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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士兵 作者:兰晓龙-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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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说,他是我的朋友!他红三连五班的,驻扎在训练基地!
  以后请注意军容。执勤士兵一个敬礼之后,走开了。许三多的要给人家还礼,但是晚了,人家看不见了。成才没在意许三多的这些情绪,他问:怎么样?你觉得这怎么样?许三多没说话,转头看着一辆正在练习原地转向的坦克,那引擎声也震得他根本无法说话。但成才早习惯了:走!我带你去看看!拉着他走了。
  一路走,成才一路就没停过嘴,他说我现在在钢七连,就是原来新兵连高连长的那个连,钢七连可好可好呢,我和史班长在一个连,和伍班副也在一个连,不过我是七班他们是三班,钢七连是这个团最牛皮的尖刀部队,刚换装的,是个装甲侦察连,我现在是班里的机枪副射手,我和班长排长关系都可好可好呢……
  许三多听得简直喘不过来气。
  有一个声音突然从后边喊来:成才?
  成才掉过头一看排长,忙说:排长好!
  干啥呢?
  我带我战友来看看咱们的704号车。
  看吧看吧。今儿靶打得不错,明儿接着好好练。
  成才大喊了声谢谢排长,转头对许三多道:到了,就是这,我上的704号车。
  成才给许三多指了指车库里的那辆全封闭的步战车。然后又继续说他的:我们今天打靶了,我是副射手,今儿一天打了两百发子弹,轻机枪射击真带劲以。许三多,你用的什么枪?
  许三多说:自动步枪。
  大部分人都用自动步枪。你们打靶吗?
  许三多说:一年打一次,再八个月就打。
  那你这兵当得太没意思了。成才不由摇头咋舌起来:我以前也以为端上杆枪就很威风,现在知道才不是那么回事呢。兵有飞在天上的,带着降落伞往下跳,那叫空降兵;有坐着直升机飞来飞去的,那叫空中骑兵;我们坐在战车里打仗的,那叫机械化步兵。要说最能打的,那还是我们这些重装备部队。
  看着成才的车,许三多禁不住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成才说,按说是不让看的……可你进去吧。
  可许三多根本找不着门,成才拧了一下把手,许三多才看见后舱门开了,车内紧凑而有序,让许三多一阵发呆。
  这是车载炮,炮塔上有重机枪和反坦克导弹发射器,还有航向机枪和同步机枪,这都是专业名词,说你也听不懂啦,我就跟你说,光咱们这个重机枪就能打穿墙壁了。成才往里边一坐,摆足了架势,说我们在车上是这么坐着的,枪放在这,战车冲击,我们下车,战车在后边火力掩护,说一声敌人火力太猛烈,我们就在车里射击,就从这是射击孔开火。
  许三多从身后的射击孔潜望镜里往外瞧了瞧,正好看见外边的史今。
  成才赶忙提醒许三多:别出声,别让他瞧见啦,这人可讲原则啦。
  许三多默默地瞧着史今,动也不动。史今是在外边检查车辆。史今走后,许三多突然默默地坐着,眼圈慢慢地就有点发红了起来。成才好像感受到了许三多的什么情绪,便问: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啦?难受?是不是想家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呵,我明白了,谁让你在新兵连不好好表现呢?我早说过啦。
  当时的许三多是真的难受,难受得只想哭,哭他不如成才。
  随后,成才把许三多带进团队家属们开的一个餐厅,要了几个菜,还有几瓶啤酒,许三多一看眼睛都大了:你会喝酒啦?成才说当然会。每次打完演习都要会餐的,会餐就要喝酒。你们不会餐吗?
  许三多说:我们只有五个人。
  成才简直不敢相信:你们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许三多说:我们人少,地方也小,可是挺有意思的,老马好像个大哥一样,可别人老在背后取笑他,李梦天天嚷着要写小说,可我看他那样又不像要写什么……
  成才说:那你们那没意思。我还是跟你说我们这吧,我们班有一枝狙击步枪,我的理想是年底做到狙击手,我们机枪手希望我接他的班,可那机枪加上弹箱加上枪架可就太沉啦。我还是想干狙击手,拿着一杆狙击步枪多COOL啊,而且我们是侦察连,狙击手每次比赛演习都有露脸的机会……
  许三多听不懂:什么是COOL?
  成才说:就是很神气的意思啦!
  许三多觉得听起来是很神气。
  成才接着说:所以我现在很忙,但是很充实……
  许三多说:我也很忙,也,也很充实……
  成才朝许三多立时就瞪大了眼:你怎么会也很忙很充实?世界上还有比在战车里打行进射击更有意思的事情吗?我跟你说啊,今天一个射击日,我就打掉了四百发子弹……
  不想许三多记性好,马上提醒他:不是两百发吗?
  成才说,我说了两百发吗?成才喝了口啤酒,接着问:你说忙什么?你怎么也很充实?
  我修路。
  修路?修什么路?
