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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凤凰朝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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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怎么?不舍得?”
“儿子岂敢……只是绯怜年幼,若有行事不周的地方……万望母亲看在儿子的面上包容些许……”凤篁万没想到太后竟会扣下绯怜,纵然心中酸楚,满腹不愿,也不敢回绝——荆女史就在太后身边,仍然磕头如捣蒜,额头已是一片乌青。自己若强带走绯怜,恐怕立即就会连累他的家人。
只能先退一步。
凤篁勉强向绯怜笑道:“既如此,你先留在宫中小心服侍太后,遇事先问问你母亲,别自做主张……”笑着,眼泪却不小心滚出几颗,又急忙忍住:“万事自己小心……”压低声音:“记得要看着太后的眼色行事,若太后为难你,先忍着,过几日,我一定想法把你接出去。”
绯怜点头应了,那眼神令凤篁心如刀绞,只能别过眼去。绯怜抓着凤篁的衣袖,欲言又止,欲忍又言:“我再为王爷诊次脉,先开三天的药方。王爷自己小心调养,不要多费心神……那些忌口的东西,王爷就别再贪吃了……”
此时太后气已渐平,见两人仿佛生离死别的样子,叹道:“荆女史起来吧,不用再磕头了——绯怜是我们田家的孩子,自幼懂事聪明,凤篁身边现就这么一个知疼知热的自己人,我又怎么舍得难为他。”
凤篁磕个头:“多谢太后。娘既凤体违和,且请好好休息,儿子现去给皇兄请安,明日再来看娘。”
“也罢,你去吧。”太后点头,又唤来自己宫里的内侍总管:“谢长贵,好生送王爷去皇帝那里——王爷身子还没大好,别让他在宫里乱逛,可记住了?”
“奴才遵旨。”谢长贵拖着公鸭嗓子应了,扶起凤篁。凤篁走到殿门处,忍不住回头,见绯怜仍跪在原处,也正回头望他,衣红似火,肤白胜雪,看来竟无比凄艳。

四,凤笙

一离开承华宫,凤篁的脚步便越来越快。谢长贵几乎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但见凤篁脸色阴狠,就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只能低头跟着走。谁知凤篁却突然停了步,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叫道:“谢长贵!”
“是!”谢长贵忙应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吩咐——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谢长贵忍不住颤颤身子,愁眉苦脸地抬起头:“回王爷,宫里有规矩,该讲的话得讲,不该讲的话一句都不能讲,不然奴才们的脑袋就得搬家了……这个……还请王爷体谅奴才些许……”
“哼!”凤篁冷笑:“这我自然知道——我只问你,昨儿晚上,皇上是不是到太后宫里来过?”
“王爷……”
“怎么?连这也不能说?”
“不是……”谢长贵无奈地舔舔嘴唇:“皇上昨晚……确实来给太后请过安。”
“一个人来的?”
“怎么可能……”谢长贵赔笑:“自然是由奴才们伏侍着来的。”他看看凤篁的脸色,忙补了一句:“奴才知道王爷想问什么——上阳侯没跟着皇上一起来。”
“嗯……”凤篁睨他一眼,想了想,又问:“皇上跟太后都说了些什么?”
谢长贵听凤篁如此问他,立刻跪地磕头:“王爷饶命!皇上和太后说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敢听,又怎么敢传!请王爷明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后来奴才送皇上出宫时,见皇上是向长门馆去的……”
凤篁的脸色,便和一颗心一起,慢慢地沉下去了,怔了良久,却只哼一声,也不再理仍跪在地上的谢长贵,自顾自转身迈步。
谢长贵见凤篁走了赶忙爬起来,紧赶几步拦在凤篁身前:“王爷,您这……您这不是去未央宫的路啊……”
凤篁扫他一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皇兄昨夜才得了新人,这时候就能在未央宫理政了?”他咬牙狠笑:“这时候要见皇上,去长门馆就对了!”一脚踢开死活都要拦住自己的谢长贵,径自向长门馆闯去。
谁知离长门馆尚有百步之遥,凤篁就发现这座平日冷宫一样的空殿周围竟多了不少专责皇宫禁卫的金吾卫。再进前几步,就见一个锦衣男子风度翩翩地迎着凤篁走来。
“南华?”凤篁眉头拧起:“你这时候在这里做什么?”
