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2部-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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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克明说:“金发正在召开纳鞋底的会,估计快散了。我去看看他,去晚了怕他睡下。明个早上我回区啦。”他这么说着,走到滚刀肉跟前,又压着声说:“你打酒走了之后,我独自站在这儿,平心静气地把这辆大车的事儿想了想。我想来想去,觉着你把这车劈了烧火不合适。第一,成物不可损害。再说,这东西是两家的,你劈了不占理,高大泉也不能依你。第二,你这样一办,反而便宜了他… … ”
滚刀肉不明白范克明的用心,就问。“怎么,让他使呀?〃
范克明说:“不能白让他使… … 你跟他要钱嘛。把你那一半车卖给他,能要到一百斤米,你起码能打二十斤酒喝。”滚刀肉一听,把屁股一拍,说声:“有门儿!〃
范克明说。“这回你再跟他张手要钱,他敢不乖乖地给你吗?他要不给,好吧,就拉到天门去卖,照样来钱。”
滚刀肉哈哈大笑:“范大哥,你真是疼我疼到家啦!〃 范克明说:“没啥,应当的。就这么办吧。”他走出破院门,咬牙一切齿地想:大功告成,真是天随人愿,看来,我还有出头之日;高大泉,这回我要让你们互助组这辆车赶不下去,不死一个两个,也得脱一层皮!范克明真想仰面大笑几声。可是他不敢,也不能。这时候,他听前边传来一阵车轮响,有人说话,急忙躲到墙根下。
一辆大车滚动过去,震得土墙打抖。
赶车的人说:“把他们叫起来看看咱们这新大车吗?〃 跟车的人说:“让他们歇着吧。明天早上,大伙儿再到一块儿高兴高兴。”
范克明认出来,那赶车的是秦恺,跟车的是周忠。他冲着大车的影子,心里说:“高兴吧,看你们高兴多久! 〃
十二匀匀搭搭
胜利,必须经过斗争得到;欢乐,总要驱逐了忧烦以后才能够来临。
这一天早晨的芳草地,好多人家和角落里都洋溢着胜利的.欢乐。
听着鸡啼和看着窗户纸颜色起炕的庄稼人,揉着眼睛,挑着水诵,或是背着粪箕子走出街门。他们立刻就感触到村庄里这种气氛,急着跟那些比他们早起的庄稼人打听消息。于是,他们也就成了欢乐者,同时又是欢乐的传播者。
“咋这么热闹哇?〃
“夜间区里来通知啦。”
“啥事呢?〃
“第二批河工,还有到鞋场去的临时工,今个到镇上集合。”“这回小米干饭算吃上了。”
“区里还让在三大里边把拉矿石的车辆、驮子都整顿好,命令一到就出发。”
“嘿,更棒啦。跑一夏天,闹个肚子圆,秋天量麦种、冬天做棉衣裳扯布的钱也保险到了手。”
“秦恺昨晚上把大车拉回来啦。”
“是吗?互助组的人就是气壮。”
“你听说没有,高大泉把买大车的贷款让给周士勤了。周士勤他们一也干起长期组。”
“看看,人家互助组的人思想就是好。”
“是呀,真没想到。看昨天早上那气势,又吵又闹,还当是今天说不定变成啥样子呢!〃
这会儿最欢乐的地方要算秦恺家的院子里。
一辆崭新的大车,把各种各类的庄稼人吸引来了。他们观看着,品评着。就连高大泉组和周忠组以及其他几个组的组员们,也都象主人一样,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欢乐神态站在那些不断
发出羡慕感叹的人群里。前几夭吕家买来那头大黄牛也这样热闹过。可是,那会儿搞运输的消息还没有象今天这样普遍传开和深入人心,更没有经过那场争着买车的风波。如今占有大车的意义深刻了,高大泉肯把自己的买车钱让给别人,对人们的震动也更大了。
