苍蝇！”
在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伴奏下，莎比娜端上台一个盖得严丝合缝的小碗。她小心翼翼地把碗里的东西向台下观众逐一示范，“苍蝇！一只活苍蝇！”众人叫道。
王弟力沉丹田，双眼炯炯有神，紧盯着莎比娜手中的一举一动。音乐鼓点愈发激昂了，每一分每一秒都牵动着台下观众的心怦怦直跳。突然，莎比娜一掀碗盖，苍蝇“嗡”的一声飞了出来，众人只看见剑光一闪——
王弟已然不见。
空荡荡的台上，只剩下半只从中劈开的苍蝇。观众们这才反应过来，如潮水般激烈的掌声顿时淹没了一切。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表演，王弟虽然推脱不掉海尔嘉的请求，每次都上演这个劈苍蝇的搞恶演出，但是他也绝不客气，每次都是冷酷地劈，冷酷地走人。奇妙的是，他那冷淡的态度，和他冷峻的外表匹配地天衣无缝，以至于有些痴迷的少女一路跟踪而来，更导致一些少女直截了当和他索要签名。
而他的回答则是，一剑划出一个“Z”字。
有的少女从此兴高采烈回乡，四处宣扬一剑划Z的剑客风范，这一举动一时成为当年的流行风潮，许多剑手日夜苦练，只为能够酷酷地划出“Z”这一个字来，甚至于到了现在，其魅力仍然没有丝毫减退。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喜欢在任何地方划下“Z”字的游侠。
在海尔嘉透过门帘的眼里，面前的景象简直是难以置信。在这座古老而宁静的都城里，到处是一派兴高采烈和嘈杂的热闹景象，四面八方，一群群戴着稀奇古怪面具的人涌了过来，有从门里跑出来的，有离开窗口奔下来的。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有马车拥过来。马车上坐满了身穿花衣手持木刀的骑士，戴半边面具，遮住眉眼的贵妇，还有农民骑在高声嚷嚷的毛驴上，活像个护卫似的守在马车的旁边。大家尖声喊叫着，打闹着，满天飞舞着臭鸡蛋，五颜六色的碎布条和花球。他们也不分是敌是友，是同伴是陌生人，随随便便向任何人发起攻击，蛋清淋了倒霉鬼一头一身——反正谁都不动气，大家都只是笑。而在城市的各处，五彩缤纷的焰火一冲而起，瞬时照亮了黑暗的天空。
海尔嘉，和车厢内所有的人一样，也不禁被这欢乐的气氛深深地感染了。试想那一条宽阔华丽的王后大道，从头到尾都耸立着巍巍的大厦，阳台上悬挂着花毯，窗口上飘扬着旗子，在这些阳台上和窗口里，有全图灵国四面八方赶来的所有看客——他们全都是一些聪明，高贵、举止得体的人儿，全都是些皇亲贵族，最起码也是爵士。他们不屑于参与这纷乱粗糙的狂欢游行，也不介意在这一难得的时刻被那些“低贱”的平民刻意模仿。他们仿佛上帝远远站在云端，带着高不可攀的笑容，睥睨世间芸芸的蝼蚁。可爱的女人们也被这种场面感动得忘了行止，她们抛却了平日的矜持，或倚着阳台，或靠着窗口，向经过的马车抛撒鲜花，马车里的人则以花球作回报。整个天空似乎都被落下来的和抛上去的花朵给遮住了。街上挤满了生气勃勃的人群，大家都穿着奇形怪状的服装——硕大无比的南瓜鬼大摇大摆地走着，身披黑色斗篷的吸血鬼伯爵则搂住身边的女人翩翩起舞，他的嘴角毫不遮掩地露出两排獠牙。
这便是图灵国最重要的十二个节日之一——初雪节了。波特向他们解释道，它意味着短暂的秋季，也就是丰收的季节，漫长的寒冬即将来临。图灵国地处北方，寒冷而偏僻，冬季绵延的时间十分漫长，初雪节之后，图灵国的农业便几乎陷入停顿当中。因此，在初雪节的前夜在王都大约克城举行狂欢，已经成为本地乃至全国的一场盛事。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今天晚上，大家就尽情玩吧。”无需帕斯瓦尔和莎比娜挤眉弄眼，海尔嘉自己的心就已经痒痒的了。她偷偷摸摸瞅了一下Z的脸色，惊奇地发现他居然含着会心的笑容，冲着她直点头。看来，由于目睹罕见的狂欢盛景而心思活动的人，不光是她一个呢。
他们约定了会面的时间与地点之后，便分头行动了。海尔嘉，Z，帕斯瓦尔和薇罗妮卡，这四个人自然在一组。虽然Z有点不情不愿，但是如果拒绝帕斯瓦尔入伙，说不定那个讨厌的丹啦，波特啦，一大帮子人统统都要跟来。这样的组合安排，恐怕是他所能找到最好的了。
