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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士兵 作者:兰晓龙-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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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远处开始跳出各种运动靶。
  三分之一的倒霉蛋还在摸最后几个零件,三分之一的人还没把枪装全,反应最快的三分之一人,也只好拿着完全未经校准的枪进行射击。
  许三多已经对准了运动靶射击了,看起来连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成才也连开了数枪,但那个靶子安然无恙。
  吴哲也打了两枪,最后索性停下来调瞄具。
  拓永刚刚把枪装完,打了两个徒劳的点射后,干脆换成了全自动开始搂火。
  一匣三十发子弹很快就打完了,周围一片寂静。
  结果的成绩是:四十二个人四十二条枪,一千二百六十发弹二十二发上靶,我相信中间一大部分应该叫做流弹。
  所有人隐忍着自己的愤怒站在散兵坑里一动不动。
  袁朗又一次笑了,他宣布:全体倒扣五分!
  此时,所有的人都叫出愤怒了。
  报告!
  32发言。
  所有枪械完全分解!我们只有四十秒准备时间!
  报告!
  39发言。
  这些枪完全没经过校正!校正一把枪至少需要几分钟时间!
  报告!
  16发言。
  这么差可视条件,很难精确安装枪械!
  报告!
  27发言。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的事情!谁能用这种枪打夜间射击?
  ……
  袁朗看着这些绷得极紧的学员,突然喊道:
  把你们的枪械完全分解。
  喀喀嚓嚓的一阵响动,学员们手上的枪又分解成了零件。
  袁朗示意离他最近的许三多出来,他跳进散兵坑。周围仍是暗夜,袁朗用一种有条不紊的快速把枪装好。他根本没在瞄具上下什么功夫,瞄准上也基本是抬手即射,对着几百米外的流动靶迅速打完了一个弹匣。
  把靶子拿过来。
  袁朗平静地说。
  靶纸过来了。
  所有的点射弹痕,都集中在人体的几个致命的位置上。
  报靶员汇报道:跟白昼条件下的射击成绩等齐,我说的白昼射击是用刚校正过的枪。
  袁朗看一眼他周围的人们,所有的学员都是耷拉着头。
  全体扣五分,或者……武装越野二十公里,你们选择哪一个?
  都沉默着。这时他们身上已经少去了原有的愤怒。
  袁朗指着空地:愿意跑步的去那边集合。
  一个个学员从散兵坑里跃出来,走向旁边列队,现在他们可称服贴。
  许三多崇敬地看着袁朗从散兵坑里跳出来:现在我真信您打过仗了,只有打过仗的人才会这么用枪。
  袁朗却面无表情:42,等你通过选拔再来跟我谈这个问题。
  许三多碰了钉子,只好回到他的队列。
  齐桓发一声口令,队伍跑了起来。
  袁朗点了一根烟,看着这支忽然间对他五体投地的部队远去。
  更加刻苦的训练接着开始了。刻苦到了成才和许三多在被褥上都学起了游泳,而且还在手脚上绑着沙袋。他们要学的东西很多,游泳、射击、空降、机降、狙击、伪装、潜伏、侦察、夜袭,用袁朗的话说,要学到以为自己永远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学好了。
  许三多第一次真正的游泳,是在一个水库的中央,那是从直升飞机上高高地跳下来的。直升机在他们的头上做了一个盘旋,就远去了。许三多带着自己的枪械和三十公斤负重全力在水库里拼命上浮。他那几个同室,都在他的周围。
  袁朗在快艇上从他旁边驶过,他对他说:
  集结点在十公里外的东岸,九点方向,我在那边等你们!
  然后箭一般去远了。
  旁边的吴哲,两下就超过了他,回头说:许三多,游得不错!
  成才却在一边感慨着:没想到吧,第一次游泳就是十公里武装泅渡!
  拓永刚有点觉着奇怪,他说你们家乡没水吗?
  有!两尺深!