秦恺高兴得脸上放光。他一边手脚不停地打扮着车辆,拴绳索,系铁环,一边回答乡亲们怀着好意对他提出的种种间题。“秦恺呀,如今县里的买卖家要粮食还是要票子呢?' ' “全行。他们对咱政府的人民币放心。”
“车好买吗?〃
“得赶巧。车铺的那个老木匠旧社会跟周忠一块坐过牢,熟人。他一见周忠跟着,还不好办事吗?〃
“光买下车不买上车行不行呢?〃
“据说有这徉买的,也不好办。运输一搞起来,办互助组的人多啦,买车的人也多了。连山里边的人都要拴车,过去哪有这样的事?人家雄鸡寨农业社一下就买两辆,自己还打了三辆,多有气势。”
“你办事机灵,这回又让你抓上了。”
“亏了我们组大伙捧场嘛。”
屋檐下边,铁汉妈和秦恺的女人正往屉子里灌批子,这屉子是给驾辕的牲口垫小鞍用的。春芳站在她们旁边梳辫子。今天她要出门,跟周丽平、秦文庆一块到天门鞋场当临时工。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离开家,去干一种不曾干过的有趣的工作,心里边也充满欢乐。
大个子刘祥和高大泉组的吕春江两个人正在东墙角修理一副旧套绳。他俩小声地嘀咭昨天早上和晚间发生的事情。尽管
他们认为把贷款让出去收到了好效果,仍然不免惋惜,特别是秦恺的大车摆在院子里,把他们平静下来的心境又给搅乱了。朱占奎从外边跑进来,连声喊着.“小心,蹭油! 小心,蹭油! ”他提来一个“油葫芦”,后边追着他家的和刘祥家的小孩子。他从看热闹的人中ra 穿过,蹲在大车软辘前边,用小毛刷子往车轴缝里边抹着油。
就在人们说笑着、忙碌着的时候,张金发微微地皱着眉头走进来了。
村长兼收鞋站站长的张金发,为了建立收鞋站这个摊子,两天两夜熬红了眼睛,喊哑了嗓子。各种副业生产刚刚安排出一点头绪,许多使他烦恼的事情,却不能搞出头绪。区委书记王友清曾经反复指示,希望他张金发把纳鞋底这项副业开展得出色,很快地搞出名堂,等秋后算账,芳草地的人认识到,是因为他张金发搞起纳鞋底才混过了灾荒,更有劲头地朝“发家致富”的方向奔。这样,张金发既给上级争了气,露了脸,也使自己打个滚,翻个身。前几天在区里开会的时候,他的信心百倍,十拿九稳。没想到高大泉发动互助组带头闹运输矿石,又添牲口,又买车辆,把好多人家的计划打乱了,把好多人的心夺过去了,这就使张金发心里十分恼恨。昨天早上,周士勤问贷款的时候,他立刻弄清了对方的用意,就来了个顺水推舟巧妙配合,在高台阶上唱了一出十分精彩的戏。本指望这样闹闹能削减高大泉掩掇跑运输的声势,没想到反而让他捞了一把。今天早上张金发走出家门,一见村里群众的情绪,一听人们的议论,不知怎么,他竟有一种失职的感觉。现在他跑到秦家院子,一方面是工作急需,另一方面也想挖别人的坎子,补自己的土坑。
他进门来就环顾众人,大声地说.“这儿真热闹哇。嗨,把车买来啦?”他说着,就从人们让开的空隙走到大车的跟前,假装高兴地上上下下看了看。
有人故意拉亲近说.“来内行了。让村长给断断吧,看看这车买的上算不上算?〃
另一个人也配合着说:“是呀,东西好坏,瞒不过村长的眼睛,一看一个准。”
怅金发故意谦逊地笑笑说.“你们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过去摸过不少的大车,全是老式的笨家伙,对这种新式样的铁轴车真是一丁点都不懂眼。”他又伸手摸一摸车,仔细地看了看,扭头瞥了刘祥和朱占奎这些人一眼,故意说:“政府号召发家致富,有人还前怕狼后怕虎的,不敢迈步子,或是胡思乱想,错打算盘,不想走正道,这哪行呀! 看看吧,秦恺就是样子,不把小日子打下底儿,想提高生产容易吗?人家秦恺不是这一春天吹富的,多少年就勤俭苦干地奔日子,有了根基,所以说买车,就拉来了。别人家有多大的劲头我可不敢说,反正让我买一辆来试试,我坦白,买不起。我也不甘落后,跟秦恺学,跟秦恺赛,响应上级的号召,奔哪!”他说着,自己先哈哈地大笑起来了。