四个人中间，只有薇罗妮卡身穿长裙。海尔嘉自从蔷薇之城女扮男装之后，身上的男式服装就一直没有脱下来过。在尝试了裤装的行动便利之外，她更是嫌长裙累赘繁琐，连跑步都不方便，更别说舞剑了。于是这三男（？）一女的奇怪队伍，就这样大喇喇走在了大约克城的街道上。
鉴于身边的人群个个头戴面具，海尔嘉也不得不考虑，是否应该遮掩一下耳目？当所有人都将真实的面孔掩藏在面具下面，唯独他们四个人暴露在明如白昼的灯光下，他们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仿佛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投射在他们四个人的身上。于是，Z变魔术般从怀里掏出四面黑巾。
蒙上黑巾的他们，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端端四个俊男美女，现在看起来活像一伙盗匪，只露出一双双“凶神恶煞”的眼睛。海尔嘉和帕斯瓦尔面面相觑，突然克制不住内心的滑稽感，噗哧噗哧地笑了起来。
虽然打扮怪异，但是他们还是成功融入了那股到处弥漫的兴奋情绪里。附近的一辆马车抛来了一把碎布条，把他们四个人的身上撒得到处都是，帕斯瓦尔的脸上和脖子里都钻进了细碎的布条，像蚂蚁爬过一样痒酥酥的。他不甘示弱，随手抓起一把地上的布条向马车里面掷去。海尔嘉正在嘲笑他的狼狈样，冷不防一束鲜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在她的头顶。楼上一位手持鹦鹉状半边面具的贵妇正在吃吃发笑。
真是的，Z远远望着海尔嘉和帕斯瓦尔兴奋地带头奔跑，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早知道不带帕斯瓦尔一起了，非要和海尔嘉粘在一起。本来，在这狂欢夜里，最适合和海尔嘉浪漫的人，本应该是我啊……
薇罗妮卡在一旁默默窥视着他的脸色，他的眼神。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与两位前锋昂扬的斗志相比，她和Z的情绪就冷淡得多了。她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Z的眼睛只盯着前方，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和帕斯瓦尔一起，与周围人打闹的海尔嘉，其他的，他根本没有放在心里。
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海尔嘉的身旁，里面满载着农民打扮的人。他们不知道在和海尔嘉，叽叽喳喳说些什么。Z全身顿时紧张起来，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海尔嘉搂在怀里，这才安心。
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丢下了薇罗妮卡，让她，先在原地等他片刻。没错，薇罗妮卡不会丝毫武功，比起海尔嘉似乎更应该人保护。但是，在他的心里，无需衡量分量，他选择的，都永远是海尔嘉。
薇罗妮卡倍感孤单，在这陌生的街道上，身边全是一些奇形怪状而陌生的人群。她呆呆望着Z毫不犹豫离去的身影，突然悲从中来。
她几乎都要哭了。
这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小姐，您愿意成为伯爵的新娘吗？”
第三章女人，你的名字叫罂粟
当Z冲向海尔嘉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那辆马车上的农夫，以及帕斯瓦尔和海尔嘉，似乎都在等着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刚刚跑到她的身边，那些人，几乎在同一时刻便把视线投向了他。尤其是海尔嘉那蓝绿色的剪水双眸，从中流露出的神色令他心醉。
“喂！”他顺理成章地把手搭在海尔嘉的肩上，一边不客气地冲着那些农夫呼喝，“找我的朋友有事吗？”
车厢里传来老鼠一样吃吃的偷笑声，虽然光线昏暗，但是凭借那种偷笑，王弟不难判断，那些打扮成农夫模样的人，似乎全都是些女人。
