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5-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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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鸿海笑了下说:“高先生对古玩确实不懂,老总被绑架又弄得他心绪烦乱。大家都是朋友,他求我帮这个忙我也乐意帮,不过我是中人,待会签协议时还是由高峰先生签字。”
夏琦公点了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信签让廖鸿海写协议。廖鸿海写好看请夏琦公看,夏琦公读了一遍,改了几处措词,请小胡子看,小胡子自然没啥意见。廖鸿海要来复写纸,誊清时复写了三份,三人签了名后各执一份。
夏琦公看时间还来得及,让廖鸿海和小胡子在楼下等一会,自己拿着银联卡和一只纸袋出门,到富强街上招了辆出租车直奔工商银行,一口气提了十万现钞。银行看他带这么多现款不安全,特意派了一位职员护送回来。夏琦公返回博雅堂后对客人说一声稍等,上楼挪开床头柜,从保险箱里取出旅游节和民博会上赚到的十万,欣赏了一眼放在写字台上的郎窑红胆瓶,然后下楼,把钱交给小胡子。
小胡子一点是二十扎,打开黑包码好,用尼龙搭扣牢,然后拉上了拉链。
廖鸿海握着夏琦公的手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谢夏公了。”
小胡子也向夏琦公鞠了一躬,说:“救出了大哥,马上会来还钱赎瓶子的。”
夏琦公欲留晚饭,廖鸿海和小胡子不肯,说救人要紧,还要把五十万电汇到绑匪指定的账号上去呢。
送走了客人,夏琦公让小阳拉上卷帘门,然后叫他上楼鉴赏。小阳看了许久说:“东西是好的,但这笔生意只赚两万好像少了点,要是过了半个月不来赎就好了。”
“做生意心态要平和。”夏琦公嘴上劝导儿子,心里却高兴也是一块做生意的料。
夏琦公吃晚饭时又喝了几两回魂酒,泡了一杯浓浓的龙井,然后摸着木扶梯上楼。他搬出《中国瓷器鉴赏图典》一类的大书,戴上老花镜,拿着放大镜,在灯光下研究到深夜。在且惊且喜中,他请出玻璃龛中镶嵌着翡翠的红木如意,把龛擦拭干净后放入郎窑红胆瓶,摆到了靠着照壁的长条案的最醒目处。
第二天开市时,富强街上传开夏琦公收到了一对绝世珍品的消息。
三
“嘣——啪啪啪——”,临近中午,富强街上响起了鞭炮声,随后又响起了咚锵咚锵的锣鼓声和咪哩嘛啦的唢呐声,十来个披红着绿的半老徐娘当街扭着大秧歌……顺昌阁古玩店正在举行隆重的开张仪式。穿戴一新的耿老板站在屋檐下不断作揖,来宾送上礼物,耿老板接过手道一声感谢,然后交给二老板收进,接着向客人敬烟,敬的自然是最高档的软壳子红中华。街面上聚起了黑压压的人群,七宝镇上的闲人几乎都被吸引了过来。
夏琦公是最早过来的贵宾之一,耿老板不仅请他捧场,还请他和区文化局的张局长一起为顺昌阁的开业揭牌,这让他觉得很有面子。夏琦公送的礼物是他自己挥写的五言隶书联“翰墨因缘旧,烟云供养宜”。当耿老板当街打开对联时,那黄绫红宣和点画老拙的书法流光溢彩,把宾主的脸膛都映红了一片。夏琦公很欣赏耿老板的做法,开业时请文化站的秧歌队来扭上一扭,花费不是很大,气氛却搞得非常热烈。