一些看热闹的人陪他笑了。也有人心里边暗鼓劲,要学人家秦恺奔好日子。
大个子刘祥也听出村长的这番话里是有意地贬互助组,当时不好搭茬,就看朱占奎一眼,没有说什么。
张金发对秦恺说:“好哇,你把车整理完毕,这几天可别出远门呀。”
秦恺间;“村长,你有啥事呢?〃
张金发朝他微笑地说:“有个美差事得找可靠的人干,我看就由你干得了。”
秦恺问;“到底啥差事呢?〃
张金发说:“给咱们收鞋站拉鞋底子、运手工费小米子。”秦恺心里打个转,要是光为拉底子、运小米子倒可以商量,高大泉也说过互助组的几辆车,拉矿石和鞋底子得统一安排;就怕村长在这里边义掺和别的玩艺,得小心点,别让他玩楼。就说.“千寸长呀,这差事倒是不错的,可是得等我们互助组商讨商讨才能定。我晚上再给你回话吧。”
“你家的车马,还跟互助组商量什么?〃
“瞧村长你说的,我眼下是互助组的人呀!〃
“就算你是互助组的人吧,搞互助就是搭搭伙,谁也不能限制准的自由哇! 你要知道,拉鞋底、运粮食,近便,又跑平川地,这可是打破脑袋都抢不到手的好事儿,我给你送上门来了!〃 朱占奎在一旁抽言了:“村长,我们起初掩掇买车,主要是为了参力汀运矿石的。”
张金发对秦恺今天这个意外的表现十分不满。他发现这个中农的屁股完全离了他张金发的热炕头,跟高大泉坐在一块了。张金发越明确地看到这一步,越要回避跟秦恺发生直接的冲突。可是他不能把自已的面子全部丢掉。朱占奎一搭腔,他可找到下蛆的缝儿了,就转身冲着朱占奎不凉不酸地来了几句:“占奎呀,拉矿石是政府号召的,纳鞋底子也是政府号召的,这是一回事儿。操持哪一个,也都是革命工作,你家孩子妈不是也报名要纳鞋底吗?〃
朱占奎不紧不慢地说;“我也没说纳鞋底不是革命工作呀。我们互助组是集体性的,干啥事情都有统一的筹划,一块儿搭着手.要不,就跟单干户混成一样,还算啥互助合作呢?你今个光冲秦恺一说,不找组长,也不找组员,就要把大车从互助组赶出 污
去,这合乎手续吗?〃
张金发感到这几句软里带硬的话挺堵得慌,就绷着脸说:“你也不要总把互助组摆在前面,无论啥团体,也得在政府领导下边,也得有个头有个尾,不能单来一套… … ”
朱占奎说:“村长你这些话呀,我看多少有点不兰不四的。我们互助组有互助组一长,大联组有大联组长,都没有上京下卫出远门,你于吗躲开他们跟我说这些呀?〃
张金发的脸气黄了。
秦恺赶紧打圆场说:“村长,你着这样办好不好,这车是拉鞋底,还是拉矿石,过晌我就告诉你个准话。”
张金发气呼呼地说:“这是我的意见,说实话,我是看你秦恺的面子,为的是照顾你这新车,才亲自登门送点心包。干不于你自己定吧。’,他说着,就转身朝外走了。
小算盘秦富刚才也被大车吸引到这个小院子跟前。他跟兄弟不对劲儿,没好意思往里挤,就站在人圈外边,从人缝中间看着那辆崭新的大车,细心地听着人们各种议论,脑袋里转着弯子,满脸憋得通红。他见冯少怀到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又大模大样地出去了,就用那粗糙的手背把嘴角上挂着的一滴口水抹掉,紧走几步,追上来。
“少怀,等等。饭没熟呢,你慌个啥?〃
“我今个还得出门,收拾收抬去。”
; ' g 畏,你看我家老二这辆车咋样呢?〃
“对付用叹。”
“当然比不上你那辆大胶皮啦。小门小户的,能闹上个大车使,也够美的。”
“他呀,美不了。把车放到互助组,让大伙糟践,能美?