  许三多忽然呛了一大口水,边的几个看见了都争先恐后地游开了。
  十公里的武装泅渡呀!吴哲和拓永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时候,早已筋疲力尽,然而成才和许三多还在水里挣扎着。而要命的是,岸上的齐桓,这时又大喊了一声:
  改变集合点!十三公里外六点方向集合!
  但没有产生怨言,纷纷地就跑开了。实际上袁朗这一套把戏,都已经顺理成章了。这一次被扣分的只有许三多和成才两人。
  打坦克的那一天,拓永刚第一个头上冒烟。
  下一个!袁朗吼道:对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来说,单兵轻武器对抗一辆坦克不是什么问题,二战和中东战争的后期就出现了很多老手,一次战役单兵摧毁数辆坦克。关键是隐蔽,找死角,任何东西都有其软肋,冷静的找出这块软肋,最关键是怎么做到冷静。
  坦克上的射手和炮塔在不停地转动着,他们仍没有发现自己的对手。
  一个人影从近在咫尺的位置扑了出来,直插坦克的右后。看来他一直就在那里潜伏着。射手调转枪口,但那人已经抓住车体,进入机枪的死角。
  那就是许三多。他稳稳当当斜挂在坦克侧甲上,如附在坦克上的一块钢板。
  副射手终于决定去掉这个讨厌的心腹之患,端着冲锋枪想爬出炮塔,许三多的手从侧甲上升了上来,一支手枪对着刚才记忆中的概略位置打光了所有子弹。
  许三多翻上坦克时那两名射手只好冒着白烟眼睁睁看着他,然后许三多有条不紊地把一个手雷扔进了坦克驾驶舱里。
  浓烟滚滚的坦克,就这样停下了。
  加分!
  袁朗称赞地喊道:
  最成功就是攀上坦克前的潜伏,快压到他身上才开始动作,心理素质极好。
  第三名受训者就有点缺了德了,第一枪就收拾了坦克射手,第二枪打在坦克天线上,第三枪打在潜望镜上,第四枪打掉了想重掌机枪的副射手,第五枪打掉了车长潜望镜。
  坦克索性停了下来,炮塔嗡嗡地转动着,就是找不到目标。
  看不见的射手,有条不紊一枪枪打坦克的外挂油箱,直到那个部位冒出白烟,车长被迫下车手动灭火。结果当然是车长也冒了白烟。至此,坦克已经失去战斗力了,但那把看不见的枪,仍在跟那辆左冲右突的坦克对抗着。
  袁朗笑了:好了好了,算你赢了!
  这时,枪声才停了下来,可仍然没有动静。
  袁朗有点无奈:41,你很狡猾,你刚才站起来的话,我会因暴露扣你一分。现在出来吧,不扣分了。
  成才和他的狙击步枪,这才从树叶和野草的遮盖下站了起来。
  潜伏在各处的士兵跟随着跑步集合,有被打挂了的,也有完好无恙的。
  很少见,袁朗说41,你把你的特长发挥得很好。
  成才笑了笑,说:这把枪真好!