人群骚动了一下,一辆别克车驶来,张局长准时抵达,又从车屁股里搬出一块写着“物华天宝”四个大字的横匾。耿老板收下横匾连声道谢,又请夏琦公与张局见面。
“吉时到了否?”张局问道。
耿老板抬腕看表,说:“再过一歇就是十一点十八分了。”
张局于是和夏琦公站好位,等鞭炮响到最稠密时,等秧歌扭到最热烈时,两人伸手扯下红绸,黑漆髹金的顺昌阁店招便亮了出来。接着耿老板请宾客参观店堂,两开间门面的顺昌阁虽然不能和博雅堂媲美,但进深很深,在富强街上也可算是一家大店了。
店堂里响起了劈里啪啦的掌声。原来张局看中了一柄画工极精的成扇,耿老板要相送,张局不肯,因是顺昌阁正式开业后的第一笔生意,不论标价,以八百八十八元成交,只求图个吉利讨声口彩。张局收起折扇要走,耿老板留客,说已在天香楼定好了十桌酒席,喝了酒再走,与民同乐嘛。张局说下午要出席区委书记主持的重要会议,酒喝得像红脸关公一样影响不好。
送走了张局,耿老板招呼宾客吃酒去,大家于是跟着他从南大街朝北走,过了塘桥就看到二老板在天香楼门口迎接。酒席摆在底楼,为的是让走过路过的人知晓顺昌阁开业的热闹。菜有七宝特色的红烧羊肉鱼头王等,酒自然喝七宝大曲七宝玉液香了。酒过三巡,耿老板起身说感谢各位光临,说他借七宝这块宝地开家小号混口饭吃,今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耿老板举起酒杯说敬敬大家,先干为敬,说罢一扬头颈喝干了白酒。
夏琦公坐在主桌上,因着他的辈分和在古玩界的名声,富强街上开古董铺的老板们都来敬酒。听着好话喝着佳酿,到酒席结束时,夏琦公已吃得醺醺然了。他伸手摸拐杖却没摸着,嘿嘿笑着,扶着桌面站了起来。耿老板一看已露出醉意,赶紧叫二老板扶夏琦公回去。二老板拾起拐杖,手搀夏琦公走出天香楼,到北西街的转弯处叫了辆人力车,把老先生直接拉到了博雅堂。
守着店铺的小阳说了声又吃醉了,赶紧扶父亲上楼休息。小阳下楼时看到二老板还没有走,等着敬小阳抽红中华。小阳摆摆手说不抽烟,二老板便自己点了一支。他吐了口烟说道:“街上都在传博雅堂收着了一对宝贝,能不能让兄弟开开眼界。”
“朋友暂时寄放的罢了,就在那儿。”小阳指了下照壁前的条案。
二老板踱过去,手肘支着八仙桌看了一会,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怎么了?”小阳问道。
二老板弹着眼珠子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呀,原来就是这两只破瓶!”
小阳看到他吃相就感到不舒服,闻到他满嘴的酒气更觉得恶心,于是加重语气说:“讲话客气点噢。”
二老板说:“吃药了吃药了,这对破瓶我在东台路上看到过,牌价标着两千块。”
店里里不知什么时候又聚起了一堆闲人。
小阳的脸色沉了下来,说:“要不是看顺昌阁今天开张,要不是看你送老先生回来,凭你这副吃相这两句话就要挑断你一条腿呢。”
二老板还有点木知木觉,旁人说夏先生已生气了,你快走吧。二老板突然明白夏小阳是对自己发恶,赶紧低下头一溜烟走了。众人看小阳面色不好,也都一哄而散。
夏琦公躺了一会,觉得酒意已退,走下楼梯问道:“刚才为何聒噪?”