  许三多忽然看见史今拎着两个饭盒过来,赶忙喊了一声排长,然后给史今敬了一个礼。史今看了一眼许三多,一时愣了,他告诉许三多我:我是班长,排长是在新兵连时临时调的。许三多,你……还好吗?
  我好,挺好挺好。
  听说你在三连五班,那是个挺重要的地方,没你们看着输油管道,我们的车就要在草原上抛锚。
  许三多说我知道,这工作特别特别有意义。许三多的口气很坚决,仿佛那是真理。史今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他从许三多眼里看见些莫名的感动。
  挺苦吧,委屈你了。
  不苦。他们对我特别好,我们……我们每天也出操,也训练,我们每年也打靶,他们……他们还专给我发了一次优秀内务。
  史今只好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算是鼓励了。他说,许三多,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样的,是班长没做好。
  不不,不是的……许三多除了否认,也不知道说啥好。
  史今只好又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


第四章 许三多的路
  没见成才以前,我一直以为当兵就是五班这样的:报数就是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数;扛枪就是空膛不带弹。五条枪,五张脸,低头不见抬头见。
  成才他们不一样。
  当兵的身上原来真该有的是股硝烟味,混着钢铁和柴油的味道,而五班是青草和炸酱面的混合……真叫人自惭形秽,好在这味儿早不陌生。
  我们是草原上的五班,看守着一条藏在地下自动化控制的输油管道,我们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我们看守的东西什么样的东西。
  我们就像稻草人。稻草人很快乐,可是稻草人空心。这话是李梦说的。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成才已经让他的高硬钢装甲和每天四百发子弹填实了,可我们是不是空心?
  回去的路很长,一直没有过往的车,地平线还是无穷无尽,这种无穷无尽有时候真让人没了信心。
  小时候在家,以为世界就是无穷无尽的山,因为想知道山那边是些什么,总被人嘲笑,后来山外的人修过来一条路,出了下榕树就是车和路,山给分了界限,无穷尽也终于有了界限。
  现在又没了,有的只是脚下正走的这条道,要走很远,一直走到那片你根本无法把握的空旷。
  我只有正走的这条道和要修的那条道,别的什么都没有。人家李梦还有他的思想和他的小说。
  走在路的时候,我就决定不把这种想法告诉老马和他们另外几个,我已经被说了太多次了,他们让我:有那工夫干别的去!
  告诉和不告诉,是我的傻,其实,也是我的精明。
  ★二级士官许三多
  空旷的草原,云低天远。许三多在路上走了很久,没有过往的车辆,他只好徒步行进,今天的所见所闻,让许三多的心情有点不是太好。
  终于有了引擎声,可那是一辆装甲车,许三多知趣地闪往一边。
  车上的军官打了一下量许三多,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前边那个维护站的?报告,我是三连五班的,任务是看守维护站。我叫许三多。军官笑嘻嘻的说:那你怎么还不上车?许三多愣了一下,这才笨手笨脚地往车上爬。
  没上过装甲车吧?新兵蛋子。军官问。
  许三多不吭气,军官好像知道他的心事:
  一来就分到这天荒地远的地方,是不是觉得挺不值?
  许三多还是不吱声。
  没啥不值的。我从来不给搭顺风车的,我这不是出租车。为什么见你就停下来?
  许三多看了看那军官,军官对他正色道:因为你是维护站的,没你们我不敢跑这么快,半路说声没油了,我只好安营扎寨等加油车来了。我跟你讲大道理了,你不爱听吧?
  许三多还是不吱声。
  许三多第一次坐这样的车,比拖拉机快多了,威风多了。
  五班的宿舍里,李梦竟拿着一副扑克牌,在给自己算什么。薛林看不过,说你完啦你完啦,解放军战士居然开始算命啦。但李梦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说他算的不是命,而有关许三多这一去看了正规军的八面威风后,回来还能不能一门心思继续铺他那条鬼路。
  老马说李梦,你说话要清楚一点,我们不是正规军吗?
  李梦说是,当然是,我们是属于正规军中不太重要的那一部分。我们的主要出路在于认清这一现状,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想都不要想,这是一个无神论者现实主义的生活方式。老马听得有点糊涂:什么叫不太重要?你可以不满意你现在做的事情,可那叫分工不同。
  李梦说,我的遣词造句是比较后现代的。
  后现代那位,以后别嚷嚷你那巨型小说了。老马说:也省点稿纸费,别老找我们蹭烟。
  是长篇小说。李梦一边说,一边继续替许三多算着,唠唠叨叨的:天灵灵,地灵灵,这幅扑克牌告诉我们,许三多的固执是因为目光短浅,就看见前边一条道,说白了就是他没见过世面,现在他见过了一点点,那心可就要散啦。你、我,薛林老魏,咱们以前也都是认真过的人,可一看世界那么大,就不好太认真了,就有了很多个选择。
  许三多这时回到了门前,愣愣地站着。
  李梦不却愣了一下:……许三多,怎么就回来啦?
  我看了战友,买了花籽,就回来了。他说着走进了屋里。
  怎么没多玩一会?