“真是。唉,我家老二越来越怪,快赶上那个古怪的高大泉了… … 喂,少怀,你听说了吗,高大泉把买车的贷款白白地让给周士勤了。”
“瞎胡扯,他高大泉是傻子?〃
“真的呢。早起我家文庆这么说,我不信,脸没洗,就跑到周士勤那儿问问,一点不错。”
“那… … 那是手腕。”
“领贷款的介绍信都装到周士勤的兜里了,怎么是手腕呢。”“嘿嘿,拿野猪还愿观。我要是高大泉,就一气开上十张那样的信,连你我都送一张。”
“哪有这么便利的事儿呀?〃
“怎么不便利呀,他跟田区长相好,田区长管着银行,发一句话,再领上一笔,车也使上了,人情也收买了,把敢揭他们老底的人嘴也堵上了,这不是手腕吗?〃
; ’唉,唉,如今这事情真叫杂乱。喂,你那车这回也要给你立功勋了。拉一天矿石,脚费就得好几斗棒子。”
“我呀,拉一天给我儿石棒子我也不干。干那个,牲口太费劲,车也受损伤,人家近处的可以回家吃住,咱们得下饭馆、睡大店,这一天得多大的嚼过?连牲口粪都拉不到自己家的棚里。… … ”
秦富那张本来红起来的脸,听到这句话变得苍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假,不假,真对,真对。唉,我十个捆成一个,也没有你的心路多,算不过你… … ”
冯少怀看他一眼,说.“看那些人一轰轰拉矿石,又添牲口又买车,你动心了,想跟着干,是吧?〃
秦富见别人一下戳到心病上,只好老实点头:“文庆那小子a
老是跟我嘀咕,朱铁汉也劝我。我想早晚得拴个车,拉矿石不用花钱,准赔不了,不赚啥吧,总还有车在。我怎么也没有算计到你看到的那些窟窿眼上,差点上了当,吃了大亏。”
冯少怀说:“要干,就得拣大的干,石头蛋能值几个钱?靠它你能发财?你呀,先把车拴上吧,跟我干,咱们就伴,好不好哇?〃 秦富余惊未消地说:“别急,我再看看,等着有几个没入组的人家拴了车再说吧。”
玛少怀轻蔑地笑笑,甩下他,奔高台阶了。
这几天他经常到高台阶溜达。他越来越感到芳草地的形势很不妙。运矿石的事情往下一传达,让那么多的人高兴,促使那么多的人家添牲口买车辆,又引得这些人心甘情愿地学着高大泉的样子,搞起互助组。这一切对他的精神威胁和压力太大了。阶级本能决定他有一种强烈的嫉妒心,见不得别人高兴;因为别人高兴,总是或多或少地意味着他的倒媚。他尤其见不得别人的财产增加;因为别人财产增加,总是有影无形地意味着他的收入减少。互助合作在芳草地的胜利,使他感到特别孤立,急切地想找一个知情知心的人,就就伴,搭搭伙,依靠依靠。从贯彻发家致富的号召,高大泉跟张金发的矛盾公开化以后,他一天比一天明显地感到,芳草地如采没有张金发这样一个人掌握印把子的话,发展下去,比眼下这种情况还要糟糕。因此,他心里同情张金发,也想出力气支持张金发,象周忠这伙人支持高大泉一样。可是,他也知道,张金发对他冯少怀,虽然不象过去那么忌恨和仇视,仍然还是有戒备的。他冯少怀企图尽快地打消张金发的戒备心理,能从眼下这种精神上的同盟向前发展一步,行动上也联合在一块,一同对付高大泉这一伙人。这几天,他就怀着这样的用心,象蚕蛾使用触须那样,不住地在张金发身边游逛,王J 孕
以便一拍即合。刚才在秦恺家院子,他听到了张金发对秦恺的要求,也听到秦恺对张金发的回答,感到天随人愿,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