小阳说:“顺昌阁的二老板送你回来后赖着不走,又夹三夹四说他在东台路上见过这对郎窑红胆瓶,牌价只标着两千块,又大呼小叫说我们吃药了。”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用不着为这等事与这种人上心的。”夏琦公哈哈一笑说。
小阳为父亲换了杯新茶。夏琦公正低头吹茶叶时,街上传来一片嘈杂声。须臾,耿老板左手提着一扎四瓶七宝玉液香,右手拖着二老板走进博雅阁。耿老板把一扎酒往八仙桌上一放,朝夏琦公鞠了一躬,说:“我这阿舅说话没轻重,竟跑到博雅堂来胡说。夏琦公,我特地来向你赔礼。”
夏琦公瞥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二老板,说:“我刚才在楼上歇着,并不了解两人怎样口角起来。”
二老板还以为夏琦公让他辩解,折转头颈说:“我不过说在东台路见过这对红瓶,我看到牌子上标着2千块。”
“又来了又来了!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夏琦公看东西的功力有多少深厚!”耿老板踢了二老板一脚,说:“你才跟我白相了几天古董,竟跑到博雅堂来卖弄,还不快向夏琦公赔礼道歉。”
二老板怔怔地看了一眼那对郎窑红胆瓶,众人以为他会撒野,不料趴到地上磕了两个响头,爬起来说:“夏琦公,是我的臭嘴巴瞎说,我向你赔礼道歉,你打我骂我好了。”
夏琦公被激灵得笑了起来:“说话做事本应随分,有许多事只能心里想想,是不能说出来的,年轻人多磨练磨练就好了。小阳,与二老板拉拉手,都在一条街上做生意,叫开了省得每日碰着了不自在。”
夏小阳与他握了下手说:“刚才我脾气太急了。”
二老板也说:“不打不相识,今后我们是好朋友了。”
夏琦公吩咐道:“小阳,为客人泡茶。”
耿老板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今日开业杂事特别多,店里还有几位市里来的客人呢。夏琦公,晚上还要开几桌,你是定规要请过去喝两杯的。”
夏琦公摆摆手说:“不能再喝了,再喝这把老骨头怕吃勿消了。这酒你也带回去。”
“这酒你老留着慢慢喝,等我忙停当了再来看你老人家。”耿老板看二老板还想去看郎窑红胆瓶,气得一把拉着他就走,边走边说,“聪明透顶的丈人丈母怎会养着个戆大儿子,你还想为我闯祸呀!”
二老板被拖出门槛时嘀咕说:“介凶做啥,阿姐嫁给你了,我没有嫁给你呀。再不让我说话,叫阿姐跟侬离婚。”
博雅堂里的闲人和夏琦公父子都笑了起来。
夏琦公说:“看这二百五的样子,真叫是上海弄堂里养出来的臭脾气。”
西斜的阳光把沿街店铺的阴影一点一点拉长,富强街上的行人渐渐地少了。博雅堂里的闲人散尽后,夏琦公觉得店堂里安静得有点不正常,竟觉得博古架上玻璃柜里的摆件都像牛眼珠一样盯着自己。他让小阳拉上卷帘门早点打烊,自己抱着郎窑红胆瓶上楼,放上写字台后拉上窗帘,开了台灯日光灯,搬出参考书放大镜重新研究起来。
夏琦公掂胆瓶的分量,读《中国瓷器鉴赏图典》里的照片和文字,看手中的实物,用手指轻叩瓷瓶听声音,拿放大镜细看釉面,研究圈足内的青花楷书“大清康熙年制”底款,似乎没有什么走作处——被二老板一搅缠,夏琦公的酒意彻底醒了,俗话讲戆人无虚言,难道这二老板讲的是真话?是自己酒水糊涂里看走了眼?看熟了图典就以为吃得准郎窑红了?自己玩过真的郎窑红么?说不定自己的虚名在外,让奸人钻空子了——想到此,夏琦公翻出通讯录,马上打通了章宝麟家里的电话,说碰到了大麻烦,请他马上过来,乘出租车来,车资由他报销。
半小时后章宝麟来到博雅堂。他问发生了什么事,夏琦公不应声,拉着他上楼,让他看写字台上的一对郎窑红胆瓶。
章宝麟看了一遍问:“这就是前几天你打电话给我时吃进的?”