  都看过了,我就回来了。
  李梦高兴地捅了捅薛林,俩人相互瞪了一眼。
  都看见什么了,许三多?李梦朝许三多凑了过来。
  坦克、装甲车、大炮、导弹……都看见了。
  有感想吧,许三多?
  许三多想找一些好词,怎么也没找着,最后说:他们那真好。
  比咱们呢?
  各有各比。
  这一句许三多答得十分干脆,他想了一路。
  李梦几个没想到许三多会这么回答,顿时语塞。他没想到自己是给许三多挖的坑,最后却把自己绕了进去。李梦心有不甘,逼着说:怎么个有个比?咱有一百多张扑克牌,他有一百多坦克车,是这个比法吗?
  咱们大家都认识,不查证件;他们休息日还训练,也好也不好;最重要的,他们都说没咱们他们跑不起来。
  说完许三多轻松了下来,转口道:班长,我去看看咱们那路。
  几个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老马说:怎么?你还去修路啊?
  许三多说:我想趁着天没黑,先把花籽种上。
  等等,许三多你等等。老马简直不肯相信。许三多说班长你有事吗?老马嗫嚅了半天,说:是这样的,关于那路,你那条路,不,是咱们那条路,你能不能先……
  许三多好像知道班长要说什么,便抢过了话来:对了,班长,我差点忘给你了。然后给班长递上一个纸包。老马看着那个纸包:什么?许三多说书啊,打桥牌的书!老马不由乱了阵脚:你还给我买东西?多不好意思!多少钱我给你。许三多说这书打一折,我想给钱,老板还没要,他说当兵的拿走,这谁要啊?这地方打桥牌的多半是神经病。
  啊?哦,……那就好,那就好。
  几个人一进都哑了,好像暗中被许三多敲了一记闷棍。
  班长还有事吗?许三多问。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许三多转身就看他的那条路去了。
  那条路仍在不知趣地延伸着。
  为了阻止路的延伸,老马搅尽了脑汁,最后决定来一场训练,想用训练来瓦解许三多。但真正受不了的,却不是许三多,而是另外几个。
  首先是每个人的训练背包,都必须在三十公斤以上。可薛林几个的包架一块也不到三十公斤。老马一看就来气了,他说:你们看看人家许三多的!
  许三多的包,足足实实的可能三十公斤还多。
  薛林说班长,单兵负荷三十公斤不假,可有枪没弹,您怎么让我们有三十公斤背吧?
  许三多在一旁却喜滋滋的,说报告班长,新兵连教的,放砖头。
  不光新兵连,每个部队都会。老马盯着薛林几个:你们不会?不会也听见了吧?
  李梦四处看着,说没有砖头。
  许三多说屋后还有一小堆,我去给你们拿!
  他没有注意到李梦几个正在暗里对他恨得直咬牙。
  但老马却不让他去。
  让他们自己去装,每人六块,回来我检查。
  李梦眼睛大了,他说班长,玩真的呀?五公里越野呀,跑完了我可就完了?
  老马不理他,说,我觉得咱们五班是越来越不成话了,体能训练也拉下了,李梦薛林,你看看你们几个起立坐行,跟老百姓也没啥两样了。所以咱们加大一下训练强度,就从这全负荷五公里越野开始……
  李梦说,咱又不是战斗单位。
  老马说,这是上级文件精神。
  哪份文件?我怎么没看着?薛林嘀咕着。
  作为军人,应该随时培养自己的专业素质,这还用哪份文件告诉你吗?
  看见老马动了真火,李梦几个便不再做声。
  快,你们几个,一分钟时间码砖。
  老马朝李梦几个喊道。
  码完砖,一小队就围着那座丘陵,跑起来了,跑着跑着,队形就慢慢地散了,李梦三个又是搀又是扶,慢慢地,就又聚成了一堆。
  许三多自然领先了一大截,跑得异常的轻松自在。
  最落后的,居然是老马。
  他好不容易才赶了上来,嘴里却对李梦几个说:
  还……跑……跑……跑不跑得动?要……要不……把枪……枪给我。
  老魏的嘴也在喘,他说:班……班长,这早……早过了五公里啦。
  老马看一眼前边的许三多,说还……还得跑。枪……枪给我……
  看老马的那副样子,谁敢把枪给他呀?再没心没肺也得自己扛着。
  薛林苦笑着:我的班长……你到底干嘛呀?你自个都跑不动了。
  谁……谁说的?老马吐一口大气:往回找一年,我跑个十公里跟玩似的,跟你们散兵游勇一块呆坏啦!
  李梦好像明白了什么。
  班长,你到底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拿拿主意。
  老马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
  我想加大训练强度,他自然而然就没力气修路啦。
  三人一下就瘫在了地上。
  您早说呀!早说我们把砖头悄悄撤啦!
  对,早知道还真放什么砖呢!
  几个人正想撤砖,却被老马吼道:谁敢撤……谁撤砖我跟谁急!咱们当兵的,斗……斗也要斗他个光明磊落,不兴搞这些偷鸡摸狗的玩意。
  可看着许三多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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