  四十二人有十一个通过今天的测试,这个成绩我很满意。你们今天能征服坦克这个有形的障碍,那是因为你们先征服了自己心里无形的障碍:恐怖、惊慌、先入为主、高看了对方而发挥不出自己的潜力。袁朗看看那大部分冒烟的人:对另外的人,我只好说,你们得多点努力不管是在死老A还是在哪里。
  吴哲也在冒烟的行列里。
  到这时,很多名字的后边,已经是负数分了。
  齐桓在那些名字的很残忍地写上了淘汰两个字。
  拓永刚的名字就在淘汰里。
  他已经换回了原来的那套迷彩了,而且给自己别上久已不戴的中尉肩牌。
  他拿起收拾好的行李,看了看同室的那三人,大家的神情都很复杂。
  跟你们认识很愉快,这几个月处得也很愉快。可是我不要你们送我。
  吴哲有点感伤,他说我们会想你的。
  拓永刚看看许三多和成才:再见。两位小老弟和步兵老大哥。
  成才怔了一下,因为拓永刚第一次这么叫他们。
  他对拓永刚说了一句:再见。
  许三多则用力地点着头:一定会再见的。
  拓永刚却一脸的苦笑,他说41和42,我回空降兵就把这两个数字写在墙上,好教自己知道,什么叫作踏踏实实。
  拓永刚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三人在屋里只有呆呆地看着。
  我也想退出。吴哲忽然说道。
  成才感到很惊讶,他说:可是你已经通过了绝大部分的测试了。
  我是总分第十一名,说白了其实是现在的最后一名。我这辈子做习惯了NO。1,第一名。
  人老做第一并不是好事。许三多说:有时候拿不到冠军,可回头我发现进步更快。
  我的记分册上只剩下两分,只要一次行军掉队就能扣到负数。我觉得很吃力,这地方不适合我。吴哲说。
  成才说分数是一定要抢的,可分数不说明什么。
  忽然,吴哲笑了。如果在以前我肯定走,可现在,我还真有点恋恋不舍。因为有两个步兵团来的小士官,他们做出了很多让我惊讶的事情。我这个书呆子玩意是喜欢玩精神力量的,我习惯在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找我的精神力量,我就想搞清楚,这两个小士官也没有读书破万卷,他们的精神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决定留下来,研究研究他们。
  许三多笑了。成才也恍然大悟地笑了。
  只剩下十一个人了。
  队长铁路在翻阅着他们的成绩单和简历,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他看了看在旁边等着的袁朗,说:说实话,你那套暴君计划让我看了都摇头,我这些天一直在等着你那队人马起义。四十二人居然没有一个人退出,这让我惊讶。
  那四十二个是一个比一个更加要强的人。袁朗说。
  就这么定了吧,铁路合上成绩单:死老A以后又多了十一条汉子。
  袁朗毫不客气地从铁路的桌上拿了一支烟,点上,然后沉吟道:
  必死者,可杀也;必生者,可虏也。
  铁路说什么意思?
  袁朗说:我可以凭我的冷静干掉那些跟我拼命的人,凭我的勇敢俘虏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我真正害怕或者说我真想要的,是那些热爱生命却勇往直前的人。
  我还不知道你是个真正的老兵油子?我是说你怎么会想起来说这句话?
  袁朗说突然想起来的。
  铁路想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袁朗说:我不放心,我要能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好,我决定上报通过了。
  两人都真真的感到有一种痛快。
  只剩下了十一个,看上去有点凄凄切切的味道,尤其是他们列队进入饭堂的时候。看着那空空的饭堂,他们愣了一下,然后,他们把平常的方桌挪开了,换上了一张可容十多人的大圆桌。这一天的桌上,放满了丰盛的菜肴,还有酒。
  袁朗满面春风地进来了。
  他说对不起,因为拿些东西所以有点晚了。
  他拍拍许三多:我坐你旁边好吗?袁朗一坐下就冲着一个学员叫他开酒,让他表演一下徒手开瓶的功夫。
  然而大家都觉得很不对劲,觉得袁朗今天怎么不像袁朗。
  终于有人想通了这是为什么,说报告教官,我是11。
  不,你现在叫连虎了,许三多,你也不再是42,你叫许三多。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剩下的人已经不再是符号,而又成了人了!
  袁朗看着眼前这些对他一直怀着戒心的人说:你叫成才,你叫黄自强,你叫吴哲,你叫佟立国,你叫薛钢……以后,你们在任务中也许会用代号,但在自己的地方,你们都叫自己的名字。
  人们好像一下都反应不过来了,都像是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袁朗拿出了一摞狼头臂章放在桌上:刚才是拿它们去了,你们的臂章,以后你们都得佩戴自己的军衔,对了,还有,欢迎你们成为A大队的一员,十一个死老A。
  仍是沉默着。
  袁朗奇怪了:为什么不开酒?我还以为你们会欢呼呢。
  几个兵拿手指就捏开了啤酒瓶盖,默默地给众人倒酒。
  你们不相信我?我会开这种玩笑?或者说我把你们训傻了?