夏琦公点了点头说:“还不是吃进,是廖鸿海陪朋友来押下的。今天有人讲这对郎窑红胆瓶靠不住,我要请你帮我掌掌眼了。”
“书画艺术书画史我研究得蛮深的,对瓷器也不很内行。一共拆借出去多少?”章宝麟问道。
“二十万。”夏琦公伸出两根指头说。
“我虽然不懂,但也觉得是有问题的。”章宝麟打量一眼红艳可人的胆瓶说,“按最近的后卖行情,一只康熙年间的郎窑红小器就要上百万,更何况这是完整的一对呢,器型还这么漂亮,你说要拍到多少万?那肯定是一个天价。”
“现在我想想存世的郎窑红那么少,怎么就能让我给撞上大运了?”夏琦公叹了声说,“这次恐怕是吃药了。”
“二十万不是一笔小数目。”章宝麟想了想说,“这样,我明日陪你去见一位高人,让他帮着鉴定一下。”
“你说的高人是谁?”夏琦公抬头问道。
“就是大名鼎鼎的钱卓甫钱老先生,我联系妥当就陪你去拜访。”
四
招辆出租车沿苏州河东行,到上海政法学院校门口,夏琦公果然看到章宝麟等在书报亭前。夏琦公结了车资,章宝麟提起装在马夹袋里的锦盒,引他走向教工公寓。进入教授楼,两人乘电楼登上14楼,章宝麟摁了1403室的门铃。外门很快打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握住章宝麟的手连声说欢迎,章宝麟介绍这位就是钱卓甫老先生。夏琦公和钱老握了手,交换名片后被引进客厅,在橡木沙发落了座。章宝麟则熟门熟路地取来玻璃杯,为大家倒了菊花茶。夏琦公四下看看,客厅和房间均很空旷,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居中悬挂着钱老自己所书四尺横披大字“开心自在”,地上摊着大小不一的书作国画,知是来到了大书画家的工作室。
昨晚,章宝麟推荐让钱老鉴定一下,夏琦公非常乐意接受。他知道钱卓甫先生在上海书画界和收藏界的大名,但那是高高在上的学院派,他只是一个在七宝小地方玩玩古董的小老头,他对钱老并没有深入的了解。他到书店里浏览了一下,发现钱老不仅仅是一位书画家,也是一位大学者。钱老出版了大量的各类著作,仅文物鉴赏类的就有《中国书画的鉴赏与收藏》、《历代秘色瓷的流变》、《书画和文玩真假100例》,夏琦公觉得这次章宝麟指对了路子。
“夏先生的博雅堂开在七宝?”钱老看了下名片问道。
“古玩店开在七宝也住在七宝,是上海本地人。”夏琦公在七宝已然独大,但在钱老面前还显得有点局促。
“我有位叫陶丁的弟子也住在七宝,是在大学里工作的,不知夏先生认识否?”
“知道陶丁这个人,但素无往来,他在大学里当教授,我做点小生意,层次不一样的。”
“夏先生蛮会讲话的嘛。”钱老笑了笑说,“章先生讲你有一对红釉瓶吃不准,拿出来让我们一起学习吧。”
夏琦公打开锦盒,把郎窑红胆瓶放到了茶几上。
钱老把红釉瓶移到窗前的方桌上,先顺着光线看器型看釉彩,接着看器口看内胎,捧起来掂了掂分量,然后看圈足看底款,再用放大镜观察口沿有否垂流痕和粉质感。钱老放下胆瓶和放大镜,思索了一会问道:“你认为是什么年代的?”
“押下这对胆瓶的朋友说是大清康熙年御制的郎窑红,我自己研究后也认为靠得住。”夏琦公看着瓶子说。
“不同的意见怎么说?”钱老又问。
“也没有讲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假货,在东台路古董市场上见过,只值两千块。”
钱老笑了起来,说:“要更正一下说法,这对小瓶不叫胆瓶,正确的名称是清康熙红釉觯,只可惜它不是大清康熙年间的,但也不是当代的高仿,而是民国初年景德镇上的高手仿制清三代的作品,在仿品中这对红釉觯也算是少见的精品了。”
“说得好说得妙!我被‘大清康熙年制’的底款迷住了眼睛,看器身的釉面晶莹温润,既没有想它是明朝的祭红瓷,也没想它是当代的高仿1,只想它应该是康熙年间的郎窑红,还没有从民国初年仿品的角度思考过呢。”夏琦公心悦诚服地点头,他觉得这就是民间收藏和学院派专家的质的差距。
章宝麟也饶有兴趣地说:“钱老,我的感受倒和夏先生相似,请你再仔细讲讲。”
“你们愿意听听?”
夏琦公和章宝麟都“嗯”了一声。
钱老喝了口菊花茶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