“王爷这话问得奇怪。我身为左金吾卫统领,在这里自然是奉旨守卫了——不然,这大冷天的,谁愿意吹一夜西北风?”南华笑着向凤篁拱拱手,问:“王爷是来向皇上请安么?”
“不错。”凤篁冷冷答道,“我皇兄在里面罢?我去见他。”
“王爷且慢!”南华却伸手拦住凤篁:“皇上尚未起身,王爷……请稍等等。”
凤篁脚步不停:“自家兄弟,还避讳什么?我去叫他起床便是!”
“慢着!”南华见拦不住凤篁,笑容一敛,脸色也冷下来:“既这样,我实说了罢!皇上昨夜就有旨意,不许信平王进长门馆——不然,在此处守卫的人,连我在内,全部处斩!所以王爷还是莫要为难我才好!”
听南华这么说,凤篁的脚步终于停下,直盯着着南华的眼睛,脸上戾色渐盛,瞳孔慢慢收缩:“假若我要硬闯呢?”
南华向后跃开几步,手一伸,从侍卫手中接过自己的银枪,迎风一抖,枪头上那团丝缨便晃得凤篁满眼眩目的红:“若王爷要硬闯,南华充只好得罪了!”
“好!”凤篁咬着牙,怒极而笑,闪身从一名侍卫手中夺过一柄铁枪,手一拧一振,青辰被夺的恨,绯怜被扣的苦,便全挟在这一枪中,惊风动雷地直刺南华胸前。
南华抖枪迎上,一架一挡,急急向凤篁低声说:“王爷难道疯了?皇上就在里面!”避过几招,又道:“还不住手!你在禁宫内动武,皇上若有心治你,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见凤篁恍若未闻,忍不住举枪回刺,再劝:“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不为你身边的人想想么?”
谁知南华越劝,凤篁的枪势越猛。两人交手十数招后,凤篁已是势如疯虎招招抢攻,竟似不要命般——其实他自己知道,交手不过三招,前胸后背的两处未愈的伤口已疼得钻心,全仗心里一口怨气提着才没倒下。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招招抢攻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只怕南华轻轻一碰,自己手里的这杆枪便会飞出去。
想不到这时,皇帝的声音却在长门馆门口响起:“凤篁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快了?这么早就在宫里练起武来,吵得朕连觉都睡不好。”
“皇上?”见已惊动皇帝,南华不敢再让,又生怕凤篁手执军器君前无礼,枪尖一挑枪尾一扫,原只想挑飞凤篁手里的枪再迫他退几步好行礼,也算给他个台阶下。哪想到凤篁竟完全躲不开,被他枪尾扫中胸前,甩出六尺有余。
“王爷!”南华惊叫一声,刚要去扶,却听皇帝淡淡一声:“由他去,让他自己起来。”只得住了脚步。凤篁听到皇帝的声音,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涌到嘴边,又忍着强咽下,尽管伤处痛得已快麻了,仍拚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挣扎着爬起来,直直地站在皇帝面前。
皇帝似被凤篁和南华打斗的声音惊动的,尚来不及更衣,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明黄绣金的龙袍随便披在肩上,黑发未梳,全从颈侧披向胸前,神情、声音俱是慵懒的:“怎么了?凤篁这么早来找朕,可有何要事?”
凤篁见皇帝一副春睡未醒的样子,心中气苦至极,忍不住怒,竟开门见山地直接道:“臣弟是来接青辰回家的。”
“哦?”皇帝眨眨眼,笑了:“可惜晚了。”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凤篁:“上阳侯,朕要了。”
“皇兄!”凤篁痛呼一声:“他是我此生至爱!”
皇帝嗤笑:“凤篁,就快做皇储了,该收收心了——难不成将来做了皇帝也这么胡闹?到时候若天下臣民群起仿效,成何体统!”