他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不再多费唇舌，搂着海尔嘉转身欲走。这时，一个婉转动听如黄莺出谷，悠远缥缈如仙女的声音温柔地叫住了他：
“请收下，这爱与美的女神赐予的礼物。”
一朵鲜红到浓艳欲滴的花递到了他的面前，一双比雪还要洁白，比玉还要莹润的素手轻轻将花枝捧起。那双手所散发出的光辉，像朦胧的新月夜那样清冷、迷蒙，却又比月亮多了一种来自肉体的、活生生的魔力。那双如玉的纤手，会动，会呼吸，然而，它仅凭静态的魅力就吸引住了王弟的全部注意。
一个近在街角的焰火腾空而起，顿时将这马车及其附近的一切照得灯火透亮。瞬间的光辉照亮了捧花女的脸，虽是惊鸿一瞥，王弟却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简直太美了。
她在微笑。她的眼睛微微闭起，焰火的光芒将她那又浓密又卷翘的睫毛，拉成一道长长的阴影。朱红色镂空的面具下，只露出一截小巧晶莹的鼻尖，以及一方微微向上撅起，红润而精致的的樱桃小口。她的樱唇划出一道危险而魅惑的曲线，仿佛里面盛满了爱情的琼浆玉液，只等着怜香惜玉之人前来一醉方休。她是美神的化身，没有人能逃脱她爱情的魔掌。
在王弟二十四岁的生平中，他第一次感到心醉神迷。他呆呆地目送着马车载着那个绝美的女人离去，心中好像装满了什么似的，却又感到空落落的，一无所有。他的手里紧紧捏着那朵红到妖艳的花。
“Z，这是什么花啊？”海尔嘉好奇地凑上去，又跟自己手中的相比，“跟我们的都不一样耶。”
的确，海尔嘉和帕斯瓦尔也分别收到了女神的赏赐了。只不过，与Z不同的是，海尔嘉收到的是象征战争女神的月桂花冠，而帕斯瓦尔则是来自智慧女神的蝴蝶兰（蝴蝶兰是水瓶座的守护花，代表智慧——作者注）。
“到底是什么花呢？”帕斯瓦尔苦恼地往地上一蹲，抱着头苦思冥想，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可恶啊！”他大叫起来，“明明见过的，就是这会儿想不起来！气死我了！”
“对了，Z，”海尔嘉问道，“薇罗妮卡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哦，她在后面。”Z自然而然往后一指，帕斯瓦尔和海尔嘉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然而，刚才还拥满了游行队伍的街道，眼下却像撞了鬼似的，一个人影都不见了。空旷得简直像，刚刚被人洗劫过一样。
当然，薇罗妮卡，也不见了。
她失踪了。
“薇罗妮卡！薇罗妮卡！”他们像发了疯一样，在整个大约克城的茫茫人海里，呼唤着金发少女的名字。但是，在这举城狂欢的夜里，在充斥着怪模怪样打扮的人潮中寻找一个人，又是何其的难！帕斯瓦尔又是忧虑，又是心急，他满心抱怨擅离职守的罪魁祸首——也就是Z，只不过出于颜面，没有骂得太凶。他这一肚子气没处发泄，魁梧的身材连连将过路人撞翻，也只是撂下一句硬邦邦的“抱歉！”当一个牛头人被他撞得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如法炮制，然而那个牛头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
“嗨呀！”牛头人眼睛一亮，叫了起来，“你真好运，居然有‘女神’的入场券！”他一把拽住帕斯瓦尔的胳膊，谄媚地冲他直笑，“你要是用不着，不如卖给我吧！我愿意出……三枚金币！”
“什么乱七八糟的……”帕斯瓦尔不耐烦地把他甩开，一旁的Z却喊了一声“等一下”。他索性蹲在牛头人的身边，似乎向他详细打听着什么，两个人叽哩呱拉说个没完。看到这一幕，帕斯瓦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Z哇！他咬牙切齿地想，全都怪你，保护姐姐中途开小差，要不然姐姐怎么会丢？现在，你还不赶快去找，还要和什么牛头人拉家常，说闲话！他额上的青筋越爆越高，拳头也越捏越紧，越挥越高，恨不得立刻暴打他一顿，这时候，一直留意他脸色的海尔嘉拦住了他。
“请相信Z，”她说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所以，我们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