  吴哲站了起来:报告教官,人经历太多的坏事就有不相信好事的权利。
  袁朗哈哈大笑:怎么讲?我做了很多坏事吗?
  您让我们做的事情,我们自己都想不到居然能做到,这就是说您是一流的教官。可我们对您也不得不提防一两手了。
  那怎么办?袁朗说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教官了,我本来想做你们这支分队的分队长,可你们现在不信任我。
  您保证您不会再蒙我们吗?
  袁朗毫不犹豫地说:我保证。我们今后是要在一个战壕里作战的人,我绝不会蒙我的队员。
  吴哲终于缓缓跟袁朗碰了一杯,说:我很希望做您的队员。
  这话说完就炸了窝了,众人把摇晃过的啤酒当灭火器一样互相喷着,袁朗着了一身的啤酒花子。
  让许三多和成才开心的是,他们同乡同校同学同一届兵同一辆车同一个连,如今又同做了死老A。


第十五章 落魄
  你辛辛苦苦踏过每一步,可前边路上总有个什么等着你,让你忽然就觉得以前的遭遇都不算什么。
  以前,照了钢七连的习惯,把这叫做挑战,可这次不同,这次你没法叫它挑战,别人的那条命不是给你形成挑战的用具。
  不能当它是挑战就是说你放弃了,用吴哲的话来说叫人格崩盘,用大家都用的话叫落魄或者潦倒。
  我想知道在老A的报告里是怎么写的,一纸文书,连事故算不上,一级士官许三多毙敌一名云云,因此甚至会考虑我的立功嘉奖。
  所以剩下的只有我自己,一遍遍地把那个镜头在眼前回放,清醒的时候我很宽慰,我知道出于本能完成的那个战术动作是无可挑剔的,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但是在若睡若醒的时候,我悚然惊起,我杀了一个人,抛开其他一切不说,就这么简单。
  这种事情你是只好抛开一切来说的,当有个人眼睁睁在你跟前流失了生命。
  吴哲说人生中有股向下引力,这回我是相信了。
  那段时间,我天天让自己处在一种半睡半醒之间,然后悚然惊起,我似乎是有意为之,希望在哪一次的悚然惊起中找到一个解释,后来我连这种希望也放弃了。
  老A的一切规则忽然变得一文不值了,我睡得很晚,起得很晚,吃的被齐桓嘲笑为猫食,错过了大部分的日常训练。
  他们……我是说我的战友,那些老A们对此表示宽容,这让我感激,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表现出来的不仅是宽容,还有理解,这又让我吓了一跳,难道他们都有过同样的经历?
  不管了,总之后来我们再也不交流这类话题,别去交流创伤,这是个实用的规则,有时候我想起袁朗,他说出来的很多这类事,都当成半开玩笑,那么那些不能当成玩笑说出来的呢?
  我终于能确定的事情,就是他们在这上边经历得要比我多,经历多到不需要再说了,只有我这样没见过什么的人,才在这里叨叨说自己的故事。
  ★二级士官许三多
  齐桓的哨声又响了。
  许三多成才吴哲三个,用一种发狂的速度在屋里收拾行李,将所有的东西打成背包。等到吴哲一手拎包,一手抓着几本书冲出来时,十一个人已经全部站在自己的屋门口。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行李。
  吴哲被齐桓骂了一句:拖拖拉拉。
  报告,应该提前通知!吴哲给自己寻找道理。
  多大个事情?换个房间而已嘛,搬到对面就是了,还要提前通知?立正!稍息!以我为基准,成纵列队形向右转!只松了一天,连步子都不会走了,世界上哪有不会适应队形的兵?
  其实那队形也没怎么的,他习惯地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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