“那皇兄又为何如此?”南华听着凤篁的声音,仿佛每一个字都痛如骨髓。
皇帝的声音,仍是云淡风清:“朕后宫充盈,儿女绕膝,便有个把男宠也无伤大雅。”
凤篁惨笑点头:“好,好——只不知皇兄有没有问过青辰——他愿不愿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他愿与不愿,又有何两样?”皇帝看着凤篁,眼神中有怜惜,有悲悯,有不忍,也有嘲笑:“凤篁,就算朕与你不是君臣,仍是兄弟。今天,做哥哥的问你一句——为了一个龙青辰,你难道要将我们十九年的兄弟情份全抛在脑后吗?”
凤篁的的声音里已带了丝丝金属般的颤音:“皇上竟还能提兄弟两字?请问皇上昨夜,心里可有一丝一毫念起这十九年的兄弟情份?”
他这话十分无礼,纵皇帝向来溺爱他,此时脸也不由沉了下来。只皇帝是个深沉人,并未发怒,转而叹口气,悠悠道:“古人云,兄弟如手足,余者如衣服——既然这件衣服眼看要让你与朕兄弟相残,不如干脆毁去,大家清静。”
凤篁身体晃了晃,似随时都会倒下,却又勉力站住:“皇兄你……难道……要杀他?”
皇帝浅笑:“朕也不舍,只是为了你,只得如此。”
凤篁闻言,只觉心中一空,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似的。所有的气、怒、愤、恨全部烟消云散,胸中所有,只剩无尽的悲恸与哀戚:“皇上……皇帝两个字,已经刻到你每根骨头缝里……你与我,已再也成不了普通兄弟了,就别再装了……青辰若愿意,跟着你便是……我……放手罢……”话未毕,他已支撑不住,一口血吐了满襟皆红,人,也软软地倒了。
“凤篁!”皇帝惊叫。他原以为凤篁还会跟他大闹一场,谁知竟是如此。他从台阶上一跃而下,急跑到凤篁身边,肩上披着的龙袍随风飘落,散在地上,铺得一地锦斓也顾不上,只急着把弟弟揽入自己怀中,轻轻唤着:“凤篁?”
南华急骂身边的侍卫:“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御医!”又帮着皇帝把凤篁抱起来,迟疑地开口:“皇上……?”
皇帝定定神,说:“这里太偏僻……传医传药的都不方便,而且也远……叫御医立刻去未央宫!”他抱着凤篁站起身,直向未央宫行去,龙袍依旧横陈于地,锦绣斑斓,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及至到未央宫中,一群御医已是候在那里,见皇帝将凤篁抱到榻上,急忙一拥而上,诊脉的诊脉,看伤的看伤。皇帝见他们忙乱不堪,怒喝一声:“也不看看王爷现在都什么样了?还经得起你们这样粗手大脚地搬弄?”视线扫了一圈没见绯怜,冷冷问:“花绯怜呢?向来不是他陪王爷进宫的?”
王福来在一边躬身赔笑道:“回皇上,奴才打听到,本来是花二公子陪王爷进来的……可是,不知怎么了,二公子让太后扣住了。现在只怕还在太后宫里呢……”
皇帝眼一睃:“立刻去传!”又赶开众御医,亲手替凤篁解去衣衫,及至脱到内袍时,见凤篁后背一片鲜红,手一抖,只能不忍地转开眼,一直等到绯怜赶来,才轻吁一口气,轻声说:“不用磕头了——先看你主子要紧!”
“是……”绯怜颤声应了。回头一扫,从一名御医手中抢过医箱跪到榻边,咬了咬牙,取剪刀把凤篁背上已一片红湿的丝袍剪开,露出血肉模糊,狰狞不堪的伤处。
绯怜一边查看凤篁的伤势,一边手脚麻利地从药箱中取出棉纱和药酒替凤篁擦洗伤口,抹去血迹。凤篁背后的刀伤已裂开三寸有余,前胸的箭伤虽未裂开,但南华的那一枪却挨得实实在在,整个前胸明显浮现出一长条青红色淤痕。绯怜小心地探探,发现没肋骨未断,终于松了口气,又拉过凤篁的手腕,一搭上脉,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
皇帝见他这样,以为凤篁不好了,急问:“你哭什么!”又伸手到凤篁颈侧,探到颈脉虽轻,去缓而稳,便松了口气,说:“不是好好的吗?”
绯怜见皇帝动了怒,忙擦净眼泪,小声应道:“……是……”又从医箱中找出弯针和丝线,心一横,将针扎进凤篁背伤的皮肉中,便开始缝合伤口。
皇帝早已看不下去。背着手站到窗前,直到听到绯怜指挥宫女帮着包扎的声音,才又转身问道:“你王爷到底怎么样了?”
绯怜满腹心酸,垂泪答道:“王爷外伤虽然吓人,但只要小心将养,并无大碍。只是……只是王爷方才不知怎么了,气血攻心,又发散不开,自己强忍着,自伤肺腑……只怕……”
“只怕什么?你还吞吞吐吐地做什么?还不快说!”
“……只怕日后年命不永……”说到此处,绯怜已再也忍不住,放声哭道。
“胡扯!”皇帝勃然大怒,指着绯怜道:“小孩子家不过看了几本药书,也敢学别人断人寿数?要不是看你素日,朕现在就治你妄言生死,诅咒主上之罪!——还不给王爷开方下药,难道真等着你主子有个好歹,朕亲自治你?!”
待绯怜开了药方,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又令御医局医正再给凤篁诊了脉,两方相较,才点了点头,让众御医退出。却将绯怜的那张药方交给内侍,命立即料理。一边又向绯怜道:“你还是回承华宫去伺奉太后。这里的事,一点也不许向太后露出,知不知道?”
绯怜看了看仍昏迷不醒,生气全无的凤篁,忍不住说:“王爷都这样了……绯怜实在是……求皇上还是让我服侍王爷吧……求皇上了……”
皇帝却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清的样子:“那么多御医,难道还不如一个你?别太自以为是了。朕再说一次,此间的事,不许让太后知道一个字,可听着了?”
绯怜不愿,还要再求,一抬头间,却看到凤篁优美的颈子毫无防备地横在皇帝的掌下,心中一凛,只得带着满腹委屈,伏下身去,应道:“……是……”
凤篁醒来,只觉得全身都痛,稍一动,撷月立即扶住,俯在他耳边轻声问:“王爷怎样?可是痛得厉害?”
定定神,他发现自己正倚在撷月怀里,观雪见他醒了,盛了碗粥端到他面前,道:“王爷昏了大半天,也该饿了……这是王爷素日爱吃的紫米粥,先用两口垫一垫罢。”
“我……怎么了?”凤篁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南华?你怎么……”
“是我送你回来的。”南华忧郁地看着凤篁:“你忽然就昏死过去,把皇上吓坏了,后来……绯怜给你缝了背后的伤……”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若早知会如此,我还不如乖乖站着让你打,总好过现在这样……”
“那样就不是南华了……”凤篁无力地露出一抹苦笑:“青辰……”
“他没事。”南华急忙说:“皇上没有杀他,也不会杀他……都是唬你的。你不用担心他,好好养病就是。”
凤篁极轻地“嗯”了一声,又问:“无痕呢?怎么没看到他?”
观雪和撷月闻言面面相觑,互相对视几眼,还是撷月开口:“王爷,缙南侯送你回来后不久,宫里又来了圣旨,皇上说以大哥的才华在王府中可惜了,封了大哥为文华殿学士,着即日迁出王府。大哥接了圣旨,拉了匹马就去见朝中三公和上将军了……方才从大司徒府里派人传话,说大司徒留着吃晚饭,又问王爷醒没醒……想来也该回来了。”正说话间,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喧哗,无痕三步两步地进了屋,见凤篁睁着眼,立即惊喜地笑道:“王爷醒了?”当真如风一样冲到凤篁身前,也不管什么身份礼法,一抬手就摸上凤篁的脸。
南华见了,自觉没意思,向凤篁拱拱手便告辞了。无痕也不留,只吩咐守在外间的侍从送出去。见没了外人,凤篁便向无痕淡淡笑着说:“大司徒自奉向来节俭,不遇年节,桌上绝不见荤……你一定吃不惯……让下人再给你做一桌吧。”
“王爷!”无痕握着凤篁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能关心这些小事?”
“什么是大事?什么又是小事?”凤篁仍旧无力地笑,语声轻不可闻:“你在外面为我跑了一天……我只不过想让人给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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